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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掉了。
我有什么脸打电话给萧山? 我全身发抖,想着萧山的名字,我就像是一摊泥,随时随地就要瘫在那里,被千人踩万人踏,我有什么脸再见萧山? 我宁可我还是死了的好。
我换了一个号码,拨莫绍谦的手机号,我从来没有主动打给他,虽然我曾经被迫记熟他的私人号码。
听筒那端是长久的忙音,没有人接。
我等了很久,终于绝望。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我还可以往哪里去? 我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一直走到一个街心公园。
公园里有路灯,不时有人经过,并不显得冷清。
有个流浪汉在长椅上整理他捡到的纯净水瓶子。
大大小小的瓶子被他一个个踩瘪,然后塞进一个肮脏的垃圾袋。
我大约站了很久,因为他抬起头来,冲我咧嘴一笑。
他脸上很脏,牙很白,笑的时候才让我看出,原来他是个疯子。
我被他的笑吓着了,落荒而逃。
经过橱窗时,我从灯光的反射里看到自已惊惶的影子,我的脸色青白,神色恍惚,就像那个疯子一样。
我恍恍惚惚在人行道上走,因为我没有地方可去。
我没有空,没有爸爸和妈妈,我不能回宿舍,我再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我一直走到夜深人静,连马路上的车都渐渐少了,然后看到路边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我又渴又冷,里面明亮的灯光诱惑着我,推门进去,暖气拂在我身上,令我更觉得全身麻痹。
我径直走到椅子边坐下,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坐在那里再不愿意动弹。
这里又暖又明亮,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划燃火柴后看到的天堂。
很多年前的那个冬日的下午,我和萧山坐在同样窗明几净的店堂里,那时他叠给我一只纸鹤,我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把纸鹤藏在大衣口袋里带回家去。
那时这小小的大胆,给了自己很多快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看到笔记本里那枚纸鹤的时候,心里涌动的总是丝丝酸凉的甜蜜。
那时的我们是多么的青春年少,而不过短短数载,一切都已经不堪回首。
在这最无力的时刻,我对萧山的想念击垮了一切,我从来没有如此的想念他,渴望他。
那个假设句又出现了,如果萧山知道,如果他知道,他不会让我受这样的苦,如果他真的知道。
哪怕是自欺欺人,我也需要这些自欺,我什么都没有了,很多年前如果我不骗自己,我早就已经活不下去。
苟延残喘到了今天,我还是想骗自己,如果萧山知道,他不会这样的。
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我,萧山也不会。
我明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想,我明知道这样的自欺很可怜,可是我还有什么?除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还有什么呢? 服务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我的样子一定是失魂落魄。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走过来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我问:“能不能借下电话?” 她很大方地去拿了自己的手机来给我用。
我拨通了萧山的手机,按号码的时候我的手都在发抖,我觉得我没有勇气等到接通,他的声音在遥远的彼端响起的时候,我还是只想挂断电话。
他说了“你好”,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想我在哭。
他于是又问我是谁,连问了好几遍,我想着要挂断电话,就在这时候他忽然仓促地叫出了我的名字:“童雪?” 他的声音是这世上的魔法,只这两个字,我所有的一切假装都粉然而碎,我再也忍不住,忽然就哭出声来。
很久没有听到他叫我的名字,很久没有听到他叫我“童雪”,过去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那样奢侈。
我想他,我一直想他,我把他压在心底最深的那个深渊,可是我抑制不了自己。
我想他,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就想他,他刻在我的骨子里,等我剥尽自己皮肉的时候他就会显露出来。
他在电话那端焦急起来:“你怎么了?你在哪里?童雪,是你吗?童雪?” 我很想号陶大哭,在他终于叫出我的名字的时候,可是,我只是淌着眼泪,再说不出多余的话。
他慢慢地镇定下来,一边劝我,一边询问我所在的地方。
服务员好奇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我,我把街对面大楼顶端的名字告诉他,萧山说:“你千万别走开,我马上就来。
” 如果萧山知道,如果萧山知道,这些年来这样的假设句让我可以活到今天,如果萧山知道,他永远不会像别人那样对我,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他仍旧会来找我。
当萧山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他说了什么,我抓着他的袖子,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喃喃地说着什么,我一直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噩梦,梦到现在,我终于看到了萧山,他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就像是我无数次企盼过的那样——当他站在我的面前,我仍旧觉得这一切是梦境,不然他不会来,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他将我带上了出租车,并且给了我一包纸巾,我才不可抑制终于崩溃,把脸埋在掌心,放任自己哭泣。
我知道一直奢望着他,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我一直奢望着他会回来。
他把我带到了一套房子里,房间很乱,显得没怎么收拾,我没心思想什么。
他拿了毛巾让我先去洗脸,我在洗脸台前放着水,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的眼睛肿着,整个脸也是浮肿的,我哭得太久了。
可是即使不是这样,我也清楚地知道,我不是从前那个童雪了。
我无法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心乱如麻,我理不出任何头绪,我什么也不想面对。
我出来的时候,萧山正坐在窗前吸烟。
我从来没有看到萧山吸烟的样子,在快餐店刚刚看到他的刹那,我觉得他就像是从昨天直接走过来,拖着我的手,一路并没有放。
可是现在,他离我陌生而遥远,几乎是另一个人,我不认得的另一个人。
我在沙发中坐下来,萧山把烟掐掉了。
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的声音很小,我仰着脸看着他,几乎是哀求:“带我走好不好,随便到哪里去。
” 我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我一直痴心妄想有一天萧山会回来,他会找到我,然后带我走。
可是我明明知道,他不是我的萧山了,他和林姿娴在一起,我做了一次不要脸的事情,然后又打算再做一次,但是我真的很想逃掉,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而现在只要萧山摇一摇头,我马上就会像只蚂蚁一般,被命运的手指碾得粉身碎骨。
可是萧山竟然没有犹豫,他说:“好。
” 他进房间去穿上大衣,就出来对我说:“走吧。
”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到哪里去,我只是顺从地跟着他走。
他带我去了火车站,然后买了两张票。
在深沉的夜色中,车窗外什么都看不见,我精疲力竭,倦怠到了极点,他看出来了:“睡吧,到站我叫你。
” 我沉沉睡去,虽然是在嘈杂的列车上,车顶的灯一直亮着,软座车厢时不时还有说笑喧哗。
我就在这样一片噪音中沉沉睡去,因为我知道,萧山就坐在我身边。
火车到站的时候我被萧山叫醒,我们出站拦了出租车,T市和我几天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清晨的薄雾飘散在路灯的光芒里.他带我回到那老式的家属院,这里的楼房一幢一幢,他带着我在中间穿梭来去,所有的楼房机会都是一模一样,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因为仅仅相隔几天,我又回到这里,而萧山就在我身边.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我安慰地觉得,这个梦真的是太美好了.走上楼梯,萧山打开了大门,陌生而熟悉的三室两厅通透地出现在我面前.清晨的阳光刚好透过窗子照进来,家具都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线柔和饱满,更衬托出这一切都只是梦境,美好得令我难以置信.萧山问我:"要不要睡一会?" 卧室的床很软,我和衣倒上去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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