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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昭卷·判相(2/3)

自己手贱，便要背得起骂名！&rdquo 闻聆汗流如注，然心中所求他甚多，只得咬咬牙，忍了，&ldquo是，皇叔教训得是。

&rdquo &ldquo佳梦可降了？&rdquo许久，帐内之人才疲倦问道。

&ldquo是。

两万余人皆已降。

&rdquo闻聆小心翼翼问道，&ldquo敢问皇叔，这两万昭人当如何处置，是要编入行伍还是关押起来？&rdquo 帐内人沉默许久，才握紧朱色的皮套，冷寒道：&ldquo就地坑杀，一个不留！&rdquo 已过了一日，虽然成觉神情依旧闲适，可章戟已经等消息等得焦灼万分了。

章咸之从未下过厨，这会儿怯生生地捧着一碗汤圆来，却也难减老爹爹的一脸怒气。

听过原委，成觉瞧着窗外的蜡梅，顺手折了一枝，若有所思道：&ldquo大姑娘，这世间可真有报梦的仙女？莫不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rdquo 章咸之含着两汪泪，垂头丧气道：&ldquo一向是准的，去年年初，自我做了&hellip&hellip做了一个梦，便夜夜能梦到。

日子益发久，她生的模样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rdquo 成觉额上一粒明珠，在寒日中依旧温润，他表情却不若明珠柔美，泛笑讽刺道：&ldquo可有大姑娘生得美？&rdquo 章咸之厌烦透了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赌气道：&ldquo她若非鬼神，为何形貌如此清晰？殿下说我梦中所见为虚妄，我便画与你看。

横竖殿下和父亲是不信的，看一看也未尝不可！&rdquo 丫鬟奉上笔墨红黛，章咸之似是十分熟稔，不消一盏茶的工夫，便得了。

&ldquo父亲，且看。

&rdquo 章戟心中乱成一团，几十年报国为民的好名声仿佛顶上悬刀的西瓜，顷刻便要落得一片惨红了，哪里还要理会这小儿女的拌嘴耍痴，把画一把夺过，揉成一团，恨恨地扔到了角落。

成觉的眼睛只在画上一闪而过，再伸出白皙的手，瞧着那变成一团滚落一旁的废纸团，却只得停滞在空气之中。

&ldquo报&hellip&hellip报大将军！&rdquo副将随着探子一同面色苍白，跪倒在了章戟脚下。

&ldquo如何了？&rdquo章戟声音发颤，近乎咆哮。

&ldquo禀将军，忌禾弃关而逃，赤榕将军战死，贼子已夺两关，现下只有阳靖总兵傅瑜苦守，只是一个时辰前受了东佾八皇子一锤，眼下受了重伤，生死未卜。

&rdquo 成觉目光冰冷，浑似让人堕入冰窟之中，他咬牙道：&ldquo不过三个时辰，这帮酒囊饭袋！&rdquo 副将忽然泪流颤抖道：&ldquo殿下！东佾上皇九子还下令把佳梦关两万军民就地坑杀，无一人生还！&rdquo 章咸之跌跌撞撞地抓住副将，掉了眼泪怔道：&ldquo多少人？再说一遍！&rdquo &ldquo两&hellip&hellip两万！&rdquo副将泣不成声。

章戟瘫软到了地上，呆滞良久，才哈哈大笑道：&ldquo完了，全完了！千古罪人，罪人章戟！&rdquo 章咸之哭倒在父亲肩上，&ldquo爹爹，这可如何是好？陛下知道我们兵败，定然怪罪！&rdquo &ldquo不能输，我们不能输！&rdquo章戟忽而抬起头，攥住女儿的手臂，目光如炬，&ldquo令符呢，令符在哪儿？&rdquo 成觉听到&ldquo令符&rdquo二字，嘴角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转身，彻彻底底不安好心地瞧了章咸之一眼，轻声道：&ldquo大姑娘，陛下赐婚为的也是这一桩，本殿下也很好奇，值得赔上我正妃之位的阴兵令符究竟长得什么模样？&rdquo 没有人见过传说中的阴兵令符长什么样，因为它只是个传说，存在于三十年前的传说。

三十年前的国丈秦鼎刚挂帅印，出兵鬼蜮，却节节败退。

鬼蜮三十万大军，勇猛彪悍，又性喜吃人，大昭兵士与鬼蜮对抗的那些日子，活着回来的兵士都说，如同人间炼狱。

每一个兵士如若沦入鬼蜮人手中，不过瞬间，便变成支离破碎的白骨。

据说，鬼蜮军队打嗝时的气息，都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他们是人间的魔，是人无法对抗的魔。

可是阴兵令符出现了。

最后的结果是，三十年间，鬼蜮大军从无一日进犯大昭。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过的人只说了四个字&mdash闻风丧胆。

人间的魔，遇见的是阴间的鬼。

相传，这道符，在章咸之手中，要作为嫁妆，带到帝王家的东西。

可是，太子&ldquo死&rdquo了。

成觉此行奉旨与大将军联姻，为的便是这道令符。

章戟忽然明白了什么，看着成觉，冷汗流了满面。

他和女儿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只是自己还未发现。

&ldquo大姑娘不想嫁给本殿下，本殿下亦不愿强人所难，既有今日契机，不妨就此交出来，我也顺应交了差事，如何？&rdquo成觉扬起眉，露齿一笑，伸出了手。

章咸之被他的目光打量得后退了好几步，许久，才哭丧着脸道：&ldquo没有了，爹，令符早就没有了。

&rdquo 章戟站不稳了，&ldquo你说什么，哪儿去了？&rdquo 章咸之握住手，勉强镇定道：&ldquo卖了！我卖与换梦人了，我用阴兵令符换了我同爹爹两条命，和&hellip&hellip和&hellip&hellip&rdquo &ldquo和什么？&rdquo &ldquo和太子扶苏的孤独终老，妻儿不得善终！&rdquo章咸之咬牙，偏头闭目道。

她爹爹终于吐了一口血。

&ldquo大姑娘可真是个会算账的聪明姑娘。

&rdquo成觉不怒反笑。

章咸之咬牙，心一横，瞧向了成觉，&ldquo在金乌，在黑衣人的金船中，他们说我是天生的皇后命，嫁给谁都能当皇后！我说我不当皇后，我要当女将军、女元帅，我用阴兵令符同你换&mdash此生当不了皇后！&rdquo 成觉不是想娶她吗？他还敢娶吗？ 成觉的黑眼珠更加冰凉，他未有反应，章戟却一巴掌打了过去，&ldquo孽障！你可知阴兵令符是谁的？你可知阴兵令符是干什么的？&rdquo 章咸之被打得脸颊肿了起来，却哈哈大笑道：&ldquo阴兵令符不是章家祖传之物吗？它不是为了保章家老少的命才存在的吗？它保不住你，爹，它保不住你！&rdquo 章戟大手捶地，捶出血来，&ldquo妇人误我！章家污名史册，全因妇辈！&rdquo 他掐住娇娇女的脖子，咬牙切齿道：&ldquo阴兵令符是秦元帅用命换的，为的便是天下黎民苍生和太子殿下一条命！你这无知的蠢物！&rdquo 章咸之迷惑了，摇头道：&ldquo不对，不对。

既然是他家的东西，梦中他为何要夺取？&rdquo 章戟几乎咆哮：&ldquo太子为何要夺？这原本便是秦将军予他的，临终前，千叮万嘱！&rdquo 成觉之前一直气定神闲，除了知晓上卿云简快至之外，阴兵令符也会被逼出，打胜仗兼完成陛下给的终极任务毫无压力，此刻却也头疼起来。

他最终瞧了这父女一眼，冷声道：&ldquo通通闭嘴！副将听令，抽调一万兵马守好四门，凡有关内百姓要求入城，通通不准！剩余两万人随我从小道入阳靖关！&rdquo 书生吃醉了，就靠在树身上假寐。

夜色极深，水光荡漾，树鬼静静低头望着他，却瞧见了奇怪的东西。

他飘飘荡荡在阴曹大殿中，已沉沉睡去的黑衣书生却握着惊堂木，冰冷地瞧着被提上来的一个个犯人魂魄。

他言语比平日狠戾无情，若是审到男女通奸之事，便要判男子去势，女子幽闭，在阴间囚禁三百日后才肯放入轮回道；审到儿孙不孝父母，则鬼面益发阴沉，拿着手上神鞭，甩到那些不孝之人的身上，骨与肉便瞬间脱离，堂下之人受不住，骂他昏官、阴毒小人，书生便冷声讽道：&ldquo这世上的阴毒小人一日不除，我便一日领着这虚名。

既有你们，几时轮到本判做阴毒小人？&rdquo此语一毕，他却更加愤恨，咬牙切齿道：&ldquo把这世间不仁不孝之徒都投胎为人，下一世让其子女依法炮制！不受尽苦难不许重归阴世！&rdquo 书生身旁主簿并鬼隶战战兢兢，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压着恐惧唤了下一人，却是一个为谋家产杀兄害弟之徒。

树鬼飘到他身旁，瞧着嬴晏，见他目光直而阴寒，暴怒含愤，与他目光对视，书生却浑然不觉，仿似得了切肤之痛，只挣得白皙手骨狰狞，咬牙切齿问堂下之鬼：&ldquo你为何杀兄害弟？&rdquo 鬼魂泣道：&ldquo小的一时糊涂啊，但见万贯家财要分作三份，心疼之下，便起了歪心。

&rdquo 书生恍惚间似乎戴上了鬼面具，冷声又问：&ldquo你同你的兄弟可是一母所生？&rdquo 那鬼魂大着胆子道：&ldquo虽与小的一母所生，但是得了钱财，却也是各归各家，各自奉养老小，小的虽有私心，为了银钱害了兄弟，却也是人之常情，判官大人开恩哪。

&rdquo 书生却沉默了，他沉默了许久，沉默到握着惊堂木的修长双手青筋凸起，却忽而放声大笑，笑到这阴间神殿都颤抖起来，一旁被羁押戴着锁链的小鬼也惧怕得细声哭泣起来，原不知阴间的判官是这样可怕的。

等到风平浪静，树鬼瞧见书生眼中一片模糊，他用手扶着鬼面，凄凉道：&ldquo痛煞我也！原是人之常情，竟是人之常情！&rdquo 树鬼惊诧间，摇曳了几下树枝，长长的树叶兜头落下，却也砸醒了树下的书生。

天亮了，他缓缓睁开眼，就那样瘫倒着，没有倚靠地咳嗽起来。

他仰头看着树，平淡一笑。

&ldquo树兄，最后一问，国土与民，孰重？&rdquo &ldquo民重，国土更重。

&rdquo &ldquo何解？&rdquo &ldquo民有敬老爱幼之德，故而永不相绝，然国士为国土之寸争，可死九族，如此，莫不清楚，孰重？&rdquo 远处有颠破了草鞋往城门奔跑的难民，他们哭喊着&ldquo夷人来了，快逃&rdquo。

书生凝视着那如同残破的蜂房一样拥挤而来的平民，许久，才转头，缓缓笑道：&ldquo树兄都懂便好。

我问你这许多日许多难题，你都懂便好。

明理的方能自在。

&rdquo 树鬼精魄本在饮酒，可那虚幻处，握着酒壶的指节却益发冰冷。

书生又道：&ldquo此处这么冷，你可介意？&rdquo 黑影不知他何意，摇了摇头。

&ldquo此处只有赶路之人匆匆经过，你长住于此，可孤单寂寞？&rdquo 黑影又摇头。

&ldquo此处&hellip&hellip&rdquo 黑影打断了他的话，&ldquo你日日去盖奴坑，寻的是谁？我或许见过。

&rdquo 书生猛地灌了一口酒，在惨淡的月光中微微笑了，&ldquo日后再也不去啦，不劳烦树兄挂怀。

&rdquo &ldquo为何半途而废？&rdquo &ldquo我每一具尸体翻过，今日才知，他不在那儿。

&rdquo &ldquo他在何处？&rdquo &ldquo你的脚下。

&rdquo &ldquo什么？&rdquo &ldquo人间镜中看轮回，我找遍每一寸土地，除了脚下。

不，这大昭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

&rdquo 书生忽然坐起了身，黑影问他：&ldquo书生，你要去哪儿？&rdquo &ldquo关外。

&rdquo &ldquo那里正打仗，你看来往凄惶的流民。

&rdquo &ldquo莫拦。

我与树兄缘分尽于此。

你既都懂得，便要做得。

日后关外传来什么信儿，且莫难过，自在修行这天地间，管它神鬼天佛。

&rdquo &ldquo我知世人，饶是你拼尽全力，也断不为些微情谊去与你付出同等情谊。

虽不知你此行为谁，你我世间微尘，何必苦求于此？&rdquo &ldquo世事无常，我若不尽本心，还有谁肯为他？&rdquo晏二绕着大树，把酒水全浇在树身上，便转过了身。

他一身黑衫，手握缰绳，并未迟疑，驾着已停歇三十余日的马车，马蹄声声，瞧不清楚的眉眼，消失在泱泱灾民之中。

大树是个瞎子，他闭着眼，静静的。

灾民遥望乡关，却发现城门已然紧闭。

他们在途中听闻两万军民被活埋坑杀的惨状，一路上恐惧疲惫至极，宛若一串竹篮中的青蛙，跳不出，只能唱着比谁都凄惨的歌。

&ldquo军爷，放我们入关吧，军爷！我们有老有小，定然不是细作！&rdquo一个男子背着老娘，牵着幼子，扑通跪在了城门之前。

站在高高的城门之上，一身铠甲的兵士挥一挥手，身后一排弓箭手面色肃穆，挽起了满弓。

他喝道：&ldquo还不快滚！大将军有令，不许任何外民入关，强行入关者，视作敌军，格杀勿论！&rdquo 几个柔弱的妇人听闻此言，自觉没了生路，两眼一黑，昏倒在地上。

剩下的灾民开始放声大哭起来，畏惧地望着高高的城楼，除了两眼分泌的无用的东西填满每一条沟壑，张开大大的嘴，再也无计可施。

一个小小的孩子从众人中站了出来，吐了口浓痰，激愤道：&ldquo我爹爹是章家军，我哥哥也是章家军，爹爹前年死在阵前，哥哥去年死在敌手，今年，一转眼，我也要死了，可是不是死在佾人手中，而是死在章家门前！倘使让我血溅这城门之前，能让你们认清我们是大昭的亲人，能给剩下的人一条生路，今日，我便随爹爹哥哥们一起去了！&rdquo 一语刚毕，他朝城门上撞了过去。

鲜血几乎一瞬间喷溅出来，孩子满脸是血，倒在城门之前。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城门之上的弓箭手放下了手中的箭。

可是那个发号施令的将士依旧挥着长矛，满面泪水，指着众人，目光坚毅，&ldquo军令如山！不许入！放入一匪，误的是大昭江山！&rdquo 风吹过大树，大树中有黑影，黑影披散着长发，在阳光下一片透明。

他缓缓动了动手指，摸到了风，也摸到了阳光。

他摸索到城门前，静静抱住了孩子。

他瞧不见旁人，旁人也瞧不见他。

只有那声，不知从何而出，振聋发聩，所有的人听得分明：&ldquo千千万万人口口声声为了大昭江山，大昭江山不是一个将军、一个殿下、一个皇上，而是大昭的每座山、每条水、每一寸国土，我手上的这条人命！&rdquo 黑影忽然流着眼泪，仰头大笑起来，状若疯狂，&ldquo夫唯万万人为我一人，万万人载我一人之身，万万人不愿我活，万万人求我大赦，我又为何人，善为何人，恶为何人，犹若木鸡，生不如死，又为何人！&rdquo 聚了散了，风起云涌，不知打哪里从谁家，又来了个白衣的小将军。

小将军温柔地从树下挖出了一个纸鸢，细长的手指拂去纸鸢上的灰尘。

纸鸢上斑斑点点，满是血印。

寒风刮得凛冽，他轻轻松开了手，纸鸢便飞过了关山。

瞎子，恨吗？ 还觉得世事与尔无关吗？ 闻聆忧喜交加地望了望裹得十分严实的辇帐。

他这恶毒的小皇叔，当真恶毒得有些手段。

等过了三关，平国唾手可得。

一路上，以太平闲散著称的平国人呼儿唤女，哭泣不停。

他想起了死前被缚着手的两万残兵，像一只只被打折了腿脚的家狗，用尽了生命最后的余力，齐齐惨叫起了亡国之音。

他从未亲眼看着这么多人在自己的眼前失去生命，佳梦城中下起了大雨。

年前，盼来的不是雪，竟是暴雨。

东佾兵士铲着泥土的手在颤抖，他们无法再继续下去，因为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在哀求。

他们与这些人一样，穿着战袍。

可是，不同的是，见到这等人间炼狱，他们再也不会选择第二条路&mdash宁可战死，也不会投降大昭。

&ldquo这是没有骨头的下场！&rdquo闻聆说将士个个心惊胆寒，他的这位皇叔却没有任何表情，说了这样一句话。

&ldquo大昭太平太久了，如今绝了皇嗣，正是好时机。

&rdquo 闻聆愣了一愣。

皇嗣不是早就绝了吗？ 朱红步辇中的那两条腿毫无动静，许久，那人才伸出手，闻聆垂眼，小心翼翼地背起眼前的少年。

他的小皇叔素来深受皇宠，可只有这一条，让他永生隔绝于王位之外。

东佾上皇九子闻爽，是个天生的瘸子。

&ldquo皇叔，孩儿瞧这阳靖关一时半刻便可攻下，您不妨先进些食物。

这一路行来，上皇唯恐食物不周到，吩咐孩儿带了几个宫中的庖厨，一路上不可短了皇叔的汤食。

&rdquo闻聆背着小皇叔在阳靖关外的树林中走动，闻爽许久未出步辇，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先前一张紧绷着的脸却是慢慢柔和一些了。

他道：&ldquo辛苦你了，八皇子。

&rdquo 闻聆笑了笑，却不作声。

他这皇叔性子一向孤傲，恐说些什么，便惹得他怒了，反而不美。

&ldquo八皇子，你瞧，大昭好吗？&rdquo闻爽凝望着远方，阳靖关中炊烟不绝，却被大雨浇熄，那个城池，如今一片死寂。

可是，他知道，一旦日光出来，里面有数不清的粮食谷物、珠宝金币，还有数不清的穿着堂堂冠冕的昭人。

&ldquo好。

&rdquo八皇子笑了，&ldquo闻着就芬芳。

&rdquo 闻爽也笑了。

饶是前方一片阴雨，天都在为那场大昭史上出现的最悲惨的杀戮而哭泣，也掩盖不住他们志在必得的快意。

&ldquo天快亮了。

&rdquo这双腿无知觉地垂着的少年望着天色，神情却有些晦涩不明。

八皇子微微一怔，朝林中又走了几步，才轻声道：&ldquo皇叔，两日一夜了，睡一会儿吧，孩儿为您守着。

饶是大昭明珠来了，也不怕。

&rdquo 少年点了点头，伏在闻聆背上沉沉睡去。

林中风动了，八皇子摸到背后少年披着的狐裘，帮他戴上了连衣帽，沉目望了望阳靖关。

这是东佾人世世代代的梦想，就像狼崽子生下来就会厮杀。

美梦成真之前，总是无尽的焦灼。

未入阳靖关，穆王世子等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上卿云简，章咸之盼到了夜想日思的情郎。

降伏三十部落，立下不世奇功的上卿云简，正是失踪已久的黄四郎。

兄弟四人还在一起之时，三人知其脾性，下棋，做学问，每每要求最好，每日三顿拼命加餐，便笑他道：&ldquo沽名钓誉入魔深者，四郎也；口舌之欲挥之不去者，四郎也。

&rdquo 这样一个黄四郎，单枪匹马，跪在成觉面前，&ldquo殿下，臣幸不辱使命！&rdquo 成觉笑了，下马，拍了拍他的肩，&ldquo干得好，云卿！一鸣惊人，不愧是云相之后，青城殿下提携之人！&rdquo 云简，福州人氏，古来贤相第一人云琅之族孙，云氏遵照云琅遗言，隐居三代而不仕，而云简，恰巧是第四代。

章咸之愣了许久，才泪如雨下，&ldquo四弟，你去了何处？&rdquo 云简一身白色铠甲，含笑瞧着章咸之不说话。

章咸之一身红衣女装，当他不认得自己，双手束起发道：&ldquo我呀，三哥，章甘啊。

&rdquo 云简一路疾驰而来，眉眼结尘，却依旧秀美温润。

他微笑道：&ldquo三哥，好久不见。

&rdquo 章戟环顾四周，不见一兵一卒，慌忙问道：&ldquo敢问上卿，我章家十万兵马呢？&rdquo 云简缓缓一笑，温柔道：&ldquo什么章家十万兵马？简未曾见过。

&rdquo 章戟慌了神，厉颜道：&ldquo上卿，昭、佾战事如此吃紧，莫要再开玩笑！若无兵马，你我众人，今日皆要命丧此处，恶名昭著百年了！&rdquo 云简掏出手帕，拂去脸上的尘土，才粲然笑道：&ldquo今日兵败，臭名昭著的是将军，死的也是将军，与简有何相干呢？&rdquo 成觉狐疑地看了云简一眼，他却转身，垂下眼，笑道：&ldquo殿下，陛下有旨，您给臣剿匪的十万兵马，依旧纳入禁卫军中去。

至于大将军，若然守关不力，战死了，他再派兵马来助阵；倘使打了胜仗，自有加官进爵之日，殿下与章姑娘的旧约依旧不改！&rdquo 成觉胸口大闷，指着他，许久才道：&ldquo你！你怎么敢同陛下&hellip&hellip&rdquo 穆王之臣，竟事两君。

云简浅浅一笑，轻道：&ldquo我许诺殿下的事做到了，许诺章姑娘的事也做到了，与陛下结缘，全赖二位提携。

我于越姬山上已料到今日，殿下何必怪我今日背信弃盟，不能忠心耿耿？&rdquo 他转眼望向章咸之，带着深深的情意，也带着深深的恨意，只是依旧温柔，依旧微笑，&ldquo三哥，你呢，你把郡试的题目泄露于我之时，把我引荐给陛下之时，可曾料到，被你一眨眼害了的吾等，也是你今日的下场？&rdquo 章咸之怔怔道：&ldquo你竟这样想我，竟这样想我！我当日给你试题，只为让你高中，何曾想过要你死？&rdquo &ldquo你害我这辈子都要凄凉，都要寂寞，岂非生不如死？&rdquo少年弯起了眼，白皙的皮肤好似敷了一层又一层的粉，笑意这样冷，又这样僵硬。

他骑着马朝着她缓缓而来，这世界仿似便只剩下他们二人了，情意与恨意交织在一起，她瞧着他，心碎起来，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们相遇时，是在一只小小的船舍中。

她拍了拍他的左肩，又拍了拍他的右肩。

那时冲破胸膛的是什么，是亲眼瞧着太阳挂在天空，暮色落入碧海的尘埃落定，她认定了命运的转变自他起始。

爱的人不同了，一切自是都不同的。

平国金乌水畔，长着一种叫&ldquo檀央&rdquo的草，长相普通，却深具君子之德。

因落日余晖常常晒在湖面之上，别的水草吸了日光水色，生得益发茂密浓翠，深受恩泽，可是檀央依旧是原来的模样，舒展而浅淡，温柔而不见虎狼之势，素来为文人骚客所喜，称其&ldquo九德具备&rdquo。

他便是这样的君子檀央，而她是照亮君子的太阳。

太阳的爱意何其浓烈，却暖不热檀央的心。

章咸之很绝望，鼻子一酸，忍住泪，低声道：&ldquo你是不是&hellip&hellip是不是一开始便同世子认识？&rdquo 云简把手帕递给章咸之，温声道：&ldquo我认识他，同认识你，一样久。

十一年的六月初五，我为贼人所劫，饿倒在章府门前，你命丫鬟赶我走，路过的殿下成觉却给我一餐饭，一袋馒头。

&rdquo 章咸之胸口唇齿俱苦涩起来。

当日她心中乱作一团，惧怕命运的到来，便本能地把他推开。

这一推，竟推得这样远了。

一切，又都变了。

她想起什么，尖叫道：&ldquo大哥呢？大哥与你一起失踪，你回来了，他人呢？&rdquo 云简闭上了眼，笑了笑，苦涩道：&ldquo自是，从君所愿。

一袋馒头，谁给的，到头来，又有什么区别。

我是贱命，他身为百国太子，福泽深厚，命为何也这样贱？&rdquo 从君所愿。

章咸之打了个激灵，许久，眼泪却抹也抹不去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不敢置信，却逐渐绝望起来，&ldquo你杀了他，你真杀了大哥！&rdquo 她狠狠捶着他，双目赤红，泣不成声，&ldquo你为何没有遭到五马分尸之刑，为何没有天打雷劈，死不超生啊？&rdquo 他仰头望着黑夜，这天灰蒙蒙的，&ldquo若群星有灵，我何至于还能活到今日任你再骂上这遭。

&rdquo 天极星空曾起约，同为手足永不害，哪个若是违前盟，阎罗殿前不能容。

章咸之魂不守舍，哽咽道：&ldquo我夜夜都梦见你们回来了。

你不理我，一直朝前走，他说他不当皇帝了，一辈子就做姬谷，做我们的大哥。

可是，说完这样的话，却朝着大海的深处走去，我追过去，大哥却已经被海浪淹没，鲜血把海水都染红了。

我的裙子也沾了他的血，那么黏稠腥涩，无论如何洗，都洗不掉。

&rdquo 她说：&ldquo我梦中得了一份考卷，原想助你一飞冲天，步入青云，谁知酿下弥天大祸，险些害了诸位师兄性命。

&rdquo 白衣少年轻笑道：&ldquo三哥，你几时与他们那样情深？你只是怕他们死了，回来找你报仇，正如你对大哥，不，是对太子扶苏那样廉价而动摇的情感。

你不知道扶苏对你情根深种吗？你不知道他每日吃完晚饭便抱着书坐在窗前，等你经过，只是为了多看你一眼吗？他每次瞧见你，欢喜得眼珠都发亮，就那样沉默地瞧着你，却从不肯多与你说句什么，只唯恐你心生烦恼。

已做了聪明人，又何必再装傻？&rdquo 道路两旁开成云海的束离花落到少年的肩上，他温和而残忍道：&ldquo你把考卷给我时，如何叮嘱于我？你让我告诉所有的人，书院中的每一个人。

扶苏与平王世子交好，倘使日后株连入狱，如有一人不死，如有一人与平王世子有所互通来往，那便是扶苏！你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盘根错节的成家人已故太子还未被斩草除根！告诉天下诸侯扶苏的行踪！陛下送你到书院读书，便是为了让你日后辅佐太子，你为陛下所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借刀杀人。

你虽算漏了什么，虽然此事明明与他无干，他却去了。

他同我说三弟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烧纸钱，看得他心中愀然。

他说他没有感情，他说他不明白为何对我们兄弟手足的感情来得这样茫然汹涌，让他不知所措。

你说，若不是你，我如何确定大哥便是太子扶苏，便是我的主公成觉预备铲除的人呢？&rdquo他眼睛弯弯的，声音几许温柔，&ldquo不是我，也有别人。

&rdquo 红花落到红衣上，黑发的俏丽美娇娘却狠狠地摇着头，她眉眼带着杀气，掷地有声，说服了自己，也掩盖了心中的浮动，&ldquo是你杀死了姬谷，是你杀了他，我终究只是想想，我什么都没有做！&rdquo 云简躬下身，双马并行，这一团白云怅然地抱住那一团红日，他叹道也似泣道：&ldquo我邀他去越姬山上赏花，他带了一提五花肉。

他与我，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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