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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启程(1/3)

颐非的马车冲破重重雨幕,飞快地奔驰在长街上。

因为暴雨的缘故,长街冷冷清清,街旁的店铺也迟迟未开,毫无平日里的喧嚣热闹。

一家酒楼的旗子被风呼啦啦地吹着,竹竿终于承受不了重量,啪地折断,倒了下来。

眼看就要砸在前行的马车上,车夫连忙勒马,两匹马却受了惊吓,抬蹄就要嘶吼,一道青影闪过,以车为跳板,纵身跃起,脚尖踢上断折的竹竿,只听呼啦一声,旗子被调了个头,倒向了另一边。

那人动作不停,翻身横落在马背上,将正要癫狂的马强行压回地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车夫只觉眼前一花,一切就已都归复原样。

而这时,意识到不对劲的颐非才探头出来道:“怎么了?” 青衣人顺着马背滑到地上,反手打开一把伞,青色的油纸伞面上,一朵白色的姜花静静绽放。

而那姜花图案一点点抬起,伞下先是露出尖尖下颚,紧跟着,是小口瑶唇,鼻翼挺直鼻尖秀美,眸亮眉长,额头光洁…… 来人正是秋姜。

却又有点不一样了。

彼时的秋姜,是相府里最不起眼的婢女,低眉敛目温顺乖巧,不张扬,也不出挑。

但此刻站在车前的这个秋姜,瞳极亮,宛如映照在黑琉璃上的一弧月影,溢彩流光;笑极静,宛如覆在烟雾上的纱,底下氤氲荡漾,但表面波澜不惊。

她是那么自信。

自信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

颐非定定地望着她。

而秋姜,就那么笔直地站在前方,拦住马车,挡住去路,抬头说了一句话—— “我也要去程国。

” 颐非噢了一声,摆了摆手:“再见。

” 他啪地关上车门。

秋姜一怔,连忙拍门,“等等,再见是什么意思?” 车内,传出颐非因为不再那么轻佻而显得有些陌生的声音:“再见,就是再也不要见面。

” 车夫无奈举鞭,驱动马匹,马车从秋姜身边擦身而过。

秋姜跺了跺脚,追上去。

“为什么?之前不是你硬逼我面对事实的么?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跟你一起去程国寻访真相,为什么拒绝我?” 咔嚓一声,车窗开了。

颐非只露出半张脸,一只眼睛,厌厌地望着她。

“纠正你三点。

第一,我烦你;第二,我很烦你,第三,我特别烦你。

第四……” 秋姜扬眉:“不是只有三点吗?” 颐非张了张嘴巴,说不下去,最后咔嚓一声,把车窗又给关上了。

马车加快了速度,在雨幕中疾驰。

浓密的雨线宛如一张大网,罩住不可知的前途。

眼看就要远得看不见了,秋姜竖起三根手指,悠悠数道:“三、二……一!” 话音刚落,前方一声巨响,却原来是车轮的轱辘崩掉了,整个车子顿时散了架,四零八落地瘫痪在了路上。

颐非狼狈地从碎裂的车厢里爬起来,拨开被雨淋湿的头发,转头看向秋姜。

长街又复寂静,他和她站在道路的两端,遥遥相望。

秋姜向他伸出手,掌心上,赫然躺着两块伏兔,正是从马车车轴上卸下来的。

“我要去程国。

带我去。

不然,我有九百九十九种方法,让你一路不得安宁。

” 颐非气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破口大骂:“不要脸!” 秋姜挑了挑眉毛:“就算我不要脸,也是……” “我不是说你!” 秋姜一怔。

颐非恨得牙痒,必须拼命遏制自己,才能忍住心底的怒火和冲动,最后啐了一声:“小狐狸,果然说话跟放屁一样,没一句算话的!”难怪薛采刚才才答应得那么痛快,因为他算准了秋姜会自己跟上来。

“小狐狸?”秋姜蹙眉,“你是指薛相么?”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如果你还想跟我一起走的话。

”颐非翻身上马,示意秋姜上另一匹马。

秋姜大喜,连忙跑过去跳上马背。

“约法三章。

第一,不得干涉我的任何行为;第二,不得跟踪监视我;第三……”颐非说到这里,忽然闭上了嘴巴。

秋姜等着下文。

“算了,没有第三了!” “你算数好像不太好,刚才也数错了。

” “闭嘴。

” “为什么?” “第三,闭嘴!”颐非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立刻撒腿狂奔。

秋姜连忙跟上。

残破不堪的车厢碎片里,车夫淋着雨,呆呆地注视着两骑飞快消失在道路的那一头,才喃喃说了一句话—— “那个……你俩骑马走了,我……怎么走?” ***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

入夜时依旧没有停歇。

颐非和秋姜抵达一处名叫“锦珀”的小镇。

璧国帝都附近的城镇多以玉为名,这个名叫锦珀的镇子虽小,却因为是进京要道的缘故,十分繁华。

青石长街两头灯光璀璨,映得地面水光斑斓。

颐非在一家看起来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前下马,把马缰扔给迎上来的伙计后,吩咐道:“来壶好酒再来十个馒头。

”停一停,看了眼秋姜,又补充道,“至于她,稀粥咸菜。

” “等一下!”秋姜不满地抗议,“为什么我是稀粥咸菜?我要吃好的!” 颐非睨着她。

她只装没看见,吩咐道:“我要二斤八两重的清蒸鲈鱼;红焖菇盒一个;茭白还没过季,来份素炒茭白;荤菜嘛,小牛腰煎到四分熟即可;主食要咸肉千张包,唔,差不多了,再来一碗莼菜汤。

” 颐非的目光转为瞪视:“你要宴客?” “只是便饭。

” “你区区一个婢女要吃这么多?” “你错了。

”秋姜纠正他,“之前,我是个区区婢女,但现在,我自由了。

” “自由地变成了一个饭桶么?”颐非一边冷嘲热讽,一边大步走进客栈。

大堂内灯火如昼,由于雨夜的缘故,客人很多。

颐非挑了张最东角的桌子坐下,没多会儿,秋姜点的那些菜便陆陆续续上来了。

但颐非只是喝酒,那些香喷喷的菜肴一筷子也没有碰。

他不吃,秋姜也不劝,径自捧起汤碗为自己盛了满满一碗,刚喝一口,就将碗哐啷一声砸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朝这边转了过来。

秋姜拍案骂道:“这做得都是什么玩意,难吃死了!你们厨子是谁?叫他出来!” 店伙计们面面相觑,大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热闹。

秋姜挑了挑眉,厉声道:“怎么?敢做不敢承认?做得这么难吃,这家店还是趁早关门算了!” 话音刚落,一人从后室冲了出来:“是是是谁?说、说说老子的菜难、难吃?” 有人指了指秋姜,于是那人就一路狂奔到秋姜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问:“你?”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年纪,骨瘦如柴,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还口吃,没想到,竟是此间客栈的大厨。

秋姜神色不变,镇定地说:“是的。

这个莼菜汤难吃死了。

” “你你你敢说老子菜难难吃,不、不想混了?方方圆十里谁谁、谁不知道我我厨三刀?!”大厨气的眼都红了,“你你你可知是哪三三刀?” “唔……龙牙、虎翼和犬神?” 颐非噗嗤一笑。

大厨压根没料到秋姜竟会回答,不由一呆:“什、什什么乱七八八八糟的?” “上古三大邪器不是吗?东汉乱世时曾出现过的。

” “你才才才邪器!”刷刷刷三道银光闪过,大厨双手各拿一把菜刀,口中还叼了一把菜刀,摆了一个十分炫酷的造型,引得周遭一干人等纷纷鼓掌。

“好棒!又见到厨三刀的三刀了!” “是啊是啊,好久没见到了啊!” “这女娃要倒霉了……” 在议论声中,厨三刀对秋姜道:“看、看看好了!”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三把刀同时飞起,如疾风暴雨一般落到了秋姜面前的清蒸鲈鱼上。

而等刀光再停下来时,桌上的鲈鱼看似没有变化,但鱼身上却出现了无数道刀痕,每一道间的距离都是均等的。

“一百刀,你数数。

” 厨三刀满脸骄傲。

要知道鲈鱼极嫩,尤其是熟了的鲈鱼,筷子一夹就碎了,更别提用菜刀再连肉带刺的这么均匀地切成一百片了。

不得不说,此家客栈之所以能成为锦珀第一,大半也是靠了这位大厨的神技。

四周掌声如雷。

厨三刀得意洋洋地看着秋姜:“你服不?” 秋姜忽然伸手。

她的动作并不快,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包括厨三刀自己,但想要躲避,却没避开。

厨三刀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莫名其妙地落入了秋姜手中。

“你!”他刚骂了一个字,秋姜就用他的刀开始切鱼了。

还是那条鲈鱼。

被厨三刀竖向切成了薄如蝉翼的一百片后,又被秋姜拿来切。

与厨三刀那令人眼花缭乱异常华丽的刀技不同,秋姜的手法十分简单。

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她起刀,切落,刀起,再落……一刀接一刀,三把刀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在她手中依次落下,将鱼又横向切了一遍。

鱼片本已极薄极软,在她手下却异常听话,仿佛花朵绽放一般,有条不紊,错落有序。

如此过了一刻钟时间。

当秋姜终于停下来,把三把刀都接在手中时,人人都不由自主地长吸了一口气。

“一百刀,你要不要也数一数?”秋姜冲着厨三刀微微一笑。

厨三刀已无法回答。

他根本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鱼身细长,竖切一百片已登峰造诣,而此人,却能横着再切一百片。

这是何等可怕的技艺? 秋姜将菜刀递还,同样缓慢的足够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的动作,但厨三刀还是没能躲开,被硬塞了三把刀在手中。

“这道汤,虽然也是用鸡丝火腿做汤底,却偷懒没有事先将莼菜煮沸沥干,而是直接丢到原汁里煮,你怕味道不够香,还淋了一勺猪油进去。

汤过醇则腻,菜不焯则涩。

我现在可以说它做得难吃了吗?” 厨三刀张开嘴巴,然后又闭上,再张开,再闭上,最终跺一跺脚,扑地就拜:“你你你是我祖宗!我我我服!收、收我为徒吧!” 秋姜温柔地伸手,将他扶起来,然后温柔地笑笑,温柔地说了一句:“我不要。

” 大堂一片哄笑。

而这笑声,久久未绝。

半个时辰后秋姜住进二楼的地字三号房时,还能听到楼下大堂的喧嚣声。

所有的客人们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刚才发生的这一幕。

他们说——锦珀镇来了个女易牙,一手好刀工,一上来就砸了鼎鼎大名的厨三刀的场。

然而秋姜注视着桌上的烛火,却没有丝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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