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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嫂没纠缠在这个字眼上,只说:“十来年前,我曾经得了老祁总的指示去过南江几次,当说客,好把陆阳接回来,因此跟陆老爷子打了几回交道,他是个很热心的人,良善,宽厚,我印象很深。
” 陆晚脸上松动了点:“我爷爷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对谁都好。
” “嗯。
”何嫂继续,“我在他那儿听到一些旧事。
陆小姐有兴趣听听吗?” 没说话,陆晚只是将身侧的餐椅拖了开,示意何嫂坐下。
这个故事要从二十八年前说起。
陆瑞年时任东寺街街道办主任。
那是一份责任大、权利小、事情多的工作,热心快肠、好管闲事的他却在这个岗位上干得有声有色。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陆瑞年带着同事对辖区里的流动人口进行新一轮走访。
当时,计划生育还是基本国策,他们的走访的人群主要是外来的育龄妇女。
而邱棠,一个身怀六甲、没有《流动人口生育证明》、没有暂住证的外地女人,自然成了重点工作对象。
说到这里,何嫂停下解释:“邱棠是南江人,祁元善则跟着养父母在章华长大,后来去南江上学才认识了邱棠。
回到祁家后,祁元善介绍邱棠当了老祁总的秘书,等邱棠意外怀孕,他想把孩子偷偷留下胁迫老祁总,就拿心疼邱棠身体、不想她被迫堕胎的由头哄骗她,将人安排在了章华县养胎,避人耳目。
” 陆晚点头示意自己懂了,何嫂继续讲述。
“让你爷爷费解的是,这边走访结束才一个星期,邱棠就拿到了全套的生育证明和各种证件。
他开始对邱棠格外留心。
” 陆瑞年发现,邱棠没有工作,在章华也没有亲朋,生活却过的很是优渥。
她出门有司机接送,买水果、补品时出手阔绰,还请了个保姆照顾起居。
这样的排场,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县城是很少见的。
十月份的时候,邱棠的经济来源似乎被断掉了,生活开始变得拮据。
她换了之前租的大房子,转而搬到了一个筒子楼里与人合住;保姆自然也辞退了;陆瑞年甚至还在邱棠邻居那里打听到,她在到处寻找打零工的机会,明显是生活难以为继。
得知邱棠的处境后,在责任感的驱使下,陆瑞年找了一天带着两个女同事登了门。
门开的时候,他与刚从屋里出来的陌生男人打了个照面。
据陆瑞年描述,那是个从打扮到长相都颇体面的高个男子,三十多岁,浓眉高鼻,气质不凡,外貌十分出挑。
只可惜,阅人无数的他只一眼就看出,这人虽相貌堂堂却并非善茬。
也是到了后来陆瑞年才知道,这个人叫祁元善。
祁元善看到了陆瑞年一行人后,连招呼都懒得打一声,只是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们两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内,邱棠一言不发地流着泪,怎么问都不答话。
听到这里,陆晚诧异:“祁元善和邱阿姨之间是出什么事了吗?” 何嫂说:“老祁总和祁元善兄弟俩一直斗得厉害,当时,老祁总抓到了祁元善侵吞公司资产的证据,他难以招架,想让邱棠打了孩子回帝都在祁元信面前‘帮帮忙’。
邱棠不愿意,祁元善怀疑她已经站在了老祁总那边,两人就闹崩了。
” 陆晚心里钝钝地痛了一下。
“我很理解邱阿姨,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再用那个男人一分钱。
”她说。
何嫂年纪虽然大了,心思依旧玲珑,她立即说:“陆阳和祁元善不是一路人,陆小姐别多想。
你们不会这样。
” “您就这么确定?” 何嫂笑笑:“先听我说下去吧。
” 陆瑞年在邱棠那儿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只知道祁元善是章华人,后来去了帝都,但不是孩子的父亲。
结合自己在上楼之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辆被遮住牌照的豪车,陆瑞年当即有了判断:祁元善的来头必然不小,而邱棠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私生子。
情况很复杂,也很棘手,但更棘手的事情还在后头。
十一月初的某天,陆瑞年接到了相熟的妇产科医生打来的电话——他曾提前跟人打了招呼,如果有个叫邱棠的被收治入院,务必第一时间联系。
医生在电话里说:“邱棠来医院了,居然要引产。
她的引产证明倒是开好了,可是完全没指征,硬逼着我们做。
那孩子都30周了……老陆,这完全是杀人!”这位普通的产科医生哪怕知道邱棠的情况特殊、身份成疑,却因为人微言轻,没办法多加拖延和阻拦。
等陆瑞年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开始了。
陆瑞年在楼梯间里抽着闷烟,和祁元善又打了个照面。
这一次,他拦住了他:“是你要邱棠引产的?你知道那孩子已经快足月了吗?八个月……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祁元善听到这话却只是高挑了下眉毛,甚至还露出了点笑意:“那又怎样?手续齐全,她自己也愿意。
您就别多管闲事了。
”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这句话,陆瑞年几乎是吼出来的。
在岗位上,他见多了计/生/办那群人的办事手腕。
每次查到头上来,足月大的胎儿说让人拿掉就拿掉,半点不留情面,残忍至极,是作孽更是作恶。
陆瑞年看不过眼,一直在尽力帮助着辖区内那些孕妇,替她们跑证明、申请居住证、张罗医院床位,甚至还掏腰包给人买过营养品…… 做这一切,只因为陆瑞年还当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但就在那天,就在那一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个早已成了型的健康孩子正在被人以引产的名义杀死——而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它的妈妈,和有着血缘的至亲。
面对陆瑞年的愤怒,祁元善完全无法理解。
在下楼离开之前,他回过头看了眼这个年逾五十、却依然只是个科级干部的中年男人,露出个不屑的笑: “既然您心这么好,那就劳烦您帮忙找个地儿埋一下?比起被人当做医疗废弃物处理掉……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 祁元善从钱包里抽出了一沓百元大钞,塞到了陆瑞年手里:“好心的人民公仆,我替那孩子先谢谢您了。
” 等陆瑞年从愤怒中抽离出来,祁元善早已不见了踪影。
后来,那孩子确实没有变成医疗废弃物——在被注射了一堆药剂、用产钳等工具各种折腾之后,他居然活了下来。
当看到那个被装在黄色废弃物塑料袋里的、哭声嘹亮的男婴时,陆瑞年红了眼睛。
陆晚转开脸,眼泪不开始听话地往下流,她想到陆阳小时候总拉着姜蓝问:“嫂嫂,我妈妈呢?为什么陆晚有妈妈,我没有?”等长大了,他倒是不再问这些,表面混不吝,天天带着一群狐朋狗友爬树跳水,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可这样的陆阳,却在初三那年将某个同学打成了脑震荡,自己也停学了一年——只因为那个人多了句嘴,说他是陆瑞年跟外面的野女人生的。
陆阳最在意的,还是陆瑞年,因为他给了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何嫂说到这里,也有些哽咽:“你爷爷说,他当时想的是先养着,等身体养好了再把孩子抱去送人,寻个好人家。
结果养着养着,养出了感情。
” “后来,你爷爷就正式收养了这个男孩儿,还给他取了个简单明亮的名字。
” “他叫陆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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