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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白白。
他总还以为张茂在他长达数年的努力中,与他的关系终于缓和,终于原谅他做过的蠢事。
原来没有,原来还是没有。
这次可能真的到放手的时候了,蒋十安胸腔里空荡荡地想,张茂恨我恨到不惜冒着死亡的危险铲除子宫,我如果还有点理智和自尊,就该放手。
他把手机放在枕侧,从床上坐起,轻轻走到张茂床边去。
他沉沉睡着,医院病房里不允许把灯全关,墙角的小夜灯还亮着昏黄的光,张茂的脸在被子外模糊不清。
蒋十安的手,悬在他的脸庞正上方,顺着他脸部的轮廓慢慢勾画张茂的五官。
他不敢触碰他,害怕他惊醒,然而他终究忍不住,还是低下头去轻轻用嘴唇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其实蒋十安彻底想错,他从娘胎里带来的自私和自傲在经受了这么沉痛的打击后仍然存在张茂动手术自始至终跟他无关,他只是想做正常人,不想要那套器官而已。
报复蒋十安并让他心生厌恶地放开自己,只是他猜测有可能会顺带发生的边缘效果罢了。
蒋十安却永不明白这一点。
张茂发现,他对自己的身体,过了二十多年仍不够了解。
他手术时大出血以至于昏迷了数个小时,醒来后呕吐虚弱整整两天,再往后虽然不呕吐了可脑袋发晕太阳穴坠着额头突突直跳,总之一个礼拜才堪堪恢复到亚健康的状态。
他倒还以为一周就能拆线出院,半个月就能回去上班。
他年假才请了十天,眼看着就要到期,他只好趁拆线前,把翟利叫来了医院。
打蒋十安在汪新元婚礼上打闹捅破他们的关系后,张茂羞于和老室友们来往,总觉得说话别扭。
幸而汪新元和阮书雪毕业后夫妻双双去阮书雪的老家,沿海某二线发达城市生活,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过多接触的尴尬。
白文行戏称汪新元是“嫁入豪门”,他和阮书雪一起接管了她家的公司,这下找工作之类的应届生阵痛就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白文行很羡慕,他考上清华研之后每天苦读到凌晨,白文行在张茂班级里算学习最好的那一拨,结果去了清华据说第一次小考就考了大班倒数。
翟利的选择最令张茂惊讶,他原本也获得了学校保清华研究生的资格,然而临到将要报道,他360度大转变,并没有去上学,而是找了一份与张茂同一栋大楼不同层的公司工作。
他工作没有张茂辛苦,下班都是准点准时,戎泰瑞学长经常开车来接他。
张茂迟钝地意识到他们的真实关系,不过别人的事情,翟利不主动说,他从来不问。
这么一直拖着拖着,竟然也拖到了现在。
翟利坐在张茂床头插一束花,蒋十安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抱胸坐着,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眼睛紧紧盯住两人。
张茂在此种密切的监视下觉得颇为不自在,他扭了扭肩膀说:“我想吃水果。
”蒋十安听到这句话,腾的站起身,抓着钱包出去。
监视者跑掉,翟利和张茂就自在许多,翟利靠在病床扶手上问:“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忽然动手术,以前没见你有这个毛病。
” “嗯,以前就有点,”张茂艰涩地说着手机里背下来的话,感到异常尴尬,“以前隐痔,最近发炎流血,所以就来切掉。
”他说完,脖子后头都浮起一层鸡皮疙瘩,险些抑制不住地打个寒噤。
翟利似乎对这个话题很熟练:“正常,不过你居然能坐,大部分人都要在床上趴好久。
” “你来了我就坐着,”张茂紧跟着打补丁,生怕他发现什么异常,“一般都是躺着。
”翟利听完点点头:“你都没跟我说,我午休时候找了你几次没见到你,你们组长跟我说你请病假,我才知道的。
”张茂不知怎么的,看到翟利,潜意识再次自我强调“已经和翟利一样是个正常男人”的事实,觉得特别高兴,于是笑笑说:“我觉得这种手术,不好意思说,上班请你吃饭。
” 原来在大学的时候,同学都说他和翟利像是一对怪异兄弟,一样的瘦和矮,一样的天天泡图书馆,穿一样的冲锋衣,唯独发型稍微不同,翟利的头发长些,才好让同学老师分辨。
他虽然这么听着也会笑,也默认别人管自己和翟利是哥哥弟弟,可心里总归明白他们不同。
他非要说起来,肉体诡异,是不配和翟利做“兄弟”的。
然而现在翻天覆地,他可以和翟利光明正大地做好兄弟。
张茂想着觉得更开心,和翟利说了好些工作上的事儿,并约定他回公司后一起去旁边美食广场新开的川菜店吃饭。
说了几句之后,两人忽然同时沉默,翟利忽然扯过背后的双肩包,从里头摸出一份请柬递给张茂。
张茂伸着手接过:“咱们班又有人结婚了?”他打开一看,赫然写着两个名字:翟利,戎泰瑞。
张茂双腿一颤,吓得险些把缝线挣开,他想着翟利和学长的关系不一般,还期望翟利哪天可以和他坐下来把这件事好好说说。
谁想到翟利把这个炸雷直接扔到了张茂面前,他的脸被轰的一阵红一阵白:“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本来前天想去你办公室给你,结果你不在,”翟利收回手指,随意地说,“我们在国外注册过,这次就办个酒而已,没请几个人。
不过我看你身体这样,怕是去不了。
” 张茂低头看看掩盖在棉被中的下半身,纠结地再确认一遍日期,好像真的不能参加他可不能冒伤口崩开的危险血洒翟利婚礼现场。
他忽然想到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我想问的是你们……” “没什么特别的。
”翟利说,他转转眼珠子要思考措辞,蒋十安噔噔地走进来,手上拎着一塑料袋子樱桃,他嘴巴抿成一条线,转头拿了茶几上堆放的果盘,又旋风似的扭头进洗手间洗水果。
翟利瞥一眼蒋十安,说:“没什么特别的,跟你们一样,高中在一起,现在结婚。
”他想想好似真没什么特别可以介绍的内容,在这场爱情故事中,阻力当然存在,有些苦难没必要和张茂细说。
张茂想反驳,不一样,但他生生忍住。
蒋十安把洗好的樱桃端过来放在张茂面前的小桌板上,继续后退几步门神似的往沙发上一坐,刷手机。
翟利吃着红彤彤的樱桃,随意地说:“你们还要办结婚酒席吗,还是已经偷偷办完了没叫我。
”蒋十安捏着手机,下意识去看张茂的脸色,见他神色坦然,竟又被刺痛:“没办,没必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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