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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霜雨做导演排的。
这是大新闻,报纸上吵了好几日,在京的人多少听了几耳朵。
更别说,沪上著名布景师助阵的莺歌舞台,好似还要和长乐戏园打对台,说来明日就该见分晓了。
纪霜雨本人反而听得笑了一笑。
在这个各种思想涌动碰撞的年代,大家都在寻找未来的方向,传统与创新该当如何抉择,太多人有自己的看法。
有的人支持完全创新,废除旧剧。
有的人认为择其善者而从之,改良旧剧。
也有邹暮云这样完全旧派的人,认为用布景机关不算好汉。
这些是这个时代的特点,无数次试错、改良之后,才有了纪霜雨在时间线另一端所看到的。
他自己因为知道未来,才格外笃定,得以引导市场提前找到正确的方向,与对华夏艺术的自信。
纪霜雨开口道:“邹部长,我在长乐戏园身居导演一职,正是对剧情、布景、灯光等一切舞台事宜做总体设计。
” 邹暮云讶异地看着他,也因为是他,面上并无不愉快,只语重心长地教导:“你还年轻,可知一句话,‘戏以人重,不以物贵’!” “您说得有道理,但请容我分辨,”纪霜雨指了指正在上演的新剧,“传统戏曲是虚,是无,却也是一切,是演员所在处即有布景,是以表演动作令这台上想要它是战场便是战场,要它是宫殿就是宫殿! “这确是华夏哲学体现的美。
但是,加入恰到好处的舞台美术修饰,未尝不能产生情景交融的美妙意境,只要它不违反传统戏曲的精髓。
“如今影响我们的西方戏剧,在文艺复兴之后开始分化,分别成了歌剧、舞剧、诗剧等,而我华夏戏曲,则恰恰相反,包含了自古而来多种艺术,将诗、画、音乐、舞蹈融为一体。
“这种包容,是古老的象征,也是我们华夏的特性,所以我相信,它也容得下机关与布景这等色彩与雕刻的艺术。
就如钢笔的出现,若是创新难以避免,未尝不能尝试让它符合华夏意境。
否则来日其他娱乐若是越来越精妙,戏曲如何处之?” 邹暮云听到纪霜雨对戏曲舞台的理解,面色就十分缓和了。
他就知道,一个懂书的人,决计是懂得这种传统之美的。
这确实是他想要台上“守旧”的原因,因为不想看到独特的风格被破坏。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这何其之难!”邹暮云内心全是自己看过那些群魔乱舞的新旧舞台,实在难有信心。
纪霜雨趁机道:“我们长乐戏园明日上演的新戏昆曲《感应随喜记》,就是以此为目标,各位若是有空,还请到场一赏,看看晚辈是否找对了路子。
” 纪霜雨那说服投资人练出来的口才太有煽动性,加上对他的好感,邹暮云这才勉强点头:“好吧,那我便去看看。
” 他内心暗想,要是纪霜雨设计得太妖魔鬼怪,很应该劝其换个工作,有一笔好字,去哪里不行? 那位景明的孙校长心中则是暗自思考了,纪霜雨有几句话带过了西方戏剧发展,怎么像是对世界戏剧史也有所了解呢,看来人家虽然研究的是旧剧,却涉猎很广,语气间也没有视新旧剧为敌对的意思。
纪霜雨浑没意识,在他心里,华夏的戏曲、话剧本就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互学习促进,百花齐放,只心道:很好,又多卖了几张票! 这时节目已经在尾声了,趁旁人不注意,周斯音附耳对纪霜雨道:“你想要一次买断稿费,还是提成版费……” 纪霜雨立刻比刚才卖票还上心,一下身体凑得离周斯音特别近,关切地问道:“版费有百分之多少呢?” 版费也就是版税了,比如一本书如果定价一块,版税10%,那么每卖出去一本,作者可以拿到一角钱稿费。
周斯音不自然地闪开了点,纪霜雨动作稍大点,他就下意识警醒,“日后钢笔使用会越来越普遍,而且,先前也多亏你了,那刊头我原约谭佑安,是准备了五千的。
所以,如果是你,这笔版费……” 纪霜雨:“等等,五千???” 关键信息get,好家伙,他还一直觉得自己占大便宜了。
纪霜雨眼睛都要流血了,充满了对同行的嫉妒与对老板的艳羡,呜呜呜人家五千我五十,“你还说看好我,原来都是甜言蜜语,真是骗子,奸商,胆小鬼……” 周斯音:“……” 越听越??最后一个词??? 周斯音:“你听我说完,版费25%。
” 此时的名家文人版税大多都在10%至25%之间,比如书妄言,他算两次稿费,连载的时候按千字结算一笔,结集出版又按版税30%算一次,是极其高了。
由此可见,纪霜雨拿的这个版费多高了…… 奸商虽奸,也是懂得笼络人心的! 纪霜雨心情真是一时雨一时晴的,望着周斯音,表情还没来得及调整回来。
周斯音心中一动,轻声问道:“这次能续费到几时?” 纪霜雨刚要回答,旁边那位孙校长笑呵呵道:“小伙儿在悄摸说什么呢?可别斗嘴啊。
” 他见纪霜雨表情不对劲,就怕是被周斯音那个脾气给气着了,故此轻松地插话,毕竟谁都目睹了邹部长看好纪霜雨。
纪霜雨一下握住了周斯音的手,动情地道:“没,我说周先生忠厚诚挚,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周斯音:“……” 孙校长:“…………” . . 转过天来,正月十五。
纪霜雨昨晚义演结束后,回去还要带小孩,累得倒头就睡,上午打着哈欠一走进长乐戏园,徐新月就扑了过来,语无伦次地道:“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纪霜雨也激动地道:“我不知道!!” 徐新月:“…………” 纪霜雨淡定地收回了表情:“东家,你干嘛呢?” 自从发现被对面针对后,徐新月就一直惶惶不安,每天扒在门口暗中观察。
他紧张地道:“我发现了,他们会有飞仙。
刚刚我和给他们送水的人打听了,那人无意看到了他们的装置,我在沪上看到过的,演员可以在空中飞。
你想啊,咱们排的是什么戏,他们神仙都在空中飞,咱们在台上跑,没得比啊,输了输了!!” 纪霜雨只道:“滑轨嘛,我不是也用了,给道具用的。
第二次问你要钱然后买的啊,不是给你列明细了。
” 一提明细徐新月心口又是反射性一痛,他根本不敢看,纪霜雨这次又要了好几次钱——明明已经比照上次加了预算,但这人就像是什么无底洞!疯狂要钱! 但现在不是心痛这个的时候…… 徐新月痛苦难以置信地道:“你,你会?那你为什么不给金雀用!”给道具用多浪费,咱也弄个飞仙多好啊。
纪霜雨:“我不喜欢。
” 徐新月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表情越来越扭曲,似乎下一秒就要掐纪霜雨了。
但是可能想到已经是最后一天,后悔也来不及了,最后只仰天疯狂嚎叫一声。
纪霜雨:“……” 徐新月脑子里满是这下完了,之前莺歌舞台就打了很多广告,介绍他们的布景,并强调还有更多惊喜,入园享受。
看来这飞仙也是其中一样了,即是说,就这个,还不是他们最热闹、最精彩的机关。
其他机关徐新月没见识过,谁也没亲眼见过,只有广告词为证,但那种飞人效果他是看过的。
柜台的人听到嚎叫声,小心翼翼探头看了一眼,“东家还好么?” “应该还好啊。
”纪霜雨把手在徐新月面前挥了挥,“东家?” 徐新月从怀里摸出了一角钱,递给纪霜雨,祈求他的安慰:“你说说,这次咱们能成功吗?” 纪霜雨转头对柜上道:“不好了,东家疯了!” 徐新月:“……” …… 到了下午,观众已陆续进入戏园。
这是上演第一天,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天,万众瞩目,能不能赢个开场红,直接决定了口碑。
好些人买不到第一日的票,或者没多少钱,只要等第一日评价出来,(先)去看哪出的。
章鼎湖来了,书妄言来了,邹暮云和他的朋友,也都来了。
像邹暮云这样的高官,一般都是叫伶人去演堂会,上家里唱,亲自到场都是为了捧角。
当然,今天他还是隐姓埋名来的,因为到底有些疑虑,只是为了给纪霜雨一个机会。
还有周斯音,自然也到场了,他不是和书妄言一个包厢,也不是和邹暮云一个包厢。
严格来说,周斯音根本没票! 长乐戏园票房火爆,他第一天路过时不想显得太焦急,没叫胡司机去买,结果第二天就买不上了。
邹暮云回来得晚,官座票老早被抢完了,不乏京城名流,临近开演,根本抢不到。
但他有朋友嘛,往老友包厢里挤就是了,包厢已然超载。
周斯音挤不进这个官座,也挤不进书妄言那里,书妄言同样带了一大家子。
好在纪霜雨说可以解决座位问题,就把他给领了出来。
周斯音跟着纪霜雨,一路走到最前头,心道莫不是给我留了个第一排的座位?那倒算纪霜雨会做人了,果然续费还是有用的。
但是到了第一排纪霜雨还没停,直接把周斯音带到了伴奏乐师们旁边的位置,给了个板凳:“就坐这里吧。
” 周斯音:“……” 周斯音难以置信地看着纪霜雨。
纪霜雨:“你别嫌简陋啊,现在有个座儿不容易,真挤不出来了,我们东家能卖票的地方都卖了。
谁让你一个大老板,来看戏还不带提前买票的?” 周斯音嘴巴动了两下,却没说话,勉强坐了下来。
“那是因为……我今日主要是想来同你商量一件赚钱的买卖。
”周斯音道。
“赚钱……”纪霜雨奇怪道,“字帖说过了啊,难道你是说又一件么?” 周斯音点头:“字帖已敲定,我计划的另一件事也就好提了。
他日教育部要推行钢笔字帖,你特意磨的这类型钢笔,岂不是最配了?倒是按套装购买,可以享受优惠。
” 纪霜雨“我去”一声,可以啊老板,走一步想三步,原来是组合拳来的! 周斯音道:“你送我的钢笔,我拿去厂家工匠处问过了,是有可能实现量产的,只需多次实验。
你要是感兴趣,下戏后就带你和厂家见面,磋商此事。
”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纪霜雨连声夸周斯音,“周先生,你真是胆大包天,侠肝义胆,肝胆照人!” 周斯音:“………………” 周斯音:“……我觉得你在故意羞辱我。
” “我是把您当朋友了,开个玩笑呢!”纪霜雨笑道。
几番接触下来,周斯音这个人真的挺不错的,作为商人他很讲道义,个人来讲,他的三观也很正。
由于把柄在纪霜雨手里,连唯一那一点毒舌在他这儿也施展不开了,反倒要被他调侃。
真是不错! 周斯音听了这句话,轻轻哼一声。
此时文武场面都已陆续过来落座了,又有一些其他工作人员的家属也搬着小板凳来看热闹。
——没错,这个地方,看过几场戏都知道,一般是留给家属或者同行的,不占正规座儿。
“我得去指挥了。
”纪霜雨见状,赶紧和周斯音挥挥手跑了。
他也阻止不及,那一帮家属已经把他围住,撩起身上的大棉猴,逐一落座了,“哎麻烦收收脚——你是谁家的来着?” 周斯音:“…………” 周斯音便抱着他的大氅,长腿缩着,夹在几个妇女儿童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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