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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庆长 这里如此之美(1/3)

他们认识已5年。

她32岁,他45岁。

她从未注意过他的年龄。

他跟她在一起,身心如同热烈少年,为她竭尽所能提供能量,如同即刻被逼到角落消耗殆尽。

他是带来火焰的人,不会熄灭,只会把她炙烧成灰烬。

庆长知道必须再次做出选择。

她遵循内心指引行动,其实一早知道选择何在。

如果一条道没有走到黑,走到死,她会执拗前往。

或许,她的人生模式就是如此,上天已给过明确暗示。

如同飞蛾扑火,冲向火焰的盲目和不惜是必经道路。

灵魂以创痛为食并因此强韧,反复碾转碎裂,直到获得重生。

她对定山提出离婚,坦承一切。

定山却为她顾虑,说,庆长,我与你结婚,唯一意愿不过是想保护你让你愉快。

我能力有限制,但愿意给予你自由。

只是想问你,你是否真的认为一段相爱的关系,需要为它做出俗世安排。

也许它更适合作为一种理想一种仪式存在,你可明白我意思。

生活伴侣需要的是理解和容忍,而非热爱。

你看,我们相识近7年,从未有过争吵或怄气,我尽全力照顾你。

而你和他,互相逼迫至死的个性,是否适合朝夕相处。

你可想过。

她当然想过。

她和清池,性格里隐藏的强大自我一旦交战就难以和解。

但如同缺陷的致命无可回避,他们对彼此的需索渴望也无法被搁置。

她的理性告诉她,许清池这样的男人,只能和于姜这般温柔浅薄处处以他为重的年轻女孩共存,他并不允许女人时常以智性和个性来挑战他。

她的理性也告诉她,像她这样的女子,定山是合适伴侣。

他冷淡,缓慢,却怜悯和容忍她,以善良宽厚与她共存,而不以占有性质的情爱征服她。

如果涉及情爱,务必会衍生出痛苦、怨怼、失落、不足种种人性之负面。

但若没有热爱和占有,没有纠缠和交战,情感也不过是形同虚设,无法抵达边界。

这是矛盾的互相依存的关系。

没有黑暗就没有光。

理性即使清醒自知,抵不过内心对这段关系进行实践的意志。

或者说,这是她始终持有的叛逆之心。

事实上她并不认为与清池的关系,能在世俗中得着安稳。

离开上海,离开历史,离开种种过往拖累和包袱,离开污泥沼泽般四处打转而无法超越的生活。

这些事情,她年轻时要求自己做到,但现在知道人的卑微渺小及在某种秩序面前必败的境地。

无可置疑,与清池的关系,是她挑战现实存在又一个出发点。

如同一同对她求婚的应允,见面5天的男子给了她一条可以实行叛逆的道路。

虽然她最终是独行。

她生命中的巨大改变都由男人带来。

与其在一段安全僵滞的关系里衰老并失去力气,宁可在一段危险全新的关系里获得对自我能量的检验。

最差的结果是什么。

她心里想,不过是死。

那又如何。

她说,定山,即便如此我也要离婚。

我反复两次,如果当初你不坚持结婚,也许我们可以一直平和相处和依存。

我知道这是你对我的帮助。

只是我不能说服自己放弃重新选择生活的机会。

这是我的决定。

是我要做到的事。

他说,或者我们可以先尝试分居。

她说,我要跟他去香港。

这歧恋会使你我内心难以安宁,旁人也不会理解。

我无法以拖拉的方式过渡,只能截然一刀处理。

他说,为什么需要旁人理解。

旁人不知内情,又持有什么立场来评断或干涉。

庆长,一个人忠于自我就是诚实。

你选择忠实于自己。

我做过的选择也是忠实于自己。

我们并非演戏给外界评价。

她说,我是个随波逐流的人,走到哪里算哪里,因为我知道前方其实无路可走。

你的处境与我不同,请让你的家庭宽慰。

20万的钱由我负责,你不必操心。

谢谢你陪我走过这段路。

事实上,我不可能再获得如你这般善待于我的朋友。

他说,钱我以后有了能力会还给你。

你对我没有亏欠。

只有一个理由能让我接受你决定,那就是,你与他还没有真正走到终结了断的时刻。

如果抵达那一步,你自然能解脱。

此刻路未完,你必须继续向前。

这些挫折创痛你只能独力承担,旁人无法帮你分担。

庆长,你要坚强。

祝你好运。

庆长离婚。

32岁生日在香港度过。

香港,又一个中转站。

清池送给她大束白色绣球铃兰和玉簪,一枚用丝绒盒子装起来的白金戒指,式样简洁,镶嵌一颗浑圆海水珍珠,背后刻着他的英文名字和购买日期。

庆长戴了几日,不适应手指上有东西,想收起来,但清池不允许。

于是她继续戴着它,洗澡睡觉都不摘下。

这一年,她是许清池的伴侣。

他们开始共同生活。

住宅位于上环临近山腰的公寓。

房子属于他以前在香港的朋友,长期工作在美国,把房子以便宜价格租给他。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在上环能有一套150多平米公寓居住,已算是安稳。

但这无法跟清池在北京的别墅相比。

他毕竟为她付出代价。

无法改动房间布置,满屋子都是别人的家具、用品、装饰。

对庆长来说,这个房子,不过如同一个长期租住的酒店房间,不能算是自己的家。

清池没有从北京别墅搬出任何东西,除了一部分衣服和书籍。

于姜留守的别墅被当作仓库,保留他以前既有生活的所有内容。

他只是的确不再回去那里,不再见于姜。

把除工作之外的时间都给了庆长。

他的状态有许多变化。

初初上任,工作需要付出大量时间精力做调整,日日早出晚归。

45岁男人转换职业,在一个新的行业重新开始,是艰难行进。

他不再是外企派到中国的高级雇员,失去住房补贴差旅报销等大块其他收入。

新工作的年薪比以前高,但补贴失去很多,收入其实并没有增加。

对于他一贯维持的家庭负荷和生活开支来说,依旧满打满算。

有时他会节俭。

他们偶尔去高级餐厅,平时多去平民性的茶楼。

吃完食物他要打包回去。

庆长从来不是注重物质的人,以前跟清池在一起,因为他工作的性质被他带到各类奢侈场合,附带生活在这样的场景里,从不觉得是享受或虚荣,只是接受这些内容是这个男子生活组成的一部分。

现在他失去。

她发现失去的不是生活内容,而是他的个性失去余裕、慷慨和洒脱。

形式上的特权被剥落之后,他的内心呈现出相应的软弱和变动。

他负担共同生活所有费用,也给庆长支出。

庆长做翻译工作,杂志的活继续接,同时处理春梅一年积累的图文内容。

如同在上海一起度过的两周,她照顾他生活,做家务,清理,烹饪,熨洗。

之前他们从未有过这样长的时间在一起。

一般三五天,最多也就两周。

清池的生活总是在流动,她只出现在他的旅途中。

现在才知道,即使是两个相爱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也是巨大考验。

尤其彼此关系亲密粘连,个性又同等犀利而鲜明。

他喜欢房间里空气凉爽,极为怕热。

每次回家,把空调打到18度以下,房间里冰冷彻骨。

她不爱开空调,即使夏天,也只喜欢风扇,打开对流窗口,享受自然风。

他果然习惯佣人打扫,在家里袜子衣服随手搁置,从不注意分类和分地方放置。

不收拾,不打扫。

这都是女人和佣人做的事情。

现在只有庆长做。

庆长有洁癖,对他的漫不经心感觉不适应,这跟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大部分精力都在工作之中,对生活并无热趣。

不爱种植花草,不喜欢修修补补,不注重日常生活细节乐趣。

除了工作,最享受的事情是看体育频道,睡觉,如同所有世俗男子的常规模式没有区别。

渐渐他觉得去看电影、去美术馆、听音乐会之类的消遣使人劳顿。

以工作辛劳为借口,时有拖延,不像以前那般积极热衷。

很多细节上恪守主观的习惯和理论,固执已见,听不进去别人想法。

总觉得自己正确。

时常有争论。

对待女人是自私的。

也许是受西方教育的影响,注重公平和独立,觉得一些事情需要女人自己处理,他也并不愿意费心承担。

不以女人为重,又需要对方处处适应他的节奏和心绪。

以前经常为她开车门,拉椅子之类的事情,也并非真正与自身融为一体的服务意识,只是有意识的技巧。

换言之,他有心情有必要的时候会做,没有心情没有必要的时候就会不做。

有时他希望得到孩童式的纵容,有时则希望她对他低眉顺服。

自我中心的人,并不习惯体知和关心别人,却要求对方符合自己期望。

他对她的需索和要求,始终自相矛盾。

如果他们要为这些细节争执辩论,生活将永无安宁。

如此种种,在三天或两个星期之内可以忽略和体谅的细节,在持续的日复一日中,确凿凸出,令人如骨鲠在喉。

庆长均默默忍耐。

他们之间的感情,再经受不起暴烈挫折。

清池处于人生变动的转折期,人在中年末端,内心比之前更为起伏敏感。

他已为她付出代价。

她理应顺受。

即使生活变动对彼此个性习惯提出挑战,他们仍是相爱的伴侣。

深夜,这个男子侧身而眠,紧紧挨着她身体,额头贴着她脸颊,发出酣沉睡眠的呼吸。

脖子皮肤散发出独有气味,洁净身体和香水混合而成的气味。

她即使与他日日相处,还是能用心感受这有鲜明存在感的气息。

百转千折,渗人心脾。

他们的情感和欲望,始终保持着一种日日常新的少年风格。

她看到他鬓角额头底处的白发,发丝上面是黑的,底部是白的,这白色会逐步蔓延,直到他慢慢成为一个50岁的男子。

他在老去。

共同生活使他再无顾忌,充分暴露出脆弱、迟疑、退缩、畏惧。

他不再是那个比她大13岁强势有力的男子,可以被期待掌控方向给予保护。

相反,他渐渐成为她的男童,需求她的陪伴照顾容忍庇护。

她会在黑暗中会感伤良久。

她问自己,她爱他吗。

她看着他的脸,用手抚摸他的鬓角和额头,自答,当然。

她爱他,就必须爱上他生命结构的所有组成部分,而不可能是择需而取。

爱他的强壮,要同时爱他的懦弱。

爱他的热量,也要爱着他的匮乏。

接受他的本来面目,而不是用幻象去塑造这个男子。

她深爱他,一如往昔。

只是没有想过,会跟随他来到这样狭小隔绝的一个岛屿生活。

以前她跟随他多次短途来到此地。

那时他们住在海边酒店。

清池忙于工作,她自己搭地铁,在上环旧城区走遍所有大街小巷。

坐渡轮过海,在油麻地一带老区行走游逛。

这个富有活力的混乱而清洁的城市适合走路,坡道起伏曲折,山上的道路也迷人。

当她确实在这里生活,她觉得轻省。

脱离掉在熟悉区域的所有历史,云和,上海,一同,定山,Fiona,同事,熟人……种种负担。

她本就是独来独往的人,对世俗一切没有牵挂。

当然,同时她也承担寂寞。

在这个岛屿城市,没有人可以交谈,除了清池。

失去工作的可能性,因为不知道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清池也不要求她出去工作。

他了解和见识过她的工作,理解她的内心世界,尊重她的价值观。

这是他们之间除身体之外,精神联结重要的部分。

32岁的周庆长,走遍天涯海角,在现实社会里不合时宜,如同一个遁世者,无所作为。

对于一个在世间无法脱离只能投身其中,又对其持有厌倦之心的个性复杂的男子来说,这样单纯而坚定的存在,等同他的精神支撑。

她没有人际交往,在繁闹城市中心,以在高山村庄中的寂静之心沉没于当下工作。

整理出在春梅拍了一年的黑白照片。

用原始的胶卷方式拍摄,拍下高山之上的田地,山岭,孩子,女人,男子,老人,他们的日常生活和节日,以及一所小学和它的持续10年的义务工作者的一年四季。

配上简短文字。

照片发到北京,在一家摄影人文杂志上刊登出部分之后,引起反响。

包括她以前采访专栏的老读者们,重新关注到她归来。

一时影响热烈,是非争议也再重起。

庆长照旧不参与,不解释,不说明,不争辩。

做完一件事情,她就把它放在身后。

自动与它脱离关系。

台北一家出版社编辑来信,想出版这些照片做成一本摄影册。

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信得与她告别时,说过如果庆长的摄影册出版,无需寄到春梅,她不想看到。

她与庆长的一年是待客的一年。

信得带给她的影响,使她成为一个更为专注而单纯的人。

专心于当下所做任一事情,只取根本不要藤葛。

清扫,烹饪,熨烫,清理家务。

空闲时,阅读,看碟,独自出门,即使是每天坐渡轮的事情也从不厌倦。

有时清晨,有时黄昏,用定焦相机拍下天空、云朵与建筑的照片。

她不看电视,不读报纸杂志,不谈论时事政治,不知晓热点新闻。

一概不知,不闻不问。

同时,阅读古代历史、古代艺术史、古代笔记以及地理生物天文人类学等各种专业领域的书籍。

读大量宗教和哲学的书,也读中医和中药的书籍。

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依旧住在高山之巅。

她渐渐明白和接受自我的处境。

不合时宜是一种选择。

她选择倒退性的隐遁的生活,以此对抗心存失望的时代。

也许随时会被吞噬。

她信任和执着过的事物,最终都与无常相关。

包括与清情池之间的情感。

她察觉到在香港生活大半年,他在现实生活中对她逐渐积累起来的不适和退缩。

在生活形式中,他们不是归类于共同目标和属性的人。

他需要一个漂亮的衣着时髦能帮他策划家庭聚会的太太,可以对他的老板和同事以熟练英语谈笑风生,联络感情建立交际。

他需要一个活泼的生机勃勃的伴侣,畅谈各种话题,进行娱乐,放松工作之外疲惫不堪的身心。

他需要一个有健康身体和良好生活习惯的女人,不抽烟,不喝烈性酒,不热衷刺青,没有抑郁倾向,不吃药物,顺应和投入社会,不是对抗和脱离。

他需要一个对他持有崇拜尊重的爱人,温柔,天真,娇柔,仰慕,依赖他的智力和经济能力,对他付出信任和顺服,而不是挑出对抗和辩论。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在现实和期望之间,物质和精神之间,最终偏向都是实际的有形的层面。

他需要的只能是于姜这样的女人。

她和冯恩健都不是。

冯恩健令他厌倦。

而她使他认清自我,认清自身的无力和无法超越。

这最终会成为一种心灰意冷。

于姜的电话,也从未停止。

在深夜或任何一个随心所欲时段,直接打进来,恍若依旧是正牌女友。

他一如以往在她面前选择接听。

冯恩健也有电话,冷静简洁,从不拖泥带水,他们的确在协议离婚,只是过程复杂需要确定琐碎细节。

电话里传出的,有时是于姜活泼娇柔令人心神愉悦的声音,发出清脆笑声。

他的对应简洁,很快结束,态度温和,无意间流露出习惯的熟络感觉,应对之间自有一种节奏。

有时,是她的哭叫和发作,在电话那端大声指责怒骂,他沉默忍受然后挂掉。

她从未打算退出他的世界。

他也从未对她做到斩钉截铁。

事实上,他需要这种被依赖和倚重的感觉。

这是周庆长不能带来的。

庆长甚至从不撒娇。

他依然给于姜资助,不隐瞒庆长。

理由是,他离开对于姜造成精神创伤,在物质上他需要给予补偿。

他说,她还年轻,跟了我那么长时间,我对她有责任。

他如此暧昧不清,半推半就。

也许出自本性的多情软弱,不愿意决绝舍弃一段持续过的感情,以此满足男性自尊和情感需求。

从某种理论上推断,他以后对待冯恩健或者周庆长,也会如此。

这或许是一种善良,或许不过一个男子的虚荣心。

这种边界不清注定带来损伤。

庆长没有与他强硬对抗这种态度。

她内心早已分晓,于她,许清池是唯一的男人。

于他,周庆长从来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内容而不是全部。

不管她置于何种位置,这就是许清池的结构。

定山从没有因为女人的问题让她生气,并坚决与她对峙,绝不改变自己。

他安宁平静陪伴她,为她默默做出一桌饭菜,不与人纠缠不清。

清池吸引女人注意并且对她们具备持久魅力。

他内心缺失之处需要来自对女性情感的征服和操纵。

他从不愿意失去这种支配权力。

清池一直希望她戒烟,但她没有戒。

他希望她能够怀孕,她也一直没有怀孕。

她知道也许怀孕能使清池促进解决问题的速度。

连她自己也确信,如果和清池有孩子,孩子会好看,聪明,敏感,独特。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

也许因为生活不安定,看不到明确稳固的未来,她内心缺少真正的迎接和准备。

不会带来苦痛的感情,同样也无法带来激情和生长。

而对未知的探索和冒险,务必要付出代价。

庆长早就明白这一点。

带着某种不再言说的失望和平静,她观望许清池的情感世界如何维持平衡。

他说去北京出差一周,顺道去于姜那里取他的衣物。

他的东西还在北京别墅。

香港的租住公寓里,全是房东留下的物品。

他们都清楚,这里不是稳定居所,但他也从未有意专门建设这件事情。

一周后他回来,脸色疲倦极为颓唐。

她询问,他意兴阑珊,只说旅途劳顿身体不适。

深夜她醒来,看见身边的男子无眠,坐在床上用双手捧头,长久不动。

她躺在枕头上看他。

一室微光之中,彼此相隔如有千万重山,遥不可及。

她一声不吭等他开口。

他说,庆长,你有想过跟我结婚吗。

我如何和你结婚,我离了婚,你又没有离婚。

我知道你从来都是对我不满意的。

你从不愿意主动对我说我爱你。

你从来不说。

说有何用。

千言万语,抵不上一步行动。

他悸然动怒,说,你又在指责我吗。

你觉得我没有为你做出任何努力吗。

你觉得我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吗。

庆长看着男子激怒而扭曲的面容,心里明白他不过是内心压抑,无事生非。

他对自身现状不满意,影响到他对这段情感关系的心理反应。

失去的往日特权和骄傲,不过是身外之物。

是外界给予的形相和遭遇。

人若无法自控,只能由它们拨弄。

内心的价值观是不能变动的。

她心里想,他毕竟还是一个商业社会中的人。

他被这些身外的评价,资源,身份,限制,紧紧捆绑控制,失去自我认定。

他对她的向往不无道理。

庆长是截然不同的人。

庆长是他内心渴望拥有但早已失去能力的某种象征。

他们不是彼此的对手。

他对她的瞻仰,超过她对他的期待。

他也许从来都觉得无法抵达她,内里隐藏深不可测的自卑,也从不觉得可以得到她,承担她。

她是4500米高山之上难得一见的野生鸢尾,清冷高远,诡异难辨,不属于他的世界。

他知道自己行至3000米,已再无呼吸余力。

她本应是一种更为高远的存在,如同他放在行李箱里那一本只在睡前拿出来阅读的诗集。

但是他们没有把握好此间距离,最终堕落为情爱中受束缚捆绑的男女。

最终不过都是凡人。

这种种日渐认清的现实,能够以单纯的充沛的剧烈的爱来做出弥补和替代的吗。

他们都已知晓,爱不具备这种功能。

爱也许是祈祷和幻象。

爱不起实际作用,也没有生活中妥协和维护的功效。

爱最终成为一面镜子,只用来辨析真实自我。

爱让现实无处可避,凸现出任何幻象和借口都无法覆蔽的真相。

他们在这段关系里,找到的只是真相。

圣诞节前夕,他对她说出一个消息。

于姜怀孕了。

与他在一起的5年,冬天总有特殊记忆。

第一年冬天,她去瞻里,遭遇雪灾,他不顾危险来接她回去。

他们重逢于冰天雪地的异乡,在寒冷简陋的房间相拥而眠,做出今生识别的确认。

有一年冬天,她在高山之上的村庄,在凌晨冻雨连绵的木楼里醒来,梦中他的面容逼近丝丝分明。

有一年冬天,他们在临远餐厅里吃晚饭,他敞开心扉说出承诺决定带她离开。

这一年冬天,他告诉她,他让于姜怀孕。

于姜在北京并不缺乏异性伴侣,作风大胆,圈子混杂,但他对这件事情迟疑不决,是在确切日期里,他的确做了与此相关的事情。

他去北京的一星期,一直住在她的别墅里。

他没有抵挡她的哭泣和缠绵,他也不觉得这是一件违背内心原则的事情。

对性爱他持有开放态度。

以前于姜吃避孕药避孕,他从不操心。

他们久别重逢。

所有机缘时间应对无误。

她年轻身体活力充沛,他令她再次怀孕。

这是第3次。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步即错的事。

这个17岁跟随于他的少女,现在25岁。

她第三次怀孕,不会再轻易去流产。

于姜把青春美好的8年光阴搁置在这个男子身上,希望跟他有婚姻有孩子,期待时久日长,从未放弃。

她的身体也不能再受伤害。

所以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要失去庆长。

他非常害怕。

他说,不要离开我,庆长。

我会说服她去流产。

庆长说,你爱她吗。

你诚实回答我。

请你说实话。

他说,不。

我不爱她。

我只有你一个。

庆长。

这就是我的实话。

那你为何这样对待我,又这样对待她。

一切都是她的要求。

我没有拒绝。

我不愿意伤害她。

你知道,在当时的情形下…… 她截然打断他,你如何再为你自己自圆其说。

你为何总是把责任推卸到你的女人身上。

为什么你始终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过错。

他说,不要离开我,庆长。

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深夜,他再次被来自北京的电话催醒。

对方哭泣不止。

他走进卫生间里,关上门,说话良久。

有激烈的怒吼,也有低哀的请求。

一直持续,纠葛不清。

约打了一两个小时,终于出来。

她坐在床边,没有开灯,忘记穿上一件衣服,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走过来,跪在她的腿边,把脸埋在她的膝盖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伸出手,抚摸到他头顶的头发,这厚实的圆乎乎的脑袋。

虎头虎脑的脑袋。

她抚摸着他,沉默不语,对他与女人之间的戏剧场景已麻木无情。

连失望也不再存在。

他说,庆长,她说要自杀。

请你给我时间。

请求你。

给我时间,我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明天一早要去机场,必须再去一次北京。

他抱住她,他要她,试图用肉身来作出抚慰。

她拒绝,她的身体僵直冰冷,他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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