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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怎么和陈燧一起晨练啊! 他的人生理想就是远离宫廷权谋,赚点小钱,过过小日子,安安稳稳,细水长流才是真。
现在,这个计划完全被打乱了,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开始不着痕迹地疏远陈燧,直到陈燧忘记他这号人。
“怎么,宋同学的‘朋友’二字如此廉价?现在就想着疏远我了?”陈燧不知何时盯住了宋凌霄的脸,将他方才一系列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语气间带着揶揄。
宋凌霄心里一咯噔,总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他想出言粉饰太平,奈何第一个词就卡住了。
他该称呼陈燧什么呢?殿下?千岁?王爷? 等等,陈燧和今上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年龄差也不小,是父子、叔侄?还是……兄弟? “宋凌霄,”陈燧的语气冷了下来,“你不是在我皇兄跟前嚣张得很,怎么,到我这就畏首畏尾起来?我有这么可怕吗?” 宋凌霄心想,你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身份地位和权力,有本事你和我一样只是个平民,看我不跟你勾肩搭背吹牛打屁! 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宋凌霄是懂得的,就算陈燧还不是君王,但也差不离了,都是一个不高兴就能杀人的主儿。
和这种人做朋友,一点都不好玩。
宋凌霄决定继续装他的畏畏缩缩,他面露惧色,支支吾吾地说:“王爷大人有大量,不知者不罪,小人一介良民,怎敢高攀……” 陈燧心头一阵火起,没听完宋凌霄哔哔什么,摔袖而去。
宋凌霄见他走远了,心中长舒一口气,抚着胸口,心脏兀自砰砰跳动,他怎么这么倒霉,以为自己在国子监交到了第一个朋友,还想回去跟爸爸吹嘘,结果……却是这样。
不过,幸好陈燧年纪不大,城府不深,生气了也就是拂袖而去。
从此往后,大约宋凌霄就要凭自己本事逃学了吧。
…… 今日的凌霄书坊,有偿讲故事活动经过规范之后,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两名新雇来的伙计兢兢业业地执行着掌柜的命令,一个在外,一个在内,维持着秩序,书生们排成一列,从大门左侧进入,进入之后开始讲故事,一边讲一边绕着大堂走七步,走完停一停,掌柜决定是否留用,不予采纳的就从大门右边出去。
宋凌霄一来,掌柜就起来迎他,脸上依然是苦哈哈的表情,冲宋凌霄摇了摇头。
那意思是:没有能用的。
秩序和形式都有了,就是故事稀烂。
宋凌霄一点不意外,他找了张圈椅坐下,抬了抬手,示意书生继续讲。
他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发现,经过昨天的调教,这些书生确实有所改进,能说出一个充满悬念的开头了,乍一听是很新奇,但是说不了三五句又回到以前那个老套路里,这个开头砍掉都不影响剧情进展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发现人去床空,那小姐——竟是个狐仙!”一名头戴葛巾的书生走完七步,正好跃到宋凌霄面前,冲他一番挤眉弄眼,“我这故事讲的不错吧?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小老板以为如何?” 宋凌霄撑着下巴,叹息一声:“不够格。
” 那书生突然变色,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宋凌霄说:“我看你个嘴上没毛的无知小儿,学人家开什么书坊,家里有几个臭钱,就敢当众羞辱有识之士了!” 掌柜正不耐烦,见这书生竟敢冲小老板撒野,登时火气起来,大喝道:“什么狗屁玩意,给我轰出去!” 两个伙计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拉住那葛巾书生,往外一扔。
葛巾书生摔了个屁股墩,更加不肯善罢甘休,就坐在地上,指着凌霄书坊大骂起来: “黑店!这就是个黑店!什么有偿征集故事,根本就是骗人的勾当!我可是经过府试院试选出来的秀才,我写的文章可是进了清流书坊出的时文选!这家黑店,竟然说我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故事不够格!我呸!” 这一嚷嚷,顿时动摇了人心,那些没有中选的书生,也纷纷质疑起凌霄书坊评价故事的能力,那些等着讲故事的书生,也暗自嘀咕起来,他们想了一晚上才编圆的故事,这个小老板真的能听懂其中的妙处吗?看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限七步之间讲完一个故事,他们可是编了一晚上啊,就这么仓促之间被评判,这公平吗? “一两银子,是我应得的,我告诉你们,你们不给我钱,还这样对我,我今天就不走了!”葛巾书生拒绝了别人来扶的好意,稳稳地坐在地上,指着凌霄书坊嚷嚷不休。
宋凌霄捂住额头,这种人他见多了,作为一个编辑,但凡开始征稿,就有很大几率碰上疯子,按照出版社惯常的处理经验,就是置之不理,任他叫唤,因为一旦你理了他,他就会越来越疯。
“小老板,怎么办?要不要报官?”掌柜生气地问。
报官没用,宋凌霄摆了摆手:“让他去骂,把门关上。
下一个,继续讲。
” 掌柜一向唯小老板马首是瞻,听见这话,虽然仍然气呼呼的,但是还是照办了。
门一关,大堂里顿时清净不少,书生们继续开讲。
过了约莫十几个人,没有一个像样的,宋凌霄都摇头让他们走。
一毛钱没拿到,还排了半天队的书生们,脸色都有点不好看,怀疑的火苗在书生们目光之间交换。
终于,一个书生愤愤不平地提出质疑:“宋老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是不是舍不得银子,那你就别把价格定那么高啊!” “就是,就是!” …… 宋凌霄按了按太阳穴,今天他头疼的次数特别多,他知道必须得给出一个答复来了,便说道:“你们的故事我都认真听了,比如那位穿蓝衣服的兄台,他讲了一个艳遇狐狸精的故事,只不过把狐狸精换成了花妖,那位绿衣服的兄台,他也讲了一个艳遇狐狸精的故事,只不过加了个道士捉妖的开头,那位头戴逍遥巾的兄台,是艳遇神女和狐狸精故事的混合版,而且混合得还比较生硬。
” “宋老板,你这话我们就不懂了,书生上京赶考,本来就没什么奇遇奇情,这要我们怎么讲?还不是生编硬造。
” “就是,难不成你想听我们怎么翻山,怎么过河,怎么吃饭,怎么住店吗?” “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昨天晚上编了一晚上的故事,今天又一早起来排队,口干舌燥地讲了半天,您就一句‘不合格’就给我们打发了,我们心里很难服气啊。
” 这些人说得其实都在理,也是他们的真实心声。
宋凌霄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故事这个东西,有意思就是有意思,没意思就是没意思,不会因为你付出了多少努力,读者就原谅你的没意思,为你的没意思付钱。
讲故事是个没有门槛的行当,内里的竞争却非常残酷,也许一个有天赋的作者,今天创作出了一个爆火的故事,赢得满堂喝彩,明天他没灵感了,花费数倍于第一个故事的努力,却只落得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读者,观众,不会因为同情他而买单,只会因为他有趣、他感人、他出人意料而蜂拥而至。
“诸位请勿动怒,这里面确实有我考虑不周的地方,”宋凌霄站起来,诚恳地说道,“今天但凡在小店讲故事的人,都可以去掌柜那里领一两银子,谢谢大家的捧场,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吧。
明天,我们会再推出详细一些的征集规则,会把新颖和有趣写在评价标准里,谢谢各位了。
” “这还差不多!”“对,就应该这样!”“这老板根本没听懂我故事的妙处,那是他的问题!”书生们理直气壮嚷嚷道,纷纷去掌柜那里领银子。
宋凌霄坐回椅子里,面露疲倦之色,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掌柜向他投来担忧的目光。
这一次,智计卓绝的小老板,也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境啊。
…… 就在这时,书坊的大门忽然开了一半。
一个头戴席帽,从头到脚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怪人走了进来。
由于他的打扮太过奇异,即便没有出声,也引起众人的注意,书生们纷纷向他看过来。
“这谁啊?”“看不见啊。
”“屋里还戴着这么大一顶帽子!莫不是个癞痢头?” 在书生们的议论声中,席帽怪人走到宋凌霄面前,身子矮下去一截,应该是行了个礼。
宋凌霄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一会儿才想起来,哦,这就是昨天那个书生介绍来的“匿名作者”。
他只是听说有席帽这种东西,可以把人从头到脚遮住,但是没想到此人竟然遮得如此严实,就像一顶行走的帐篷…… “京州的雪,好冷啊。
” 一个嘶哑的声音,像叹息一般,从席帽中传来。
书生们的议论声低了下去,屋里静了下来,明明外面阳光灿烂,没有下雪,大家却从这声叹息之中,感受到了萧瑟之意。
宋凌霄来了精神,坐直身子。
“三年前的兰之洛第一次来到京州,那时候他随身带着一只狮子戏绣球的暖手炉,揣在怀里的时候,浑身热烘烘的,外头穿着羊皮袄,里面是银丝夹缀,是姆姆一针一线给他绣的,怕他一个人在外受了凉。
” 席帽怪人用一种悲怆的语调,讲着平凡琐碎的细节,却勾起了每个人心里的思乡之情,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有几个书生捂住了胸口。
“三年前的兰之洛,不知道京州的雪是冷的,他只觉得好看。
山西老家也下雪,可是那里的雪,那么稀松平常,京州的雪就不一样了,它落在浮屠塔上,落在琉璃瓦上,落满君王的宫禁,衬着碧瓦朱墙,晶莹世界,那么美,那么精致。
” “就像那位神秘的双家小姐。
” “时至今日,兰之洛依然不知道,双家小姐到底姓甚名谁,他熟悉她的说话语气,知道她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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