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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间,她不动声色的向我们所有人表示了,她已名正言顺。
其实整顿饭吃的依然尴尬。
我相信每个人都在盼着这顿饭赶紧吃完,大家胡乱碰了一杯。
说了些“白头到老”之类的话,就如释重负的开始动筷子。
饭桌上只能听见三婶和陈嫣非常不自然的一来一往的话家常——只不过她们默契的不去称呼对方,其他人似乎只是专程来吃饭的。
郑东霓的食量尤其了得。
唯一一个看上去神色自如的人就是小叔,他大概打定主意要糊涂到底。
陈嫣突然间正了正神色,把本来就挺直的脊背更直了。
她转过脸问服务生:“我点菜的时候说过的,清蒸鳜鱼里不要放葱丝,我们家里有人不喜欢吃葱。
可是你们还是放了那么多。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似不轻易的,往我这边瞟了一眼。
那个小服务生非常茫然的不知所措,看上去像是新来的。
“你把刚才下单的那个人叫过来,”她不苟言笑,“你听不明白吗?刚才给我点菜的人是你,可是我知道不是你下的单,你不愿意叫他过来也行,把这份清蒸鳜鱼给我们换掉,反正刚刚上来,我们没有动过。
” 小服务生满脸通红:“可是,可是这条鱼是您刚才选的,已经杀了——我做不了这个主。
” “那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
”陈嫣终于对她微笑了一下,“不然,直接叫你们经理来?” “我不知道家里谁不喜欢吃葱,”郑东霓安慰的对小服务生一笑,“反正我喜欢。
我是孕妇,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要吃了。
”说着她手里的筷子就把那条无辜的鳜鱼弄的七零八落。
小服务生松了一口气,站回到门边去。
非常隐秘的对陈嫣翻了一个白眼。
陈嫣的脖子依旧梗着,手里的汤匙似乎没有地方放,但是脸上依旧维持着刚才张弛有度的、刻意的笑容。
我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我想:你呀。
三婶就在这个时候推搡着三叔站了起来:“我们俩应该敬新浪和新娘子一杯。
” 小叔慌张的站起来,把他面前的汤匙带得叮当乱响。
脸色窘成了猪肝:“不行,不行。
”他简直语无伦次,“应该我们敬你们,怎么能让你们反过来敬我们。
”嘴里反反复复的“你们”和“我们”几乎让他的舌头打结了,他慌慌张张的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
三叔只好紧张的说:“你啊,很不容易的,要好好过,我干了。
” 我看着面前这个手足无措的新浪,和这个得体得太过分的新娘,突然之间,心里面某个很隐秘的地方,重重的战抖了一下。
我站起来,斟满了我的杯子。
“我们还没有敬酒。
”我对小叔笑笑,“她是孕妇,”我看了郑东霓一眼,“她的这杯我替了。
”说着我一口气干了它。
再倒上。
“下面这杯是我敬的。
”我注视着陈嫣躲闪着的眼睛,“小叔,小婶。
” 郑东霓的筷子“叮当”一声掉在了她自己的盘子里,酒灼烧的划过我的喉咙的时候我知道她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那一瞬间小叔和陈嫣像是同时被人点了穴。
我重新坐下的时候他俩还站在那里,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坐下的,我若无其事的跟郑东霓交流哪道菜比较好吃,故意不去看他们的座位,我心里暗暗的、有力的重复着:陈嫣,陈嫣,你已经费尽力气了,你已经做了一晚上的女主人了,你不能功亏一篑,你争气一点,绝对不可以哭。
杯盘狼藉的时候,我们四个宾客像是刑满释放那样,迫不及待的离开。
留下一对新人买单。
三叔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三婶站在酒楼外面的台阶上,对着深蓝的夜空,如释重负的长叹了一声。
郑东霓小声说:“三婶你看到没有,就为了一条鱼里面的葱丝,摆出来多大的谱,我就是看不惯这么小家子气的女人。
” “糟糕了!”三婶尖叫了一声,“我这是什么脑子!我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没有把红包给他们。
” “我去给。
”我简短的说。
我折回到包厢外面的时候,他们俩还没有离开,站在门边上,我看到陈嫣正在把一条崭新的围巾塞进小叔的衣领。
眼光轻触的那一瞬间,他们对彼此会心一笑。
小叔又变成了讲台上那个聪明的小树,陈嫣又变成了那个我熟悉的,温暖的陈嫣。
小叔抓住她的手指,有些生硬的用力的一握,他说:“今天辛苦你了。
” 陈嫣满足的笑着:“你在说什么呀,郑老师。
” 为了这句“郑老师”,我原谅你了,我终于可以完完全全,百分之百,如释重负的原谅你了。
毕竟你已经做到了那么多在世人眼里看来毫不值得的事情,毕竟你毫不犹豫的守护了你少女时代不堪一击的英雄。
无论如何我都得承认,你很勇敢,陈嫣,不,唐若琳。
2006年就是在小叔的婚礼之后,匆匆结束的,陈嫣简陋的婚宴上那套红艳艳的裙子,就算是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匆忙并且寒颤的鞭炮。
吃完小叔的喜酒之后不久,郑东霓就走了,虽然三婶狠狠地挽留了她一阵子,一直到她离开,她和郑南音都没有互相说过话,她依然隔三差五的写信给我,寥寥数语,汇报全职孕妇生涯的心得。
她说:不给你寄照片了,因为我在一日千里地发胖。
我在每次回信的时候,都忘不了加上几句大伯最近的健康状况,虽然她从来没有问过我。
一如既往的,2007年就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来临。
我也一如既往的。
在1月份最初的几天里,总是把需要写“2007”的地方写成“2006”,把“6”涂改成“7”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因此,大学生郑南音总是嘲笑我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老人家。
我跟南音说,大学里的第一个寒假,不要浪费,多和男生出去玩比较好。
她不置可否。
家里偶尔会有电话来找郑南音,每一次,三婶都认真的悄悄问我,这会不会是南音的新男朋友,三婶的逻辑在我看来很奇怪,当她知道郑南音和苏远智最终的结局后,她居然比当初知道南音“早恋”了还要愤怒。
“他瞎了眼!”三婶咬牙切齿,“他居然不要我们南音,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有什么女孩子能不我们南音好!混账东西,我们家还瞧不上他呢。
王八蛋——”三婶发狠的样子无比可爱。
想想看那是我第一次从三婶嘴里听见“王八蛋”。
正当我怀着万分期待的心情,等着她爆出更粗的粗口的时候,郑南音小姐无辜的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内,若无其事的走向她自己的房间,于是三婶顿时收敛了神色,郑重其事的悄声说:“别告诉南音我知道了,你懂吧,我们大家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不等我回答,她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无限神往的说:“我们家南音一定能找个更好的,你说对不对,你看,我们南音的条件——”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在这个刚刚降临的寒冷的年初,我又看见了苏远智。
很偶然,是在一个书店里,隔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和浓的让人头晕的油墨香,我远远的看见他,和他身边那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和南音同班,曾经,也是我的学生,她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名字,关键是非常特别的姓氏,端木芳。
客观的说,苏远智瘦了一点,这大概是刚刚离开家独自到外地生活的痕迹。
他的眼神看上去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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