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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时,我都没有认真想过,我一直以为他们会放我出去。
虽然一个礼拜过去了,又一个礼拜过去了,我还那么以为着。
直到最后,我才放弃了克里斯蒂医生会让我走的幻想。
因为,如果他相信我在入院时就疯了,那么,在那之后我说过的所有,都只会让他相信我疯得更严重了。
更麻烦的是,他坚信我会被他治好,只要他能让我恢复写字,我就能重新记起自己是谁。
“你看了太多文学作品了,”有一次巡房时他说,“这就是你烦恼的根源。
但是有时候,我们医生要用以毒攻毒的办法。
我的意思是,通过再读文学书来让你恢复。
你看,”他给我带来一个纸包裹,里面是一块小黑板和一支粉笔,“你坐下,把黑板放在面前,”他说,“一天下来,你就能写出——注意,是工工整整的!——写出你的名字了。
我说的是你的真名。
明天,你给我写出你生平的第一部分,然后每天增加一部分。
随着书写机能的恢复,你的思考机能也就慢慢恢复了……” 他叫培根护士监督我,拿着粉笔一坐就是几个钟头,当然我啥也没写出来。
粉笔头最后被我捏成了粉,或者被我手心的汗浸得湿漉漉的。
然后,他回来看到空空的小黑板,就皱着眉头摇头。
有时斯彼勒护士在他身边,“你怎么一个字都不写?”她会说我,“看看医生们为了治好你,费了多少心。
要我说,你这就叫不知好歹。
” 他走之后,她就来摇我。
我越是哭闹,她越是摇得厉害。
她使劲的时候,你会觉得连牙都被她摇松脱了。
她会把你摇到要吐——“哟,你抽抽了。
”她会对别的护士挤挤眼说,她们就一起哈哈大笑。
她们恨这些女病人们。
她们恨我。
我用自然平常的语气说话时,她们觉得我在嘲笑她们。
我知道,她们以为我装疯卖傻,就为了博得克里斯蒂医生的关注。
这让女病友们也恨起我来。
只有疯疯癫癫的威尔逊小姐时不时地对我好。
有一次她看见我对着黑板掉眼泪,就趁培根护士背对着我的时候,跑过来帮我写了我的名字——我的意思是,莫德的名字。
她虽然是好心,我还是希望她没这么做,因为克里斯蒂医生回来看见这字,脸上露出了微笑,大声说,“真不错,里弗斯太太!我们成功一半了!”到了第二天,我又只能鬼画桃符,他当然以为我在耍花招。
“不让她吃饭,培根护士,”他板着脸说,“直到她写出来为止。
” 于是,我就写这个:苏珊,苏珊,苏珊——我写了五十遍。
培根护士打我。
斯彼勒护士也打我。
克里斯蒂医生摇着他的头。
他说我的病比他想象的严重,需要另外一种疗法。
他给我喝木馏油——他叫护士们按住我,他把油往我口里灌。
他还说要找蚂蝗饲养师,来给我的脑袋放血。
然后我们这儿来了一个新病人,她不会正常说话,只会说她自己造出来的叽里咕噜的语言,她说那是蛇语。
然后他就把时间全花在了她身上,用针去刺她,在她耳朵后面拍爆纸袋子,用开水烫她——想方设法把她的英语吓回来。
我希望他就这么继续戳她烫她去。
木馏油差点呛死我了。
我害怕蚂蝗。
他不管我,能让我有时间想想我的逃跑计划。
我整天想着的还是那事。
现在都六月了,我是五月进来的。
我还是坚持观察院子的地形,研究各个窗户和门,找出哪些是松动的。
每次培根护士拿出钥匙时,我都仔细看着,记住哪把钥匙开什么锁。
我发现,如果是走廊和卧室门上的锁,是一把钥匙开全部。
如果我能从钥匙链上把那把钥匙偷下来,我就能跑出去了,我很有把握。
但是那钥匙链很结实,每个护士都把钥匙看得很紧。
培根护士——她还警告过,我是个滑头——是把钥匙看得最紧的。
她只是在需要从橱柜拿东西的时候,才会把钥匙交给贝蒂一下,然后立马就收回去,放进口袋里。
每一次看到她放回去,我都感觉无能为力,忍不住气得发抖。
太让我难受了,居然偏偏是我!被关进这里,这么长时间,过得这么低贱,失去了我的所有,就因为少了一把小小的钥匙!一把小小的、简单的钥匙!甚至不是一把什么高级钥匙,就一把只有四个齿的小破钥匙,要是有钥匙坯和锉刀,我一眨眼工夫就能仿出一把来。
这事儿,我每天都想一百遍。
洗脸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在小花园里散步时,坐在活动室里听女病人们嘀咕或掉眼泪时,躺在床上被护士的灯晃着眼睛时,我都在想。
如果这个想法是锤子或起子,我早跑出去一万遍了!但其实,这想法更像毒药,我想得太多,都快想吐了。
这像一种迟缓的病痛,不像我刚到这里时,那种让我出汗的尖锐的恐惧。
它慢慢地,鬼鬼祟祟地潜伏进来,变成了疯人院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墙上的颜色,食物的味道,病人们哭喊的声音,它悄悄在我身上扎下了根,当我察觉时,已经太晚了。
我还是对每一个跟我说话的人说,我脑子很清楚很正常,我进疯人院是被搞错了,我不是莫德·里弗斯,应该马上被放出去。
但是,我说了太多遍以后,这些话变得软弱无力,就像钱币用久了以后,头像就磨损得模糊不清。
最后,有一天,我和一个女人在花园里散步时又说了一遍,她带着怜悯的表情看着我。
“我曾经也跟你想的一样,”她和善地对我说,“但是,你知道吗,我怕你是来了这里之后就疯了。
我们这儿的人都有点怪,你看看周围就知道。
你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了。
” 她对我微笑——但是,就跟刚才一样,笑容带着点怜悯。
她接着往前走,但我停下了。
我已经很久,我也不记得多久了,没去想过我在别人眼中是啥模样。
克里斯蒂医生不给我们镜子,怕我们打碎了。
现在想起来,我上一次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脸是在克林姆太太家的时候了——是在克林姆太太那儿吗?——那天莫德让我穿她的蓝色真丝裙子——是蓝色的吗,还是灰色呢?——是她举着小镜子。
我用手捂住眼睛。
裙子是蓝色的,我肯定。
噢,我穿着那个走进疯人院的啊!他们把裙子抢走了——他们也抢走了莫德妈妈的行李袋,还有里面所有的东西——刷子、梳子、内衣、红色毛呢拖鞋——我再也没见过它们了。
代替它们的,我低头看看自己,是格子呢裙子和胶鞋,我已经差不多习惯它们了。
现在我把它们看了个真真切切,我希望能把它们看得顺眼点儿。
值班看管我们的护士闭着眼睛,在太阳下打瞌睡了。
她身边是一扇窗户,里面是活动室。
屋里暗,窗玻璃就像镜子一样,清楚地映出了外面转圈儿散步的女病人们。
其中有一个站住了,手放在脸上。
我眨眼她也眨眼。
那就是我。
我慢慢地走过去,带着恐惧,仔细打量着自己。
就像刚才那女人说的,我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子。
我的头发还缝在头顶上,不过线已经松了,头发也七拱八翘了。
我的脸色发白,满是青的紫的瘢痕和伤口。
我的眼睛肿着——是因为缺乏睡眠吧——眼圈发红。
我的脸从未像现在这么尖瘦,脖子细得像麻秆。
格子呢裙子套在我身上,像个挂着的洗衣袋,领口露出莫德那只旧手套的脏兮兮的指尖,我还把这东西藏在胸口。
你还可以勉强看出,小牛皮上有我的牙齿印。
我看着玻璃,大约看了一分钟。
我看着,想起我小时候,那么多次,萨克斯比大娘帮我洗头梳头,使我的头发充满光泽。
我想起她怕我着凉,在我上床前先要暖床。
我想起她每次都把最嫩最好吃的肉留给我,我长牙齿时她帮我磨牙,常常抚摩我的胳膊和腿,不让它们长歪了。
我记得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里,她把我保护得多严密、多安全。
我去布莱尔,本来是想去发财,带回来和她分享。
现在财富没有了。
莫德把财富偷走了,把她自己的命运给了我。
她本来应该来这里。
她把我变成了她,她就跑了出去,自由自在了。
她看见的每一块镜子——在服装店里试裙子时也好,在戏院里、舞厅里跳舞时也好——她在每一块镜子里看见的她,都是我的反面:俊俏、乐观、骄傲、自由—— 我想,我开始愤怒了。
然后我看见了自己的眼神和表情,这把我自己都吓着了。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值班护士从瞌睡里醒了,过来戳了我一下。
“好啦,虚荣小姐,”她打了个哈欠说,“我敢说你连脚后跟都要照个够,是不?好吧,咱们就看看。
”她把我推回队伍里。
我低头走路,眼睛只看着裙子的下摆、我的鞋、走在我前面的女人的鞋。
看什么都行,只要别让我抬头看到窗玻璃,看到自己疯了的眼神。
那是在六月尾。
也可能再早一些,很难知道准确的日期。
在疯人院里,我们连礼拜几都很难搞清——只知道他们要你站在活动室里听克里斯蒂医生祷告,而不是坐在床上的时候,就是礼拜天了,一个礼拜又过去了。
也许我应该像犯人一样,每个礼拜天刻一个痕迹什么的。
但是,每个礼拜都没有意义,因为每个礼拜开始时我都想着,下礼拜我就会出去了。
然后我的记忆也混乱了,有时候好像一个礼拜有两三个礼拜天,有时候又好像没有礼拜天。
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春天变成了夏天,因为日子变长了,阳光变得热辣辣了,房间变得像蒸笼了。
对于当时的热,我记得无比深刻。
那种热几乎要让人发疯。
房间里的空气就像热汤。
待在这种空气里,有一两个女病人活活热死了。
当然了,克里斯蒂医生和格雷夫斯医生是医生,他们能把这记录成中风而死,这是我听护士们说的。
天气热了,护士们的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
她们抱怨着头痛和出汗,抱怨身上的制服。
“为什么我还得穿着羊毛裙子,在这儿照顾你们?”她们把我们推来搡去,“人家坦布里奇疯人院的护士穿的都是府绸——!” 但我们都知道,实际上,没有哪家疯人院要她们,她们也去不了。
她们在这儿混日子混得太舒服了。
她们整天说女病人们太麻烦,太会耍花招什么的,又互相展示身上的青肿啊什么的,但其实,病人们都被她们下了药搞得有气无力的,谁还能耍什么花招。
至于说麻烦,都是护士们想开玩笑自找的。
她们的工作是世界上最轻松的了,我们七点钟就被她们赶上了床——给我们吃了安眠药——然后她们就看报纸看小说,烤面包,喝热可可,弄点刺绣,吹口哨,放屁,站在门口隔着走廊跟人大声聊天,她们觉得闷了,甚至直接跑到别的房间去串门,把病人们锁在房间里不管不顾。
到了早上,克里斯蒂医生巡完房一走,她们就摘掉帽子,放下头发,脱了袜子,把裙子撩起来。
她们让我们站在旁边,拿报纸对着她们白花花的大腿打扇降温。
反正培根护士就是这么干的,因为她手痒的毛病,她抱怨天气热抱怨得最厉害。
她让贝蒂给她每天抹十次药膏,有时候她还大喊大叫。
天最热的时候,她放了两个瓷盆子在床边,睡觉时把手泡在水里。
这让她做起梦来。
“他太滑了!”有一天晚上她叫道。
另一次她嘟囔说,“糟了,我没抓住他……” 我也做梦。
我好像一闭上眼睛就会做梦。
你多半也能猜到,我会梦到兰特街,梦到波镇,梦到家。
我梦到萨克斯比大娘和易布斯大叔。
这些梦让我心烦,我会从这些梦里哭醒。
有时候我只会梦到疯人院,我会梦到我醒来,一天已经过完了,然后我就真的醒了,一天却刚刚开始——可是,眼前的一天和梦里过去的一天一模一样,我都不知道哪里是梦,哪里是真实。
梦里梦外,我已经混乱了。
但几个礼拜以后,夜里越来越热,我的脑子越来越昏沉,那时候我开始做的那些梦,才是最让我烦心的梦。
那些梦里有布莱尔庄园,有莫德。
那些梦里的她,绝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她是毒蛇,或者小偷。
可我只是梦到我们还在她舅舅家里,我还是她的贴身女仆。
我梦到我们散步到她妈妈墓前,或者在河边坐着。
我梦到我帮她梳洗穿衣。
我还梦到——人梦到什么不是错,是吧?——我还梦到,我爱她。
我知道我该恨她,我知道我想杀她。
但是,有时候我在夜里醒来,就会忘记这些。
我会睁开眼睛,四周看看,屋子里太热,她们一个个都热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我会看见贝蒂的大白腿,培根护士全都是汗的脸,威尔逊小姐的胳膊。
普赖斯太太睡觉时把头发都放到后面去,和莫德的习惯一样。
我在半梦半醒中望见她,就忘了四月之后的那好几个礼拜,忘了布莱尔的出逃,忘了燧石教堂里的婚礼,忘了克林姆太太家的日子,忘了我怎么进的疯人院,忘了那个可怕的圈套,忘了我本该想着逃跑,也忘了我跑出去之后计划该干的事儿。
我一心只想着,带着点恐慌地想着,她在哪儿?她在哪儿?——然后,松了一口气似的:她在这儿……我再次闭上眼睛,立刻,我就不在这疯人院的床上了,而是在她床上。
帐幔都放了下来,她就在我身边。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今晚真闷热啊!”她会轻声细语地说,然后叫道,“我怕!我害怕——!” “你不要怕,”我总是会这么回答她,“噢,你不要怕。
”——在这个时候,梦就会断,我就会醒来。
我会焦虑地醒来。
我担心,自己会不会像培根护士那样在梦中出声,把什么说漏了嘴——或者叹息?或者颤抖?然后我会躺在床上,心中满是羞耻。
因为,我恨她!我恨她!——可我心里知道,每一次我都秘密期盼那个梦不要断,我能把它做完。
我开始害怕我会梦游。
要是我爬起来,去吻普赖斯太太或者贝蒂怎么办?但如果强打着精神不睡,我也会迷迷糊糊,幻想出一些可怕的事来。
那是些反常的夜晚。
闷热使我们呆滞,也使有些人——甚至是那些平时安静听话的女人——抽风发癫起来。
躺在床上就能感觉到骚动,你会听到尖叫,铃声,咚咚咚跑过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就像惊雷,在闷热安静的夜里炸开。
虽然你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每一次怪异的声音响起时——而且,一个女人闹腾往往会惹起另一个——你都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把我的病也惹出来?然后你似乎就感觉到身体里有点儿不对劲了,你开始出汗,或者抽搐——噢!那些夜晚真可怕!贝蒂会呻吟,普赖斯太太会抽泣,培根护士会起来说“嘘!安静!”她会拉开门,把身子探出去听。
尖叫声停了之后,脚步声也会慢慢消失。
“抓着她了,”她会说,“好了,他们是把她关垫子房呢,还是弄去跳水?”——贝蒂一听到跳水这个词,又开始哼哼,普赖斯太太,甚至威尔逊小姐,听到这词儿都打了一个战,把脸埋到枕头里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词好像有特别的意思,但没人给我解释过它究竟指啥。
我只能猜,可能跟水有关,跟黑色橡胶的抽水泵一样,按进去抽出来吧。
这想法也很可怕,所以每次培根护士提到这个词的时候,我也吓得打战。
“我不知道你们抖个啥,”她会不怀好意地对我们说,然后回到床上,“又不是你们抽风了,是吧?” 但是,有一次就是了。
我们被一阵喘气声惊醒,发现可怜的普赖斯太太躺在床脚边的地上,紧咬着手指,手指都给咬出血了。
培根护士拉了铃,克里斯蒂医生带着几个男的赶紧跑来了,他们把普赖斯太太捆起来,抬下了楼。
一个钟头以后他们把她送回来时,她的衣服和头发都在滴水,她看上去淹得半死。
那时我才知道了跳水的意思,就是被弄去泡一下水。
这让我觉得放心了一点,因为我觉得,泡一下好像也没啥可怕啊,跟抽水放水比…… 我还是太无知,真是太无知了。
然后就出了一件事。
那天——我觉得是那个夏天最热的一天——是培根护士的生日,那天晚上她偷偷请了几个护士到我们房间来,给她庆祝生日。
我好像说过,她们有时候就这么玩。
这种事本来是不准的,她们说话吵得我们没法睡觉。
但我们从来不敢跑到医生那儿去告发——因为护士们会说我们是胡言乱语,然后回来打我们。
她们让我们乖乖躺着不准动,她们坐在那儿打牌,玩多米诺牌,喝柠檬汁,有时还喝啤酒。
那天晚上借着培根护士生日的由头,她们喝开了啤酒。
因为天太热她们又喝得太多,她们都醉了。
我用被单蒙着脸,但是半睁着眼睛。
她们在的时候我不敢睡,怕万一我又梦到莫德,因为这已经变成了我的一种——克里斯蒂医生会这么说——病态恐惧,怕自己暴露了心底的秘密。
再说了,我觉得我应该保持清醒,万一她们喝得太多,都喝倒了的话,我就可以起来偷钥匙了…… 但她们没醉倒,而是喝得兴高采烈,嗓门越来越大,房间里越来越热,她们的脸也红了。
我也是睡一阵醒一阵,她们的声音听起来遥远空洞,就像从梦里传来的一样。
她们中时不时有人大叫或者大笑,其他人会叫她小点声,然后自己也笑起来,这种声音会把我一个激灵吓醒。
最后,我看着她们一个个发红的冒着汗的大胖脸,湿漉漉的张开的大嘴,真希望自己手里有把枪把她们都扫射了。
她们坐在那里互相吹牛逞能,说最近自己又打了谁,怎么打的。
然后又比赛谁的手劲大。
她们把手掌放到一块儿,比谁的手大。
然后有个人举起了她的胳膊。
“让我们瞧瞧你的,白琳达。
”另一个护士叫道,白琳达就是培根护士。
她们都是这种娇滴滴的名字。
你能想象她们的妈妈看着小小的她们,觉得她们长大了都能变成芭蕾舞女主角吗?“来吧,给我们看看。
” 培根护士先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然后卷起了袖子。
她的胳膊粗得跟卸煤工似的,但是白花花的。
她曲起手臂,肉都鼓了起来。
“这可是爱尔兰肌肉,”她说,“从我奶奶那儿传下来的。
”其他护士走上去摸,吹了一下口哨。
然后有人说: “我得说,你这胳膊就快比得上福鲁护士了。
” 福鲁护士是个斜眼,管着我们楼下的房间。
据说在监狱里当过狱卒。
现在培根护士的脸更红了,“比得上?”她说,“我倒想跟她把胳膊放一块儿比比,看谁的粗。
比得上?我比她,没问题!” 她的声音吵醒了贝蒂和普赖斯太太。
她看见她们翻身,“赶紧睡觉。
”她说。
她没看见半睁着眼睛,心里直盼她死的我。
她又扬了扬胳膊,肌肉又鼓了起来,“比得上,还用说吗。
”她念叨着。
她对一个护士甩甩脑袋,“你去叫福鲁护士上来,我们就知道了。
玛格丽塔,你去找根绳子。
” 那两个护士站起来,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第一个护士一分钟后就回来了,她带来了福鲁护士,斯彼勒护士,还有那个脸黑黑的,在我入院第一天帮着脱我衣服的护士。
她们在楼下也都喝了酒。
斯彼勒护士双手叉在后腰上,看看周围说: “嗬,你们这副样子,给克里斯蒂医生看见可咋办!”她打了一个嗝,“说说,胳膊怎么回事?” 她已经露出了胳膊。
福鲁护士和黑皮肤护士也卷袖露出了自己的。
另外一个护士回来,带回了一条丝带和一把尺子,她们就挨个量胳膊的粗细。
我看着她们,就像一个躲在树林暗处偷看的人,偷看着眼前的一群妖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们站成一圈儿,油灯从一只手递到另一只手上,投下形状奇怪的灯影。
啤酒、闷热的天、量胳膊的兴奋,让她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活蹦乱跳。
“十五!”她们高声叫道,然后又一声,“十六!——十七!十八点五!——十九!福鲁护士赢了!” 圈子于是散了,她们放下了灯,四散开来,叽叽喳喳议论——突然间她们就不像妖怪了,像一群水手,就差胳膊上没有文身了。
培根护士拉长了脸,她没好气地说: “胳膊这事儿,我就让福鲁护士赢一回好了,虽然我觉得肥肉不能算肌肉。
”她的手在腰上搓着,“现在,咱比比体重?”她扬起了下巴,“在座的谁能说比我重?” 立刻就有两三个人站到她身边,说她们比她重。
其他人想把她们抱起来试试。
其中一个摔倒了。
“这样不行的,”她们说,“你们动得太厉害了,比不出来。
要另外想个法子。
要不,从椅子上跳下地,看谁把地板踩得最响。
” “要不,”一个黑头发的护士大笑着说,“跳到贝蒂身上去?看谁让她叫得最响?” “看谁让她哇哇叫!” 她们看着床上的贝蒂。
贝蒂听到自己的名字,睁开了眼睛——然后立马闭上了,吓得发抖。
斯彼勒护士哼了一声,“她肯定被白琳达吓得哇哇叫啦,”她说,“百试百灵。
别用她,不公平。
用老小姐威尔逊。
” “她也是肯定叫的!” “要不,普赖斯太太。
” “她会哭的,哭就不——” “用莫德!”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
然后,虽然刚才她们都在笑,听到这个忽然笑声都停了。
我想,她们都你看我,我看你。
然后斯彼勒护士说话了。
“搬个椅子来,站上去跳——” “等等!等等!”一个护士叫道,“你怎么想的?你不能往她身上跳,会压死她的。
”她停了一下,好像是抹了一下嘴,然后说,“往她身上躺好了。
” 一听这话,我把被单从脸上拉开,睁大了眼睛。
也许当时我不该这么做。
也许她们只是说着玩的。
但是,我拉开了被单,她们看到我在看她们。
她们都笑了起来,向我走了过来。
她们掀开了我的被子,把枕头从我头下抽走。
有两个按住我的脚,另外两个抓住我的手臂。
她们动作很快。
她们就像一只长着几个脑袋的大怪兽,冒着汗,散发着热气,张着无数只手和喘着粗气的肮脏的大嘴。
我一挣扎,她们就掐我。
我说。
“你们放开我!” “闭嘴,”她们说,“我们又不会伤你。
我们就想看看谁最重,是培根护士,斯彼勒护士,还是福鲁护士。
我们就想看看谁让你叫得最响。
准备好了吗?”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告诉克里斯蒂医生去!” 有人扇了我一耳光,有人摔了一下我的腿。
“少废话,”她们说,“好了,谁先来?” “我来。
”我听到福鲁护士说。
其他人退开了一点儿,让她上前。
她把自己的裙子拉直,“把她按住了?”她说。
“按住了。
” “行,按稳。
” 她们把我全身都拉紧了,好像我是块湿布,她们要把里面的水全拧干。
我当时想法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
我感觉,她们简直就快把我的手或者脚扯掉,或者弄断我的骨头了。
我又开始大叫,再次被扇了一耳光,腿也被摔了一下,于是我闭了嘴。
福鲁护士爬上床,提起裙子,半跪半骑在我身上。
床发出吱呀的响声。
她搓了搓手,用她那斜眼看着我。
“我来了!”她说,正要往我身上倒。
虽然我已经吓得脸都缩成一团,屏住了呼吸等她砸,她却没倒下来。
是培根护士拦住了她。
“不,不能砸,”她说,“砸的就不公平了。
得慢慢放倒,要不就别玩。
” 于是福鲁护士挺起身,然后慢慢地倒下来,直到全身的重量从她支撑自己的手和膝盖上转移到我身上。
我刚才吸进的一口气都被压了出来,我想,要是我身下是地板而不是床,她肯定已经把我压死了。
我的眼口鼻都开始往外流水。
“求您了——!”我说。
“她求饶了!”黑头发护士说,“这个就算福鲁护士得五分吧!” 她们放开了我的手脚,福鲁护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爬了下去。
我看到她站起来后,跟拳击比赛赢了似的高举双手。
我想吸一口气,还没吸到就咳嗽起来。
然后她们又把我按紧,因为现在轮到斯彼勒护士了。
她比福鲁护士还糟糕——不是说她重,而是姿势更难受,她手脚的关节,手肘,膝盖,还有髋骨,全狠狠压在我的关节上。
她的胸衣的料子很硬,衣服边硌得我生疼。
她头发上还擦了头油,一股酸臭味。
她呼吸声很大,打雷似的,在我耳边轰轰响。
“快点啊,小荡妇,”她对我说,“叫出来啊——!”但就算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有我的骄傲。
我咬紧牙关,就是不出声。
她压了又压,最后,其他护士叫起来,“噢,输咯!斯彼勒护士零分!”她用膝盖狠狠地顶了我最后一下,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了。
我从床垫上抬起头,虽然我早已泪眼模糊,还是看见了在护士圈外,威尔逊小姐和普赖斯太太哆哆嗦嗦地一边假装睡觉一边看。
她们害怕,不知这帮护士会对她们怎样。
我不怪她们。
我把脑袋放回去,再次咬紧了牙关。
下一个是培根护士。
她的脸还红扑扑的,白白的手臂把两只手衬得更红了,简直像戴了两只红手套。
她也像福鲁护士一样,先是骑在我身上,活动了一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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