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每隔一段时间,转过头来问爸爸,这鱼真好吃,你要不要吃一点?或者说,宁昌的豆腐真好吃。
余珊瑶说,是干子,教你几遍了。
陆秋生他们进去,大家一阵寒暄。
然后便分成了两堆,陆秋生和周昕若说话,方子衿母女则和余珊瑶母女说话。
方子衿自然不提伤感的话题,只说你走的时候,也没告诉我一声,我后来才知道你们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余珊瑶说,当时只想快点离开那里,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方子衿问起她回到医学院的情况,她说,学院安排她当教师,可是,这么多年没有接触过了,所有一切都生疏了。
她说,我已经向学院建议,让你归队。
这件事,如果昕若不病,办起来就容易,他这一病倒,没有人出面说话,就有些难度了。
方梦白说,为什么?我妈不也是受迫害的吗?落实政策为什么不落实我妈?余珊瑶说,现在落实政策,主要落实两大块。
你妈下去,与这两块都没有关系,不属于落实政策之列。
所以,我们只能想别的办法。
“文革”中,好多医学专家被整死了,有些有门有路的跑出国去了,医学院又要扩大招生,缺的就是人才。
以这个理由,也许能够办成。
离开医院时已经是九点多,三个人还没有吃饭,国营餐馆早就已经打烊了,他们只好回陆秋生家里去下面条。
现在,陆秋的房子很多,全都是空的,方梦白自己就有一个房间。
因为明天还要考试,回到家,她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也是为了给陆秋生和母亲创造单独在一起说话的机会。
方子衿说:“你明天就走了?” 陆秋生说:“是这样打算的。
” 方子衿说:“那这房子么办?” 陆秋生说:“让梦白住吧。
如果你能调上来,将来你也住进来。
” 方子衿不说了。
陆秋生掏出一支烟,点燃刚吸了一口,又是一阵猛咳。
方子衿说,戒了吧。
陆秋生说,除了它,我还有什么?方子衿又沉默了片刻,说,哥,我跟你商量件事。
陆秋生说,么事?方子衿说,他回来了,要见梦白。
陆秋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反问,哪个?你说哪个要见梦白?她说,还有哪个?姓赵的。
陆秋生哦了一声,然后沉默了。
方子衿说,当年,我在医院里生梦白,丽敏打电话去他单位,他要大鸣大放,连看都不肯来看女儿一眼。
二十二年了,梦白没见过他一次面,没用过他一分钱。
算了,我不说了,梦白是怎么长大的,你清楚。
他这算么事?我把女儿拉扯大了,他倒好,回来要女儿了。
陆秋生说,这些年,他不是倒霉吗?方子衿看了陆秋生一眼,说,你以为他和你一样?陆秋生说,也许他这些年……方子衿打断了他,说,你说他这些年过得很艰难,是不是?你错了,他过得好得很。
她见陆秋生以不相信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说,你是不晓得,他的党籍没有被开除,职务还一升再升,恢复工作的时候人家也觉得奇怪,一个大右派,怎么当上县革委会副主任了? 陆秋生没有说话,而是猛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什么吸进肚子里去一般。
方子衿看懂了他的表情,问,你知道这件事? 他说,我听说过。
不过没想到是他。
像他这种情况,全国恐怕也找不到几例。
赵文恭确实是一个特例。
当初,他第一批被划成极右,经历了一系列批斗之后,被送去劳改,一年后,他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遣送返乡。
不过,有关方面并没有派人押送,而是将档案交给他,让他自己回去。
谁都没料到,公社分管组织的副书记是赵文恭的亲戚,他在赵文恭的档案里做了手脚,然后安排赵文恭当了公社的宣传干事。
如此一来,赵文恭又成了干部,并且一步步升迁。
粉碎“四人帮”后,县领导班子进行了一次调整,他竟然当上了革委会副主任,政审时,竟然没有查出他的这段历史。
按理说,提拔一名革委会副主任是一定要外调的,不仅要外调赵文恭读过的大学,也一样要外调他曾经工作过的省地质局。
二十多年间,他会经历无数次外调。
可在他那位亲戚的关照下,所有外调竟然全部蒙混过关。
直到省里为他平反的通知文件发下来,县里才清楚竟然有这么件事。
方子衿说,是啊,他现在得意了,可以名正言顺当他的副处长了,以为自己有资本来要回女儿了。
陆秋生没有说话,却点起了又一支烟,顿时咳得勾起了身子。
方子衿充满怜意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再劝说几句,话到嘴边,说出的却是: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自私了?陆秋生摆了摆手,说,我觉得不是这个问题。
他是梦白的父亲,这一点,你不能否认,任何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方子衿说,你的意思是,让梦白去见他?他说,梦白已经成人了,是个大学生了,为什么不让她自己决定? 方子衿将下好的面条盛在碗里,没有说话。
陆秋生说,这一关,总得过的。
方子衿叹了一口气,说,我怕。
陆秋生不说了,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
他知道,她的心里,正进行着一场战争,一种血缘和亲情间的战争。
让梦白认下自己的父亲,不仅仅因为他们有血缘,还因为父亲目前回到省里当处长了,户口在省城。
相反,她的母亲却在下面的小县里。
以目前大学的分配原则,如果没有这个父亲,她要留在省城的机会要小得多。
方梦白一旦认下自己的父亲,方子衿或许会认为是对自己的否定吧?情感上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
他说,这件事,你不能替她决定。
而且,你也不方便出面和她谈。
要不,我找她谈谈?方子衿将其中的一碗面递到他的手里,说,如果她要认,怎么办?陆秋生说,那句话怎么说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孩子毕竟大了。
方子衿将另一碗面端到他的手里,说,你先去吧。
陆秋生端着两碗面条来到方梦白的门前,没有空出的手敲门,只好用脚轻轻踢了几下。
方梦白将门打开,连忙伸手端过面条,说,陆伯伯,你叫我出去嘛。
陆秋生说,不碍事,你的学习要紧嘛,我闲着也是闲着。
方梦白端过面条,将桌上的书向旁边移了一点,把碗放在空出的地方,吃一口面条,看几行字。
陆秋生在她身边坐下来,吃了一口面,对方梦白说,梦白,我跟你商量件事。
方梦白从书中抬起头,看着他。
他说,我记得你爸爸也是划了右派的,现在也应该拿到改正通知书了吧。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说,他拿到通知书后,第一件事肯定是想见你。
方梦白用鼻子哼了一声,说,我才不稀罕。
他说,你是不是考虑一下?他毕竟是你爸爸,血缘关系你不能不认吧。
方梦白说,我没有爸爸,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从天上掉下来的。
陆秋生还想说点什么,见她的态度,最终没说,将两人吃过的碗收了,回到厨房。
方子衿坐在那里,面前的一碗面没有动过。
见他进来,她有点迫不及待地问他,么样?他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方子衿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端起已经冷了的面,往嘴里扒了几口,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你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他说,你快吃面吧,都冷了。
方子衿意识到,在这件事上,陆秋生和自己是有分歧的,她因此不再涉及此事,而是谈周昕若。
方子衿说,你说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命运?如果说没有,那么,周校长和余老师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却得到这么个结局。
对此,陆秋生的看法又是不同,他认为,与千千万万的人相比,他们已经够幸运了。
像胡之彦那样一些人,曾经嚣张一时,结果又能怎样?方子衿说,胡之彦只是一个特例,像李淑芬这样的人,倒是大有市场,无论在哪一个时代的运动中,他们都是幸运儿。
相反,像她这样,自从二十岁之后,就像走到了一条岔道上,没有一天是顺的。
陆秋生说,是啊,人生走在路上,而面前的路不会总只有一条。
人们永远不知道那些被自己拒绝的路会导向什么样的结果,同时,人们也很难认识到,人生的艰难,主要因为选择的错误。
潜意识里,方子衿明白他这是在旁敲侧击,说明她没有选择他,是她这一生错误的根源。
他在暗指她对白长山的爱,误了三个人的一生。
可她想,如果她真的选择了陆秋生,心里又一直爱着另一个人,这一生,真的就会幸福吗?她曾试图作出这样的选择,于是她先嫁给了赵文恭,后嫁给了彭陵野,事实证明她错了。
这或许就是她无法挣脱的宿命,她永远不可能生活在没有爱情的婚姻里。
两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陆秋生感到自己最后的努力成为泡影,再争论下去,也于事无补。
他站起来,说,太晚了,明天我还要赶路,你也早点睡吧。
他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并不十分坚定。
意识深处,他希望像从前某次那样,她会主动留他。
他回到房间,先将门反闩了,又想,或许她犹豫之后,会改变主意?他将门闩拉开,任门虚掩着。
直到蒙眬睡去,也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天还没亮,他从床上爬起来,先去方梦白的门前听了听,里面传来均匀的鼾声,再到方子衿的门前听了听,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行李昨天已经清好了,几件旧衣服,一箱子书而已。
还是当兵时的习惯,将衣服和被子绑扎在一起,给方子衿和方梦白留了张条子,提着箱子背上包便跨出了门。
方子衿竟然站在门口,朦胧的曙色中,她的影子非常模糊,像一尊神。
陆秋生一下子愣住了,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一时失控,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她没有挣扎,静静地让他抱着。
他突然兴奋得发狂,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座千年冰山,瞬间彻底地融化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用他火热的唇去寻找她的唇。
然而,在最后一刻,她逃避了,将头偏向了一边。
他以为这一切只是出于某种女性的本能,因此用双手掌着她的脸,再一次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这次,她非常坚决地偏过头去。
几十年的时间,变化的只是岁月,却根本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感情。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松开她,向后退了一步,提起地上的箱子,向前走去。
她说,我去送你。
他很坚决地说,不用了。
她在那里呆立片刻,还是追了上去,伸手去帮他提箱子。
他没有松手,而是说,你回去睡吧。
她不说话,也不松手。
他说,你回吧,还是我一个人走比较好。
他的语气虽然不重,却是很坚决的拒绝。
她再没有力气向前走,而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曙色中,他的身影更显得孱弱矮小,整个人似乎萎缩了一般。
她很希望自己脚下的地突然陷下去,那样,她就不会独自品味这种刀割一般的疼痛了。
她经历了两次无爱的婚姻,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婚姻就像一条无休无止的河流,冲涤了她所有的激情,令她只剩下一具空壳了。
难道,自己又一次错了? 东边,现出一道白光,勾勒着城市的天穹,对她形成一种巨大的压迫。
昨天大雪纷飞,今天却晴空万里。
炽白的阳光照在雪地上,带着一股子寒气。
坐在车上的方子衿感到异常冷,比昨天更冷。
方子衿知道,她是心冷。
这几年,全国各地都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可她似乎从来都没有顺过,反而有一种越来越迷惑的感觉。
女儿的白河之行,揭穿了她维持十年的一个谎言,白长山对她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认定这是天赐的幸福。
女儿还没从白河回来,白长山的电报就已经先到了。
上面只有七个字两个标点符号: “天亮了,拥抱太阳。
” 医院门房的小伙子将电报递给她的时候说,这是什么呀,什么天亮了拥抱太阳,有钱没地方花了吧? 最初,小伙子叫住她说有电报的时候,她还觉得奇怪,以为是女儿在白河出了什么事。
听到小伙子说出那七个字时,她迅速明白了,电报是白长山打来的。
接电报的时候,她的手发抖。
女儿回来不久,他的信也到了。
信中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团火。
这封信,方子衿看了无数遍,竟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白长山在信中写道: 子衿妹子: 我刚刚送走梦白,第一件事就是赶去邮电局给你发了一封电报,刚刚回到车队,现在又开始给你写信。
梦白告诉我,你没有死,你只是怕连累我,才想出那种方法,想让我断了对你的念想。
妹子,这真是太令我惊喜太让我意外太让我兴奋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没有一天不在念你。
许多时候,你悄然走进了我的梦里,醒来的时候,我会将头捂在被子里流泪。
我感激上天给了我这样的梦,给了我在梦中和你相见的机会。
每当你走进我梦中的日子,我会一连许多天充满兴奋和期待。
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下一个幸福的日子快些来临。
那时,我以为这一辈子,除了梦中,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我祈祷上苍,让我的梦成为你灵魂的家园,让你在每一个夜深时走进我的梦境。
妹子,无论做多少个梦,我都没有想到,上天会对我如此恩顾,会让你一直活在我的世界里。
我想,是我这么多年的祈祷感动了上天,上天才会在那个动乱的岁月里,让你有力量顽强地活下来。
听说你还活着的消息时,我多么希望我能生出一对翅膀,迅速穿过蓝天白云,飞到你的身边呀。
那时,我只希望我是一只鸟,一只无拘无束无怨无悔的鸟,一只除了你的方向,再没有任何方向的鸟。
妹子,我的好妹子我的亲妹子啊。
这么多年来,每当想起你的时候,我的心就是疼的,你知道吗? 自从失去你的消息之后,每一个日子都写着苍白,每一天都如同黑夜,我的灵魂,早已经随你而去,只剩下这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还在这个世界上游走。
行尸走肉是一个常用的词,可我以前根本就不明白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失去你的消息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就是行尸走肉,我的灵魂随你而去了。
而今天,现在,我的灵魂回来了,是随着你的消息一起回来的。
我的天亮了。
我的生命,重新有了色彩。
妹子,因为有了你,我的第二次人生开始了。
妹子,我太激动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纸上写了些什么。
我一定是语无伦次了。
对了,等一等,我得咬自己一口,证明这一切不是在梦里。
哎哟,妹子,好疼,这么说,这一切是真的了? 妹子,我的亲妹子,我日思夜想的妹子,我一生一世的亲人呀。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呀。
方子衿知道,自己就是一堆干柴,只要有点风吹,再有点火星,这爱情之火,又会熊熊地燃起。
她知道,这把火如果再烧下去,将会烧尽自己所有的能量。
东西湖的那个夜晚陆秋生给她的暗示,她不是不懂,也不是不动心。
同时她也知道,她这颗心,已经没法再动了。
她既没有太大的希望嫁给自己爱的男人,也不可能三次结婚,三次都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
这就是她的宿命。
既然自己和白长山的这段情根本没有希望,既然已经走过了近三十年风雨,好不容易心情可以稍稍平静了,又何必再去搅动?就让那段情在自己枯槁的心中安睡好了。
她没有回信,可白长山的信是一封接着一封。
她想,既然他知道自己还活在世上,再不回话不好,便给他写了一封回信。
她在信中仅仅写了一句话:“哥,你还是忘了妹子吧。
妹子没福,消受不了你的这份情。
” 她以为从此自己可以归于平静,没料到白长山一个电话犹如一颗石子,彻底地打破了这种平静。
白长山在电话中说,他要来看她,准备放下电话就去买火车票。
她试图劝说他,可他似乎已经疯狂。
他说接到她的信,他的心被割成了一片片,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顾一切地赶到她的身边,和她生活在一起。
他已经想好了,准备放弃现有的一切,去和她一起生活。
她问他,他所说的一切指什么。
他说,就是一切,工作和家庭,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她。
这一辈子,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他,只有对她的这份感情,才是他唯一真正的拥有。
如果失去了她,他便从此成了乞丐,从此一无所有了。
她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可他如果真的不顾一切来了,那就将他的一切真的毁了。
她被这份情再一次打倒了。
她说,好,我答应你,永远再不提分手,我们还像从前一样通信。
既然是宿命,那是一定挣脱不掉的。
她不挣了,认命了。
可命运总是和岁月纠缠在一起的。
彭陵野的纠缠随着对“文革”的清算而告一段落,她以为自己从此可以和过去告别,没料到赵文恭却突然冒了出来。
那天,办公室的人叫她接电话,她还以为是白长山来的。
长途电话是需要总机转接的,如果白长山给她打电话,先得拨通白河市,再通过白河邮电局叫通灵远,灵远县邮局再转接被叫机。
有些大的单位在邮局有账号,接通之后,只需要报出账号就可以通话了。
如果是私人电话,就得去邮局要牌排队轮号。
打电话比拍电报麻烦得多,一般人不是有急事或者方便,肯定不会想到打电话。
听说要接电话,方子衿的心就怦怦跳得厉害。
她想,该不是白长山出差来宁昌吧? 接起电话一听,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喂,我是赵文恭。
” 赵文恭?方子衿脑子里某根弦跳了一下。
这个名字好熟,是自己的一个熟人。
可岁月沉淀了许多的过程,这个赵文恭同自己哪一段过去交接过?她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对方又开口了。
他说,我们的女儿应该有二十二岁了吧。
对了,她叫么名字? 赵文恭,原来是他。
她说,她是我的女儿,不是我们的女儿,更不是你的女儿。
对方沉默了半天,给她的感觉是受到打击后开始犹豫了,或许会放下电话。
可是没有,几秒钟后又有声音传来:我现在回到省地质局了。
我想见一见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
这次是方子衿沉默了,她不知道怎么办。
她不说话,他便一个劲地表白,说不是自己不管女儿,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身上流着自己的血,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女儿。
可是,命运对他不公,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方子衿抓住了机会,说,对了,你的三胞胎女儿怎么样?我记得你好像连红鸡蛋都没有给过我吧。
这样的电话,真是令人尴尬。
方子衿捅破这层纸之后,对方再一次陷入沉默,却没有挂电话。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量握住话筒,很想立即将电话挂掉。
同时又想,错不在自己,真理掌握在自己手里,有什么好怕的?心虚的应该是他才对。
她意识到,这是自己面临的最严峻的一场战争,她不能退却,不能在他面前显示自己的懦弱。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那边又传出声音,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想看看女儿。
方子衿说,这事我做不了主。
女儿已经成人了,见不见你,你自己找她问去。
又过了片刻,那边传来犹犹豫豫的一声好吧,挂断了电话。
话筒里的忙音响了很久,方子衿还抓着话筒愣在那里。
她最后的那句话是在提醒赵文恭,其实也提醒了她自己。
女儿成人了,她这个母亲,再也不能替女儿做决定了,这一点,自己以前倒是没有意识到。
何况,女儿在宁昌读书,赵文恭就在省城,要打听到女儿的地址并不是一件难事。
如果他直接去宁昌大学找到女儿,几句好话,会不会把女儿的心给说软了?那一瞬间她作出一个决定,要去一趟宁昌。
尽管没有想好去了以后怎样向女儿说明,却知道自己一定得跑一趟。
女儿的态度,给了她最大的安慰。
可她没料到,自己不得不面对另一段未了情债,尤其没有想到,二十七年前中断的那个吻,被历史进行了重新剪辑。
她知道,如果他的攻势更加猛烈一些,自己或许会以某种自己都不可能意识到的方式投降。
她早已经不再纯洁,她永远都不可能再以纯洁的方式成为某人的俘虏。
历史又一次从终点走到了起点,她的心绪完全乱了。
春节姗姗而来。
艳阳高照,竟然没有雪。
女儿提议在宁昌过春节,就住在陆秋生那里。
丫头不知知道了些什么,竟然想在她和他之间牵上一根红线。
因为她不同意,女儿改变主意,提出邀请他来灵远过春节。
这次,方子衿未置可否。
最终,陆秋生没有来,方子衿也没有问。
方子衿破天荒地买了很多鞭炮,将这个春节炸得天翻地覆。
女儿却像一只燕子,整天就在外面飞,除了睡觉,根本不落家。
直到年初四,女儿才总算有时间陪陪她了。
乡村的规矩,春节之后的几天都是拜年的时间。
初一是拜族中长辈的日子,左邻右舍相互走拜的日子,也是老了人,上新香的日子。
大年初二是新姑爷上门的日子,外孙给外公外婆拜年的日子。
也有些地方初二不出门,有些地方初三不出门,说是出门不吉利。
初四就是拜一些重要亲戚的日子了。
“文革”中砸烂了很多东西,只有这个拜年的习俗根深蒂固,没有被砸烂。
方子衿没什么亲戚可以走动,只是初一去院长王文胜家拜了个年,便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方梦白的高中同学,只有她一个人考上了大学,其余的人绝大多数还在当知青,也有几个招工了的。
以前,她是地主加坏分子的女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天之骄子。
同学们闹着要到她家聚会,于是约定了初五。
母女俩一早就开始为第二天的聚会做准备。
方子衿为女儿的朋友准备一个招牌式宁昌排骨汤。
方梦白从大学同学那里学到一个珍珠圆子,也准备一并献上。
方子衿拿出年前准备好的排骨,砍成一段一段的,又将锅烧红,倒进一些菜油,等锅里冒出青烟的时候,把排骨倒进去,操起锅铲,翻动着排骨。
不一定要把排骨炒熟,只要在油锅里炒一遍就成。
经过这一程序之后的排骨汤,会更香一些。
接着,将这些排骨盛进砂吊子里,兑上水,放进比排骨多两倍的切成大块大块的莲藕,加一些八角、桂皮等香料,搁在炭火上慢慢地熬。
方梦白的珍珠圆子做起来稍麻烦一些,先必须将肉剁成肉末,为了这肉圆能松软可口,最好加点鱼肉一起剁。
剁肉所用的体力不大,可动作频繁,一会儿便会手酸手软。
方子衿把排骨汤放在炭火上之后,走到女儿面前,对她说,我来吧。
方梦白拿过脸盆,舀了两碗糯米,往盆里放了些水浸泡着。
母女俩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说着话。
母亲说,那个余显洲,对你好像很有意思吧。
女儿的表情滞了一下,说,真是烦死了。
母亲说,如果不喜欢人家,就早点回了他。
女儿说,我回了呀,高一的时候回了一次,高二的时候又回了一次。
在东西湖的时候,他一个月给我写几封信,我一封也没有回过。
母亲转换了话题,问她,你现在的同学呢?有没有合适的?女儿说,在我们班,我是最小的。
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对我都很好。
母亲再盯了一句,有没有特别好的?女儿说,有几个。
不过,学校禁止谈恋爱,我可不想违反校规。
恰在此时,有人敲门。
方子衿正在剁肉,没有听到,方梦白先走到了门前。
门其实并没有关上,方梦白走过去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瘦高个的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件崭新的灰色卡叽布中山装,手里提着一刀用稻草系着的肉。
方梦白问,你找哪个?男人说,你是梦白吧?我找你。
方梦白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说你找我?赵文恭说,我叫赵文恭,是你爸爸。
方梦白突然之间来了气,说,我没有爸爸,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出去。
方子衿在厨房里问,梦白,谁呀?你和谁在说话?方梦白说,哦,是,是一个要饭的。
方子衿说,大过年的,上门都是客,别怠慢了人家。
方梦白答应一声,转向赵文恭说,你走吧,别让我妈知道,否则,我饶不了你。
赵文恭还想说点什么,方梦白已经转身返回厨房。
女儿再进厨房之后,显得魂不守舍,方子衿和她说话,她竟然像没听见一般。
方子衿奇怪了,问,刚才那个人是谁?是不是余显洲?她说不是。
方子衿又追问,方梦白提起垃圾往外走,说,我去把垃圾倒了。
方子衿说,你忘了四天不出财的?不能倒的。
方梦白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端着垃圾出去了。
她没有进一步制止。
所谓四天不出财这种风俗,她并不十分相信,倒也就倒了。
但女儿突然的变化,令她十分疑惑。
果然,没过太久,女儿端着那些垃圾,神色慌张地回来了。
方子衿以目光向女儿询问。
方梦白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手里仍然端着装垃圾的撮箕。
方子衿再以目光向她询问了一次。
方梦白似乎突然下定了决心,端着垃圾转身出了门。
方子衿觉得女儿的行为十分怪异,放下手中的活,悄悄跟了上去。
她还没有出门,就听到女儿在外面对某个人说,你这人么回事?大过年的,难道要我说难听的话吗?方子衿心中暗自一惊,嘀咕道,这丫头,对谁说话呢,这么凶。
她以为是某个追求她的同学,正想出去看看,却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
路德认为梦想的尽头,就是摸鱼。 所有的努力和受苦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光明正大的摸鱼。 他的目标在旅行中变了又变,最终发现,这才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这是一个发生在小智刚刚踏上神奥舞台时的故事。 一个从迷茫中走出,逐渐坚定决心,不断成长的故事。 标签:宝可梦、宠物小精灵、口袋妖怪、神奇宝贝 /
李明桥前往蓟原出任代县长。上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当地四大局长开刀让他们让出霸占许久的位子。一场险象环生的博弈开始上演最终,李明桥非但没有扳倒四大局长,自己还在人代会换届中落选。就在山穷水尽之时,八年前的一桩命案逐渐浮出水面 /
诸鹤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仅成了最后一只没有飞升的玄鹤,还穿进一本万人迷小说里,当上了里面的摄政王。 摄政王身体羸弱,姿容绮丽,性情暴虐。 临政两年,朝野哀鸿遍野,百姓生不如死。 诸鹤: 做摄政王好,吃好穿好,更好的是过个几年之后 拿主角受剧本的万人迷小太子晏榕名冠天下,德行无双,引风流人士竞折腰。 邻国皇帝:阿榕,摄政王不仁,待我为你平了这乱世! 镇国大将军:太子殿下,末将愿为你取摄政王项/
父亲是左相,母亲是长公主,温慕仪是世人口中高贵出尘的第一贵女,灵慧才高八岁能作《朝日赋》,有着世间女子穷其一生也求不得的尊荣。 然而,真相却是如此丑陋。九岁那年的上元节,她无意中听到父母谈话,知道原来她青梅竹马一心依恋着信任着的未婚夫四皇子姬骞竟一直对她心存算计和利用。于是,那个梅花盛开、华灯十里的夜晚,一颗真心就此跌碎。此后万般,面目全非。 姬骞登位后对世家的防范之心渐重,她成了他用来制/
虽然常常会听到希望人生若只是初度的话语,可是当一个深深爱过的人在你的生命中只是飘浮如一片黄叶,那么,这份爱的执拗还要不要进行下去? 当名教授之女关心素偶遇商贾世家的简庭涛,从萍水相逢,到矛盾重重,再到两情帕悦直至走进婚姻的殿堂,看似平静美满的背后隐藏着层层危机:逝去的初恋男友,别有用心的第三者,和平淡生活中不可避免的种种猜忌、不满还有误会,他们终于选择劳燕分飞。岁月的手,拂过心间。相爱的人/
程序员陶知越穿成了一篇狗血总裁文里的炮灰,他是书中导致主角攻霍燃残疾又心碎的初恋,最后被主角夫夫报复致死,格外凄惨。 陶知越毫不犹豫,当场跑路。 作为一个死宅,他坚定地蹲在家中与电脑为伴,沉迷于精彩沙雕的网络世界,好不快乐。 开玩笑,剧情就算想让他和姓霍的相遇,也没有机会好吗? 某天刷论坛时,他看到这样一个妄想型钓鱼帖: 【标题】被四个同性一起追求,但我是直男,应该怎么委婉又礼貌地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