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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或者是躲到了什么地方或者被家人藏了起来,根本无法查。
恰在此时,李淑芬发现一些胡之彦的信件。
据说,这些信件主要有三大类,一类是与他有特殊关系的女人写给他的,一类是中央文革小组给他的回件,第三类是林立果办公室写给他的。
拿到这些信件,李淑芬如获至宝。
李淑芬也是造反派,但受了胡之彦的影响,组成三结合领导班子时,她没有被“组阁”。
拿到这些信后,她立即向批林整风办公室报告。
省里成立了专案,把那些和胡之彦有过特殊关系的女人全都隔离审查,郑忠明的老婆也在其列。
郑忠明不知底细,以为是案发了,第二天跑到公安局自首。
方子衿问,那李淑芬呢?她现在又风光了?陆秋生说,李淑芬揭发胡之彦有功,被重新起用,现在是卫生厅革委会的成员,是唯一的女革委会委员,正春风得意。
吃过饭,两人一起回家。
进了家门,陆秋生指着那张又乱又脏的床对她说,你就睡这里吧,我去找同事挤。
方子衿没有回答,她心里很乱。
陆秋生以为她是觉得这床太脏,从床底下拖出一口竹篾箱,翻出一床有点霉味的床单,说你换这个垫。
这是新的,单位发的,我一直没有用过。
她从他手里默默地接过床单,站在那里,目光透过他的耳际,射向他身后的窗纸。
她其实什么都没看,此刻她的眼中无物。
他站在那里,呼吸开始急促,让她觉得地球在有节律地跳动,嘭嘭而响。
那声音如大锤一般捶打着她,令她想变成一缕风从这里飘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语气平和地说,你休息吧,我走了。
说完转身走向门口,跨出门的那一瞬间,抬起的右脚在空中停留了那么几秒,然后再落下去,左脚随后抬起时,高度不够,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向前跨出几步,站稳身子,走了。
她木木地站在那里,隐约觉得他其实是期望自己做点什么,可她又不清楚什么是自己能做的。
目送着他远去,看着他有点佝偻咳嗽着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
天亮了,各种响声从四周传来。
这里七八十户居民,只有一间又破又脏的公共厕所,每天清晨,排队等厕所就成了头等大事。
方子衿难得有一个清闲的日子,虽然尿憋,却也不想起来。
她享受着大白天躺在被窝里的安逸,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她也享受着床上陆秋生所留下的特殊的体味。
说来真是怪事,第一次睡在他的床上,这种体味令她恶心得想呕吐,而现在,所有与之有关的一切,倒成了最甜蜜温馨的回忆。
女厕所这端恰好对着陆秋生的后窗,她们所说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飘进来,落进方子衿的耳朵。
最初是一个嗓门粗粗的女人说,昨天晚上某个女人叫得太欢了,隔好几家都能听到,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
一个声音很细的女人也附和道,又不是第一天听到,他们晚晚都像猫一样叫啦。
第三个女人就说,她的男人吃了么好东西?那东西流不光的?又不知一个什么女人,话题一下子转到了陆秋生身上,说右派也不知是么样熬的,听说到现在他都没碰过女人呢。
粗嗓门的女人说,该不是有病吧,男人哪里忍得住?另一个说,是啊,男人急起来像饿狼一样。
可他倒好,人家介绍了那么多,他只是一句话就把人家给顶了。
尖细声音女人说,你们忘了?去年十三街的那个寡妇,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也不顾他是右派,三天两头往他这里跑,恨不得要睡在他家里。
有人接着说,是那个经常来帮他收收捡捡的女人?蛮漂亮的呀。
粗嗓子说,那女人的皮肤也不知怎么长的,那么白。
还有那对奶子,像假的一样。
迷迷糊糊中,方子衿再一次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想到女人们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像塞着块布似的。
这笔债,大概永远都无法偿还了,唯有给他做点事,作小小的补偿。
她翻出陆秋生的肉票豆腐票,提着篮子去了菜场。
这时候是菜场人最少的时候,也是菜最少的时候。
肉摊前还挂着几块肚腩肉,即使这种肉,也只剩下小小的一块。
方子衿没有挑选的余地,只好对售货员说,我要了这块肉。
售票员放在秤上称了一下,说五角五分钱,半斤票。
方子衿问多重?售票员不耐烦地说,都快八两了,收你半斤票,亏了你?要不要?你不要别人还要呢。
方子衿连忙说要要要,付钱付票,拿了肉,向鱼摊走去。
鱼摊前只有几条鲢子鱼,不知放了多长时间,鱼鳞已经变成了黑色,硬邦邦的。
鱼是不需要票的,不知是不是难以见到新鲜的鱼,因此吃鱼的人少了的缘故。
她拿起一条鱼,按了按肚子,是硬的,说明里面没有坏,又放在鼻前闻了闻,确实是腥味而没有别的异味。
豆腐摊子上只见一些空空的木板和星星点点的碎渣,旁边的木板上搁着一些香干子,还有一些千张皮。
方子衿每样买了一点,再去青菜摊位。
这个季节不对,黄瓜辣椒豆角什么的还在生长期,白菜红菜苔什么的已经过季,摊子上只有一些烂了菜帮的大白菜和一些皮蔫了还沾着土的萝卜。
方子衿在摊位前看来看去,售货员不满意了,说挑么事挑,要就要,不要算了。
她知道这些人自己得罪不起,连忙买了四只萝卜、两棵大白菜。
回到陆秋生的家,估摸他也快下班回来了,便开始剖鱼做饭。
那鱼摆放的时间太久,鱼鳞似乎和整条鱼粘在了一起,用刀剔不下来,最后不得不连整块皮都撕下来。
开始煎鱼的时候,陆秋生回来了。
跨进门便说,家里有个女人真好,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方子衿说,早知如此,你为么事不给我找个嫂子?陆秋生顾左右而言他,说对了,我今天给周叔叔打了个电话,他让你把梦白的基本情况写下来。
方子衿心中一喜,问他,有可能招工吗?他说,这个恐怕难,如果能下放到一个好地方就不错了。
下午,方子衿帮陆秋生清理家务,心里一直记挂着女儿的事。
下放就是下放,能有什么好地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去的全都是农村,恐怕也就是矮子里面选长子,再长也长不到哪里去。
那些有关系的,下乡几年,或者是征兵或者是招工,更有些人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自己顶着坏分子的帽子,家庭成分又是不清不楚,梦白一旦下乡,命运就难测了。
她真的后悔当初要了这个孩子,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如果自己的孩子比自己更苦,当初何必带她来到这个世界? 晚上吃饭,她对陆秋生说,哥,我不能在省城多呆,明天我想去看看吴丽敏,下午就回去。
陆秋生说,你要回去也行,留时间长了,人家会怀疑的。
但是,我建议你不要去看吴丽敏。
方子衿不解,问他为什么。
他沉吟片刻,说她最近遭了点不幸。
方子衿心中一急,说,那我更要去看看她了。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陆秋生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劝你不要去。
她的儿子学东出事了,你去了,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方子衿是看着学东长大的,还是学东的干妈,听说学东出了事,她的心也随之一紧。
她问,学东出了么事? 学东高中毕业前夕,参加了“文化大革命”,是一个学生干部。
在这一点上,他似乎和他父母的逍遥派作风背道而驰。
高中毕业后,响应号召,一定要去最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己。
也不知怎么回事,下去没几年,整个人就变了。
不久开始谈恋爱,甚至同时和好几个女孩子交往。
其中有一个女孩怀了他的孩子,事情闹大了。
恰好知青点的负责人喜欢这个女孩,趁机大做文章,公安部门立案侦查,最后定了他一个流氓罪和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罪,判了他五年。
判决书不久前才下来的,吴丽敏两口子正为这事伤心呢,这时候去见她,又会搅乱她的心情。
听他这样一说,她觉得有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悄悄地离开。
陆秋生执意要送她去车站,她自知拦不住,便依了他。
她甚至不知道他何时为自己买了一大堆物品,有几块布料,好几斤不同颜色的毛线。
方子衿说什么都不肯要。
他说,我买都买了,不可能退回去。
而且,这布是花的,毛线的颜色也只适合女人,我又没有别的女人可送。
方子衿只好收下了。
进站了,方子衿向他挥手,说,哥,你回吧。
他站在那里,说,好,我回去了。
可是没有动,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她已经走进了那道门,回过头来看,在刚才站的位置没有了他的身影,她竟然会有一种失望的感觉,站在那里愣了几秒。
坐到车上,她心中有些怅然,又说不出这种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汽车启动了,驶出大院的那一刻,她突然看到了陆秋生,他就站在大门边。
看上去,他显得那么矮小,那么沧桑。
她的心猛地一紧,眼泪夺眶而出。
那一瞬间,她异常冲动,很想叫司机停车,然后冲下去,扑进他的怀里。
一切都只是想象,就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中所有一切,醒来之后,都将不复存在。
汽车并没有停下,她也不可能扑向他的怀抱。
窗外的风吹进来,扑扑作响,将所有的感伤一并吹散了,不留痕迹。
批林批孔达到高潮的时候,方梦白毕业了,下乡通知下来,她被分到了宁昌市郊的东西湖农场,不久又进了农场中学当老师,教初中英语。
方子衿知道,这是周昕若和陆秋生帮了忙,别的知识青年下乡,去的是最边远的农村,方梦白却从灵远县到了宁昌市郊,等于是变相进了省城,相比而言,确实比留在自己身边更好。
不幸之中,这倒是个万幸的结果。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六年姗姗而来时,虽经多次扫除封资修运动,骨子里仍然没有退尽远古愚昧情结的中国农民以及乡下小镇的镇民们,心中充满恐惧。
许多人看着年历发呆,因为时光的车轮在这一年的农历八月会进行一次重复。
从远古传下来的许多民谚,都是与闰八月有关的。
孩子们唱,闰八月闰八月,阎王放假鬼门开,大鬼小鬼跑出来。
大人们则在默默地念叨,闰七不闰八,闰八拿刀杀。
一月九日清晨六点,全国各地无以数计的广播喇叭同时响起《东方红》乐曲,开播曲之后的报纸新闻摘要节目开始,女广播员以比平时慢不止一个八拍的声音读道:“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沉痛宣告……周恩来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一月八日九时五十七分,在北京逝世……” 全国各地闻风而动,四处搭建灵堂。
随后几天,全国各地民众一次又一次向总理遗像告别。
一月十五日,全国各地的民众抱儿携女,赶到设在各地的灵堂,同步参加北京人民大会堂的周恩来追悼会。
正哭声一片的时候,突然传出一个通知,说是追悼会改期了。
于是,所有人哭着离去。
谁也不明白这个通知意味着什么,就在全国性的泪雨中,人民大会堂里的追悼会稍稍推迟后举行了。
全国数以亿计的人与这次追悼会失之交臂。
七月六日,全国反击右倾翻案风正处于高潮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再一次播出哀乐,同时传出播音员缓慢低沉的声音,宣告人大委员长朱德逝世。
自此之后,所有人只要听到这种声音,便会胆战心惊。
刚刚撤下不久的灵堂再一次搭建起来,无以数计的松柏扎制成花圈,泪雨在全国倾盆而下。
七月十一日,全国人民送别了朱德委员长。
灵堂还没来得及撤掉,手臂上的黑纱还仍然戴着,七月二十八日,北京时间凌晨三时四十二分五十三秒,唐山发生大地震。
这次地震的威力,相当于四百枚广岛原子弹在距地面十六公里处的地壳同时爆炸。
此次地震中,死亡二十四万多人,重伤十六万多人。
北京感受到强烈震感。
大地震使人们突然意识到,别说防空洞并不能保证安全,就连普通的居民房也可能成为自己的坟墓。
所有的土坦克被铲除了,所有的防空洞被弃置了。
恰在此时传来消息,中原地区可能发生比唐山更严重的地震,各级革委会必须组织好当地干部群众做好预防工作。
于是,所有的房屋被弃置,人们纷纷住进了临时简易地震棚,每天二十四小时安排有关人员观察地震前的预兆。
九月九日下午三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破天荒地插播节目广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各位听众,本台今天下午四点钟有重要广播,请注意收听。
”在其后一个小时时间内,这则广告连续播报了六次,每次播两遍。
上班时间是不能开广播的,绝大多数上班的人员没有听到这则广告。
那时,方子衿正在给一名女病人做检查。
那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检查需要脱裤子,女病友忸忸怩怩地躺在病房的床上,满脸通红,却没有动。
方子衿说,你到底查不查?外面还有好多病人等着呀。
听她这样说,女病友才一下把裤子全脱了,夹紧着双腿躺下来。
远近各处的广播恰在此时响起来。
这件事原本就非同寻常,方子衿关注的是面前的病人,没有注意到这非同寻常背后的深层原因。
乐曲结束,七声报时钟响。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女播音员说:“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十六点整。
”由于广播所在的位置不一样,声音传播的速度却是一样的,传到方子衿这里的时间完全不同。
一时间,无数个声音此起彼伏地说:“十六点整、十六点整、十六点整。
”紧接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哀乐,方子衿一下子呆住了,女病友显然也被这哀乐惊呆了,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女播音员夏青低沉哀婉的声音传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国务院、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沉痛宣告……伟大的马列主义战士、中国共产党的缔造者……毛泽东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 方子衿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她面前的那位女病友愣了几秒钟,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身子一滚下了床,裤子也忘了穿,哭着便向外跑。
她跑到了外面走道上,正在外面等着看病的病友没有听到广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上前问她。
她哭着说,毛主席……毛主席……其他病友问,毛主席怎么啦?她说,毛主席……毛主席逝世了。
立即有人说,你别乱说,这是反革命罪。
她向远处指了指,说,你们听,还在放哀乐。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大声地号哭起来,接着,其他人的眼泪哗啦哗啦地开始流淌。
整个医院传来的是一片哭声。
那一刻,所有的工作全都停顿了,医生护士病人从各个诊室里走出来,茫然地在走道上惊惶地跑动,渐渐又会聚在医院门口,所有人都在发出同一个疑问,怎么办?中国怎么办?自己怎么办?接下来,人们又走出医院,走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一片泪雨,所有的人相互地问着:怎么办啊,这该怎么办呀。
没有人想到自己该吃饭了,也没有人意识到自己已经这样走这样问好几个小时了。
那段日子,方子衿过得浑浑噩噩。
失去了伟大领袖,她才真正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自己失去了思想,失去了大脑,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每天听到最高指示,却再也听不到最新指示了。
生命,于是出现了大段的空白。
别说是方子衿,就是全国所有工人农民解放军战士的脑子加起来,也无法一下子明白那一年时间里翻天覆地接二连三的变化。
毛主席逝世不足一个月,所有人都在思考将会由谁来掌舵时,突然传来消息,党中央在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华国锋以及叶剑英元帅的英明领导下,一举粉碎“四人帮”。
举国一片欢腾时,方子衿却是忧心忡忡。
路线斗争一次接着一次,斗来斗去,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她只不过小老百姓一个,甚至连小老百姓都算不上,是一个戴着坏分子帽子的女人。
如今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奢望了,只希望女儿的未来能够比自己好,希望自己不再受到那带着人格凌辱的批斗,希望能够好好从事自己的医务工作。
过完春节,方梦白要返回农场,方子衿送她去车站。
人到中年的方子衿,可能真是老了,方梦白坐在汽车上,方子衿站在下面,啰啰唆唆地交代一大堆。
方梦白说,妈,我都知道了,我在那里很好,那里是农场,不是农村,比韩伯伯的农场还大,条件还好。
而且靠近宁昌市,坐公共汽车很快就可以进入市内。
方子衿说,有时间去看看陆伯伯,手脚放勤快点,多帮他做点事。
方梦白说,我每次去,他都要请我去馆子里吃饭,我都有些怕了。
方子衿又说,你再找陆伯伯打听一下周爷爷的消息,如果有了他的消息,立即写信告诉我。
方梦白说,我不是对你说过吗?陆伯伯说了,周爷爷应该还在宁昌,只是暂时不知关在哪里。
过段时间应该会有消息的。
方子衿还要说话,身边突然有人兴奋地叫道,子衿,真是你呀。
方子衿转身一看,愣住了,站在面前的,是彭陵野。
彭陵野穿着一件黑色的大棉袄,脸上像涂了一层黑漆似的,黑得泛着一层釉光。
他瘦了,瘦得有点皮包骨。
他右肩挎着一只泛白的军用书包,左手抠着一个被窝卷,让被窝卷搭在背上,里面卷着的是几件衣服。
方子衿颇有些奇怪,他不是被判了十五年吗?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还没容她作出反应,车上的女儿已经怒声呵斥起来:“你离我妈远点。
彭陵野,我警告你,你如果再骚扰我妈,我饶不了你。
” 彭陵野看着方梦白,眼里闪出邪邪的笑,说:“哟,梦白呀,都长这么漂亮啦?换个地方,我都认不出来了。
” 方梦白对母亲说:“妈,你快回去吧。
别理这个王八蛋。
” 彭陵野的脸色一变,说:“你怎么说话的?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继父吧。
” 方梦白说:“你是条狗。
” 彭陵野伸手拉了拉方子衿的衣袖,说:“你看看,这是你的女儿。
” 方梦白立即大叫:“混蛋,别动我妈!” 方子衿白了彭陵野一眼,向一旁让开。
彭陵野立即跟过去。
方梦白想挤下汽车来帮母亲,可车上塞满了人,连车顶上也坐了很多人,她努力了半天都难以挪动一步。
方梦白急得在车上大喊:“妈,那个混蛋如果欺负你,你找卢叔叔去。
”她的话音未落,汽车已经启动。
方子衿看着汽车玩杂技一般驶出车站大院,掉头向外走。
彭陵野仍然跟着她,对她说:“子衿,你怎么不理我了?‘四人帮’被粉碎了,我平反了。
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我要和你复婚。
” 方子衿心中一跳。
他平反了?如果他能平反,那么,自己不也应该平反吗? 她往家里走,彭陵野始终跟着她,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讨好的话。
对于他所说的一切,她只当没听见。
对于他这个人,她也只当不存在。
走到家门口,打开门,跨进去。
彭陵野跟在她后面想往里走。
她站在门前,大喝一声,站住。
彭陵野嬉皮笑脸地说,到家了,怎么不让我进门?方子衿突然发作了,顺手操起门边的铁锹,抡起来照着他的腿扫过去。
他跳了一下,轻巧地让过了这一击,口中叫道,搞么鬼?谋杀亲夫呀。
话音刚落,方子衿的第二次攻击又到了。
他这才意识到她是来真的,转身逃到了门外。
方子衿怒气未消,追赶到门外,抡着铁锹一次又一次挥向他。
彭陵野小丑一般跳着叫着,终于是逃走了。
方子衿停下来,拄着铁锹站在那里,胸脯急剧起伏着。
她大声朝着他逃去的背影喊道:“畜生,我告诉你,我女儿长大了,也不在身边了。
我再也不怕你了。
你如果再出现在我的家门口,我打断你的狗腿。
” 这句话并没有吓倒彭陵野,他还是不断来骚扰她。
不过不再是白天来,而是晚上,她睡下之后跑来敲他的窗子。
方子衿原想,自己不理他,他会知趣地离开吧。
可他完全是个疯子无赖,一直不停地敲,不停地说着一些疯言疯言。
方子衿忍无可忍,从床上翻身起来,披了件衣服,端起床下的痰盂,拉开窗子,照着窗外的人影泼过去。
她以为彭陵野会逃走,没料到在她将窗户重新关上之前,他用手撑住窗台,跳了进来,然后带着满身的尿臊扑向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方子衿情急,挣扎了几下,见无法挣脱,便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咬下去。
彭陵野惨叫一声,松开了她。
事发突然,方子衿手里还抓着那只痰盂。
她舍不得松手,怕痰盂掉到地上摔坏了,毕竟是好几块钱的家什。
此时,痰盂倒是成了她的武器,她挥起痰盂,向彭陵野砸过去。
她下手的时候很重,带着这些年积郁的所有恨意怒意和苦难。
痰盂落在彭陵野头上时,他惨叫了一声,然后开始反抗,伸手抓住方子衿握痰盂的手,猛力推了她一把。
方子衿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彭陵野趁此扑上来,将她按住,开始撕她的衣服。
方子衿拼命挣扎,可自己劲太小,根本挣不脱。
她冷静下来,知道这样根本无法摆脱他,便停止了动作。
彭陵野以为她放弃反抗了,大为得意,几下撕开了她的前襟,抓住了她的胸,兴奋得嗷嗷叫。
可他得意过早,方子衿猛地抓住了他的男根,用劲一捏,彭陵野便惨叫了一声。
方子衿趁机用劲将他掀下床,自己也翻身而起,顺手抓起桌上的玻璃煤油灯,向他砸下去。
彭陵野的头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再次惨叫一声。
他大概也意识到,这个女人以死相搏,正在发泄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仇恨,搞不好会被她打死。
他不敢停留,迅速爬起来,向门口逃去。
方子衿已经狂怒,疯狂地追赶着他打,直到他拉开门闩,消失在夜幕之中,她还不解气,大声地说:“你这个畜生,下次再敢来,我杀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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