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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里可真暗,我去多点几盏灯来。
” 她转身端起灯架上一盏亮着的油灯去引其他的。
那油灯是铜做的底盘,烧了许久,底座都烧烫了,她这样贸贸然地去抓,手指当即被烫了一下。
她抽气缩手,就着灯光见食指指腹上已烫出一道红痕,火辣辣地灼痛。
“烫到了吗?”身后的人一个箭步跨上前来,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来查看,眉心紧紧地蹙起,“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他低下头,轻轻去吹她手指的伤处。
她心头好似忽地被什么陈年的思绪击中了,又酸又软,险些落泪。
恍惚间还记得那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守着一盏如豆的油灯。
孩子顽皮地去挑灯花,玩着火焰,手指在火上掠过来掠过去,为自己摸着了火却没有被烧到而得意。
手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烧灼到了皮肉,她“哇”地哭开了。
母亲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抓过她的手来细细地吹着。
母亲的动作那么温柔,凉风丝丝拂过伤口,竟不觉得那么疼了。
母亲说:“以前你爹就是这么……”她的脸色突然黯淡下去,话语湮没在唇边。
突然“乓”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一脚踢开,撞到两侧的墙壁。
狂风挟着雪片卷了进来,门口只见翻飞的雪花。
风又吹灭了几盏剩余的油灯,屋内更昏暗了。
菡玉一转头,只看到进来的那人腰间金光一闪。
她飞快地把手抽回来缩到背后,退开两步。
等了许久,杨昭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离了这么远,连他的呼吸声也听不见。
随从杨昌跟他进来把门关好,又转到她身旁点亮油灯。
屋内顿时亮堂起来,更让她觉得无处可避,惶惑不安。
吉温见杨昭踢门进来,脸色阴晴莫辨,拿不准他怎么想,一时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杨昭却忽然笑了一声,说:“吉中丞还在台院里忙哪,大过年的,还不回去吃团圆饭。
” 吉温松了一口气,谢道:“右相鞠躬尽瘁,除夕尚不止息,下官又怎能不以右相马首是瞻、克尽职守呢?” 杨昭笑道:“中丞家有娇妻幼子,哪能像我这老光杆儿似的,过年还在外头晃荡。
我这个做御史大夫的平时忙东忙西,把御史台的担子都压在中丞身上,也难为中丞了。
中丞快快回还,叫嫂夫人久等,我也过意不去啊!” 吉温听他说到自己妻儿,回头看了一眼菡玉,见她脸色微微一变别过脸去。
他拜别杨昭,向外头喊了一声:“来人!” 候在门外的老仆应声而至,恭敬地问道:“阿郎要回去了吗?车马已经备好了。
” 那老仆已有些年岁,头发花白,背微驼,身上穿一件青色的旧棉袄,落了一身半化的雪花,肩背袖子上都洇潮了,冻得他瑟瑟发抖,加上他毕恭毕敬地垂首而立不敢抬头,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了。
菡玉心头一震。
这佝偻的身影,笑起来像菊花一般的面庞,如果不是今日偶然遇见,都快要遗忘了。
那时若没有他…… 吉温举步向外走,老仆跟在他身后。
走到门口,菡玉突然喊了一声:“请稍等!” 侧里投来的视线突然一盛,如刀一般凌厉。
吉温以为菡玉是叫他,止住脚步,老仆也跟着顿住。
菡玉拿起屋角自己的油衣,走到老仆面前递给他:“老伯,外头雪大,这件油衣给你挡一挡风雪罢。
” 老仆受宠若惊,不敢伸手去接,只好看向自家主人。
菡玉解释道:“老伯身上衣服都湿了,今天的雪这么大,一路走回去非冻坏不可,油衣好歹能抵挡一些雪水。
” 吉温虽然疑惑,当着杨昭的面也不好问出来,只道:“那就多谢吉少卿了。
”老仆一直低着头,也跟着说:“多谢吉少卿!” 两人出了门去,脚步声渐渐远了,又被雪落声覆盖。
屋里就只剩菡玉、杨昭和杨昌,安静得只听到外头雪花簌簌地落在屋顶上的声响。
偶尔灯花一爆,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她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但是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出声,也没有要发怒的征兆。
她正要开口打破沉默,他突然道:“大过年的,就算只有一碗牢丸,也要吃这顿年夜饭的。
你快回去罢。
” 她吃了一惊。
他什么时候就来了,居然连这个也被他听去,那为何直到刚才……她嗫嚅道:“除夕之夜右相都不回家,下官怎能不以右相马首是……”她忽然觉得这话很是耳熟,急忙住口。
“叫你走你就走!”他骤然抬高声音。
她连忙应下:“下官告辞!”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走廊转弯处,就听到身后传来“哐”的一声巨响,好像是她出来时没有关门,那门被大风吹得撞到墙上发出的轰响。
她不敢多留,也没回头去看,径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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