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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也许失忆了对宋婉清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她走进屋中,一眼就撞入一双灵动的眸子里。
看到叶卿,宋婉清眼中是掩饰不了的惊艳:“好漂亮的人!” 她的婢子茯苓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跪下行礼:“这是皇后娘娘。
” 想来是茯苓给她说过见了皇后要行礼,宋婉清连忙屈膝像模像样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 “免礼,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些话要单独跟宋姑娘说。
”叶卿道。
宫女们都退下了,叶卿才细细打量她。
宋婉清昏迷的这些日子,阿芙蓉瘾是完全戒掉了,茯苓照顾得用心,比起原先那形容枯槁的样子,她脸上长了不少肉,看起来也年轻了许多。
叶卿这般打量,宋婉清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即便没什么顾忌开口问她:“我是不是快死了?” “为何会这般问?”叶卿疑惑。
宋婉清道:“我杀了人啊,杀人就得偿命。
” 叶卿眉头微皱:“是你的婢子告诉你这些的?” 宋婉清点了一头,只不过很快又道:“你别怪她,是我自己问她的。
” 叶卿不知道怎么回答宋婉清之前的问题,只道:“杀人非你本愿,你是被人害了。
” 宋婉清想了想,摇头道:“可人还是我杀的啊。
” “你不怕死么?”叶卿问。
宋婉清摇头:“是人都会死。
” 只不过她情绪很快又低落了下来:“不过在死前,我想见见我爹娘。
” * 宋婉清的事,叶卿是真不知怎么处理。
她私心里肯定是不希望她以命抵命的,可正如宋婉清自己所言,哪怕非她所愿,但她手中的确是有一条人命。
这一晚她叹了不知多少声气。
萧珏从奏折上抬起头,挑眉问:“就这一会儿功夫,你都叹了不下三声气,遇到什么事了?” 叶卿抱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坐到萧珏对面:“两个月都快过去了,那个西羌国师你们抓到了没?” 提到这个,萧珏也头疼:“城内能找的地方,王荆都带人找遍了,始终没抓到人。
” 叶卿把宋婉清失忆的事给他说了一遍,又开始叹气:“人家有恩于我,如今又摊上这么一遭事,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萧珏道:“就这事叫你愁成这样?” 叶卿瞪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萧珏合上奏折:“你不想她真的入狱判刑,女牢里找个病死的顶了她便是。
不过住持到底是死于她手,这杀人的罪名是抹不去了。
” 叶卿的确不想宋婉清这样一个好姑娘,就这么白白送命。
以后她若能换一个身份活下去,便是最好的结果。
宋婉清不记得从前的种种,那个名字背负的所有都与她无关了。
叶卿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摸不着头脑,憨憨提问:“那我要不要派人打点一下刑部?” 萧珏被她逗笑了:“宋家的人从她被捕至今,几乎是倾家荡产的往刑部塞银子,只要上边放宽,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办。
” 对于宋家二老,叶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开始听信胡话,把符水当救命良药可劲的给宋婉清喂,害了宋婉清的是他们。
如今倾家荡产,只想保宋婉清一命的也是他们。
但就算他们偷天换日,京城和太原,宋婉清应该都不能呆了,在这些地方难免会遇到熟人,得送她去别处。
这拧成一团乱麻的事,总算是在年前揭过。
年关将近的时候,关外再次传来捷报,还有一城,顾砚山就可完全夺回先前被蛮子占领的城池。
* 雁门关外,北风呼号,漫天大雪鹅毛般落下,远远看着,仿佛是北风刮起了一地白毛。
蜿蜒起伏的山脉中,长城上的火把生生组成一条巨龙。
才打了胜仗,军营里宰了牛羊欢庆,此刻各大营帐里,将士们都睡得熟,走近些甚至能听到打呼噜的声音。
夜里巡逻的将士,鼻尖眉毛上都被落了一层薄雪,一嗓子喊出准冒一串白气。
一支西羌骑兵像是风雪夜里出去觅食的狼群,盯上了眼前这块肥肉。
箭雨射杀了巡逻的将士,随着领头人一声大喝,他们从两侧山翼打马冲下,眼底泛起的凶光不亚于恶狼。
这场雪夜的突袭西羌骑兵占了优势,大翰军有的还在睡梦中就被砍掉了脑袋,有的惊醒后从床铺上翻起,还没拿起武器就死于西羌弯刀之下。
等被突袭的消息传遍营帐,顾砚山记着出征前萧珏说的话,打这一关的时候,不能守城,要守天险。
他当即下令让将士们不要恋战,往回撤。
这只西羌骑兵人数不多,却骁勇异常,他们突袭的目的明显是想用屠杀来激起大翰军的怒火。
显然有将领沉不住气,在撤退的路上喝道:“元帅!末将请求带兵围剿这群西羌蛮子!兄弟们不能白死!” 顾砚山内伤未愈,在这森寒的天气里,,旧疾并发,时常咳嗽,他强忍着喉咙里的痒意,喝道:“本帅下令全军撤退!” 那名年轻小将显然不服气,强压着愤怒转过头。
顾砚山道:“只派一只轻骑前来,明显是对方的诱饵!此时若咬上去,那咱们就成上钩的鱼了!” 茫茫雪原里,身穿黑色甲胄的大军如潮水一般往天险退去。
* 西羌军营。
国师大帐外燃着好几个大火盆,肆掠的火舌卷走了严冬的寒意。
西羌国师厉无相手中举着一个酒碗,嘴里一边吟唱着什么,一边用手指沾了碗中的酒水弹出去。
地上摆了七支没点燃的长明灯,他围着长明灯跳大神一般念叨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咒语。
比起之前,他脸上明显没有多少血色,显然是重伤所致。
先前他被困于大翰皇城,皇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
白日里他易容成老妪的模样躲避官兵追查。
药铺里全是官兵把守,一旦有买伤药的,都被关进大牢里。
他不敢冒险,身上的伤便一直拖着,后面都化脓腐烂了。
几天后,城门还是戒严,但允许城内运送夜香泔水的马车出城了。
他走投无路,只得趁着天黑躲进泔水桶里,等到第二日别人运送泔水,这才混出了城。
萧珏那一箭没伤到他要害,却因为躲避的这些时日,没能及时医治,腐肉都长到内脏上去了。
如今药石无用,他知晓自己命不久矣,誓要让大翰付出代价。
念完咒语,他含了一口酒到嘴里,再把手中酒碗砸碎在地,洒下的酒水瞬间沿着放在地上的长明灯流开,分布成奇怪的图纹。
他从火盆里取出一截未燃尽的乌木,对着七盏长明灯把口中的酒水喷了出去,一口火焰掠过,地上的长明灯全被点燃,洒在地上的酒水也燃起了浅蓝色的火焰。
望着火焰的游走趋势,厉无相眼神狠辣:“本座重伤命不久矣,死也要拉你千军万马作陪!” 他点燃一柱香,插在了其中一盏长明灯前。
无数黄爪红嘴白眉的青翼小鸟从营帐这边飞进无边夜色里。
* 顾砚山带着大军往天险撤离,期间那支西羌骑兵见他们不上当,又回过头来逮着大军尾巴砍。
他们骑马占了优势,砍完一波人,就举着弯刀欢呼着便扬长而去,后面的步兵想想复仇又追不上,不理会他们一会儿又驾马过来,完全是西羌单方面的屠杀。
摆明了就是挑衅。
顾砚山当即调了一只骑兵跟在队伍最后,扬言那只西羌骑要是还敢来,能围住就围死,杀他个片甲不留。
若是围不住,叫他们逮着空子跑了,也莫追。
对方故意激怒他们,显然就是想引他们入套。
先前跟顾砚山顶嘴的那名小将是个炮仗脾气,他早看不惯那群西羌骑兵,顾砚山没把他划在断尾的骑兵之列,他一肚子窝火,干脆自己跟驾马跟了过去。
西羌骑兵再来挑衅的时候,他第一个杀出去,西羌骑兵早惹起了大翰军的一腔怒火,眼下被大翰骑兵追着打,很快落了下风,几乎是抱头鼠窜。
那小将杀红了眼,不听劝猛追过去,有人带头,就有一群杀红了眼的跟上去。
呼啸的风雪中,有黄爪红嘴白眉的青翼小鸟艰难穿行,鸟爪子上挂着拇指大的一个小布袋,不断有细碎的粉末从布袋小孔溢出,撒向下方的人群。
顾砚山得知有人违背军令追出去的时候,忙往山下看,但雪岭下方一片黑寂,虽有火把能辨别两军交战的位置,但火光甚弱,连两军的兵服都辨不清。
顾砚山呼吸间吸食了不少那渗在风雪中的粉末,不知怎的,眼前突然一阵眩晕。
他忙闭上眼,再睁开眼望去时,却发现原本什么都看不清的雪岭下一片战火连天,两军厮杀不可开交。
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红底黑字的“顾”字旗和西羌旗混在一起,烈火灼灼,尸横遍野。
这场景,跟他当初听说顾临渊战死时,每夜做到的噩梦一模一样! 顾砚山赶紧甩了甩头,再定眼望去,上一秒眼前还是黑沉沉的山隘,可下一秒又出现了那喊杀声震天的战场。
顾砚山觉得蹊跷,努力稳定心神,却见一匹汗血马身中数箭倒地,马背上的将领身上也插着箭翎,他滚落在地,来不及喘一口气,头顶又有无数长矛大刀砍了下来,他把三尺长剑横在肩头,才生生借着剑锋挡下了这些利刃。
一把长矛插入他腹部,年轻的将领口中吐出鲜血,却依然死扛着落在剑锋上的那些兵刃。
隔着茫茫夜色,顾砚山甚至辨别出那张满是血污的清俊脸孔就是顾临渊。
‘顾临渊’似乎往顾砚山站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一句:“爹,孩儿尽孝了……” 顾砚山瞳孔一缩:“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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