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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时!” 花朝公主从噩梦中惊醒,鬓边的发被冷汗打湿。
“公主又做噩梦了。
”宫女赶忙递上一杯温水,“公主润润喉,已经是傍晚时分,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停下歇一歇。
” 宫女的声音明明就在耳畔,却仿佛隔着千万层的云雾。
施令芜没有接宫女递过来的水,她听着车辕碌碌声,慢慢从那个阴暗肮脏的噩梦里清醒过来。
都过去了…… 她垂眸,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小-腹,再也感受不到那个孩子的存在,她的手在发抖。
起先只是微颤,发抖渐渐剧烈起来。
“公主!”宫女赶忙放下水杯,握住施令芜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你下去。
”施令芜开口。
她的声音也没有温度,甚至没有生气。
宫女担忧地望了施令芜一眼,还是领命下了马车,登上后面的一辆马车。
车厢里只有施令芜一个人了,她朝着角落向后挪了挪,抬脚踩着长凳,缩在角落抱膝而坐。
骨子里的骄傲让她不愿意在宫女面前显露半分脆弱。
施令芜苦笑。
她哪里还有骄傲。
早就没了,她的骄傲落在肮脏的泥里,被人踩来踩去。
一个从小万千宠爱的公主,抛下一切跟着心爱人隐居山野。
云剑时是江湖人,即使再不问世事的性子,云家人的仇家也不少。
当没了云剑时的保护,她会经历些什么? 噩梦千万次地折磨着她,她不愿意去回想。
她将手死死摁在自己的肚子上,才能抵抗这般撕心刮骨的痛。
她亲眼看着心爱人被乱剑刺杀,长剑刺进他的心脏。
他遥遥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一个字都来不及说便被推下万丈悬崖。
她受尽欺辱时,拼命护着自己的肚子,可是就算她丢下所有公主的骄傲去跪地乞求,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欺辱。
他们大笑着踩她的肚子。
鲜血,还有死亡。
那一日,她便死了,与她的心上人和孩子一同死去。
所有昔日的盛宠都成了旧梦。
后来,她甚至要勾引何平,那个曾经给她擦鞋都不配的侍卫,才得以逃走。
那个时候施令芜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只有握紧权力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爱人。
她好想回家,回到自己的公主府。
就算她知道那些万众宠爱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她也想回家。
好想好想。
她一动不动缩在角落,直到天色将要暗下来,她才有所动作。
她摊开手心,望着摊在掌心的剑穗,眼泪千万次地将剑穗打湿。
她在很小的时候便认识了云剑时。
那年她十一,随太后去行宫避暑。
她带着宫人在山野间游玩时遇见了云剑时。
他虽然比她年长两岁,那个时候他却比她矮一些,一个人站在瀑布下练剑。
他身量消瘦,被水打湿,却立得笔直,望着剑的神情那样专注。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目光怎么也挪不开。
她有意刁难他,可几句话之后才发现他和她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他连公主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他甚至不认识钱币。
他形单影只,渴了饮山泉水,饿了吃山间果。
就算偶尔猎个兔子,他也只是往火上一扔,连盐都不会加。
有一次,她笑话他不认识油盐,他难得叹了口气,说他认识,只是没必要。
嗯,没必要。
在他的心里只有剑。
那个时候,施令芜莫名希望他的心里不仅有剑,也能辟出一个小小的角落装着她。
她大建行宫,惹得举国议论,只因他常去行宫所在之地后面延绵无尽的山峦,她可以借着去行宫的缘由见他。
她招摇地举办比武大会,惹得天下男儿争相赴京为争前程或为博美人一笑。
只是因为云剑时曾苦恼参不透剑式。
她将他悄悄带着,让他看别人比武的招式。
他得了悟,一声道谢连续多日抱着他的剑琢磨剑式。
她嫣然一笑,觉得真值得。
陶国还有一个公主,比施令芜小一岁,名施令芝。
因为两人母妃不和,她们自小就学会了深宫争斗。
施令芝发现了她的秘密,指着施令芜恶狠狠地训斥:“父皇早就说过了,你天生殊眸长大了是要为了陶国和亲的!你活着就是要为了家国大义嫁给别的男子的!你竟然与人暗中勾搭!我要告诉父皇,让她好好看管你,还要让父皇杀了那个人!” 软硬兼施无法说动施令芝。
施令芜知道若让父皇知道云剑时必死无疑。
于是,施令芜亲手掐死了施令芝。
那一年,她十三。
没有人能伤害她的云郎,没有人能阻止她和她的云郎在一起。
她本就不是良善人,她自私、恶毒又无情。
她所有的善和情都给了云剑时。
既然他一心向剑不问世事,那所有的荆棘都由她来铲除。
她本就不善,为了他,也不畏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
只要他的那一双手不沾了恶,便好。
天色黑下去的时候,马车还没有走到可停靠借宿的地方,反而驶进了庆丹道。
从羿国的京城官道出来,去很多地方都要经过庆丹道。
庆丹道是人工从一座山中间开辟出来的。
庆丹道两侧都是悬崖峭壁,路长又窄。
当年战乱羿国尚未建立时,这片地方时常是匪盗埋伏打劫的好地方。
后来羿国建立,这里又直通羿国京都,虑及若起战事,此地易守,先帝便将庆丹道保留了原样。
不过到底是太-平年岁,羿国军队常在此地巡逻看管,早已没了匪盗之流。
踏上庆丹道的时候,敛王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从这里进京时,这里的护卫很多,不是今日冷清景象。
莫不是羿国要在此设伏,彻底与陶国开战? 敛王下令所有人警惕起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施令芜的马车,又拨了些侍卫护在施令芜的马车旁。
车队继续往前走,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兵器相交的声音。
敛王松了口气,看来此处的不太-平和他无关,是羿国国内之事。
他身为陶国人,这个时候明显不该参与。
只是想要回陶国,庆丹道是必经之路。
眼看天黑了,往回走又是很长的一段路没有歇脚之地。
他便下令,将车队停在一侧,派人去前面打探消息。
他正坐在马背上焦急等着消息,一回头,竟然发现施令芜下了马车。
“阿芜,你下来做什么?”他急问。
施令芜戴着帷帽,帷帽轻纱遮了她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
她一步步朝着敛王走去,目光却落在前方庆丹道的远处。
“二哥,你相信直觉吗?” 敛王知道妹妹受了刺激,这段日子时常说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不当回事,只让施令芜回去。
施令芜的目光死死凝在前方,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
她问:“二哥,可派人去前面打探消息了?” “已经派人去了。
左右是羿国的事情,我们避之不及。
你快回马车去!” 施令芜不说话了,却也没回去,而是立在敛王马下望着前方等消息。
派去的侍卫很快赶回来。
“殿下,是有人对湛王设伏。
” “哦?”敛王挑眉,“听说湛王辞去一切带着妻子回封地,这离京城还没多远,就有人迫不及待对他下手了?前面什么情况?” “设伏的人个个身手了得。
湛王那边却只有一个护卫。
” “一个?”敛王惊讶,“湛王自己没出手?” “并不见湛王出手。
但是那个侍卫着实厉害,一柄长剑出神入化,无人可近身。
那剑式瞧着稀奇,小的从未见过,很像江湖之人。
” 敛王正思索着,目光不经意一瞥,发现施令芜朝前奔跑而去。
“阿芜!你要做什么!”敛王打马追上去,跳下马背,抓住施令芜纤细的胳膊。
“稀奇的剑式是云家人啊……或许是他……”施令芜目光涣散,声若呢喃。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施令芜踉跄的脚步稳下来,她垂下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或许是他的哥哥、弟弟、父亲……” “令芜!湛王的事情我们不能管!” 施令芜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她努力说服敛王:“二哥,若湛王死了,兴元王独大,羿国一旦不是那个昏庸的皇帝坐在龙椅上,于我们陶国不利。
不若趁机插一手,让湛王和兴元王如之前那样继续敌对抗衡才对我们陶国大有益处。
” 敛王明知道这个妹妹已经为了那个男人疯痴了,她说这些只是为了救一个疑似的云家人。
可是敛王还是被施令芜说动了。
他沉吟了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带着人手往前去。
正如皇帝对太后所言,如今段无错交了所有实权,自身又内力受损,会有仇家伺机谋害。
兴元王明知道段无错阴险狡诈,未必不是陷阱,可他还是下手了。
就算有诈,大不了刺杀失败。
可若成功,这羿国的国姓兴许就可以改了。
段无错的马车停在一处两块山石间,箭雨射不进来。
他坐在马车上,神色淡然。
在他身侧的青雁伸长了脖子望着前面阻拦黑衣人的云剑时,将心揪紧了。
段无错瞥了她一眼,闲闲道:“夫人很关心云公子安危。
” 青雁有些不高兴。
她的声音闷闷的:“云公子若想逃命凭他的本事自然可以走。
他留在这里保护我们,殿下怎么一点都不担心他。
” “他厉害着,没什么可担心的。
”段无错声音懒散,并不将眼下情况放在眼中。
芸娘蹙着眉头开口:“这山石可避箭雨,云公子可阻来者。
可对方人多势众,云公子会有力竭的时候。
再说……庆丹道险要,若敌人从山顶往下推落滚石,后果不堪设想。
” 闭目养神的闻溪掀了掀眼皮瞥了芸娘一眼。
青雁听了芸娘的话,越发心急。
她转过头望向段无错,却发现他眼中神色微动望向远方。
青雁顺着段无错的目光望去,隐隐约约看见了远处正朝这边赶来的车马。
“原来是他。
”段无错轻声道。
青雁不知道是谁。
她视力不是很好,使劲儿眯起眼睛用力去看去分辨。
她还没将人认出来,闻溪先说出口:“是陶国的敛王带着花朝公主离京的车队。
” 青雁并没有注意到闻溪说完之后眼神的黯然。
敛王下令手下的人相助,他隔着很远朝段无错大声喊话:“湛王今日可欠了本王一个大人情!” “多管闲事。
”段无错的声音明明轻飘飘的,却落进了远处敛王耳中,敛王顿时黑了脸。
连个道谢都没有是不是过分了些? 施令芜坐在马背上,隔着帷帽轻纱遥遥望着云剑时剑意凌厉。
他握着他的剑时,天地万物皆失了色彩。
是他。
施令芜眼泪湿满腮,沾满湿泪的脸慢慢浮现了笑。
兴元王有备而来,敛王纵使带的人手不少,可也算寡不敌众,而且兴元王准备的人还没有尽数出动。
随着时间的推迟,敛王有些后悔掺和这事。
他举着长刀亲自杀敌,望一眼远处的段无错,他却揽着爱妻的细腰,从容悠闲。
敛王气得脸上的肉皮抽了抽。
他朝着段无错大喊:“本王才不信你会束手待擒。
都什么时候了,你的人呢!” 段无错是交了所有实权。
可是他交上去的是从羿国拿到的。
这些年,他怎么可能没有培养自己暗中的势力?——那些不该被外人知道的力量。
他对一切了如指掌,赌兴元王的贪心引他上钩。
并不急。
他眯起眼睛望向山顶上的人。
之前未动是因为他听见了敛王车队的声音,他要先确定敛王的身份。
现在未动,是因为他知道山顶上还有人手。
果然,片刻之后兴元王的第二批人手出动了。
眼看着兴元王的人越来越多,呈围剿之势,段无错刚要召唤暗处的不二。
远处又有军队赶来了。
段无错的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这次来的人数量众多,整齐马蹄声昭显了军队的身份。
不仅是军队,还应该是最精锐的军队。
兴元王还不敢在这个地方动用军队的力量。
来者是谁? 段无错自诩对一切了如指掌,却一时之间猜不透来者是何人。
是敌,是友? 很快,段无错有了答案。
他眯起眼睛看向远处马背上的人。
他的视线落在那人盔甲胸膛上的玄龙纹。
段无错错愕半晌。
已经打退堂鼓想要撤退的敛王也是重重松了口气。
皇帝年轻时做过盔甲,一直没有穿过。
十几年过去,他胖了许多。
这身盔甲不太合身,挤得他身上的肉痛。
盔帽很重,压得皇帝脖子疼。
他奋力伸长脖子,隔着人群望向段无错好好站在那里完好无损,知道自己没来晚,傻呵呵地乐了。
他费力拔出腰间的佩刀,将长刀举起,大喝一声:“阿九不怕,哥哥来救你了!” 少时做的战甲从未上过身,今朝御驾亲征只为了救他的弟弟。
段无错遥遥望着马背上笨重的皇帝,心情有些复杂。
半晌,他才缓缓舒了口气。
不仅盔帽重,刀也很重。
皇帝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手中的刀,轻咳一声将刀递给身边的侍卫,板着脸说:“孤瞧你身手不凡,将这宝刀赠你了!” 小侍卫受宠若惊,狂喜接过宝刀,恨不得握着陛下御赐的宝刀杀遍天下所有敌人,成为大英雄! 皇帝刚将快拿不动的刀送了人,回头望向段无错,正想露一个笑脸,猛地看见不远处打斗的人中一人长刀一横,一颗硕大的人头飞出去。
皇帝吓得下-腹一紧,打了个哆嗦。
不行,他今日威风御驾亲征可不能尿裤子! 他再看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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