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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齐道:“他二位现跟着唐圣僧往西天求解,正在历功累行之时,如问来此?”小行者道:“明明被你们勾来,如何胡赖?这是胡赖不得的!”十王道:“若是命绝勾来,此乃大数,小王无罪,如何要赖?实实不曾勾来!”小行者道:“你们既不曾勾,他却如何死了?”十王道:“死也有几等。
若是命尽被勾,魂便来了,气便断了,便是真死。
倘或是不达天命怨恨死了,或是不明道理糊涂死了,或是性子暴戾气死了,或是贪得无厌巴死了,或是思前想后愁死了,或是欠债无偿急死了,或是口嘴伤人被人咒死了,此等之死皆人自取,并不干小王之事。
”小行者道:“死已死了,又不干你们之事,他的魂灵却在何处?”十王道:“这样人虽说死了,他的魂灵尚淹淹缠缠不肯离合,若遇着至亲好友还有生机。
”小行者道:“生机却是怎样?”十王道:“生机种种不同,说起来话长,须请小圣坐了,待小王们细细指陈。
”小行者道:“我有事要去得急,也不耐烦管这些闲事,你只说被人咒死的当如何解救?”十王道:“这个不难。
被人咒死的,他本来元气不伤,不过被毒言毒语的毒气冲入七窍,填塞满了,一时散不出,故闷晕而死。
若要解救,只消将肚皮一顿揉,揉通窍脉,放一阵响屁,将毒气泄去,便可回生矣!”小行者听了,满心欢喜,拱拱手道:“承教了。
”又一径奔回,复了原身。
只听见冥报和尚正在那里取笑他道:“那和尚只管抚摩些什么?怎不叫他起来!”小行者也不答应,只将左手插在猪一戒肚皮上,右手插在沙弥肚皮上,用力狠揉,揉不多时,只听得两人肚里渐渐肠鸣。
小行者看见有些灵验,又紧揉一阵,忽然豁喇喇就象放连珠炮一般,放了无数响屁,一阵臭恶之气,冲得满堂人多掩着鼻子,几乎站立不住。
猪一戒忽然先醒,一骨碌爬起来,望着冥报和尚高声嚷道:“怎斋不见面,倒叫我睡了这半日?”正嚷不了,只见沙弥醒转,也是一滑碌爬起来,见唐长老与小行者都在面前,便大叫道:“师父,这寺里和尚都不是好人,劫了行李,将二师兄谋死,我看见了与他理论,转又将我咒倒。
这样恶和尚怎容他在此讲经说法,败坏佛教?”猪一戒听了大怒道:“原来为劫行李将我谋死的,快偿我命来。
”冥报和尚忽见二人活了,着实吃了一惊,及闻猪一戒索命,乃大笑道:“你又不死,怎为谋害?”猪一戒道:“行李却在哪里?”冥报用手一指道:“那壁边不是!”沙弥看见,忙走到壁边取出禅杖,大叫一声道:“人虽不死,情理难容,却饶你不得。
”猪一戒见沙弥动手,也跑去掣出钉耙,一齐望着冥报和尚打来。
冥报和尚笑一笑道:“两个孽障!才得超生,怎又寻死?”忙将毗卢帽挺起,褊袒两肩,任他二人打筑。
不道钉耙、禅杖才打筑下去,空中就现出丈六红光,将他身子罩住,比着铜墙铁壁还坚硬些,莫想动他分毫。
冥报和尚却笑嘻嘻在光艳中说道: “东土愚僧,何不快拜活佛?”猪一戒与沙弥见他装腔作势,一发恶狠狠的努力交攻。
小行者看见不是头路,忙上前止住道:“呆兄弟,不要乱动手替他装门面。
” 二人惊讶道:“怎么替他装门面?”小行者道:“你不知,这些玄虚都是妖僧的电光石火,愈打筑,愈激剥,愈迸了出来;只不睬他,便自然消灭,要露出丑来。
”二人点头,遂缩了钉耙,收回禅杖,在旁观看,果见冥报和尚满身的光艳一霎时消灭无踪。
二人拍手打掌的大笑道:“好活佛!你的佛光到哪里去了?还不快下来皈依我老师父的清净!”冥报和尚听了满心怒恨道:“你这班贼秃!怎破我道法,毁我宗风?你道我咒你不死么?我初时之咒是传示警戒,故留你一线回生之路。
你既不知好歹,故肆强梁,我如今下个狠手,将狠毒神咒念动,叫你师徒四人顷刻而亡,贬魂到阿鼻地狱。
你等不要怨恨我不慈悲。
”小行者道:“老和尚不要说大话,你那放屁的咒儿,就是弄他两个下根蠢汉,也只好放两个响屁还你。
怎我老师父一个上善至人也要一例看承?莫说我孙老爷遍体虚灵,一尘不受。
不知你从哪里咒起?”冥报和尚也不回言,竟愤愤的合掌瞑目努嘴努舌的念诵。
唐半偈知是咒他,他自恃身心清净,欲以正胜邪,不动声色。
默默听冥报和尚念了两遍,只觉耳目有异,恐怕被他咒倒,忙将笑和尚传他的偈言高声对大众宣诵道: “毒心为仇,毒口为咒。
嚼烂舌头,虚空不受。
” 唐半偈一时诵了三两遍,便觉身心安泰,高坐不动。
冥报和尚恶狠狠的咒了几遍,以为必然咒倒,微微的开眼偷看,只见他师徒四人说也有,笑也有,安然无恙。
心下着惊道:“这样恶咒,怎咒他不倒?真也作怪!”便将舌尖咬破,喷出一口血来,又恶狠狠的念诵。
猪一戒看见,笑说道:“老和尚不要痴心了,你不听见我师父的偈子已明明说过,‘嚼烂舌头,虚空不受’。
你又咬出血来做甚?”沙弥接说道:“想是念得口干了,要些血儿润润喉咙。
”冥报和尚见神咒不灵已急得没法,又被两人言三语四的讥诮,只见大众围绕看的一发多了,急得他满脸通红,不能言语。
小行者走上前道:“老和尚,你的咒念了这半日,毫厘无验,想是不灵了。
倒不如我念几句与你听听吧!”冥报和尚哪里答应得出。
小行者又道:“你不答应,想是不要听了,你不听,待我念念与大众听,看谁是谁非。
”大众闻言,俱拥挤上来拱听。
小行者乃高声念道: “冥公冥公,肚里不通,既做和尚,要识真宗。
从来佛重西方,如何却愿从东?立教已悖,赋性又凶。
放光惑世,便是道法;持咒害人,便是立功。
咒非微义,念也不验;光非慧发,一瞬而空。
但聚敛金钱,炫丛林茂盛;复猖扬异说,坏佛祖家风。
几年造化,任你胡行邪魔伎俩;今朝晦气,被我看破野狐行踪。
一时间降心不可,硬气不可,急得浑身是汗;百忙里遮饰无计,逃走无门,讪得满面通红。
大众前既已出乖露丑,法堂上怎好击鼓鸣钟!倒不如一筋斗归去来,重换皮毛;可免十八层钻不出,埋没英雄。
此虽是孙小圣讥嘲戏语,实可当大和尚勘问口供。
” 小行者念罢,大众尽皆点头叹息。
冥报和尚听了,急得心上油煎,眼中火出,知道收拾不来,因指定唐半偈师徒四人大骂道:“孽障,我与你虽然道不同,亦何相逼之甚也!罢罢罢,我且弃此皮囊让你前去,倘再来相遇,也必不容你求解成功。
”一面说一面已低眉合眼,奄然而逝。
唐半偈看见,好生不忍。
小行者忙说道:“老师父不要假慈悲!这样妖僧不死了,还要留他做甚?”唐半偈道:“留他可知无益,只可怜他死便死了,尚迷而不悟。
”阖寺僧人原有许多有道行的,久知冥报和尚是个邪人,只因拗他不过,不敢倡言;今见他与唐圣僧斗法不过,自愧死了,大家欢喜无尽。
遂将冥报和尚火化了,合齐大众出来礼拜唐半偈,愿留他在寺作主。
唐半偈说明身系钦差,不敢久留,见那众僧中一位老僧叫做不惹,为人甚是定诤,就请他为了寺主。
又替他将从东寺改叫做莲化寺;又替他讲明佛法当以清净为主,大众一一皈依。
侧师徒四众方才辞别大众,收拾行李,上马西行。
正是: 莫虑牵缠,休愁束缚。
一念空虚,自能摆脱。
未知此去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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