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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践前言助奁伸情谊 复故态怯嫁作妖痴(2/3)

不是我花钱买来的,都是这些年,南来北往,那些字号行里见我保得全年镖无事,他们送我的。

可倒都是道地实在货儿,你留着陆续作件衣裳。

如今没别的,‘水过地皮湿’。

姑娘就是照师傅的话,实打实的,这么一点头,算你瞧得起这个师傅了。

不然,你又讲究到甚么施恩不望报的话,不收我的。

师傅先和你噶下个点儿:师傅这回来京,叫我出不去这座彰仪门。

”安老爷忙道;“老哥哥,你这是怎么说?”邓九公满脸发烧,两眼含泪的道:“老弟,你不知愚兄的心窝,我真对不住她么!”褚大娘子道:“他老人家这样,可不是一遭儿了。

提起来,就急得眼泪汪汪的,说这是心里一块病。

大妹子,你如今可好歹不许辞了。

” 读者!请看世上照邓老翁这样苦好行情的固然少有,照何小姐那样苦不爱钱的却也无多。

讲到受授两个字,原是世人一座贪廉关。

然而此中正是难办。

伯夷饿死首阳,孟子道他贤圣清洁者也;陈文于有马十乘,我夫子也道他可谓清矣。

上古茹毛饮血,可算得个清了;始终不能不茹毛,不饮血,还算不曾清到极处。

自有不近人情的一班朋友,无故的妻辟纟卢,妻织蒲,无故的布被终身,饼饵终日,究竟这几位朋友,那个是个人物!降而现在,又和这班不同,口口说不爱钱,是不爱小钱爱大钱;口口说不要钱,是不要明的要暗的。

好容易断得他大的也不爱,暗的也不要了,却又打了一个固位结势,名利兼收。

不须伸手,自然缠腰的算盘云依然逃不出一个“贪”字。

所以说:“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

”便是老生常谈。

也道是:“不要钱,原非个异事,沽名也是私心。

”又道是:“圣贤以礼为书,豪杰惟情自适。

”何小姐原是个性情中人,她怎肯矫同立异;只因她一生不得意,逼成二个激切行径。

所以宁饮盗泉之水,不受嗟来之食。

到了眼下,今非昔比,冤仇是报了,父母是葬了,香火姻缘是不绝了,终身大事是妥当了,人生到此,还有甚么不得意处!更兼邓九公和她有个通财之谊,面子上送了这等一分厚礼,岂有个大仪全壁的理;只为的是帮箱的东西,不好谢出口来。

安太太怕羞了她,便接口道:“九大爷和大姐姐大远的来了,还这么费心,明日媳妇一总磕头罢。

”邓九公这才掀髯大乐。

说着,只听厢房里的钟打了十一下了。

安太太道:“老爷可得让九哥和大姑爷吃饭了。

”邓九公道:“实不相瞒,方才你们说话这个当儿,我两个同张老人女婿、大侄儿,都在这厢房里的,鸦默雀静儿的把饭吃在肚子里了。

我们老弟怕我误事,他一口酒也不许我喝,这回来可痛痛的喝一场罢了。

”说罢又呵呵大笑说:“姑娘,栋这头儿的事,师傅算张罗完了,我可得替我们老弟那头儿张罗张罗去了。

”安老爷便陪了他,同张、褚二人,往前边去。

安太太这里也要到前边张罗事情去,便约褚大娘子过去吃饭。

褚大娘子因要和姑娘盘桓盘桓,就等着送亲,因说:“我这里和她娘几们就吃了,省得回来又来过。

”安太太道:“要姑奶奶在这边帮着,我更放心了。

”因和张太太道:“亲家,这边小厨房里,预备着饭呢!我这里有给媳妇包下的馄饨,里头单弄的菜,回来叫人送过来。

亲家,可叫她多吃点儿,闹了这半天了。

”张太太一一答应。

安太太便别过褚大娘子,把张姑娘留下,又吩咐何姑娘,说:“外边有人,不用出来。

”才带着一群仆妇丫头,往那边去。

大家送到院子里,媳妇提补婆婆这件,婆婆又嘱咐媳妇那件,半日还谈不完。

这个当儿,只剩姑娘一个人在屋里,心下想道:“我自从小时候就跟父母在任上,关在衙门里,也走不着个亲友。

凡这些婚嫁的喜事,我从没经过,瞧不得。

我在能仁寺,给人家当了会子媒人,共总这女孩儿出嫁,是怎么一桩事,我还闷沌沌呢!自从去年见了他们,算叫他们把我装在坛子里,直到今日才掏出来。

今日轮到我出嫁了。

我到了人家,我该怎么着,该说甚么,这都是褚大姐姐和张金凤儿两个闹的。

再说我这不出嫁的话,我是和我干娘说了个老满儿,方才她老人家要在跟前儿,到底也知道我是叫人逼得没治儿了;偏偏儿的单挤在今日她家里有事,等人家回去,可叫我怎么见人家呢?”越想心上越烦闷起来。

可煞作怪,不知怎的往日这两道眉毛一拧,就锁在一块儿了,此刻只管要往中间儿拧,那两个眉梢儿,它启己会往两边儿展;往日那脸一沉,就绷住了,此刻只管往下爪搭,那两个爪搭,它自己会往上逗。

不禁不由得就是满脸的笑容儿,益发不得主意。

想了半日,忽然计上心来,说:“有了,等我和他们磨它子,磨到那儿是那儿。

”作者这话,却不是大笑话。

请看人生在世,到了儿女伤心、英雄短气的时候,那满怀茹苦含酸,真觉大海茫茫,无可告诉。

忽然的有人把她说不出的话替说出来了,不了的事给做了,这个人,还正是她一个性情相投的人。

那一时喜出望外,到了衾影独对的时候,真有此情此景。

褚大娘子和张太太送了安太太回来,见姑娘一个人坐在那里,把脊梁靠在墙上,低头无语,手里只弄手巾,便说道:“咱们这可到厨房里歇歇儿去罢,回来吃点儿东西,妆扮起来,也就是时候儿了。

”姑娘头也不抬,口也不开,只是不答。

张姑娘又催道:“走哇,姐姐。

”她说:“我走不动了。

”张太太问道:“怎又走不动咧,脚疼啊?”她道:“我的腿折了。

”这书里,自“末路穷途幸逢侠女”一回,姑娘露面儿起,从没听见姑娘说过这等一句不着要的话,这时大概是心里痛快了。

要按俗语说,这就叫作“没溜儿”,捉一个白字,便叫作“没路儿”。

张太太道:“大好日子的,甚么话呀?走罢呀!”姑娘道:“我走不动,你们大伙儿抬了我去罢。

”褚大娘子道:“这话早些儿,回来少不得有人抬姑娘。

”姑娘从方才一个不得主意,此时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忙问:“谁抬我?”褚大娘子道:“等到了吉时,人家就拿花红轿子儿,八个人儿抬了去了。

我不怕你笑话,我恰是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儿看见大红猩猩毡的轿子。

敢是比我们家乡那个轿子好看多着呢。

”姑娘这才想过来了,瞅了她一眼,嘴里又喷喷了两声,说:“谁倒是和你们说这些呢厂张金凤又催道:“姐姐别搅,快走罢。

”姑娘道:“你拉得动我,我就跟了你去。

”张金凤道:“真的呀?”说着,当真用手拉住他的腕子,才一拉,只听姑娘嗳呀了一声,说:“张姑娘女孩儿家,怎么这么蠢哪!拉的人胳膊生疼。

”口里说着,不由得那身子随了张姑娘站了起来,跟着就走。

噫嘻,这是那里说起!姑娘要些微的使点劲,便是捆上二十个张金凤,也未必拉得动她。

一个抬头这么一拉,就会把姑娘的胳膊拉疼了,吾谁欺,欺燕北闲人乎?但是一个打定主意磨它子的人,不这样一搭讪,叫她怎么下场,又叫那燕北闲人怎生写这笔! 张金凤听了笑道:“我的不是,走罢,走罢。

”褚大娘子便在后头推着她。

张太太也跟在后面,才往厢房里去。

一进门儿,姑娘一抬头,看见方才那副对联,又叨叨起来了,说:“这还闹的是甚么‘果是因缘因结果’呢?”及至念出口来,自己耳轮中一听,心里忽然悟过来,暗说:“且住,这上头一开口四个字,岂不明明白白,说的“果是因缘”么?到了果是因缘了,还怕不因这个缘,就结那个果吗?”随又看下联:“空由色幻色非空”,心里又道:“只说出家出家,如今倒闹出嫁了。

自然是‘色不是空’了,还用讲吗?可不是‘空由色幻色非空’是甚么呢?那里是甚么禅语呀!这等看起来,这张画儿一定还有个哑谜儿在里头。

”随又仔细一看,早明白了。

张姑娘见她那里发呆,只望着她笑。

又听她忽然问道:“这都是谁干的?”张金凤道:“这是婆婆说姐姐新搬家,头上怪素的,叫我弄张画儿,找副对于挂上。

我想这是姐姐坐静的地方儿,我就出了个主意,告诉外头画了这么一张,可不知找甚么人画的。

那对于就是才说的那个属马的写的。

”姑娘又看了看,心里说道:“甚么七宝莲池、八宝莲池的,这可不是我梦里的那个‘名花并蒂’么?还怕我同张姑娘不跟那个‘天马行空’的同来同去呀?竟搅我么?他们要早告诉了我,何苦叫我打半天的闷葫芦呢。

”一面想,一面扭着头看,一面掀开里间那个软帘儿往里走。

进门一抬头,不防屋里床边,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一时意想不到,倒吓了一跳。

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干娘佟舅太太。

姑娘见了干娘,脸上却一阵大大的磨不开,要告诉这件事,一时竟不知从那里告诉起。

忙上前拉住舅太太说道:“娘,你怎么这时候儿才来?只瞧这里,叫他们闹得这个”姑娘这句话,不但不接气,并且不成句;妙在说了这半句,往下也没话了。

只有粉面起红云,低着个头,噘着个嘴。

舅太太早巳明白她的意思,连忙站起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姑娘可大喜了。

我不但不是今日这时候才来,我昨日本就没到那里去。

我就在前头,帮着你公公婆婆料理你的事来着,倒和褚大姑奶奶谈了半天。

这事你不用说了。

我从船上见着你那天就全知道了。

今日实告诉你,我看你公公婆婆为难的那个样儿,这里头还有我给他们出了一半子主意呢!今日这件大喜的事作成了,你这个干女孩儿,我可算认着了。

这边是我的女儿,那边儿是我的外甥媳妇,还怕你不孝顺我吗?”舅太太这话,是要叫姑娘心里过得去,无奈姑娘自己觉得脸上磨不开,只得说道:“好!连你老人家也赚起我来了。

”说着,上了炕,从铺盖垛里抽出个枕头来,面向窗户,倒身就睡。

张太太道:“别假睡了,完了那纂咧。

”舅太太道:“亲家太太,你叫她歇歇儿罢!她整闹了这一清早了!” 这个当儿,张姑娘便叫人张罗摆饭。

便有安太太给姑娘送过来的喜字馒头、栗粉糕、枣儿粥,又是两碗百合鸳鸯鸭子,如意山鸡卷儿,还有包过来的馄饨,都是姑娘素来爱吃的,一时都摆在外间炕桌上。

舅太太便叫姑娘起来,她们陪褚大姐姐吃饭去了。

姑娘只在那里装睡不理。

张姑娘道:“姐姐,起来罢,不要打主意起磨呀!”姑娘仍不言语,舅太太便向张姑娘打了个手势。

张姑娘道:“姐姐。

再不起来,我上去膈肢去了。

”原来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单怕膈肢她的膈肢洼。

才听得这句,便笑着说道:“你敢?”张姑娘真个上了炕,呵了呵手,要去膈肢他,她已经笑得咯咯咯咯乱颤。

张姑娘便向她两腋抓了两把,她不由的两只小脚儿乱蹬,便连忙爬起来,这才出外间去吃饭。

舅太太便叫把桌子横过来,让褚大娘子坐了上首,自己下首相陪。

玉凤、金凤两个,坐在炕里边。

姑娘坐下,话又来了,说:“妈!!怎么不一块儿吃呀?”张姑娘道:“姐姐是乐糊涂了,你不知道她老人家吃长斋呀!”姑娘道:“这还吃的是那门子的长斋呢?难道今日还不开斋吗?”张姑娘道:“不当家花拉的,也有个白眉赤眼儿的,就这么开斋的!”舅太太说:“你别要忙,等着你过了门,看个好日子,你们三个人,好好儿的弄点儿吃的,再给亲家太太开斋,那才是呢!”姑娘道:“我不懂娘这会于又拉扯上人家褚大姐姐作甚么?”褚大娘子道:“嗳呀!姑太太不是我呀,我没那么大造化呢!”姑娘睁着眼。

问道:“那么那一个是谁?”舅太太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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