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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李元悯小心翼翼地翻过了角墙,攀着屋檐慢慢爬到屋顶上,猊烈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伸手扶他一把。
他不知怎么便生出了这样的念头,自打他十六岁之后,便没有这般放肆过了。
他是广安王,是府上众人的仰仗,他必须像个雄鹰一般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而不是如此幼稚,像个孩子。
然而当夜风袭来,衫衣烈烈作响,乌发飞扬,李元悯却是不管不顾地在风声中长长呼了一口气,心内有种想大喊大叫的兴奋。
此时他不是任何一个角色,不用伪装,不用堤防,什么也不用想,就这么享受天地夜色、银河灿灿。
寂寞的童年,孤独的岁月,让他过去的回忆一片贫瘠。
如今他好像一点一点在拾起那些失去的碎片。
“阿烈,你跟过来。
” 他就像是一个顽童一般,在王府高耸的重檐上肆意行走,他全然不害怕,因为有个人一直在他身后。
沉默地、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俯瞰着这待了快八年的王府,这座宅邸曾是那般破落,不过一个荒废的边陲将府,如今已全然不一样,生机盎然,护佑着那么多人,是自己一点一滴亲手扶持起来的家园。
他目光落在了后院,那而矗立着一排高大的槐树,是他来岭南的第一年栽种的,当时不过一丛小树苗,而今已长成郁郁葱葱的大树了。
记忆似乎回到了当初,烈日下,他扶着树苗,阿烈挽着袖子抵着铁锹挖着土,汗渍渍的两个少年满心憧憬。
一晃快八年了。
李元悯看得痴了,一时未顾及脚下翘起的瓦片,惊呼一声,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将他的腰部箍住,拉了回来。
李元悯缓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眉目清冷的男人,对方的轮廓冷硬,比儿时更加的深刻,眉眼很是俊朗。
蓦地,李元悯无端端想起了上一世那个暴虐的破城人屠,那人面目狠戾,一条深深的刀疤自眉峰裂至下颌,溅满鲜红的人血,显得那般可怖而狰狞。
不知上一世送他出宫后,这孩子历经了什么,才变成了那个可怕的魔头,好在这辈子,那些噩梦已经没有了。
不由得伸出手去,触碰他完好无缺的眉眼。
当指尖传来温热的感觉,李元悯一颤,突然回过神来,连忙撤开手指。
他轻轻咳嗽一声,目光有些闪躲,随手指了指不远处:“……阿烈,带我去那边的屋檐。
” 猊烈目色一动,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跟着他。
越过角楼,终于来到了广安王府最高的檐顶,夜风袭来,二人迎风而立,遗世而孤清,像极了两个仙人,手可摘星。
眼前一片开阔,月色下,岭南都城与天上的银河融在一起,分不清天际线。
李元悯心间惬意,多日的闷闷不快似乎一下子清扫而光。
他拿出腰际绑着两壶酒,拔去瓶塞,塞给猊烈一瓶,自己则置在鼻尖闻了闻,满意一哂。
府中的陈婆酿了一手的好酒,是别处喝不到的好物,这醉花阴尤美,当即仰头一倒,清冽冰凉的酒液入喉,配着这无边夜色风光,李元悯只觉得胸臆一片畅快。
“殿下……” 猊烈本想开口阻他,见他难得露出这样肆意的笑颜,便吞了剩下的话,只闷闷地也给自己倒了一口,退了几步,找了个平缓的地方躺了下来。
李元悯回头,看他无心风景的模样,心间莫名的滋味,涌起的兴奋立时褪去了不少,捏了捏酒瓶,叹了口气,伴着他躺下了。
二人就这么躺着,谁也不说话,各怀心事。
夜已经很深了,星野四垂,都城的灯火渐渐熄了,四处陷入深夜的旋涡来,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了他俩。
李元悯远望着遥遥的星河,突然道:“阿烈,你有心上人了么?” 身边人并没有回答他,李元悯支撑起上身,俯着看他。
夜色下,猊烈漆黑的瞳仁里映出满天的星辰,却避着不看他。
李元悯抓着他的衣襟,执着地:“到底有没有?” 猊烈喉结一动,目光落在那一张刻骨铭心的脸上,喉头苦涩:“殿下为何要问我?” 李元悯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他只是过来与他一起庆贺生辰的,可却这么唐突而冒失地问了,他本不该如此的,为何像个蠢孩子一般,他突然有些生气,不知生对方的,还是自己的,蓦地坐直了来,不知轻重地往嘴里倒酒。
猊烈立刻坐了起来,夺过了他的酒瓶,胸膛起伏着,半晌,道:“那殿下呢?” 李元悯怔然看他。
对方紧紧地盯着,“殿下可有心上人?可会娶妻?” 这已经算是逾矩了,李元悯恼恼地想,都怪自己纵他,平日还好,就是拧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自己这王府算什么,他想回来便回来,不想回来便整日整日地宿在外头,说也不说一声。
如今问他什么也不肯老实答了,倒是来追问自己了。
还不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纵然这么多年李元悯练就了一颗刚强如斯的心,可此时此地不知为何,心里却是泛起一股酸楚,他惨戚戚地道:“我这样的身子,怎会去耽误人家,哪里像你……” 他咬牙切齿,然而说到最后,无端红了眼。
他那位端坐在京城里所谓的父皇自不会考虑他这桩棘手的婚事,又怎会亲自指婚,他已做好了孤独一世的准备,亦是想过了,这辈子绝不会娶妻,去耽误一个如花美眷的一生,往后……若是阿烈多生几个孩子,那便过继一个来,当成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他早几年前便开始打算了,然而如今念起,心间却颇不是滋味,闷闷的,酸酸的。
夜风吹来,像是将他的理智定力吹散一般,他一咬牙,忍不住拉开他的衣襟,四处翻找着。
猊烈抓住他的手腕,他挣扎着,可哪里挣得过这个膂力过人的男人,然而他依然死命挣扎,他像一只扑腾的鸟,又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可他只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什么,他却是不知道。
“殿下……” 被那一双带着厚茧的大掌控在怀里,李元悯胸膛剧烈起伏着,吞下滋遛滋遛冒起的酸水,只哑声问:“帕子呢?不是有帕子的么?哪儿去了?” 见对方不回应,他冲他吼:“帕子呢?!” 身边的男人眼中波涛汹涌,最终叹了一口气,放开了他的双手,李元悯粗喘着,胸口起伏不定,仍旧不死心在他衣襟里面胡乱翻找着。
一块带着体温的温润的玉滑入手里。
李元悯一愣,抓着那块白玉,看了看玉,又看了看他。
白玉的料子很好,但做工颇为粗糙,雕刻成一个虎头的模样,用红丝线穿着,看得出来有些年份了,有岁月沉淀的暗黄。
不由抬眸看他:“这是……” 猊烈仰头倒了一口酒,喉结动了动,终是哑声道:“今日……是殿下的生辰。
” 李元悯眼眶一热,不知怎么的,心间那些激烈冲撞的糟乱的感觉压抑了不少,虽不知为何猊烈送了这么块灰扑扑的老玉给他,但他知道,对方并没有忘记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日子。
他摸了摸那块玉,仍自带着对方的体温,握了握,便将上面的红绳解开,绑了个死结,珍重地挂在自己脖颈上。
玉石贴着脖颈的雪色肌肤,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猊烈一动不动盯着他。
李元悯摆弄着那块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对崭新的护腕来,半跪着自作主张地给猊烈戴上了。
这护腕一看便不是普通的物事,面皮是雪山牦牛的坚韧革皮,铆环由极地玄铁打制而成,再是精巧不过,他见他操练得勤,总将护腕给磨烂,便托人找了许久材料,终于在生辰前让技艺高超的工匠给赶出来了。
“会不会太紧?” 他低头摆弄着,发丝拂过猊烈的脸,熟悉的冷香飘入鼻翼。
“阿烈……”李元悯抬起头来,正对上猊烈的那双眼睛。
很黑,很深,带着自己看不懂的一些情绪。
李元悯心里咚咚咚跳了起来,对方热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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