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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1/3)

北威侯府即便是娘家,也不宜留王妃用晚饭,所以景韶回到王府的时候,慕含章已经回来了。

桌上摆了丰盛的菜肴,一身软绸便装的自家王妃坐在桌前,等他吃饭。

这种有人等你回家的感觉实在太好,景韶忍不住凑过去,在那张俊脸上亲了一口。

周围的丫环见了,纷纷低下头去。

慕含章一张俊颜顿时红了个透彻,周围都是下人,这人竟这般不知收敛,禁不住瞪了他一眼:“快去换衣服,满嘴都是土!”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妥,听起来更像打情骂俏,不由得暗自懊恼。

景韶单拳抵唇闷笑两声,转身去净房洗脸、换衣服。

五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景韶换了衣服,接过妙兮递过来的杯盏,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慕含章给他盛了碗绿豆汤,摆手让丫环们下去:“可见到兄长了?” 景韶接过汤碗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哥哥受伤了,所以马车走得慢些。

” “伤得重吗?”慕含章蹙眉。

景韶吃了口菜,觉得味道不错,就给自家王妃碗里也夹了一筷子:“皮外伤,应当不打紧。

慕含章看了看碗中的菜,见景韶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便没说什么,端起碗吃了下去。

反正自从成婚以来,王爷也没少伺候他,只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心中庆幸,这个人没有把他当个女人使唤,而是尊重他、爱护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景韶如其他的丈夫那般,他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秉着食不言的礼节,慕含章便不再开口,专心地吃饭。

景韶中午就吃了两块卤牛肉,这会儿着实是饿了,端起碗快速吃起来。

慕含章见他饿成这样,不免有些吃惊,在景韶端起第三碗饭的时候,怕他吃撑了,不得不伸手阻止,见景韶露出还想吃的神情,哭笑不得道:“你吃的太快,不知饥饱,晚间吃多了积食。

” 他们两个是男子,东苑的饭碗便都是大碗,往常景韶吃两碗就十分饱了,这会儿吃得太快觉不出来,若是吃下第三碗,夜间准会睡不着的。

景韶也知道这个道理,便听话地放下筷子,又喝了小半碗绿豆汤,等丫环们来收拾,才觉出有些撑了。

慕含章叹了口气,喝了茶后就带着他去花园散步消食。

仲春的晚风带着微微的热浪,扑在脸上,能嗅到花香中残留的日光炙烤的味道。

“父亲说,下个月要把姨娘抬成侧室。

”慕含章走到一颗合欢树下,抬头看去,满树粉花,锦绣如烟。

“那可真是好事,以后就可以叫娘了。

”景韶见他看树上的花,伸手轻跃,将一把开得正艳的夜合欢递到自家王妃面前。

“开得正好的花,摘它作甚?”慕含章看了看他手中的花,并不去接。

“椒花献美人。

”景韶得意道。

慕含章瞪了又开始不正经的王爷一眼:“头回听说,这苦情之花还能送人。

” 景韶挠了挠头,合欢花原叫苦情花,苦情花开意味丈夫变心,着实寓意不好,忙扔了手中的花,伸手拽了一枝树叶来塞到君清手中。

“这又是做什么?送花也就罢了,哪有人送树叶的?”慕含章转了转手中满是绿叶的树枝,叶叶闭合,也不见有什么好看的,忍不住笑他。

“合欢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我拿它送你,就是要同你一生同心,世世合欢。

”景韶理直气壮道。

慕含章愣怔片刻,低头看着夜间紧紧闭合的合欢叶,没料到景韶竟会说出这般话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一抹红晕悄然跃上俊颜,映着清透的月光,显得越发美好。

景韶看得有些痴了,忍不住伸手揽住他,寻着那两片薄唇吻了上去。

“嗯……”慕含章轻哼了一声,却没怎么反抗,那一句“一生同心,世世合欢”,让他整颗心涨得满满的,也想要做些亲密的事,让这份感觉再延长一些。

次日,二皇子回朝,带着一身伤站在大殿之上。

宏正帝怜二皇子伤势未愈,赐其坐。

帝王对于钦差遇袭之事,震怒非常,下旨彻查。

此外,景琛还带来了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

西南的贡品,根本不是什么山贼所劫,而是西南王自己劫的,所有的贡品如今还停在西南封地边境,通往京城的官道附近! 而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西南王推脱营救大皇子的奏折也在昨日抵京。

西南王在奏折中言说西南今年遭受春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又逢贡品被劫,雪上加霜,西南王府都已经缩减用度以济百姓,实在无调动军队去滇藏的能力,恳请朝廷先拨粮草。

“欺人太甚!”宏正帝将景琛的奏折与西南王的那份并在一起,狠狠地摔到玉阶上。

“西南王着实太过嚣张!”刚正的御史范杰站出来,气得发抖。

“皇上息怒,如今最紧要的是大皇子还在滇藏,生死未卜,西南王不肯 出兵,须得赶紧调集他处兵马前去。

”兵部尚书不找痕迹的与景琛对了一眼,上前一步提醒道。

“西南王知大皇子不善战,才敢如今明目张胆的欺瞒朝廷,要挟减贡,依臣之见,当调遣名将前去滇藏。

”兵部侍郎宋安闻言,忙上前跟着说,并若有所指地看了景韶一眼。

景韶对于宋安的再次自作主张只恨得牙痒痒,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

“南蛮人数不多,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大皇子之所以身陷险境,只因对滇藏的环境不熟。

臣以为只要救出大皇子即可,不须再派名将,费些时间定能攻克。

”很少说话的北威侯慕晋突然站了出来,沉稳有力的声音顿时震住了吵闹不休的众人。

宏正帝看了慕晋一眼,微微颔首。

这一代的北威侯,年轻时常年驻守西北,打过不少仗,是靠自己的本事守住的爵位,他的话自然威信颇高。

于是,宏正帝下旨,斥责西南王,着他即刻出兵营救大皇子,对于减贡、拨粮之事,统统驳斥,只字不允!同时调拨蜀地兵马,从另一路前去营救。

“母亲,我听说父亲要抬邱姨娘做侧室了!”禁足结束的慕灵宝,火急火燎地冲正房来。

“是啊!”北威侯夫人憔悴了不少,皇上已经下旨,四皇子妃选定为茂国公府小姐,六月下定,七月不吉,定于八月完婚。

杜氏如今已经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羞得她近一个月都没敢出门。

四皇子六月下定,北威侯六月就抬邱氏,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北威侯府以后就站在成王一边了,他们这些人,从此都要仰视那个庶子了。

“那怎么行?”慕灵宝摔了桌上的果盘,“抬了侧室,慕含章就是侧室子了,若是我死了,他也可以承爵!” “胡说什么!”北威侯夫人照着慕灵宝的背扇了一巴掌,“你是圣旨定的世子,这爵位谁也夺不走!他已经嫁给成王,哪还有回娘家承爵的道理!” “若是成王做了皇帝把他休了,他不就能承爵了!”慕灵宝被母亲打了一巴掌,扑通一声坐到罗汉床上,提高了嗓音道。

“哼,若是成王要做皇帝,你以为他还活得到登基那天?”北威侯府人冷笑道,皇子娶男妻者不得承大统,纵然成王最后以非常手段夺了位,留着个男妻也是不光彩的,自然要在史书上把这人抹去。

慕灵宝愣了愣,遂高兴起来:“母亲还真是高瞻远瞩啊!” “你但凡有点出息,我哪用得着费这些个手段!”北威侯夫人拿指头狠狠捣了捣他的额头。

前来送账册的邱氏楞楞地站在门外,回过神来之时,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第三十五章猜度邱姨娘左右看了看,见被夫人支走去端茶的大丫环嫣红正从回廊一头走来,忙急退两步,转身拐进一旁的廊柱后面,待那丫环行至门前,才缓步走了出来。

“邱姨娘,来送账册呀。

”嫣红见了她,忙笑道,邱姨娘下个月就是侧夫人了,这府里的人如今都对她客气许多,“大少爷在里面呢,我帮姨娘送进去吧。

”“有劳姑娘了。

”邱姨娘笑着把手中的账册交给她,转身离去。

屋内的两人听到丫环的声音就停下了话头,等人进屋,杜氏问道:“嫣红,是谁在外面?”“奴婢走到门前,恰碰到邱姨娘来送账册,让奴婢给挡回去了。

”嫣红笑着把账册放到桌上。

北威侯夫人皱了皱眉,今日让邱姨娘在偏厅审这个月的账册,把丫环们都赶出去倒是把她给忘了,幸好嫣红回来的及时。

让嫣红出去在门外守着,杜氏抬头对慕灵宝道:“你也老大不小,儿子都会下地跑了,别整日跟那群狐朋狗友逛窑子!没事多练练武,回头再跟茂国公家的打架也省得再丢人!”“那日可不赖我,那龟孙玩阴招!”慕灵宝见母亲说自己,立马不服气起来,“怕什么,含章那小子又不能学武,我就算随便练练也比他强!”邱姨娘回到自己的小院,只觉得心烦意乱。

本想着王爷待含章不错,他如今的日子比在北威侯府过得好,自己也就不多求什么了。

却把皇家夺位之事给忘了!成王有多骁勇善战,连京城的黄口小儿都知道,这样的人真的甘心做一辈子王爷吗?还是没有嫡子,子嗣不能承爵的王爷。

有心找儿子说说,奈何自己还是个出不得二门的妾,邱氏叹了口气,召来自己的丫环嫣翠,让她送一封书信到墨莲居去。

“姨娘,二少爷那家店是……是卖香膏的,奴婢怎么进啊?”嫣翠顿时红了脸。

邱姨娘瞪了吵吵嚷嚷的丫头一眼:“让你进,你得出的去侯府大门呢!把这个交给赶车的王家老三,剩下的你别管。

”对于二皇子西南遇袭的调查一直没有头绪,大理寺判断刺客的身份应当是民间的野路子刺客,就是所谓的江湖人士,为了钱不要命的那种。

但景琛是微服前去,知道他行踪的只有身边的几个侍卫,四个侍卫是皇上派的,两个是成王的人。

朝中人不说,但心中都在怀疑,刺杀二皇子的事,必跟成王有关!“当初成王坚持要给您配两个侍卫,如今想来,这其中着实有诸多疑点啊!”二皇子府中的清客陈先生诚恳道。

在家养伤的景琛坐在书桌前,闻言蹙眉:“这话不必说,景韶不会害我的。

”“殿下!皇室之中,兄弟之情薄如纸,纵然是亲兄弟也不可尽信呐!成王战功赫赫,娶了男妻定然心中不服,臣听闻他在众人面前十分宠爱王妃,这本就不可思议!试问若是殿下被夺了承大统的资格,可还能像成王那般自在?”陈先生不依不饶。

“够了!”景琛把手中的杯盏重重的磕在桌上,“关于景韶的那些个无端的猜测,莫要再提!”赶走了喋喋不休的一群幕僚,景琛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拿过一支笔开始写折子。

“殿下,陈先生他们也是为你好,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二皇子妃萧氏端着一碗消暑的凉茶走进来,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

“朝堂之事,你插什么嘴?”景琛看了她一眼,不愿与之多说。

萧氏永远不能明白他对弟弟的爱护,说得多了景琛也烦了,不想再解释。

女人见识短浅,许多事都与她说不明白。

只是,连他府上的幕僚都怀疑景韶,朝中人怀疑他的定然不在少数。

景琛的眉头越皱越深,这次的事,不管是谁做的,着实很是厉害。

若他死了最好,若他死不了,刚好嫁祸给景韶,不管是坏成王名声还是让他们兄弟反目,都不亏本。

“刺客之事,追究下去只会对你不利,”清晨,慕含章给景韶系好朝服的玉带,不放心地交代道,“今日若是有人针对你,你就摆出孝悌之义大声骂他,千万莫搬出种种理由去反驳,那些个文官你说不过他们的。

”知道景韶这几日在朝中受委屈了,慕含章虽然心疼,却也只能劝他先咽下这口气。

“我就是气不过,这事十有八|九是景瑜做的!难道就让他得了便宜去?”景韶愤愤地说,这事父皇心中当是清楚的,只是苦于目前没有线索,口说无凭。

“即便是四皇子做的,杀兄乃是大罪,他们敢做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慕含章叹了口气,“哥哥若是想保住你,就定然会上折子求父皇暂不追究此事,你只要记住莫冲动便是。

”景韶不乐意地向外走,没走两步又拐了回来,垂着双臂,把脸埋到自家王妃肩上:“烦死了,我今天不想去了!”慕含章无奈地看着挂在身上的大家伙,抬手拍了拍他:“莫要任性,快去吧。

”景韶哼哼着不动,看看时辰不早,怕他迟了,只得温声道:“昨日周大哥买了一缸对虾,午时我去兵部接你,咱们去回味楼用午饭。

”景韶闻言,立时有了精神:“那说好了,我就在兵部点个卯,巳正就能出来。

”慕含章看着自家王爷风风火火的出门去,轻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还得用吃的哄骗才肯出门干正事。

这日早朝,果不出慕含章所料,那些个文官拐弯抹角、含沙射影的说景韶有嫌疑,景琛养伤不在朝中,四皇子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

景韶听自家王妃的话,不去反驳,而是拿兄弟之情、孝悌之义,骂那些文官心思歹毒。

宏正帝看着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景韶,不置一词,等景韶骂完,才缓缓开口:“今次二皇子遇刺,若不是成王的侍卫拼死相护,早就凶多吉少。

尔等查不出结果,就无端臆测,当朕是三岁小儿吗?”说着将一封奏折扔到站在玉阶下的御史脚下。

刚正的御史范杰是说得最起劲的,被皇帝威严的声音震慑,只得跪下捡起地上的奏折。

那份折子乃是二皇子昨日递上的,其中言辞恳切地劝父皇暂不追究此事,因为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自家的两个兄弟,作为兄长实在不忍看到这样的局面。

“二皇子宅心仁厚,今次前去西南,查得西南贡品之事,功不可没,着封为睿王,等景琛伤势痊愈,礼部挑个日子吧。

”宏正帝甩袖离去,临走时看了朝上的两个儿子一眼,眸色深沉,意味不明。

慕含章用过早饭,带着云竹出门,先去墨莲居转了一圈。

虽然这墨莲居是他开的,但这种东西说出去也不太好听,对外一直言说是别人开的,成王妃只是掺了股。

自从墨莲居开张,生意一直很红火,京城中也有人看出这个生意挣钱,但却没人敢涉足,只因这墨莲居挂着成王府的名,而成王的霸道不讲理是出了名的。

“林大哥。

”慕含章进店不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定南侯家的林公子。

定南侯是二皇子妃的娘家,说起来,他们两个还是亲戚。

“慕公子……”林公子在这里见到慕含章,顿时有些窘迫,“上次你送的那盒……嗯,我是没脸让下人来买这个的,只得自己趁着时辰早来一趟。

”林公子的丈夫是定南侯家庶子,侯爷还在不分家,自然不会让他这个男妻持中馈,所以要办什么事终是不太方便。

慕含章闻言,自是听出了他的难处,转头看了看店中的摆设。

平民百姓不那么讲究,男人们来买也看不出是夫还是妻,所以无所谓;只是这王侯之家的男妻,却是有诸多不便。

所以店中便宜的铁盒卖的最多,最贵的银盒也能卖给那些个为了讨美人欢心摆阔的纨绔子弟,倒是最赚钱的木盒香膏没有原来设想的好卖。

“林大哥若是不方便,你说个数量,每月初我差人给包严实送到府上,就说是我送的东西便是。

”慕含章想到这里,心思又活络起来,王府的这种东西每月内务府会按时按量送来,那么这些不方便来买又很需要的王侯之家,就可以让他们定期交银子,然后每月定时给送去。

“如此可是解决了我的大麻烦。

”林公子闻言很是高兴,当即就给了一笔定金。

从墨莲居出来,看看时辰还早,慕含章就徒步前去兵部衙门。

行至兵部门前,刚好是巳正,就见一个人影准时从门里走出来。

“王爷,这事还没说完,您怎么就走了?”孙尚书拿着一本册子无奈地追出来。

“你自己拿主意就是,我有急事,回头再说!”景韶不耐地摆摆手,抬头看到自家王妃正站在门外,一身浅青色长袍穿在他身上煞是好看,禁不住咧开嘴角奔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撤藩孙尚书眼睁睁地看着成王跑向了成王妃,然后兴奋地说:“君清,我们去吃对虾!去晚了该卖完了!”这就是所谓的急事?还有传说中凶残暴戾的冷面成王,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笑成一朵花的表情?慕含章看到胡子花白的兵部尚书尴尬地站在门前,歉意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王爷晨起走得急,没吃饭,还请尚书大人莫要介怀。

”“王妃言重了。

”孙尚书这才回过神来,客气地跟成王妃回礼,反正成王点个卯就走人已经是惯例了。

慕含章笑了笑,带着自家王爷去吃东西了。

时辰还早,回味楼里基本上没有客人。

不过每日早早开门的周老板,已经把店铺打扫干净,该准备的食材也都收拾齐全了。

景韶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间。

“这时节的蟹还不肥,等九月再来吃蟹吧。

”因为这会儿还没什么生意,一身艳粉色的周谨亲自来给他们点菜。

对于周老板的穿着,两人已经是见怪不怪。

“要一斤白灼盐水虾,一斤盐焗虾,两斤回味虾,一壶花雕,两碗饭。

”景韶看着菜牌说道,凡是带有“回味”两字的都是回味楼的招牌菜,因为一直买不到新鲜的对虾,这道菜很少能吃到。

“吃海虾喝不得烈酒,给你们上壶茶吧。

”周谨提醒道。

景韶皱了皱眉,吃好吃的没有酒喝,总觉得少点什么。

慕含章见了,召来景韶的小厮云松,让他去城南青梅姑娘那里买一瓶青梅酒:“淡酒可解虾毒,周大哥不如也买些清淡小酒来,定能卖得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周谨闻言很是高兴,“你说的那家青梅酒在什么地方?”慕含章将位置告知给他,连周谨这样开酒楼的都不知道那家青梅酒,看来那梅姑娘的生意着实不好。

既然景韶准备替那位战死沙场的王大哥照顾他的青梅姑娘,给她找个生意门路比定时去买她的酒要有用得多。

“君清,你真的很会做生意。

”景韶剥了个白灼虾放到对面人的碗中。

慕含章夹起虾肉沾上酱料咬了一口,轻笑道:“儿时听说公侯家的子孙很少考上功名,就算考上了,入朝为官也很是不易,我就悄悄跟姨娘学些做生意的本事,料想若是做不得官,能接手家里的生意倒也不错。

”公侯之家一般是不考功名的,他们仰仗的是皇恩,为官也要等皇家的恩典,由读书出身考功名,往往会受到清流的排挤,难以升迁。

景韶听他说的轻松,却能听出这三两句之中所含的艰辛,公侯伯爵皆属武将,一个不能习武的子嗣,自然会被家中之人瞧不起,何况还是个妾生的庶子。

思及此,景韶又惦记起了慕灵宝,可惜天气渐热,要把他丢到河里还得再等几个月。

“这虾炸得透彻,带壳吃才有味道。

”慕含章夹了个回味虾到景韶碗中,“一会儿用过饭,咱们去二皇兄府上瞧瞧吧,我把礼都给备下了,一会儿让云竹回去一趟取来。

”既然景韶今日已经在朝堂上强调孝悌之义,去看望病中的兄长就没有了结党之嫌。

纵然不信奸人挑拨,所谓三人成虎,假话说多了就成真的了,兄弟两个还是要时常见面的好。

景韶也打算今天去一趟二皇子府,告诉哥哥父皇要给他封睿王的好消息。

但每次都空手去,还顺道带回家点好东西的景韶这才意识到,去哥哥家是要带礼物的!他们去的时候,景琛正在书房跟几个幕僚商讨事情,听闻景韶来了,便直接让他进来。

屋内有三人,景韶都没怎么见过,站在他身旁的慕含章悄然观察了几人的表情,便垂下眼来,三人对于他们突然进来似乎很是紧张,其中一人明显带着淡淡的敌意。

“今日就到这里吧。

”景琛微微皱眉,摆手让三人出去。

景琛看了一眼慕含章,在景韶示意无碍的目光下,便敛下眸子,沉声道:“今日在朝堂上你做的很好。

”慕含章心中微讶,他本是打算先离开的,岂料这兄弟俩就当着他的面谈论起朝堂之事来,这边说明,这兄弟两个真的把他当做可以信赖的,甚至是跟他们一起谋划夺位的人。

转头看了一眼景韶,对方回他一个无碍的眼神。

“以目前的形势,西南王已然惹怒了父皇,撤藩是早晚的事,但这事你不能提。

我会让朝中其他人先提,过两日我回朝上再上个章程给父皇。

”景琛把一沓折起来的纸给景韶看。

“这法子有用吗?”景韶看了半天,总体上是说不动兵卒撤藩的方法,上面密密麻麻的十分繁琐。

前世他在滇藏,并不知是否有人提过平和撤藩,但以西南王的性子来说,这场仗想必非打不可的。

“弟婿也看看。

”景琛示意景韶把东西给慕含章。

“哥哥叫我含章便是,”慕含章接过那份章程,快速地看了一遍,敛眸思索片刻道,“这法子若是藩王兵马不强倒是可行。

”景琛微点了点头,看向景韶:“若是开战,你想去吗?”“去!”景韶斩钉截铁地说,“这次是得到兵权的好机会,拖上几年,至少能掌控住一半。

”三藩之战一旦开始,就不一定会打多少年,景韶即便知道各个藩王的死穴,也不打算立时就打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上辈子犯过一次的错他可不会再重蹈覆辙。

慕含章听着兄弟俩的对话,敛眸不语。

若是开战,景韶就会多年不归了吧?次日,大皇子终于有了消息,被蜀军救出,幸而未死,暂时在滇藏休养。

至于西南王,出兵竟没有蜀军快,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宏正帝,有不少大臣趁机提议撤藩。

如此争论了数日,待景琛回朝之时,更是直接上了一个撤藩的章程。

景琛提议降爵撤藩,即如今的藩王还是郡王爵,到下一代降为国公,再下一代就削为侯爵……宏正帝认为此法可行,面上却是不显,只待大臣们一提再提,才同意了撤藩之事。

于是,滇藏之事暂且搁置,撤藩之事却提上了日程。

六月邱姨娘抬侧室,北威侯邀景韶和慕含章前去观礼。

“前些日子姨娘让人给我捎信,让我今日礼后去见她。

”慕含章坐在马车上,想起娘亲让人送到墨莲居的书信。

“定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跟你说,”景韶轻笑道,“你尽管去就是,我在前厅等着你。

”侧室礼并不复杂,主要就是把妾的身契改为婚契,再拜长辈、告宗祠。

成为侧室,邱氏就搬到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院中,屋子也比以前宽敞了不止一点,还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厨房。

慕含章看着一身粉色华服的娘亲,虽然已是徐娘年纪,却是风采依旧,江南女子的聪慧温婉在她身上尽显无疑。

“娘……”慕含章第一次能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叫,邱氏听了这一字,就禁不住湿了眼眶。

“儿啊,我的儿……”邱氏拉住儿子的手,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下来。

二十年来,她不敢叫一声儿子的名字,他是少爷,而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妾,见了面也该是她给少爷行礼。

屋里的丫环们见此情形,纷纷退了出去。

“娘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慕含章拿过娘亲手中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邱氏接过儿子手中的帕子,三两下擦干了脸上的泪珠,轻叹了口气:“我在这内宅里,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有一事我思量了许久,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说说。

”慕含章静静地听完娘亲的担忧,禁不住笑了笑道:“娘不用担心,他并不想坐那个位置。

”“哪有人不想坐那个位置的?”邱氏蹙眉,见慕含章似乎很是相信景韶,“纵然他没那个心,但他是个亲王,却没个子嗣承爵,他哪能甘心呢?况且他还这么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出去打仗……”其它的慕含章倒是没有听进去,只是最后一句却是听得分明。

回想起那日在二皇子府听到的话,景韶要用这次征战掌握兵权,三个藩王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少说也要三五年才能回京,难道自己就要在王府中枯等他三五年吗?第三十七章召见宏正十三年六月,朝廷遣御史范杰前往西南封地宣读削藩圣旨。

西南王不服,上书辩解。

七月,西南王斩杀朝廷特使,自立为王,震惊朝野!宏正帝遂决定出兵,平定西南!“听我家国公爷说,西南之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且如今的那位西南王为人颇为狡诈,善用奇兵,很不好对付。

”茂国公夫人悄声对皇后说道。

继皇后吴氏看着面前盛开的石榴花,微微蹙起眉:“这次皇上要调兵十万,若是让成王去,怕是不妥。

”“西南那困苦之地,要打胜仗可不容易,”茂国公夫人仔细回想丈夫交代的话,“撤藩之事一旦开始,怕是三藩都要撤的,等打淮南王的时候再让四皇子去,江南地势平坦,只要兵马足就能攻得下。

”皇后闻言,微微颔首。

茂国公夫人暗自松了口气,西南之地易守难攻,这仗一打就不知道要到哪年月去,自家女儿已经跟四皇子定了亲,若是刚成婚丈夫就出征,岂不是要守活寡,等四皇子归来早就人老珠黄,届时再舔几个出身高的侧妃,纵使将来当上皇后日子也不好过。

“还有一事,妾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茂国公夫人双手攥在一起,有些犹豫。

“这儿又没有外人,有什么不当讲的。

”皇后抬手摘了一朵艳红的石榴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年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伺候元皇后,说什么都是“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可就因为戴了一朵石榴花,被人指出违制,元后罚她三伏天在凤仪宫前跪了一个时辰!“妾身听说前月成王送了四皇子一个王姬,”茂国公夫人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后的表情,见她没有生气便接着说,“原本这些事妾身也不该管,只是下月四皇子就要大婚,京中却有传言说四皇子如今很是宠爱那个女子。

”这消息也不知是怎么走漏的,反正北威侯夫人是知道了,逢人就说四皇子还未大婚就专宠小妾,明里暗里的讽刺她家女儿嫁到四皇子府也过不上好日子。

如今那个原本因为选皇子妃丢了脸的女人,又一副十分庆幸的表情混迹在公侯妇人之中,直把茂国公夫人气得两顿没吃下饭。

“有这事?”皇后碾碎了手中的石榴花,接过宫女手中的丝帕擦了擦手,“回头把景瑜叫来问问便是,你且放心,本宫是不会让皇子正妃受委屈的。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是炎热,景韶练了会儿剑就满头大汗,三两下脱了湿衣服,光着膀子跑到树下,接过芷兮手中的湿布巾擦了把脸,就坐到了自家王妃身边。

“日头正毒呢,别练了。

”坐在藤床上纳凉的慕含章递给他一块西瓜。

景韶三两下啃了手中的西瓜,才觉得凉快了些:“这西瓜吃起来冰冰凉凉的,真是舒爽。

”“王妃一早就让奴婢镇在井里了。

”妙兮笑着道,给小几上换了一盘新切好的。

云竹换了把大些的扇子,在两人背后用力扇风。

“我刚练剑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父皇派范杰去,肯定是故意的。

”景韶又吃了块西瓜。

“何以见得?”慕含章靠在榻背上,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册。

“范杰那人说话不会拐弯,父皇早嫌他那股书酸气了,动不动就要血溅盘龙柱来个死谏,就是拿他没奈何。

”想想西南王那个奸诈小人会被范杰气得发抖,景韶就忍不住闷笑出声。

慕含章看了一眼丝毫不为忠臣烈士哀痛的王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次以身殉国,也算圆了范大人千古留名的愿望了。

”景韶吃了三块西瓜,擦了擦手,向后靠在自家王妃身上,看着树梢漏下来的点点日光,凉风习习,只觉得昏昏欲睡。

“今日父皇留你做什么?”身上的大脑袋刚好枕在小腹上,绵长的呼吸不停地喷在下腹,慕含章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让景韶枕在自己腿上,摆手让丫环和云竹都退下去。

“哼,说要给我再纳个侧室!继后还真想得出来,让我娶她侄女!”景韶不满地冷哼,继后就是气不过他把妍姬送给了景瑜,如今就要把永昌伯的庶女嫁过来恶心他。

慕含章拿书的手顿了顿:“那你怎么说的?”“我就说……”景韶这才发现自己被换了个位置,于是不满地翻了个身,把脸冲着君清的小腹,故意用鼻尖在那里蹭了一下,“我只喜欢男人,如今对着女的提不起兴致。

”“嗯……”隔着布料的磨蹭感觉反而更清晰,慕含章轻哼一声,向后躲了躲,“你怎可这般说?父皇该生气了。

”“总比让他们给我乱塞女人的好。

”景韶恶劣地追了过去,用侧脸轻压住小君清。

慕含章皱了皱眉,双手搬住那颗大脑袋,挪到了一旁的玉枕上,美其名曰:热!景韶不满地撇撇嘴,跳起来拿过一旁的长枪又练了起来。

慕含章看着如此努力的景韶,渐渐敛了笑容。

父皇前几日就单独召见过景韶,出征西南这件事基本上已经非景韶莫属了,只是,出征在即,他这些时日,却丝毫不见有离别的愁苦。

或许,离家打仗对景韶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见他一副一心只想着打仗的样子,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

“王爷,王妃,宫中来人。

”多福急匆匆地跑进花园里。

“什么人?”景韶收了手中的银枪。

“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多禄。

”多福不满地皱起包子脸,他与多禄是同一批进宫的,他跟着元后做总管的时候,多禄只是淑妃宫中的小太监,如今淑妃当上继后,那小子见了他也敢摆谱了。

“请他进来吧。

”慕含章把外衣递给景韶,很快,一个身材瘦削的太监走了进来,冲他俩行了个礼,神色却有着掩饰不去的倨傲。

景韶皱了皱眉:“公公前来,可是母后有什么事?”“皇后娘娘懿旨,宣成王妃即刻前去凤仪宫。

”多禄略显尖细的声音听在耳中颇有些难受。

“这个时辰?”景韶蹙眉,这会儿午时刚过,皇后难道不用午睡吗?这般急急地召君清去,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慕含章抿了抿唇,因为他是男子,成亲以后皇后从没有召过他进宫,今日景韶刚推拒了永昌伯庶女做侧室,皇后就急急召他进宫,想必是想从他这里入手,也或许仅仅是气不过想拿他撒气。

“臣换件衣服就来,公公稍待。

”“且慢!”景韶拉住要去换朝服的慕含章,冷眼看着空手而来的多禄,“母后可说了是什么事吗?”“这奴婢可不敢打听,”多禄知道成王是个硬茬,便放软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只宣了王妃,想必就是跟王妃聊聊家常,王爷不必担心。

”景韶可不信继后在这个时候宣君清过去就是为了聊聊家常,但皇后下旨宣召,又没明说是为了什么,不能公然违抗,转身跟着自家王妃一起进屋,拿出亲王朝服开始换:“我跟你一同去。

”“这个时辰你怎么入宫?”慕含章忙止住他的动作,他是去凤仪宫,未经宣召,若是晨昏定省去拜见母后还说得过去,这个时辰景韶入宫,只怕是要惹麻烦的,“你别担心,有什么事我自能应对。

”那多禄特意强调了只宣成王妃一人,就是不让景韶跟着的意思。

景韶冷眼看着自家王妃跟着多禄坐上了宫中来的马车,拉住妙兮道:“你跟王妃去,一旦有什么事,立时去南书房找我!”妙兮是宫女出身,对宫中的道路熟悉,为人也机灵。

妙兮听了,重重的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南书房乃是未成年的皇子们读书的地方,也是这个时辰景韶唯一可以闲逛的地方。

宏正帝向来重视孝悌,也鼓励他们这些成年皇子有空去教导年幼的弟弟,只是帝王心实在难测,他们若是去的勤了,又有拉拢这些兄弟的嫌疑,所以他们四个出宫建府之后都很少去南书房。

待马车走远之后,景韶就骑上小黑,远远地跟着,待马车真的进了宫门,才调转马头,从另一个偏门进去。

“王爷,这个时辰怎么进宫了?”来巡查岗位的侍卫统领萧潜看到景韶,忙上前来打招呼。

萧潜是定南侯家的远亲,与景韶也有些交情。

“萧潜!”景韶一把搂过萧统领的脖子,把他拉到一旁,塞给他一个鸡蛋大小的金貔貅,“一会儿若是有侍女从凤仪宫跑出来往南书房去,麻烦你给行个方便,有什么事我担着。

”萧潜本还有些犹豫,听到最后一句便放下心来,把貔貅揣到怀里:“王爷放心,小事一桩。

”宫女在宫中走动实属平常,若非宫中的贵人们交代,也断没有拦住不让走的道理。

第三十八章罚跪凤仪宫主殿前皆有青石板铺就,空荡荡没有任何草木,汉白玉的石阶恢弘大气,只是在这静谧的午后,走在上面给人一种深深的压抑之感。

慕含章跟着领路太监行至正殿前,许是天气炎热的原因,皇后并没有在殿内,而是在廊下放了一张凤榻,两个宫女拿着长柄孔雀扇在榻后缓缓扇风。

继后一身艳色描金凤的华服,端坐在凤榻之上,直直的看着慕含章一步一步踏上玉阶。

“微臣见过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慕含章从容地走到廊下,跪地行礼。

皇后端起杯盏,轻啜了一口,又拿帕子优雅地点了点嘴角,才不急不缓道:“起来吧,快赐坐,这可是成王的心头宝,万一跪坏了本宫可赔不起。

”慕含章敛眸,仿佛听不出皇后话中的讽刺一般,礼数周到地谢过,坐在了宫女搬来的方凳上。

见成王妃完全没有预料那般惶恐不安,让坐就坐,行为、礼节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倒让提了一口气准备训斥的皇后,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景韶进到南书房,未成年的小皇子们已经结束了午睡,却也没开始午后的功课,只是都安安静静的在屋中温习功课,静待夫子到来。

因为天气渐热,宏正帝免了皇子们下午的武课,全改为文课。

站在书房之外,看着这些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们个个神色认真地捧着手中的书,景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南书房的情形。

那时母后还在,每日这个时候都会让人送来新鲜的瓜果,不仅给他和哥哥,包括大皇兄和景瑜都有份。

景瑜总是觉得别人手中的比他的好,仗着自己年纪小常要跟哥哥换,哥哥不与他计较便会与他换,倒是自己看不惯,闹得过分了就会挥拳头揍他。

后来继后上位,午后就再也没有瓜果可吃。

从那时起,宫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新的皇子出生,大皇子出宫建府,书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

景瑜每天会有人特地送来点心瓜果,却都是独一份的……“三皇兄!”奶声奶气的一声唤回了景韶的思绪,低头看去,一个只到他腿根的小胖子正拽着他的衣摆,正是七皇子景逸。

景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叫了声“景逸”,小胖子立时笑得牙不见眼:“三皇兄,你还认得我呀!”“又不是几年不得见,哪就能不认得了?”景韶哭笑不得的把他抱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又长胖了?”因为景逸长大后还是个胖子,所以景韶才记得格外清楚些,其他的弟弟们都不常见,所以要是别人拉他,就只能根据年岁推算排行了。

“三皇兄……”屋中的几人听到动静纷纷回头,都跟着站了起来。

“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你们读书吧。

”景韶摆手让他们坐回去。

“三皇兄,听说你打败了十万匈奴,过年见你的时候就想听你讲怎么打仗了,但你坐在最前面,我过不去。

”景逸因为被皇兄抱,胆子就大了起来,被放下后也不回座上,拽着景韶不撒手,要他讲战场上的事迹。

其他皇子不说,眼中也是满满的期盼。

“三皇兄,匈奴是不是都满脸大胡子?”“三皇兄,大漠上是不是有狼群?”“三皇兄……”宏正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景韶被几个皇弟围着,难得露出几分不知所措,不禁缓和了脸色。

“回母后,不纳侧妃是王爷的意思,臣并不知情。

”慕含章守礼地微低着头,对于皇后一句比一句刻薄的话只是温声回答,一字也不多言。

“你比王爷年纪大,就不会规劝着点吗?眼看着这就要出征了,还没个一儿半女,这要是有个万一,这么高的亲王爵岂不就后继无人了?好歹也是中过举人的,怎么这般不明事理?”继后用杯盖缓缓拨弄盏中的茶末,说什么只喜欢男子,难不成成王府以前的那些个姬妾都是摆设?今日在御书房,皇上刚提一句让景韶纳她侄女做侧室,他就说自己不喜女色,摆明了是打她的脸!什么叫有个万一?什么叫后继无人?出征之前最忌说这些!一直耐着性子应对的慕含章,听得此言,缓缓攥紧了藏在衣袖中的拳头:“亲王爵并非世袭罔替,纵然是侧室子,也只能承镇国将军……”继后狠狠地把杯盏磕在小几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埋怨本宫、埋怨皇上吗?”周围的宫女闻言,纷纷跪了下来。

“臣不敢。

”慕含章连忙起身,跪在地上。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身为皇室王妃,排挤妾室,善妒专宠,如今更是不许亲王留子嗣,当真是胆大妄为!”皇后的话可谓咄咄逼人,字字诛心。

慕含章只是沉默着不言语,如今这个情形,皇后明显是恼羞成怒,多说多错。

继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沾上茶水的手,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含章,轻叹了口气道:“本宫也不想为难你,只是既然嫁入皇室,就要为皇室着想。

这样吧,你去那玉阶台上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慕含章闻言,不由得暗自苦笑,想明白?皇后根本就没说让他反省什么,何来想明白一说?玉阶台就是殿前玉阶之上的那片平地,汉白玉石在烈日下暴晒了几个时辰,早就晒得宛如火炭。

慕含章优雅地轻撩下摆,规规矩矩地跪在正中的一块石板上。

盛夏午后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炙烤着裸露在外的肌肤,很快就能感到疼痛。

皇后让宫人们都起身,端过一杯新沏好的茶,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独留成王妃一人跪着受罚。

她倒要看看,这成王与成王妃到底有多“情比金坚”。

妙兮站在一排宫女后面暗自着急,却没机会离开。

汗水顺着俊颜滑过线条优美的下巴,滴落在紫色的朝服衣摆上,慕含章垂着眼,不着痕迹地把手缩到衣袖中。

日头在南,只晒得到他的脊背,到不至于晒伤肌肤,只是苦于朝服不止一层,很快就被汗水浸湿,滚烫的石板将热气一点一点渗进他的身体。

慕含章思虑着皇后今天唱这一出的目的,以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减轻身体对痛苦的感知。

今日景韶直接驳了纳侧室的事,皇上也并没有勉强,皇后自觉丢脸,就想用这种方式让众人知道,后宫内宅之事,还是她说了算;也是敲打景韶,莫乱说话。

皇后喝到第二盏茶的时候,终忍不住起身如厕。

汗水挂在纤长的睫毛上,眼前的景象霎时染上了七彩的光晕,慕含章苦中作乐地想,也许皇后仅仅就是想出口气,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可惜他是个男子,不是那些血虚气短的妃嫔,估计晒到太阳落山也晒不出个好歹来。

要不要装昏倒好给她找个台阶?妙兮趁机跟着去水房换茶的宫女退开,转过回廊便迅速闪到一边,待没人注意,快速跑了出去。

宫中的道路她自小天天走,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今日的路通往南书房的路似乎格外漫长。

妙兮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跑太快怕被侍卫怀疑。

那般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王爷平日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却要在这烈日之下跪石板,王爷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儿臣一心想为父皇安定四方,至于子嗣皇孙,有两位皇兄在,何况,四皇弟下个月就要大婚了,”景韶见父皇今日心情不错,先记着君清还在凤仪宫,便摆出一副忠厚老实的面相,“儿臣与王妃成婚不足四个月,如今着实还喜欢得紧,实在不想再纳新人。

”“哈哈哈……”一心只知带兵打仗的三儿子,如今竟也识得情滋味了,宏正帝听得此言,禁不住开怀大笑。

“王爷!王爷!”妙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被书房门前的侍卫阻拦。

景韶与宏正帝闻言,皆转头去看。

“妙兮!”景韶看清来人的表情,便知君清出事了,顿时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宏正帝蹙眉,示意侍卫放她进来。

“奴婢叩见皇上!”妙兮见宏正帝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了个头便哭了起来,“求皇上救救王妃!王妃在凤仪宫前罚跪,已然在烈日下跪了一个时辰了!”“娘娘,成王府的那个婢女不见了,”多禄看了一圈,悄声在继后耳边说道,“奴婢刚刚听说,成王也进宫了,就在南书房。

”继后冷哼一声:“有她去,本宫倒要看看,他成王有多大能耐!”慕含章跪的并不远,自然将继后的话听得分明,不由得暗自着急,若是景韶不管不顾地闯进凤仪宫来,这罪名可就大了!“臣\奴婢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玉阶下的侍卫、宫女突然齐齐跪下三呼万岁。

继后闻言,手一抖,青玉茶盏顿时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君清!”景韶跟父皇告了个罪,三两步冲上了玉阶。

慕含章听到声响,一直低垂的脸上轻勾起一抹冷笑,既然皇上来了,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事情闹大。

于是,虚弱地抬头,看了一眼不断接近的景韶,用沙哑的声音轻唤了一声:“王爷……”然后双眼一闭,软软地向后倒去!第三十九章忘了说景韶眼睁睁看着慕含章倒下去,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用上轻功猛跨一步,将人一把抱紧了怀里。

“君清,君清……”怀中人浑身的衣襟都湿透了,满是汗水的俊颜苍白如纸。

“快挪到榻上去!”宏正帝没让半蹲着行礼的皇后起身,指了指廊下那凉爽的凤榻,示意景韶把人抱过去,对一旁的安贤道,“传太医!”景韶小心地把人放到凤榻上,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凉茶,凑到那干裂的唇边,慢慢喂下去。

妙兮拿过一旁的扇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扇风。

“父皇……”景韶拉着自家王妃的手,气得双目泛红,转头看向身后的宏正帝,还未说完,突然掌心的手捏了他一下,立时止住了话头,又转回去看榻上之人。

这情形看在宏正帝眼中就是景韶已经气急了,想说什么,又顾及身份不能指责母后,只能欲言又止地把话吞下去,怎么一个“委屈”了得!宏正帝蹙眉,坐到宫人搬来的椅子上,看向有些尴尬的半蹲在一边的皇后:“这是怎么回事?”“回皇上,臣妾今日叫成王妃来聊聊,怎奈这孩子说话冲撞,还不知悔改,臣妾让他跪着反省一会儿……臣妾着实不知成王妃一个男子,身子竟这么弱……”皇后万没有料到成王会把皇上找来,本来一句话说不对,她身为一国之母有权罚慕含章。

只是人如今给跪昏过去,还恰好给皇上看到了,就有故意找茬、苛待继子之嫌。

宏正帝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今日之事,他心里清楚得很,平日她整治一两个得宠的妃嫔,为了维护后宫安宁,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

只是,如今成王出征在即,她却这般苛待成王妃,摆明了是给他添乱!“君清,哪里难受?”景韶见榻上人缓缓睁开眼,忙凑过去低声询问。

慕含章看着景韶,又捏了捏他的掌心,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景韶眨了眨眼,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布巾,轻轻擦拭他的脸颊、额头,沉默着不说话,宏正帝也不接皇后的话茬。

凤仪宫正殿前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蝉鸣之声。

太医适时地出现,打破了压抑的氛围。

胡子花白的太医院医正看了看慕含章的脸色,又沉默着把了脉,从药箱里拿出几粒药丸让他服下,方转身对宏正帝道:“启禀皇上,观王妃的脉相,当是暑气入体,加上血气不畅造成的昏厥。

如今既已醒来,服下祛暑的药丸、休息一天便无大碍,只是……”听到只是两字,景韶立时竖起耳朵,急惶惶地问:“只是什么?”“王妃的筋脉似乎比一般男子脆弱,身体也比不得常人健壮,”医正实话实说,“臣开一副药,晚间再喝一次,否则暑气祛不干净,怕是要留下头昏的毛病。

”宏正帝想起来新婚第二日慕含章跪久了就发白的脸色,微微颔首,对景韶道:“你们先回去吧,在宫里不方便换洗。

”景韶还想说什么,被怀中人阻止了。

慕含章费力地欠身:“谢父皇体恤。

”宏正帝摆了摆手,对明显满脸气愤的景韶道:“方才你提的事,朕答应了,今日之事,晚些时候会给你个交代。

”“是!”景韶闻言,躬身一礼,抱起自家王妃,转身离去。

待景韶一家离去,宏正帝才看向有些忐忑的继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处事、气度,还不如两个小辈。

你这样做,成王还怎么放心把成王妃留在京中!”皇后闻言,猛地抬起头:“皇上,将在外,家眷留京,可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还知道规矩?”宏正帝冷哼一声,抬手把杯盏摔到继后面前,“午前朕在御书房怎么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皇上!臣妾……”皇后这才知道自己为图一时痛快,已然惹了麻烦,还在皇上眼中留了个不识大体的恶名。

成王妃是男子,留不得子嗣,她前日劝皇上让成王娶个侧妃,留个子嗣,好让成王有个牵绊,防止他生反心。

皇上虽然同意,却也说成王性烈,逼不得,此事不可勉强。

宏正帝揉了揉眉心,指着跪在地上的继后:“你去元后的灵前,好好反省三日!想想当日册封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如今你又是怎么对待景琛和景韶的?”说完,起身甩袖离去。

出得凤仪宫,回头看看身后的金砖碧瓦,宏正帝轻叹了口气,若是元皇后还在,想必后宫朝堂都会免去不少风浪……“我没事,你别担心了。

”洗过澡,换了软薄的内衫,慕含章倚在床头看着忙前忙后的景韶,忍不住劝了一句。

“把药喝了。

”景韶对于太医那句“怕是要留头昏的毛病”还是心有余悸,定要监督他把药喝完。

慕含章无法,只得接过药碗,仰头喝了下去,还未品出苦味,一碗清水就递了过来。

“这药与蜜糖相克,吃不得蜜饯,喝口水吧。

”慕含章抬头,看着神色认真的景韶,只觉得心中暖暖的、痒痒的,明明是个暴躁又粗心的人,偏对他的事如此细致。

景韶看着脸色还有些白的君清,心疼得不得了,转身拿来药油,慢慢卷起他的裤腿。

白皙的膝盖上已经跪出了淤青,另外还有石板烫出的热疙瘩,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搓不得药油,不然这疙瘩就下不去了。

”慕含章看了看,觉得那疙瘩痒痒的十分难受,忍不住单指挠了挠。

景韶看着原本漂亮的膝盖变成这般青青红红,又帮不上什么忙,缓缓俯身,在那受伤之处落下一个轻吻,趴在自家王妃腿上,抱住他的腰身难过不已。

慕含章伸手,摸了摸景韶的脑袋:“我没有那般娇弱,对了,今日你跟父皇提什么事了?”所谓当面教子背地教妻,父皇明显是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训斥皇后,但临走时那句“答应”,明显是对景韶的补偿。

“哦,下月出征,我想明日就去军营,先与那些将领们熟悉一下。

”景韶把脸埋在那柔软的内衫上,贪婪地吸着自家王妃身上淡淡的清香,那种干爽温暖的味道,让人禁不住想要更多。

“明天……就去吗?”慕含章愣住了,原本想着还要半个月才会分开,没想到,竟这般快。

“嗯,”景韶坐起身来,见自家王妃脸色不对,还当他不解,便解释道,“我习惯先与将士熟识再出征,免得途中就出乱子。

只是如今大军离京只有五十里,父皇会同意我去,倒真是意外之喜。

”慕含章听得他话中的兴奋,缓缓垂下眼眸:“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归还,你……”你难道从没想过我们就要离别了吗?紧紧抿着唇,不想看景韶的表情,慕含章别过眼去,这个人,如今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根本就不懂离别之苦。

景韶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想过要跟君清分开!且不说京城这纷乱之地很不安全,前一世君清就是在王府中身体越来越差,他根本就不放心;更重要的是,若是让他一天见不到自家王妃,怕是根本就无心打仗!但是……他一直以为自家王妃知道的,原来,自己,竟是,忘了说了,吗?“君清……”景韶看着低垂着眼眸兀自伤心的自家王妃,夕阳的余晖映在他俊美的侧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个扇形的影,煞是可爱,禁不住心中一动,一把把人抱进怀里,“君清,明日就要去军营了,以后怕是……我们今晚,尽兴地做一次吧。

”慕含章微抿了抿唇,沉默片刻,缓缓伸手抱住了景韶。

他的体力向来没有景韶那般好,往往一晚要的次数稍多些,便会吃不消。

且这种事做得过了对两人的身体都不好,所以若非特殊,他向来不许景韶一日超过两次。

离别在即,便纵他一回吧。

景韶感觉到怀中人的妥协,自然不会客气,三两下剥了怀中人的衣衫。

怕他碰到膝盖,便把自己卡在他双腿之间,俯身在那略带惆怅的俊颜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嗯……”身下是玉席,慕含章只得伸手攥紧了颈下的圆枕,这种事,不管做多少次,刚进|入的时候总免不了疼痛。

景韶吻去了身下额上的汗珠,轻咬住那微微弯起仰起的脖颈,温柔而缓慢地动作起来,待身下人适应了,才渐渐加快了动作。

慕含章紧紧抱着身上人的肩膀,任由那灼热的硬铁在自己身体里驰骋,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好让自己记住这般滋味,用余下的几个月甚至几年来怀念。

慕含章颤抖着身体,想躲开那越来越用力的动作,接连不断的可怕欢愉让他有些吃受不住,但体内的东西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专追逐着那令他疯狂之处,不断碾磨。

“啊……我不行了……唔……”已经不知过了多久,慕含章早已承受不住,修长的双腿不停地微微打颤。

身下人因为被灼热烫到而似是痛苦地蹙着眉,身体不停地抽搐,同时贴在他小腹上的小君清也吐出精华,景韶只觉得怎么也不够,刚刚歇下的小小韶又精神抖擞起来。

还在微微颤抖的慕含章感觉到体内那个家伙的变化,禁不住皱了皱眉,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哀求道:“……我不要了……”“最后一次,我保证。

”景韶亲了亲他含着薄泪的眼睛。

慕含章看了看他,想到明日睁开眼便要分开,轻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第四十章营地慕含章醒来的时候,早已经日上三竿。

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无处不酸疼,连睁开眼都觉得费力,甚至觉得身体还在不停的颠簸摇晃。

慕含章有些恍惚地想,景韶那个混蛋,昨晚到底做了多少次?他只记得在自己累得昏过去的时候,那家伙还在他身上折腾个不停。

耳边传来一阵一阵木轮压过石子的声响,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一双朦胧的美目,慕含章迷迷糊糊的愣怔了片刻,觉得今日的帐顶有些奇怪,好像是马车的车顶……车顶!慕含章这才意识到了不对,挣扎着爬起来,腰间的酸痛使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只得勉强靠着车壁坐起来。

马车中布置的十分精致,整个车底起了个高台,全铺上了厚厚的软垫,上面是一层青玉凉席;车壁上嵌着书架和小格子,摆着几本书、一个香炉;门前凹下去的地方,放着一个小几和他的鞋子,小几上放了一个水囊和两个杯子。

身下是舒适的青玉席,四周放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枕头,皆细心地包了一层玉席,慕含章微微眯起眼,伸手撩开了浅色薄纱的窗帘,就看到车外一匹俊逸黑马之上,正端坐着应该已经去军营的自家王爷!景韶神清气爽地骑着小黑,昨晚做的实在尽兴,导致他自己也起晚了,不忍叫醒睡得正香的君清,就直接把他抱到事先备好的马车上,把王府交给皱着包子脸的多福和云先生,就美美的带着自家王妃朝城南五十里的军营进发。

忽而感觉到一道视线,景韶转头看向马车,就见到自家王妃那张俊美的脸出现在车窗处,忙摆手叫车夫停车,跳下小黑钻进马车里。

“睡醒了?”景韶笑咪咪的倒了杯水递过去。

慕含章并不去接,而是靠在车壁上静静地看着他。

“咳咳,别这样坐着,”景韶被看得有些发虚,脱了鞋爬上去,拽过一旁的大迎枕,抱着浑身酸软的自己王妃,让他靠在上面,讨好地把杯盏喂到他唇边,“先喝口水,饭菜云松一会儿就送来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慕含章难得没有推拒,就着景韶的手喝完了整杯水,依旧静静地盯着他。

“嘿嘿,我的军中正缺个军师,左右你在京中也无事,不如跟我一起去西南吧?”景韶挠了挠头,转身又倒了杯水。

“将在外,家眷不可离京。

”慕含章敛眸,看着递到面前的杯盏,搭在迎枕上的手缓缓摩挲着那圆润的玉片。

“王府里不是还有一个妾妃嘛,这你不必担心,”景韶得意道,“本打算偷偷带你走的,岂料昨日跟父皇提起,他竟同意了,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你王妃的身份便是。

”轰隆隆……马车扬起的尘埃落在还提着鞋的王爷身上,颇有几分萧索。

景韶呆呆的站在原地,半晌才想起来把鞋穿上。

自己,竟然,被自家王妃赶下了马车,而且还是如此凄凉的连鞋都没穿上!转头看向同样被抛下的某只坐骑,小黑正无聊地拽了片树叶在口中嚼,见自家主人看过来,很不厚道的打了个响鼻,听起来很像是幸灾乐祸的笑声。

“你小子竟然敢笑我!”景韶愤愤地抓住小黑的鬃毛,对着那大脑袋使劲揉了揉,“你还没媳妇呢!还不如我呢!”马车行的慢些,抵达军营之时,已然是黄昏时分了。

营地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四周皆是高大的杨树林。

一顶顶帐篷整齐地排列,铁盆上的火把烧得啪啪响,手持长矛的兵成队地在帐篷间巡逻。

“王爷!”瞭望的士兵看到骑在小黑上的景韶,忙示意下面的人打开木栏。

“参见成王殿下!”几个身着铠甲的大将跑了过来,齐齐地跪地行礼。

“都起来吧!”景韶跳下马,拍了拍跪在最前面的人,不等众人起身,就转身走到马车前,缓缓掀开一点车帘,“君清,下来吧。

”然后,讨好地把手伸了过去。

车中人显然并不领情,一把掀开车帘,兀自走了下来。

几个将士看着王爷从马车里请出来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一身淡青色的广袖华服,在满是铠甲、兵服的一群人中显得十分突兀,风雅的书卷气也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王爷,这位是?”为首的汉子约有三十来岁,身材魁梧,看起来颇为凶悍。

“这是我的军师,君清君先生。

”景韶笑着给众人介绍。

军师?几个大将面面相觑,王爷带兵,从没听说过还带军师的,这又不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还要有安邦定国的将相之才来谋定天下。

慕含章淡淡地扫过众人,抬手抱了抱拳,武将向来看不惯文人,这些人自然也会对突然出现的军师抱有敌意,所以对于他们瞬间变冷的眼神也不以为意。

景韶微皱了皱眉,但这个时候也不能说什么,给自家王妃一一介绍众人。

为首的汉子是赵孟,赵将军。

后面跟着的两人,冷面的是左护军,笑嘻嘻的是右护军。

“王爷事先未说,末将就没有准备军师的营帐,”赵孟上下看了看文弱的慕含章,语气颇有些不屑,“只能委屈军师先与士兵们对付一夜了。

”“无妨,军师跟本王住一起便是。

”虽然明知赵将军是在刁难君清,却正和景韶之意,忙故作大方地说到。

“那怎么行?王爷的营帐若住了别人便是越制了!”赵孟粗声粗气道。

“住哪里都可以,”慕含章缓缓地开口,声音温润平和,煞是好听,“将军不必为难,随意给我安排个营帐便是。

”“嘿嘿,普通的营帐又脏又臭的,军师这细皮嫩肉的哪住得惯?若是不嫌弃,来跟我住吧。

”右护军笑嘻嘻地凑上来。

景韶听得一头火,一巴掌呼到右护军的头上:“谁他妈的也别想,军师就跟本王住一起。

”说完也不管众人,拉着慕含章的手臂就把人拖到最大的那个帐子里去了。

赵孟看着两人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右护军撇了撇嘴,对左护军道:“这军师长得如此好看,赵孟那老小子竟然舍得为难人家。

”左护军瞥了他一眼,默默地转身离开。

“哎哎,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右护军等了半天没人回答,转头就看见左护军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忙抬脚追了上去。

给王爷准备的王帐着实比其他的帐子要宽敞许多,夏日没有铺地毯,夜晚地上的寒气翻上来十分凉爽。

木台上铺了一个十分宽大的床铺,郊外夜凉,倒是没有铺席,一床软滑的锦被铺在上面,对于浑身酸痛的慕含章来说实在是很大的诱惑。

看着进了帐子就趴到了床铺上的自家王妃,景韶摸了摸鼻子,慢慢凑过去,一双手试探着抚上了他的腰肢:“还疼吗?”慕含章瞥了他一眼:“下次王爷亲自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景韶干笑两声,识趣的闭嘴,认真地在腰股间捏起来,薄薄的夏衣能够透出衣料之下的体温,柔软的绸缎清晰地描绘出那美妙的线条,一双大手揉着揉着就忍不住向下滑一点。

“明日让人再给我备个帐篷。

”慕含章也不看他,就趴在枕上凉凉地说。

“不行!”景韶想也不想地拒绝,刚刚抚上一片浑圆的手乖乖地挪回了腰上。

“哪有军师一直与王爷同住的。

”慕含章打了个小哈欠,在车里颠簸,身上难受就睡不好,这会儿倒是有些困了。

“军师就是要和元帅在一起,好随时商量战事!”景韶理直气壮道,“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慕含章翻了个白眼,他看遍了史书,从没见哪朝哪代有这种规矩的,懒得与他辩解,腰上时重时轻的揉捏十分舒适,便静静地任他捏了一会儿,在景韶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突然轻声问道:“昨晚为什么骗我?”“啊?”景韶吓了一跳,挠了挠头,底气不足道,“我可没说一句慌!本来就是,马上就要到军中,以后行军、打仗要留存体力,着实很难有机会亲热嘛!”“王爷知道这些便好,今晚就去跟赵将军睡吧。

”慕含章说完,翻身拽过一旁的锦被,面朝里侧不再理他。

“君清……”景韶可怜巴巴的唤了一声。

“王爷,睡了吗?没睡来中帐喝酒啊!”赵孟在帐外大声唤道。

景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想把他骂走,又怕吵到身边人,只得走了出去:“吵什么吵,本王困了,今晚不喝了。

”说完就又要钻回去。

“王爷,末将有话要说。

”赵孟一把拉住景韶,拖着他向远处走。

“说!”景韶甩开赵将军的手,不耐道。

“末将不知这军师王爷是从哪里找的,只是这西南一路艰险,他这身子骨怕是吃不消,况且一个纸上谈兵的书生,若是不懂打仗还瞎指挥,只怕是要误事的。

”赵孟练武之人,说话中气十足,本就没走两步,在帐中躺着的慕含章自然听得分明。

“本王自有分寸,”景韶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服,但对人对事万不可太过武断,我不强求你现在就把他当军师,且过一段时间再说。

只是有一点,君先生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你即便不服,也不许做出对他不敬之事,更不许将他置于危险之地!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本王绝不轻饶。

”“切,末将还不至于与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难,”赵孟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冷哼一声道,“只是他若对我指手画脚,也别指望我对他有耐性!”“行了行了,少罗嗦了,快滚吧,本王要睡觉了。

”景韶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哄人。

“王爷,当真不来喝酒啊?”赵孟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契而不舍道,在景韶抬脚踹人之前,快速跑开了。

待赵将军离开,景韶惆怅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帐,不敢立时进去,只得漫无目的地在营中散起步来。

第四十一章小黑夜晚的军营十分安静,巡逻的士兵也不会多说一言,所以中帐里三个大将吵吵闹闹划拳的声音就尤为明显。

这三个人皆跟他一起打过匈奴,习惯了在大漠上那种放荡不羁的日子,如今在京郊也不知道收敛,回头得收拾收拾他们才行。

景韶摇了摇头,慢慢朝远处走去。

如今攻打西南封地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三年,他所拥有的优势就十分明显。

原本那个总与他对着干的征东将军被派去增援大皇子,父皇也没有再派其他人来辖制,那么他可以做的事就很多了。

只是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下手。

“咴~”正在马棚里嚼草料的小黑看到自家主人,便仰头打了个招呼。

景韶回过神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马棚了,索性站在小黑的食槽前,揉了揉那快跟周遭融为一体的大黑脑袋。

小黑不满地甩了甩头,向侧方挪了挪,继续吃草。

被王妃扔出营帐已经够惨了,怎么连马也嫌弃他?景韶揪住小黑的耳朵:“不许吃了,本王都没地方睡了,你还有心情吃加餐!”小黑抬头,一边嚼着口中的草叶,一边瞪着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看着自家主人。

小黑因为是王爷的爱马,所以马倌每天都会单独给他准备鲜草,比其它吃干草的马伙食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对于景韶不时揪耳朵的行为,小黑早就习以为常,继续嘎嘣嘎嘣地嚼个不停。

景韶与小黑对视了半晌,奈何实在瞪不过人家一双马眼,只得放弃。

抓着柱子侧身坐到了木栏上,拽来一根草叼在口中,草茎有些微苦,只有白色的地方有些许甜,也不知小黑怎么就吃得那么欢实。

“小黑,等这次仗打完,我就给你找个媳妇吧,”景韶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郊外的月似乎格外清冷,前世的自己从没有闲心这般赏月,每日都想着阵法、练兵、练武、夺位,活到三十岁还那般累,当真是不值得,把手中的草喂给小黑,“你说你想要个公马还是母马?”“咴~”小黑看了看主人手中孤零零的一根草,喷了他一手热气,转身去棚里睡觉了。

被坐骑彻底嫌弃的景韶只得离开了马棚,蹑手蹑脚地摸回王帐。

床上之人侧身而躺,一手搭在锦被之外,睡相极好,似乎从他离开时就换过动作。

景韶悄悄脱了外衣,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慕含章动了动,许是习惯了景韶在身边,并没有被吵醒。

景韶勾了勾唇,小心地将他搭在外面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又慢慢地把自己的胳膊穿过去,试探着把人抱进了怀里。

“嗯……”怀中人发出一声轻哼,吓了景韶一跳,停顿了片刻见人没有醒来,才放心地给他掖好被角,然后满足地把脸埋到自家王妃的颈窝,深吸了一口君清身上淡淡的清香,轻蹭了蹭,美美的闭上了眼。

景韶身体好,向来是沾床就着,所以没有看到,怀中之人缓缓勾起的唇角。

次日清晨,慕含章因为昨天睡得久,早早地醒了。

阳光照在白色的帐篷上,上面的花纹清晰可见,愣怔片刻,才记起来自己已经不再王府中,而是在军营里了。

身边人还睡得正香,满足地打着微小的呼噜,热气喷在颈窝,吹动落在那里的几根发丝,有些痒痒的。

慕含章动了动,转身面朝着景韶,看着他的睡颜。

原本以为要分开几个月甚至几年,说不难过是骗人的,甚至已经做好打算,若是他几年不归,自己就去战场附近做生意,没想到这家伙早就算好了。

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景韶英挺的鼻梁,慕含章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对于景韶那个恶劣的小手段,他早就不生气了,只不过这毛病可不能惯着。

景韶觉得鼻子上痒痒的,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看到一根莹润如玉的手指,便张口咬住,在那圆润的指腹上舔了舔。

慕含章把手缩回来,静静地看着景韶完全睁开双眼。

“嘿嘿,君清,你醒了。

”景韶选择性忘记自己应该去跟某个又臭又硬的将军睡的惩罚,凑过去在自家王妃柔软的唇瓣上亲了一口,“时辰还早,我去练兵,等晨练结束回来陪你用早饭。

”景韶不等怀中人盘问,便跳起来穿衣服,换上一身月白色劲装,洗了把脸就跑了出去。

慕含章缓缓坐起身,看着逃也似的景韶,忍不住轻笑出声。

左右也睡不着,慕含章起身穿上衣服,王帐中放了个精致的木箱,就是昨日从马车上卸下来的,里面放的大多是他的衣物和惯用的一些东西,看样子景韶果真是早就准备好了。

“公子醒了。

”云松进来送茶水,见慕含章穿戴整齐,忙端来洗脸漱口的水。

在外不能透露王妃的身份,他不是军中人不能叫军师,便唤公子了。

“你也跟着出征?”慕含章接过云松递来的布巾擦脸,论理云松这样的王府小厮是不能带着去的。

“小的只是这半月留在营中给王爷和公子跑腿,待大军开拔就回王府。

”云松笑了笑道,“云竹昨日吵吵着要跟来,王爷没让他来。

”“你对这军营可熟悉?”慕含章微微颔首,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这个军营是王爷的亲卫军,小的倒是来过几次。

”云松老实地答道。

慕含章闻言,微微蹙眉,抬手掀开门帘,清晨泛起的泥土香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既如此,你陪我在营中转转吧。

”这个时辰,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去校场操练了,只有一些杂役营的兵在干活,铁盆中的火已经熄了,冒着一缕一缕的青烟。

从云松口中得知,这个军营大约有五千多人,皆是直属于景韶的兵马,平日并不在这里,而是在百里之外的祁县。

这部分人乃是打匈奴时景韶培养出的先头精锐,从西北归来卸了兵权,皇上格外开恩把这五千人和祁县的大片地单独赏给了成王。

说起祁县,慕含章想起来景韶要拿来跟他换荒林的那百亩良田,听前去看地的下人说,那片庄子着实是好地,十分肥沃,还有士兵在帮忙耕种,却原来就是景韶的兵营所在。

“王二哥,这粥怎么越来越稀了?”两个小兵抬着一个大木桶吭哧吭哧地放到四个营帐中间的空地上。

“不是还有馒头吗?有个汤喝就得了。

”被称作王二哥的人搬着一大筐馒头放在木桶边。

慕含章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三人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昨夜军营里都传开了,王爷带来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军师,还与之同寝一帐,不用说,这位定然就是了。

“军师起这么早啊。

”王二见王爷的贴身小厮跟着,不好装作看不见,便张口打了个招呼。

慕含章微微点头,温声问道:“每日的早饭皆是如此吗?怎么不见有菜?”他如今只是景韶口头封的军师,也就是所谓的军师祭酒,只算是个谋士,没有官职,所以对于这些士兵们也不能太摆谱。

“嗨,能吃饱就成,当兵的还讲究什么菜。

”王二朝身后的两个小兵使了个眼色,“我等还要去抬饭,军师自己转转吧。

”抬桶小兵想说什么,但面对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军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身上的大围裙上擦了两把手,一溜烟跟着王二跑开了。

“王二哥,你说这军师长得这般好看,是不是真如他们说的那般,是王爷的姘……”“嘘……大白天的别胡说。

”王二忙捂住小兵的嘴。

等慕含章回到王帐,景韶已经洗了个澡,正坐在饭桌前等他。

王爷的早饭也并不比普通士兵丰富多少,只是多了一盘炒青菜和一碟花生。

见慕含章微微蹙眉,景韶才意识到君清可能吃不惯这个,有些歉疚地说:“军营中的日子就是清苦些,你若不喜欢吃,我让王府的厨子跟着……”“与将士同食本就是你该做,”慕含章坐到饭桌前,端起饭碗,“我只是奇怪,户部这次没少给你拨银子,怎么这军营里还是如此清苦。

”“银子?”景韶咬了口馒头,“军中这么多人,多少银子都不够花的。

”怕他吃东西说话会咬到舌头,慕含章抿了抿唇,不再多说,心中却想着这两天得查查这军中的账目。

将士们吃的不好倒在其次,若是有人贪墨了军饷,到时候等大军开拔户部派人来管账,出了问题可就麻烦了。

“王爷!王爷,不好了!”一个小兵突然跑到了帐前大叫道,“小黑马好像病了!”第四十二章乌头草“小黑?”景韶一惊,放下碗筷就跑了出去。

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一早就生病了?“王爷!”慕含章看看景韶吃了一半的饭,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也朝马棚走去。

“咴……”马棚里小黑正暴躁地喘着粗气,食槽里的草料散了一地,被它踩在脚下,马倌捂着肚子蹲坐在一边,显然是被小黑给踢了。

这么精神,哪里像生病的样子?景韶让试图安抚小黑的几个兵将闪开,轻踢柱子,纵身跃上马背,一把拽住了小黑的缰绳。

“咴~”小黑顿时立起来,鸣叫一声,知是主人来了,终于停下折腾,喷了口热气,但还是不停地跺脚。

“君清,先别过来,”怕小黑发脾气伤到他,景韶忙阻止了慕含章的靠近,赵孟从另一边走过来,看到站在三步之外的慕含章,戏谑道,“也对,这细皮嫩肉的万一给踢着可就不好了。

”“赵孟!你闭嘴!”景韶瞪了一眼乱说话的赵将军,等小黑安静下来才跳下马,看看一片狼藉的马棚,问地上的马倌,“这是怎么回事?”“回王爷,小的晨起晚了,来不及给小黑割鲜草,就拿了干草料给它吃,谁知它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还发起狂来。

”马倌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回答,生怕王爷怪罪到自己头上。

“这马还挑起食来了?畜生就不该惯着!”赵将军被王爷骂了也不恼,走上前去拍了拍小黑,对慕含章道,“军师怎么还不敢上前啊?要上战场,胆子小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可不行。

”慕含章不理会说话难听的赵将军,抬脚缓缓走到马槽前,仔细看了片刻,微微蹙眉,捡起一根干草对马倌道:“这马棚中的马吃的可都是这种草料?”马倌不明白军师问这个干什么,抬眼看了一眼王爷,照实回答。

他怕小黑不爱吃干草,便拿了新进的草料单独给他吃。

新草料未干透,有一半还是青草,比干草好吃些。

“君清,有什么问题吗?”景韶察觉出了不对,转头问一旁的慕含章“这草料里有乌头草!”慕含章把手中的草递给景韶。

赵孟拿了一把草来看:“什么乌头草,这不就是普通的茅草吗?”景韶看了看手中的草叶,半干的叶子还带着些许青绿,比茅草略宽,摸上去也并不剌手。

马匹天生有辨别毒草的能力,只要不是饿极了便不会吃,小黑昨晚吃多了,自然会对毒草挑剔不已。

“叫左护军来。

”景韶蹙眉,以君清的性子,若不是十拿九稳,断不会说不来的。

刚好左右护军听闻马棚出事,也赶了过来。

“我在蜀地见过乌头草,可不是这般形貌。

”赵孟见王爷神色凝重,忍不住插嘴道,乌头草可是断肠草,谁会这般歹毒用这个来对付一匹马?“蜀地长的是黄草乌,这个是长叶乌头,长在草原上。

”左护军面无表情道,他向来爱马,对于马的草料自然格外注意。

“咴~”小黑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应和左护军的说法。

景韶摸了摸那大黑脑袋,沉声道:“查!”一个时辰以后,喂马的、管草料库的、押运粮草的统统被带到了王帐之中。

“王爷,真的不关小的的事啊!”跪在下面的人哭天抢地的磕头,毒害战马,可是杀头的大罪。

“王爷,末将已经查过,草料库里新进的草中皆混有少量的乌头草。

”左护军道。

“你们几个,可有什么要说的?”右护军笑嘻嘻地走到几人面前,“毒杀战马可是杀头的罪,若是没人承认,你们统统都得掉脑袋。

”“王爷饶命啊!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几人轮番陈述这草料的事,草料昨日才送来,库房重地向来没有外人靠近,押运的人只管运送也未见中途有人掉包,而马倌更是冤枉,他只负责拿草给马吃,不可能给整个草料库掺毒草。

各说各有理,但所有人都在这里,毒草总不会是自己飞进去的。

“都不承认,都拖出去砍了!”赵孟扬手,出了这种事,必须要杀一儆百。

景韶蹙眉,他也觉得不是军中的人做的。

下毒的人是想毒死所有的马匹,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这次在京郊停留,便出了这种事。

只是,这来龙去脉皆没有问题,毒草又是从何而来呢?“等等!”坐在一边听了半天的慕含章突然出声,阻止了卫兵拖人的举动,“事情还没查清楚,这些人还不能杀。

”“军师,军法如此,你这般说,莫不是要包庇谁?”赵孟就是看不惯读书人的磨磨唧唧,查什么查,这种事多停一天,军营就多一分危险,战场上发生了这种事都要速战速决,统统杀掉就不会有问题了。

这个军师刚入军营就出了这种事,着实有些可疑。

听得这话,众人看慕含章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

“赵将军这么急着杀人,莫不是要掩盖什么?”慕含章翻了翻手中粮草库房的记录,不急不缓道。

“你……”赵孟被噎得一愣。

慕含章阖上手中的册子,并不打算放过他,接着分析道:“军中处处看守森严,敢对对粮草下手,定然有官职颇高之人的通融。

”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赵将军,仿佛已经看穿一切。

“你……血口喷人!”赵孟被气得满脸通红,一圈络腮胡都有些抖。

“君先生也没说就是你干的,激动什么?”右护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一句,左护军依旧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景韶拿拳头抵唇,虽然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闷笑两下。

“王爷,臣认为应当先将这几人收押,待事情查清楚再下定论。

”慕含章起身,抱拳对景韶道。

“有本事,这事你来查!”赵孟指着慕含章道。

慕含章微微勾唇:“我查也可。

”“得立个时限!”“三天。

”“好!三天之后若是查不出来,你就跟他们同罪!”赵孟被慕含章淡然的态度气得起了高声。

“只要赵将军莫从中作梗便可。

”慕含章的语调依然未变,声音温润平和,却比哇哇大叫的赵将军更让人信服。

“哼!我跟他们一同蹲到军牢里去!”赵孟气得差点蹦起来,他虽看不惯,也不至于做出那般小人之事,“那咱得立个军令状!”慕含章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赵将军也并不完全是个莽夫,让云松拿来纸笔,用隽秀有力的字体写下一道军令状,率先签上了“君清”二字。

云松将军令状端到赵孟面前,赵将军拿过笔,也不看,刷刷两下签下自己龙飞凤舞的大名,抓起地上的几人,转身就走。

慕含章将军令状叠起来,交给景韶。

待众人走后,景韶忍不住把自家王妃抱到怀里:“这事可有把握查清?”刚才君清跟赵孟对着干的时候实在是太帅气了,那样锋芒毕露的他,仿若含章宝刀出鞘,让人为之迷醉。

慕含章被景韶抱在腿上,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不过是个猜测,我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赵孟是个莽汉,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景韶闻得此言皱起眉头,忍不住担心起来,军令状可不是随便立的,若是到时候查不出来就麻烦了。

“我签的是我的‘字’,又不是我的‘名’,大辰律例,凡画押非本人全名之军令状,皆做不得数。

”慕含章轻笑道。

景韶愣怔片刻,吞了口口水,心道自己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惹怒自家王妃的好。

慕含章让众人莫要声张此事,自己则要来军营中的账册,仔细查阅起来。

晚间,练兵回来的景韶洗过澡,凑到书桌前,烛光之下,慕含章身边放了一大摞的账册,静静地翻阅。

景韶随手翻了翻这些账本,不仅有粮草的,还有兵器、军服、营帐、兵员调动等所有的账目。

“你看这些干什么?”景韶不解道,“不是要查粮草的事吗?”“我本就想看看军中的账册,刚好是个机会,就都拿来看了。

”慕含章翻过一页,提笔在一旁的纸上写下几个字。

“这些又不急于一时,你想看随时都能看,”景韶从后面把人打横抱起来,“太晚了,明日再看。

”“我把这本看完!”慕含章挣扎道。

“不行,本王困了,军师要侍寝!”景韶说着把人扔到了宽阔的床榻上,自己跟着扑了过去。

慕含章被扑过来的人压得喘不过起来,伸手推了推他,忽而听得帐外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忙按住景韶不让他动。

这才想起来,现在帐中可是点着灯的,帐中人的动作外面都看得见!景韶被按在身下人的胸口,隔着薄薄的夏衣,下巴刚好放在一个小豆之上,便轻轻前后蹭了蹭。

“嗯……”慕含章瞪了他一眼,转头吹灭了床边的蜡烛。

“君清,你……”景韶瞪大了眼睛,自家王妃今日竟如此主动,吹蜡烛,这明显是在勾引呀!于是,快速脱了外衫,寻着那柔软的唇瓣就吻了上去。

慕含章被吻了个猝不及防,试图推开乱来的家伙,奈何他的力气在身上人看来便是欲拒还迎,更加放肆地将手伸进了他的内衫,在那莹润的胸膛上轻抚起来。

“唔……”慕含章被激得一颤,在景韶的手抚上了他的衬裤之时,忍无可忍地抬腿,顶着身上人的腰腹,将他从身上推了下去。

“君清……”景韶被扔下来,不满地又贴上去。

“帐中烛火未息,外面都能看到。

”慕含章蹙眉,指了指桌前的黄铜烛台,上面八支蜡烛正烧得哔啵作响。

景韶忙跳起来,一口气将蜡烛吹完,又钻进被窝把人抱进怀里。

“王爷忘了前日是怎么说的?”慕含章拉过被子盖好,“近日要养精蓄锐,明日还要早起,所以早些睡吧。

”温和的声音说得理所当然,就如一个忠心臣子的劝诫。

“君清……”景韶听他提起前日,立时就没了底气,晃了晃怀中人,奈何他只是把脸埋到自己胸口,静静地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入睡了。

本以为糊弄一天这事就算过去了,怎料自家王妃竟这般记仇!景韶只得把人又向怀里揉了揉……睡觉!第四十三章真相三天的时限眼看着就要过去,慕含章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只是每日在王帐中翻看账册,偶尔去兵营之中看看。

“军师今日问你什么了?”右护军捉住要回去吃饭的小兵问道,对于这位君先生要如何在三日之内找到凶手,他实在是好奇。

“军师问我这兵服是何时发的,多久才能吃一次肉。

”小兵老实地答道。

“兵服?吃肉?”右护军听得一头雾水,这跟毒草有什么关系?放走了这个小兵,又捉了另一个来问。

“军师问我多久给家里捎信,都是谁给代写的,”高大的小兵憨厚地笑了笑,“军师还说因我答的好,以后可以找他写。

”那可是王爷的军师啊,字定然比村里的秀才写的还好,家里的老娘也能拿去跟村里人炫耀了。

右护军听了更迷糊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甘地又捉了几个来问,皆都是些不相干的问题,而且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完全不搭边。

左护军上前拍了拍发愣的右护军:“吃饭。

”“你说,军师到底要查什么啊?”右护军苦着脸问。

左护军面无表情,转身就走:“我先吃了。

”“哎哎,等等我!”右护军忙追了上去,他俩的伙食是在一起的,去晚了就要被那家伙吃完了!三日之期转眼即到,赵孟一大早就从军牢里出来,在中帐等着看所谓的“军师”出丑,并且自觉说不过读书人的赵将军,还拉了左右护军、几个校尉一起来。

中帐乃是将领们讨论战术、发布军令的地方,跟景韶的王帐差不多大,只是帐中没有床铺。

景韶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有些同情地看了赵孟一眼。

慕含章坐在景韶身边的椅子上,手中还拿了把史书上军师们都会拿的黑翎鹅毛扇。

这还是昨日右护军为了提前知道消息特意送他的。

“军师,三日之限已到,我老赵来听军师的高见了。

”赵孟将同他一起蹲牢房的几个嫌犯又提了过来,站在帐中央粗声粗气道。

“将军果真是心急。

”慕含章扇了两下手中的鹅毛扇,淡淡地看了台下胡子拉碴的人一眼。

果真在军牢里蹲了三天,虽说牢中的兵卒会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是三天未曾洗漱的赵将军着实有些邋遢,与身穿白衣看起来纤尘不染的慕含章相比,自是十分突兀的。

被那带着淡淡嫌弃的眼神扫了一遍,向来不拘小节的赵将军也有些不自在,那手抹了一把脸横道:“少罗嗦,咱可是签过军令状的,你快说到底谁是凶手?”慕含章轻勾了勾唇,缓缓伸手拿扇子指了指台下跪着的几人:“他们几个,都是,也都不是。

”“这是什么话?”赵孟不解道。

几个小将也都面露不解,步兵校尉悄声问右护军昨日打探到了什么,得到的是右护军的苦瓜脸,昨日军师跟他绕了半天,什么都没说,还收走了他“贿赂”的羽毛扇。

“说他们都不是,只因毒草并非他们几人所放,因为在押运官接到这批干草之前,这里面已然掺了乌头草。

”慕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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