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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6 君心我心(1/3)

和刘弗陵一起爬山后,云歌以为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可是,她错了。

每日下朝后刘弗陵第一个去的地方依旧是椒房殿。

他会和小妹把臂同游御花园,也会摘下香花赠佳人。

现在的小妹,和云歌初相识时的她,已是判若两人,青涩褪去,娇媚尽显。

云歌却在沉默中一日日憔悴消瘦,在沉默中,等着她的心全部化为灰烬。

偶尔,她会早起,或晚睡,在庭院、宫墙间,等着刘弗陵。

凝视着他的离去和归来。

她用沉默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可望着他的眼神,却早已经将心底的一切出卖。

刘弗陵如果愿意看,不会看不懂。

他看见她时,会微微停一下,但他们之间过往的一切,也只是让他微微停一下。

他沉默地从她身侧经过,远离。

任由她在风中碎裂、凋零。

宣室殿内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屋内地毯和墙上的挂饰上,随处可见龙凤双翔图案。

没有人肯告诉云歌将要发生什么。

“富裕,你去打听一下,宫里要有什么喜事了吗?” …… “皇上要和皇后行圆房礼。

”富裕打听回来后的声音小如蚊呐。

云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沉默地弯下身子,一动不动,唇边似乎还有一丝笑意,额头却渐渐沁出颗颗冷汗。

刘弗陵晚上归来,洗漱完,刚要上榻,却看见密垂的纱帘下坐了一个人,双臂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凝视着纱帘下若隐若现的绿色身影,僵立在了地上。

“陵哥哥,你还放弃皇位吗?”细微的声音中有最后的恳求。

刘弗陵很艰难地开口:“这个位置固然有不为人知的艰辛,却更有人人都知的其它一切。

我不放心把皇位传给刘贺和刘询,我想传给自己的儿子。

” “你要让小妹成为你‘真正’的皇后?” 良久的沉默后,刘弗陵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是!至少现在是。

” “我呢?”云歌抬头。

纱帘后的面容,隐约不清,可伤痛、悲怒的视线仍直直刺到了刘弗陵心上。

刘弗陵袖下的手紧握着拳,“我会对你好,呵宠你一辈子。

目前除了皇后的位置不能给你,别的,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 云歌蓦然一把扯下了纱帘,身子不能抑制地轻轻颤抖,“陵哥哥,究竟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错了,你也错了。

我错在走了这么多弯路,到要放弃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太天真。

你错在直到现在,仍不能稍做妥协。

世事逼人,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为什么不肯长大?为什么不能稍退一步?” 云歌盯着刘弗陵,眼内全是不敢相信,可在刘弗陵面无表情的坦然下,又一丝一缕的消失。

最后,眼中的伤、痛、怒都被她深深地埋了下去,只余一团了无生气的漆黑。

她慢慢站起,赤着脚,走过金石地。

绿色裙裾轻飘间,两只雪足若隐若现。

刘弗陵胸内翻江倒海的疼痛,蓦地闭上了眼睛。

快要出殿门时,云歌突地想起一事,回转了身子,冷漠地说:“皇上,昔日诺言已逝,请把珍珠绣鞋还给我。

” 刘弗陵身子轻震了下,一瞬后,才伸手入怀,缓缓地掏出了珍珠绣鞋。

刘弗陵欲递未递,云歌一把夺过,飘出了屋子。

刘弗陵的手仍探在半空,一个古怪的“握”姿势,手里却空无一物。

――――――― 云歌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自己。

她的父母、兄长都是顶高傲的人,她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如卓文君一般,“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朱弦断,明镜缺,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可她原来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刚烈。

也许因为这个人是她的“陵哥哥”,也许只是因为她的感情已经不能由自己控制,不管她的眼睛看到了多少,不管她的耳朵听到了多少,她心里仍是有一点点不肯相信。

因为心底一点渺茫的光,她抛下了骄傲,扔掉了自尊,站在了上官小妹面前。

裙拖湘水,鬂挽巫云,带系柳腰。

袅娜、风流尽显。

云歌第一次发觉小妹虽身材娇小,身段却十分玲珑。

小妹有无法抑制的喜悦,在云歌面前转了个圈,“云姐姐,好看吗?裙子是新做的,皇上说我不适合穿那些笨重、繁复的宫装,特意帮我选的这套衣裙。

” 云歌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妹,明媚、娇艳、快乐。

小妹以前像屋檐阴影下的一潭死水,现在却像枝头绽放的鲜花。

云歌自问,还有必要再问吗?答案已经如此明显。

应该微笑着离去,至少还有一些残留的自尊。

可是,她的心根本不受她控制。

“小妹,皇上真的喜欢你吗?” 小妹脸色蓦沉,眼神尖锐地盯着云歌,但转瞬间又把不悦隐去,含笑道:“云姐姐,我知道在皇上心中,我再怎么样,也比不过你。

不过,我自小就被教导要与后宫姐妹和睦相处。

只要云姐姐对我好,我也会待云姐姐好,我不会让皇上为难。

云姐姐不必担心将来。

” 言下之意,她若敢轻越雷池,小妹也不会客气。

云歌不在意地继续问,“小妹,皇上待你好吗?” 小妹虽有些恼,更多的却是娇羞和喜悦,一如其他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少女。

手指绕着腰间的罗带,低着头,只是笑。

很久后,才小声说:“皇上待云姐姐更好。

”小妹不能理解,“云姐姐,你在想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我抢走了皇上?” 云歌微笑,“不,他本来就是你的。

是我错了。

”就这样吧!不是本来就想过让他和小妹在一起的吗?可是心……为何如此痛? “我没有想过独宠后宫,皇上是我们的,也是天下万民的。

皇上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册封你,等我们圆房礼后,皇上肯定会尽快册封你的,我也会帮着你的,你不必担心霍光阻挠。

”小妹满脸娇羞,拿起几件首饰给云歌看,“云姐姐,你帮我看看,今日晚上我该戴什么首饰。

“他心中有你,不管戴什么,都会很美。

”云歌向小妹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 云歌一人坐在淋池边,静静看着接天荷花。

司天监说今日是大吉日。

今日是刘弗陵和上官小妹的大吉日,却不是她的。

远处的喜乐隐隐可闻。

云歌探手捞了一片荷叶,撕成一缕一缕,缓缓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本该异香满唇齿的低光荷却全是苦涩。

相随?相随! 当日言,仍在耳。

只是他忘记了说,他要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相随。

可她的舟太小,容纳不下三个人。

云歌对着满池荷叶、荷花,大声叫问:“你们也听到了他那天说的话,是不是?是不是?” 荷花无声,月光冷寂。

算算时辰,吉时应该已到。

云歌随手想将未吃完的荷叶扔掉,心中一痛,又缩回了手,将荷叶小心地塞进了荷包。

起身去宣室殿和椒房殿,她要仔细地将一切看清楚。

十年盟约已成灰烬,她要把灰烬中的所有火星都浇熄。

胳膊粗细的龙凤烛插满殿堂,七彩孔雀羽绣出的龙凤共翔图垂在堂前。

轧金为丝,雕玉为饰,大红的“喜”字宫灯从宣室殿直挂到椒房殿,地上是火红的猩猩毡,虚空是大红的灯笼,到处通红一片。

乍一看,觉得俗气,看细了,却觉得唯这极至的俗气才能真正渲染出铺天盖地的喜气。

赞者高呼:“吉时到。

” 鼓瑟齐鸣,歌声震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刘弗陵腰系红带,身披红袍,从宣室殿缓步而出,沿着红毯向椒房殿行去。

突然,他的步子顿住。

只见一袭绿裙在不远处的凤阁上随风轻摆。

万红丛中一点绿,刺得人目疼。

她在暗,他在明。

他看不清楚她,而他的一举一动却会尽入她眼。

皇上站立不动,赞者着急,却不敢出声催促,只能轻轻抬手,让鼓乐声奏得更响。

在鼓乐的催促下,刘弗陵面带微笑,一步步走向椒房殿。

一截红毯,如走了一生。

但无论多慢,最终还是走到了椒房殿前。

殿门缓缓打开,上官小妹身着大红凤冠霞帔,端坐在凤榻上。

老嬷嬷将谷草秆、麸皮、瓜子、花生、核桃、栗子大把大把地撒到小妹脚前,同时高声念诵赞词。

刘弗陵踩着象征多子多孙的喜果,坐到了小妹身旁。

礼者捧上合卺酒,刘弗陵和上官小妹头并头,臂把臂,举杯共饮。

杯中酒未尽,阁上的绿裙在风中悠忽一个飘扬,消失不见。

刘弗陵手中的杯子一颤,未饮尽的酒洒在了小妹的袖幅上。

上官小妹身子震了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酒喝完。

――――――― 云歌一步步离开。

身后,椒房宫的朱红殿门缓缓阖上;身前,只有黑漆漆、看不到一点光的漫长余生。

红色、喜庆、鼓乐,都消失,只有安静的黑暗笼罩着她。

走出未央宫,站在宫桥上,云歌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离开长安的路;后面,是威严的大汉皇宫。

云歌突然用力,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绣鞋撕裂,上面的珍珠悄无声息地落到水中。

云歌看着两手中各一半的绣鞋,平平伸出双手,倾斜,绣鞋从手心滑落,随流水而去。

云歌再未回头,直直向长安城外行去。

刚出城门未久。

孟珏牵马而来,“云歌。

” 云歌冷冷看了他一眼,从他身侧走过。

孟珏牵着马,沉默地走在云歌身侧。

行了许久,云歌凝视着夜色深处,终于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送你一程。

” 云歌不再说话。

长亭更短亭,孟珏竟是送了一程又一程。

行出长安城老远,他仍然没有回去的意思。

云歌道:“你回去吧!回家的路,不会迷失。

” 孟珏未说话,仍然陪着云歌行路。

云歌叹气,指了指前面直通天际的路,“你要陪我一直走下去吗?”又指了指身后的长安城,“你舍得那里吗?” 孟珏沉默了一瞬,停住了脚步,“见到你三哥,代我向他问好。

” 云歌诧异,“你认识我三哥?”转念间,又是一声冷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你行事前的准备功夫做得真足!只怕你比我还清楚我家的事情,我正在纳闷我爹娘为何会离开汉朝,你是不是也知道,说给我听听。

” “我的确打听过,但毫无头绪。

刘彻残忍嗜杀,卫太子之乱时,长安城死了几万人,知道旧事的人已不多。

零星知道的几个人也都成了隐者,无处可寻。

” 云歌冷嘲,“原来孟公子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 孟珏笑中有苦涩,“云歌,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如你一般,平安、富足地长大。

我每走一步,若不小心,结果不是走错路,而是万劫不复。

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对’与‘错’判断,更多的人是在对错之间行走,譬如我对霍成君,刘弗陵对上官小妹,我们只能在现实面前选择。

” 云歌猛地敲了下自己的头,“我们长安城相识,长安城别离。

今后你是你,我是我,我还和你纠缠这些事情做什么?” 孟珏微笑地凝视着云歌,“云歌,长安城内,我一切的刻意都不是为了‘认识’,而是为了‘重逢’。

纠缠,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结束?”孟珏的声音温柔,却坚决,“永不。

” 云歌愕然,“重逢?” 孟珏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云歌,“回家好好休息,我给你一段时间养好伤口。

等我忙完这一段,好好盖一座大府邸,我会去接你。

” “孟珏,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又玩什么阴谋?” 孟珏淡淡说:“才发现梦中的完美君子原来也是如我们一般的凡夫俗子,你现在不会有心情听一个很长的故事。

等将来,我会一点一滴都告诉你,你不听都不行。

” 刻意忽略的疼痛,刹那席卷全身,云歌屏住呼吸,方可站稳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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