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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高,看见故人的孩子、想起旧事难免有些叨叨絮絮,险些忘了这次过来的目的,直到两杯苦茶下肚,尿意乍现,他才想起邀请陆行州回国任教的事情来。
陆行州是个随性惯了的人。
这些年他独居美国,不说万事顺遂,却也平步青云。
唯独如今越来越多的商业演讲让他心生厌烦。
学术和知识毕竟是纯粹的,但很不幸的是,权与利也是,现代社会,没有什么是比金钱更加纯粹的东西。
陆行州这一次没有像过去那样拒绝。
看着继母那双局促不安、颤抖着的手,他点了点头,轻声答一句“好”,像是没有一点儿挣扎,如一个真正的三十二岁男人,做出了轻描淡写的决定。
陆行州美国的导师得知他要离开的消息,表现得十分惋惜。
打开一瓶珍藏多年的伏特加,试图与他推心置腹。
陆行州这位导师早年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夫人是中国人,深谙御夫之道,养了一只毛色滑亮的藏獒,见人便叫,专职没收他方圆十里内的酒精物品。
陆行州没舍得剥夺自己导师最后这一点乐趣。
坐在原地平静地回答:“我来美国的时候,没有过犹豫。
现在我要回到中国去,心里也想不出应该有什么牵挂。
您说过,人生不能浪费在无意义的犹豫中。
我的生命不比大多数人长,我的决定应该也是这样,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只要还活着,离开总是无法避免的。
” 导师听完他的话脸上更显惋惜。
他曾经试图将自己一百八十斤、笑起来犹如小儿麻痹的女儿嫁给陆行州。
他觉得自己这个学生天性冷漠,虽然心中存有科学的真谛,但如果没有旁人的撮合,极有可能会孤独终老,八十来岁咽气在某个寒冷的冬天的夜晚,最终尸体被媒体曝露,以社会新闻的方式登上报纸,奔走相告之后被学生们哭着瞻仰。
导师叹气道:“那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希望下一次见面,你已经有了新的研究成果,你的工作能力我是知道的。
当然,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陆,你对一个地方没有牵挂只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眷恋,找一个爱的人吧,不要活得太孤独了。
” 陆行州想到导师女儿那张偌大的脸,下意识捂紧了裤腰带。
陆行州不害怕孤独这样虚幻的东西,他的害怕向来很具体,比如睡了他留下两百美元的陌生女人,比如导师女儿那张看见自己便充满春情的脸,再比如那只吃完两盆鲜肉依然流着口水的老狗。
陆行州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整理好行李。
回国的航班是李校长为他精心挑选的,老校长说这个航班空姐美得最直观,最符合他们这些搞学术的人口味,而更重要的是,学校可以报销。
李校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严肃神情。
他以长辈的身份规劝陆行州,教导他既然决定回到祖国怀抱,那么他就一定要学会如何正确地薅社会主义羊毛。
他作为老革命,时日已经不多,以后的路数还要靠他自行摸索。
陆行州挂上电话,站在机场的大厅看天空,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美国的天空一如以往是蓝的,空荡而单一的蓝色;中国的天空,相比之下或许就要生动许多——挂着风筝的最漂亮,飘着落叶的带点儿凉,偶尔冒着黑气的下面总有一个破旧工厂的老烟囱,哇啦啦拉起来,尽是记忆里的模样。
陆行州把左手的佛珠藏在袖子里,只露出高领毛衣上的一张脸。
细长的黑色发丝落在额前,随意搭在眼镜的边框上,衬着他常年偏白的皮肤,像冬日树梢头上的三分白雪。
不远处的女人还在试图用手机偷拍他的侧脸。
那女人将自己埋在大大的围巾里,似乎也是知道害羞的,只可惜动作怪异,在抬起胳膊的那一瞬,像极了一只患上小儿麻痹的土拔鼠——僵硬而多情。
陆行州对爱慕的眼光大多时候习以为常。
前两年他去洛杉矶演讲,曾有男人向他告白。
那人说,你是天使,也是恶魔,你有着最冷漠的脸和最炙热的灵魂,我想,你需要有个人爱你。
陆教授从没有听过这样动听的情话,感动之下决定打断了那人的腿。
而那之后,他开始信起了佛。
研究所里的同事来得有些晚,都是些平日里有交情的苦命人,旁边跟着几家学术报社的老熟人。
这些家伙早年质疑陆行州的能力与年纪,到现在,他名声渐起,又开始与他惺惺相惜。
在陆行州转身的那一刻,他们大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头脑强悍却从不脱发的东方教授终于走了。
陆行州办理完登机手续,发现不远处的女人还在坚持不懈地打量着他。
那女人实在还很年轻,大圆脸,小矮个,一副巨大的墨镜架在脸上,整个脑袋包在深蓝色毛绒围巾里。
如果不是她旁边的男孩儿,他或许会觉得她也是个孩子。
那个男孩儿相比之下要讨喜许多,甚至有一张让陆行州觉得亲近的脸,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偏头问身旁的女人:“妈妈,为什么那个叔叔有那么多人来送,还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上去凶巴巴的”。
女人没有看见陆行州的目光,低着脑袋,只露出半个光洁额头。
回答得小心翼翼:“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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