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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她这眉毛是不是太淡了?”新手妈妈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凑过去跟他一起看。
“好像是有点淡啊,那怎么办?”“先养养再说吧,要是长大以后还是这么淡,”吴峥嵘沉吟良久,在叶满枝以为他会有什么高见的时候,说出一句,“就让她用眉笔画眉毛吧。
”叶满枝:“……”媳妇还要坐月子,吴峥嵘单独往新城公社跑了一趟。
而后当晚给叶满枝带来一个消息。
市里要搞私房改造。
叶满枝在新城街上的那套房子是私房,公社想动员她参与私房改造。
“私房改造要怎么改啊?”叶满枝坐月子期间不被允许看书看报,她又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对外面的新闻已经有日子没关注了。
“据说是类似于之前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搞公私合营。
”吴峥嵘翻出近期的报纸说,“社会主义不允许剥削,有人觉得收租金也是剥削的一种。
”叶满枝杵着下巴没吱声。
私房的租金确实要比公房贵很多。
她之前帮五哥找院子的时候,只敢在街道房管所找公房,就是因为公房的房租低廉。
光明街地处郊区,且大多数居民都有单位分房,街道公房的存量算是比较充足的。
可是市里那些房子,大多数都是私产,想在房管所租到公房还得排队。
私房租金是光明街这边公房的两三倍。
她四哥的愿望就是能买套市里的院子吃租金,有了那租金,他一辈子都不用上班,可以专心侍弄花鸟鱼虫了。
叶满枝想了想说:“咱家的房子一直闲置着,没收过租金,那不算是剥削吧?也要接受改造吗?”“公社想动员你把闲置的房子挂靠到房屋管理部门,到时候由房管所统一管理,统一修缮,统一调配,刨去修缮费、管理费、房地产税、保险费之类的费用以后,按照租金的一定比例给你定租。
”新城街的房子一直没人住,叶满枝主要是把它当成仓库用的,她这两年囤积的物资大部分都在那边的地窖里。
但是城里的房租高,她要是一直让房子闲在手里,其实也挺亏的。
要不是为了地窖里的东西,她早就把房子租出去了。
“你觉得咱们要不要接受动员?”叶满枝向他征求意见。
“咱俩只在去江边玩的时候,偶尔过去小住。
让房子闲置着确实没什么必要,你要是还有出租房子的想法,那就必须接受改造。
以后个人出租房子的路子,算是被堵死了。
”吴峥嵘停顿片刻说,“但你也要考虑到一点,很多人租房子,一住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
咱们要是中途想把房子收回来自住,恐怕不太好操作。
有些人租了公房,就觉得是自己的房子了。
”叶满枝犹犹豫豫道:“要不就不接受改造了?既然是公私合营的,私房的房租八成要向公房看齐。
租一套私房的房租如果是十五块,那差不多的公房每月租金只要五六块钱。
否则大家不会都想租公房。
”她的工作还没定下来,而且吴峥嵘正在军事学院读副博士,毕业以后很可能被组织调整工作。
一旦他俩离开军工大院,总要有个能落脚的地方吧?如果每月租金只有五六块钱,那她情愿不往外租了。
吴峥嵘放下报纸说:“你还不是私营房主,是否把房子挂靠过去全凭自愿,但你这个调干生也算半个国家干部,闲置房屋不挂靠的话,难免被人说闲话。
”“……”叶满枝忍不住叹气,“愁死了。
”她那地窖里还有不少东西呢。
把房屋闲置或挂靠到房管所,各有各的好处,夫妻俩商量了半晚上,也没能拿出一个具体章程来。
叶满枝正为自己陪嫁的房子犯愁时,她婆婆孙汝珍又给他们带来一个爆炸消息。
刚刚退休几个月的吴院长,开始操心自己的身后事了。
正好听说市里在进行私房改造,老爷子担心以后政策有变,影响房产过户。
吴院长想提前把遗产分了。
第107章遗产继承 对于亲爷爷想分财产这事,吴峥嵘表现得相当淡定,甚至还告诉叶满枝不用去。
“既然已经通知到咱们了,还是去看看吧?”连分遗产这么大的事都不露面,那也太不给他老人家面子啦!叶满枝觉得甭管能分到多少,好歹去露个面。
而且吴峥嵘大伯家的堂哥,还有代表三叔出面的三婶,都从外地赶回来了,他们这种本来就常驻滨江的,要是不出席家庭会议,那显得多不合群啊!吴峥嵘用滴管给闺女喂了两口水,见她舌头动了几下就把水全喝了,满意地放下滴管说:“他分那遗产是有前提的。
”“什么前提啊?”为了让新手爸爸多跟孩子互动,叶满枝并没阻止他搞西洋景,用滴管给女儿喂水喝。
她将脸偏向一边,眼不见为净。
忍了。
“你没听咱妈说吗,他是听到市里要进行私房改造,才决定把财产分了的。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顶多就是把正在居住的那套二层洋房分了,而且这房子没咱们的份,你去了也是看人家分房子。
”“……”叶满枝是个俗人,心里还是很期待吴爷爷能给吴峥嵘留点东西的。
这祖孙俩虽然经常不对盘,但吴爷爷对唯一教养过的孙子,有点区别对待,万一能把小洋房留给吴峥嵘呢!吴峥嵘冷静地打破她的幻想,“对吴院长来说,他一辈子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他那些学术成果和他书房里攒下的书,可能还有一些古董字画。
他也许会把书房里的东西留给我,但房子是不可能给我的。
”他虽然在祖父母身边长大,但分家一般是分给儿女的。
老爷子不会越过儿子,将房子分给孙子。
而且他亲爹吴淮年并不是长子。
吴峥嵘兴致缺缺地说:“那房子的归属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留给大伯,要么留给小姑,而且留给小姑的可能性更高。
”大伯是长子,尽管英年早逝了,但还有两个儿子。
而小姑一辈子陪在二老身边,三个兄长出去参加革命的时候,是她留在老家尽孝的,结婚以后也一直带着丈夫和孩子住在老宅。
以防她年老还要跟继承了老宅的侄子扯皮,一把年纪却要从熟悉的家中搬离,吴院长很可能会直接把房子留给女儿。
叶满枝听了他的解释,懂了。
但还是想去参加家庭会议。
“我妈让我趁着放暑假坐双月子,我的天呀,天气这么热,我真是一天也不想坐了,四十多天已经差不多了吧?”叶满枝撺掇道,“你去跟咱妈解释一下,就说你爷爷那边要分财产,咱俩必须一起出席,只要我走出家门,这个月子就不用坐了。
”“你真没问题?”在这方面,吴峥嵘很信任丈母娘,毕竟已经伺候过好几个产妇了。
“真没问题,我两个姐姐和两个嫂子都是坐30天的月子,也就我不用上班才被安排了双月子。
”*因着叶满枝闹着出月子,夫妻俩还是带着吴家的新晋成员吴玉琢小宝宝去吴家老宅开家庭会议了。
吴玉琢的到来,受到了吴爷爷和吴奶奶的热烈欢迎。
她是重孙辈里唯一的女孩,而且其他重孙都不在身边,吴家老宅这边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
吴奶奶抱着重孙女,吴院长则拿出一个他自己做的,花里胡哨的拨浪鼓,叮叮咚咚地逗孩子。
一群人围着小宝宝瞧新鲜,反而把亲爹妈晾在了一边。
叶满枝小声说:“你看咱闺女多受欢迎。
”吴峥嵘呵呵:“在老吴家,女儿比儿子的日子好过。
”叶满枝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吴小姑,还有她的两个姑姐,日子都过得挺好的。
反观吴峥嵘就有点像凄风苦雨的小白菜了。
夫妻俩在一边叽叽咕咕的时候,吴爷爷终于发话,说起了今天的正事。
他和老伴一共生育了四个儿女,亲手抚养了一个孙子。
现在这四个儿女的代表,以及孙子吴峥嵘都在身边。
他要分财产了。
不过,分产的前提是,只分给亲生的四个儿女!除了老大家的两个儿子,还有他亲手带大的吴峥嵘,他不会给其他孙辈、重孙辈分东西。
财产分给儿女以后,他们要如何分配给自己的儿女,那是他们各家的事。
吴院长独断专行了一辈子,分遗产就是按照他的心意分,并不是跟儿孙们商量的。
叶满枝仔细听了吴爷爷的安排。
果然如吴峥嵘所说,主要是分这套房子。
“要是按照以前的老规矩,祖宅应该留给长子继承,但吴家的祖宅不在咱们这一房,这套房子是我年轻时候自个儿置办的,这是我的私产,我想给谁就给谁。
老幺在这房子里住了一辈子,又一直待在我们身边照顾,我打算在我们百年之后,把这套房子留给她。
”吴小姑没想到讲了一辈子规矩的亲爹,居然愿意把房子给她,惊愕地瞪大眼睛问:“爸,你糊涂啦?真要把房子给我啊?”她虽然跟父母住在一起,但她其实有陪嫁的房子。
即使离开老宅,她也有住处。
“对,我跟你妈活着的时候,房子还是我的,等我们走了,这房子就归你住,反正你二哥三哥都不在滨江发展,留房子给他们也是闲置着。
”吴小姑往两个侄子身上扫了一眼。
她主要是怕侄子有意见,这样的私房市价不便宜。
吴峥嵘对此早有准备,很平静地接受了。
但他并没直接表态,这事还得看吴崇山兄弟俩是怎么想的。
大伯只留下这两个儿子,如果这兄弟俩有心思争产,老爷子兴许会有其他安排。
然而,他给吴崇山留了时间,让他自己争取。
吴崇山却把这种沉默,当成了对此安排的不满。
也有样学样地不吭声了。
一楼的大厅里,就这样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叶满枝看看堂哥,又瞅瞅吴峥嵘,不知道这兄弟俩在闹哪样。
尤其是吴峥嵘,他早就知道房子没他的份,那干嘛不表态啊?吴峥嵘此时正在腹诽,宁跟聪明人打一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他难得好心给吴崇山留了机会,这人居然还想利用他冲锋陷阵。
他往那边轻瞥去一眼,打破沉默说:“我没意见,让小姑一直住着挺好的。
”他在老宅里并没留下多少快乐回忆,即使把房子给了他,他也不想回来住。
吴崇山:“???”他不是被爷爷一手带大的吗?把这么大的房子给小姑,他就这样轻易同意了?作为最大受益人,吴小姑心里有点尴尬,她主动问:“爸,你把崇山和我三嫂他们都喊回滨江来,不会只为分一套房子吧?对嵩山、崇山和峥嵘他们,你有没有其他安排啊?”嵩山是大哥的长子,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了,但她总要替大哥把人安顿好。
吴爷爷观察着众人神色,沉声说:“老大是我悉心培养的儿子,他虽然牺牲了,但他留下的孩子,我还要额外关照。
老幺,你出嫁时,我给你陪嫁了一套房子,既然老宅要给你继承了,那陪嫁的房子,你留着也没用,就把那套房子过户给嵩山吧。
”吴小姑完全没有异议,当即便答应了。
正如她爸之前所说,按照老规矩,老宅应该由大哥继承,大哥过世以后,还有他的儿子。
只不过,两个侄子已经在外地扎根工作生活了,让他们回滨江照顾老人显然不可能。
吴崇山沉默地听着爷爷的安排,暂时没吭声。
他这次回滨江来,是代表他们这一房的,他哥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
只听爷爷继续安排:“我们还有一些存款,但这些存款我暂时不会分,等我们百年之后,剩多少,你们就分多少。
到时候,由老二、老三、崇山和峥嵘,平均分成四份继承。
”“另外,虽然吴峥嵘这个混账经常气我,但哪个儿孙有出息,我就把最重要的东西给谁,目前看来,整个老吴家,在学术上最有出息的,就是吴峥嵘这个混账了,岫岚的研究领域跟我没有重合,给她也没用。
所以,等我百年之后,我书房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书籍、学术产出、摆在里面的几幅字画,全归吴峥嵘所有。
你们不要眼馋,也不要争抢,书房只有一个,算是我额外给他的。
”其他人:“……” 放心吧,只有你把那些东西当宝贝,没人会跟他争的。
吴爷爷目光环视四周,觉得自己分得很公平,老神在在地问:“对于这个分配方式,你们没有意见吧?没意见的话,咱们就落到纸面上了。
”作为各自家庭的代表,孙汝珍和三婶都表示没有异议。
他们两家都长期在外地生活,有工资、津贴和住房,不指望从老家分的东西过日子。
这边的两个长辈答应得挺爽快,但吴崇山那里却发出了不同声音。
“爷爷,按理说,我们是小辈,您给什么,我们就应该接什么。
但这次我大哥没回来,我是代表他出席家庭会议的,有关他的那一份,我总要帮他把把关。
我哥常年不回滨江居住,就算拿了小姑的房子,也没什么实际用处。
”吴崇山望向吴峥嵘,笑着问,“峥嵘像是要在滨江扎根的,把大哥的房子跟峥嵘的那份换一换怎么样?”小姑的一套陪嫁房子,市价顶多四五千块。
但老爷子是书香门第出身,又是搞科研的,工资有多高就不说了,光是出版图书的稿酬,就有好几万块钱。
即使由四家平分,每家也至少能分到五千块吧?帮他哥争取存款,肯定比那套房子实惠。
尤其现在要搞私房改造了,那房子在市面上交易的时候,不但不好出手,还很难卖得出好价钱。
叶满枝一直默默观察着客厅里众人的反应,甫一听到吴崇山主动要求置换房产,就直觉其中有猫腻。
再一想老头老太太给她压岁钱时的大方劲儿,估计老两口的存款不是小数目。
否则吴崇山不可能在这时候跳出来现眼。
她觉得吴峥嵘这个堂哥有点不地道,而且太过想当然了。
凭啥你想换,我们就要换啊?叶满枝偏头看向吴峥嵘,这毕竟是吴家的财产分配,还得听吴峥嵘的。
与她一样,吴爷爷也想听听吴峥嵘的想法,于是问:“你怎么想的?”吴峥嵘像是很难抉择一般,皱眉思忖良久,才迟疑着问:“用不用给大哥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他本人的意见?”“不用,大哥让我全权代表他。
”吴崇山答得斩钉截铁。
“你真的确定要换?小姑那套房子其实还不错。
”“换吧,大哥常年不回滨江,给他在这里留套房子反而累赘。
”再三确认他可以替大哥做主后,吴峥嵘又拧眉琢磨了一阵,终于勉强点头同意了。
吴爷爷要亲自将遗嘱落到纸面上,叮嘱吴峥嵘和吴小姑,尽快去房管部门办理过户手续。
早办完早安心。
家庭会议正式结束时,时间已经很晚了,叶满枝带着孩子返回二楼的房间。
关上房门便小声问:“你跟他换了房子,是不是吃亏啦?”“还行,吴院长确实有些存款,每年的稿酬也不少,但学校用于科研的资金有限,他既然当着工学院的院长,总要把科研工作支应起来,所以出版图书的那些稿酬,差不多都被他花在了科研上,手头应该没有多少存款了。
” 第108章私房改造后续 败家的毛病,好像能遗传。
听了吴爷爷的光荣事迹以后,叶满枝从根儿上找到了吴峥嵘花钱大手大脚的原因。
吴峥嵘只是集齐了四大件中的自行车、手表、收音机,就已经被丈母娘封为败家典型代表了。
而吴爷爷的败家程度,比孙子更甚。
他老人家是留过洋的人,在赶时髦这方面是走在时代前端的。
人家不但集齐了四大件,还有照相机、摄像机、留声机……偶尔手欠的时候,还要以科学研究的名义把机器拆开看看。
但拆开却未必装得回去,所以,有些大件他买过好几台。
以吴爷爷的身体状况来看,若是从现在开始积攒退休金和出版稿酬,哪怕他之前真的把全部积蓄都投进了教学和科研,也能在百年之后给儿孙们留下万把块的遗产。
然而,吴爷爷人老心不老,不但要继续搞科研,还是时代弄潮儿,按照他大手大脚的习惯,他还真不一定能攒下多少积蓄。
吴峥嵘的爸爸、三叔,以及两个堂哥,若想从老爷子这里多继承些遗产,就得管管他败家的毛病了。
“谁吃亏谁占便宜,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但咱既然是跟大堂哥交换遗产的,”叶满枝说,“还是应该跟他本人确认一下。
小姑的陪嫁房子值几千块吧?这哪是四哥说代劳就能代劳的……”“嗯,我明天给大哥打个长途电话,把事情跟他讲清楚。
”吴峥嵘对家里这些财产无所谓,他近期在军事学院的研究进入了瓶颈期,吴院长要是能拥有一台电子数字计算机,那他抢破头也要想办法继承的。
叶满枝给宝宝换了一件新兜兜,在她愈加肥硕的小胖腿上捏了捏,有点好奇地问:“咱爷爷真有留声机啊?”“有,你想看看吗?”“想啊,我上次见到留声机,还是在中学音乐老师那里,不过人家太宝贝那留声机了,不让学生碰。
”吴峥嵘让她等着,独自去隔壁书房,将留声机搬来了卧室。
吴爷爷买的唱片大多是戏曲,偶有几张歌曲的。
夫妻俩对着那几张黑色的大唱片研究了一阵,最后选了一张歌曲唱片放上去。
按照吴峥嵘的讲解,叶满枝亲自动手将唱针放到唱片盘上,然后拧紧了发条。
两人一崽屏息等了两秒,听到一段沙沙的手风琴前奏,很快便迎来一个甜美清澈的女声。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歌声好听是好听,但这歌词咋这么哀怨呢?叶满枝与吴峥嵘面面相觑,“这歌叫什么名字来着?爷爷咋听这种歌啊?”吴峥嵘往唱片上瞄了一眼,《何日君再来》,演唱者周旋。
随着音乐哼唱了几句,叶满枝憋着笑说:“咱爷爷挺时髦啊!”不愧是时代弄潮儿。
吴玉琢小朋友被留声机的声音吸引,两条小胖腿突然在爸爸怀里乱蹬了好几下。
叶满枝盯着胡乱踢腾的闺女,发现新大陆似的说:“吴玉琢同志这是想跳舞了,你快带着她转几圈!”“我看是你想跳舞了吧?”吴峥嵘将孩子放到床上,没带着闺女转圈,反而揽上媳妇的腰,带着她在卧室的空地上转了几个圈。
叶满枝步伐略有些生疏地随着他挪动,遗憾道:“上次中苏友协开交谊舞会,我怀着孩子都没办法参加,早知道能在家里跳舞,我今天应该换身好看点的裙子。
”“这样已经很好看了。
”今天是叶满枝出月子以后第一次出门,从头到脚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这个月子养得好,比怀孕前丰满了一些,以前穿着还有些宽松的布拉吉,如今有点过于合身了。
叶满枝怕自己胖了以后,穿不了以前的衣服,还得凑布票做新衣,所以这两天一直嚷嚷着减重。
吴峥嵘在她软乎乎的手腕上攥了攥,诚心劝道:“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要刻意减重,咱妈炖的汤你继续喝。
学校食堂的饭菜没什么油水,你吃几天自然就瘦了。
”叶满枝嗯嗯答应着,随着音乐在屋子里欢快地转圈圈。
一曲结束以后,又换了一张《天涯歌女》。
小宝宝被歌曲吸引,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哭不闹。
时隔数月,夫妻俩终于又有机会跳起了交谊舞,叶满枝本想拉着军代表同志跟她多跳几曲,庆祝她出月子,然而,第三张唱片刚放上去,他俩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吴爷爷气恼的声音传进来,“吴峥嵘,大晚上的你折腾什么?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他跟老伴的房间就在一楼,楼上的音乐一响,闹得他连报纸都看不进去了!吴峥嵘松开媳妇,将留声机上的唱针抬起来,拉开房门面不改色道:“我给小叶讲讲留声机的工作原理,他们工业经济系有物理课,这些知识点都要掌握的。
”见他一本正经地胡扯,吴爷爷嘴角抽了抽,想质问他学物理的时候,地板为什么咯吱响。
不过,想到屋里还有孙媳妇和婴儿,他压着脾气交代一句“白天再学”,背着手离开了。
*家庭舞会被中途叫停,但叶满枝从此受到启发,经常在家开舞会。
她家没有留声机,却有收音机。
每晚九点多钟的时候,收音机里会播放音乐。
有爱国歌曲,也有民歌和苏联歌曲。
收音机一打开,她就可以拉着吴峥嵘,在房间里跳舞啦!可是,在家消遣了没几天,叶满枝便再次接到新城公社的电话,让她尽快去公社一趟。
私房改造的时间紧任务重,是否要加入私房改造,他们得尽快给人家回个信。
叶满枝已经出了月子,可以出门溜达了,但她还得给宝宝喂奶,于是她带着娃和亲妈,一起去解决房子的问题了。
“早知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给你买这套房子。
”自打听说了私房改造的事,常月娥就一直后悔给女儿买了房。
要是把一千三百块钱存进银行,每年能有90多块的利息。
未必就比接受私房改造以后,到手的房租少。
关键是把钱放在银行里让人省心呀!若是把房子交给房管所统一管理、统一出租,谁知自家的房子会被租给什么样的租客!这几天,常月娥的肠子都悔青了。
叶满枝笑眯眯地安慰道:“谁也没长前后眼呀,再说我出嫁的时候,嫁妆里有一套房,可比一千块的存折风光多了!你放心吧,这事我自有办法处理!”闺女还太小了,叶满枝不想带孩子去人多的地方,让妈妈先抱着孩子去她的小院儿等着,她自己则往公社办公室跑了一趟。
最近各公社的工作重点都是私房改造,她走进公社院子的时候,有不少私房房主在报名处那里排队报名。
叶满枝在队伍里看到了一张熟面孔,便走过去打招呼,“张大娘,您家也要接受改造啊?”“哈哈,可不嘛,我坚决支持国家建设,刚开完群众大会就来公社报名了!”叶满枝面露疑惑:“您家的院子不是由您自家人住着嘛?那不算是出租的私房呀,应该不在需要改造的范围内吧?”张大娘很骄傲地高声说:“每个公社都有动员任务,我怕咱们新城街完不成任务,所以就主动跑来支持工作了!”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当即附和道:“要是大家都能有张大娘这样的思想觉悟,咱们基层工作哪还会那么难以开展!”叶满枝对张大娘的思想觉悟也挺佩服的。
她这边还在想办法把自家的闲置房留住,人家张大娘居然主动把自住房拿出来改造了。
不过,叶满枝心里其实挺好奇的。
按理说,居民自住的私房,如果没有出租的话,并不在私房改造的范围内。
私房被统一管理以后,还需要经租给租户,这家人早就把家里的房间占满了,哪里还有空余房间能用于出租啊?叶满枝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她想看看张大娘那房子要如何出租房。
然后,她便见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张大娘将那套房子挂靠到房管所以后,居然又把自家房子原样租了回来!叶满枝:“???” 这是什么路数啊?她家的房子本就是私房,明明可以免费居住自己的房子,为什么非得转一道手续,花钱租住呀!叶满枝彻底蒙了。
同时懵掉的,还有附近的围观群众。
“老张,你是不是疯球了?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张大娘不理会其他人的议论和讥诮,低声问面前的工作人员,“小刘干部,房管所那个维修队啥时候能去我家修房啊?”“我先给你登记一下,就这两天吧,你回去等公社通知。
”叶满枝离得近,清楚听见了张大娘的问话。
顺着修房这个线索琢磨了好一阵,终于弄清楚了张大娘租住自家房子的原因。
张大娘的那套院子几十年都没翻新过,算是这条街上房屋维护情况比较差的,而且屋顶还是木板的。
为了防雨,居民通常会在木板上覆盖一层油毡纸,再泼上一层沥青。
但是天气热的时候,融化的沥青会沿着房檐滴滴答答流下来,露出下面的油毡纸和木板。
时间长了,雨水就会透过木板上的钉子眼滴进室内。
叶满枝之前路过张大娘家时,曾听见张大娘吆喝儿子多拿几个脸盆和水桶,进屋接雨水。
像她家这样年久失修的房子,不是普通的修修补补就能彻底修缮的。
那得换铁皮屋顶、买砖瓦、修葺破败的围墙……用来维修的费用都能盖一座新房了,这笔支出并不是小数目。
但她若是将房子挂靠到房管所,就会有房管所派来的专业维修队为她家修整房子。
公社动员大家进行私房改造时,可是说过的,有些私房房主只追求经济利益,不但经常加租,还不愿给租户维修房屋,私房被改造以后,房管部门会统一管理,统一维修,维护租客的利益。
张大娘家的房子已经破败到一定程度了,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这种情况,房管所必须负责维修。
她承租自家院子的时候,由于房子过于破旧,每月只需上交5块钱的房租。
而她不但是租客,还是这套房的房主。
刨去管理费、维修费等各种费用以后,作为房主的她,可以得到40%的定租。
也就是说,她每月只需交房租的60%,拿出三块钱即可。
房租一旦定下,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调整,哪怕她家房子被房管所修整一新,租金也不会因此上调。
叶满枝想通了这些,不由在心里大呼佩服!每年36块,即可享受全屋翻新的住房,改善全家人的居住条件。
而且这笔钱是一点一点花出去的,不用像自家翻新房屋似的,一次性拿出上百块。
这对没什么存款的家庭来说,实在太友好了!像张大娘的这种情况,要是哪天停缴了房租,房管所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那房子是人家的私房,若是因为生活困难,拿不出房租来,房管所总不能把房主撵出去,将房子租给其他租客吧?叶满枝再次感叹一番人民群众的智慧,满心佩服地去办公室里找人了。
毛琼华见到叶满枝就笑道:“听说你刚生了孩子,本来不想折腾你的,但是上面有任务,街道私房的情况都要调查清楚。
我就只能给你打电话了。
”“哈哈,没事,我已经出月子了,再说咱都是搞基层工作的,你们的难处,我可太理解了!”叶满枝跟毛琼华是基层干部进修班的同学。
她那会儿搞家庭手工业搞出了一点名堂,毛琼华听说以后,还想邀请她来新城街道办上班呢!毛琼华给她倒了茶,笑着问:“小叶,听说你在咱们新城街的房子一直闲置着?你打算怎么处理呀?”叶满枝爽快笑道:“毛姐,我好歹是当过干部的,当然要支持国家建设了!我今天就是来咱公社办手续的!把房子挂靠到房管所以后,既可以收房租,又能支持公社工作,那我肯定响应号召啊!如今我们家又多了一口人,家庭负担也增加了。
我那院子要是能租出去,每月最起码能有个五六块钱的进项吧?”“嗯,你那院子维护得比较好,面积也大,前几年还做过翻新,租金能定在10-14块左右,按照40%给你定租,五六块钱应该有了。
”“能多一些家庭收入,还不用我操心房子的事,维修管理都有专人负责,那我当然是一百个愿意呀!”叶满枝话锋一转,悄声说,“不过,我有个特殊情况,毛姐,我要是把房子挂靠过去了,房管所能不能给我通融通融?”毛琼华关心地问:“什么情况?”“我正在省大上大学,你还记着吧?”“哈哈,我还吃过你送来的喜糖呢,咋可能那么快就忘了!”“要是只有我一个人上学,事情还好办,但问题的关键是,我爱人也在读书呢,我正在住的这间房子是我爱人单位的福利房,”叶满枝语气笃定地说,“我爱人毕业后,很快就会被调整工作,现在的房子得给原单位还回去。
”“真要调整啊?”毛琼华知道她嫁了一个军代表。
“哎,”叶满枝又换上含含糊糊的语气说,“这事说不准,不过十有八九吧。
他们当兵的,一纸调令下来,国家让去哪,就得去哪。
要是调去外地,我就不去了,带着孩子留在滨江。
”毛琼华在街道工作,经常给军属烈属做工作,这会儿不由劝道:“小叶,你可不能在这种时候使性子,夫妻还是要生活在一起的。
”叶满枝哀叹:“那有啥办法,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父母……”她把娘家的大致情况介绍了一下,总结下来一句话,就是她不能离开滨江。
“哎,毛姐,等我爱人被调走了,我还得带着孩子住回咱们新城街来,到时候还得请你多关照关照。
”叶满枝说得跟真事似的,讲着讲着,眼眶就红了。
没办法,稍稍代入以下,她就想哭。
毛琼华赶紧掏手绢给她擦眼泪,“没关系,你是军嫂,要是真的来咱新城街上住,大家伙都能帮你。
”叶满枝攥着手绢点头,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跟她商量道:“毛姐,我想把房子挂靠到房管所,但是能不能跟房管所商量一下,就是我先挂靠一两年,等我回咱们新城街来住的时候,再把房子拿回来?”“那可不行。
”毛琼华摇头说,“上面有规定的,房主只能领取固定租金,不能收回已由国家经租的房屋。
你要是想挂靠过来,就必须服从安排,由国家统一管理你的房子。
”“毛姐,”叶满枝做出一副舍不得房租的样子,小声商量,“这事就不能通融通融吗?”毛琼华也小声说:“这是有统一规定的,名单一旦交上去就在房管部门有记录了。
我倒是愿意给你通融一次,但是一旦被其他人发现就麻烦了。
大家都想通融,要求把经租房要回去,到时候岂不乱套了?”“再说,租户拖家带口承租了你的房子,总不能让人家住上一两年就走吧?”毛琼华拉着她的手说,“你也是当过街道副主任的,这里面的道理肯定都懂呀!”叶满枝犹不死心,继续为自己争取房租:“毛姐,要不你帮我问问房管所的同志?万一他们能通融呢?”“没有万一,小叶,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把房子彻底挂靠到房管所,租给其他租户。
等你需要住房的时候,要么等单位分房,要么另外租房。
第二就是,不参与改造,到时候你还能回来住自己的房子。
”叶满枝拧眉想了想说:“刚分配去单位的年轻人,有几个能分到房子?大家都得排队。
而且很多单位不给女同志分房,我到时候八成还得自己租房子。
我在那边租着十块的房,这边收着五块钱的房租,里外里还得亏五块?那也不划算呀!”毛琼华笑道:“那确实不太划算,你再考虑考虑吧。
你的房子没有出租过,不在被改造的范围内,要是实在没辙,你就别挂靠了。
”她一般都是积极动员房主挂靠的,因着跟叶满枝有些交情,才说了让她别挂靠的话。
叶满枝像是十分不舍那五六块钱的房租,坐在椅子里拧眉沉思半天都没回话。
“一个月五块,一年就是六十呢,两年一百二十块。
哎……”她叹了一口气说,“本来还想响应号召支持公社的工作呢,看样子只能这么算了。
”“嗯,暂且如此吧,”毛琼华在她手上拍了拍,安慰道,“先看看你爱人那边的情况吧,万一他没被调去外地,你们不用两地分居,你也就不用住回新城街了。
要是想挂靠到房管所,随时可以办手续。
”叶满枝点头与她道谢。
从公社办公室出来后,她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房子没出租过,不在改造范围内,唯一容易让人诟病的,就是一直闲置着,浪费资源。
但是到底浪没浪费她自己清楚,地窖里还存着东西呢,她要是真的把房子租出去才是麻烦。
她今天过来就是表明态度的,她特别支持国家建设,但现实情况不允许。
先用拖字诀,拖个一两年再说。
至于吴峥嵘小姑的那套房子,前几年出租过,后来人家租到便宜的公房就退租了。
那房子距离滨江师专很近,这两年一直由小姑那个在师专读书的儿子住着。
吴峥嵘不打算撵人,表弟先在那边占着房子,也就不用参加私房改造了。
*将房子安顿好以后,省大正式开学。
叶满枝重新恢复了大学生活。
不过,因着她开学后要加入欧阳老师的课题组干活,还要兼顾学业,晚上带孩子太过消耗精力,所以常月娥同志不但没能在女儿出月子后功成身退,反而还在这里长期驻扎了下来。
吴峥嵘把叶来芽的会客室,布置成正经房间,作为丈母娘的卧室。
同时把吃饱喝足的闺女也交给了丈母娘。
“咱妈带孩子挺辛苦,你私下给她贴补一点吧。
”叶满枝点头说:“我把我的工资全给我妈了,我先适应一下欧阳老师的工作节奏,过段时间还是咱们自己带吧。
”“嗯,”吴峥嵘关了电灯上床,“今晚不用起夜喂奶了,你安心睡觉吧。
”“她晚上不吃能行么?”叶满枝靠进他怀里,不太放心地说,“我怕她半夜被饿醒了。
”“她连续两晚都没喝夜奶,这就是已经养成习惯了。
”吴峥嵘信誓旦旦道,“今晚不用管她。
”夫妻俩想得挺好,也没准备给闺女留口粮。
然而,深夜不知几点,隔壁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哭声,没过多久常月娥就抱着孙女来敲门了。
“不行,看来还没适应呢,再喂一顿吧。
”叶满枝混混沌沌地被人喊醒,习惯性地把孩子抱进怀里。
可是,小宝宝只吃了几口,便不满地咧开嘴,继续哇哇大哭了起来。
眼瞧着孩子把小脸都哭红了,常月娥顿时急了,又是摸额头,又是抚后背,生怕孩子在大人没注意的时候生病。
叶满枝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见孩子姥姥越来越急,她只能通红着一张脸,吭吭哧哧地说:“妈,我、我好像没奶了,要不你给她泡个奶粉吧?” 第109章叶满枝:吴峥嵘不要脸! 面前的小夫妻,一个声若蚊蝇,脸红得要滴血了,另一个落落大方,若无其事地给孩子泡奶。
目光在女儿的小背心上打个转,常月娥面无表情地说:“孩子还太小了,现在回奶可不行,明天我再给你炖个汤。
”然后趁着女婿去外面泡奶的工夫,她点了点闺女的脑门,低声说:“你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可不能这么快又怀上一个!”叶满枝脸上火辣辣的,无力地替自己辩白:“我知道的,你想多了!”她跟吴峥嵘只是抱在一起睡觉而已。
吴峥嵘比较讲究科学,医生不建议产后三个月同房,他就谨遵医嘱老老实实的。
她不敢硬气地说他俩啥也没干,但他俩真的没干什么。
常月娥满心狐疑,可是瞅瞅还在哇哇哭的小孙女,她又没心思追究别的了。
亲妈奶水充足,吴玉琢小朋友自打出生以后就没喝过奶粉,哪怕此时已经饿得哭红了脸,也坚决不肯喝她爸泡的一口奶。
常月娥嫌弃地抢过奶瓶和水瓶,交代这两个没用的年轻人早点休息,抱起孩子就走了。
叶满枝急得冒汗,听到隔壁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她才泄了气似的靠上床头。
想起妈妈出门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女儿脸上水滴似的大泪珠,叶满枝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抬手在男人身上捶了两记,面红耳赤地嗔道:“都怪你!我妈肯定看出来了。
”“看不出来,你别胡思乱想。
”吴峥嵘能说什么?他心里也尴尬呢。
叶满枝还在回想那个好似看破一切的眼神,越想越羞耻,再次埋怨:“都怪你这个混蛋!我明天要怎么面对我妈啊?”吴峥嵘心说,你是她亲闺女,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他这一关才比较难过吧。
而且明明是叶来芽自己说的,前两晚没喂那顿夜奶,早上涨得难受。
这会儿又全怪他了。
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脖子下面,眼见她真的羞耻得快哭了,吴峥嵘只能认下所有指控,将人搂进怀里哄道:“这次都怪我,明天我跟咱妈解释解释。
”“这种事你怎么解释啊?越描越黑!”叶满枝不解气地抓过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大口,“我妈还说明天要给我炖汤呢!我最近已经补得够好了,完全够宝宝吃的,那月子饭我真是一口也不想吃了!”她这样说,似乎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肉蛋水产都是紧俏物资,她能天天吃到鸡蛋和细粮,一天吃肉一天吃鱼,伙食条件比厂长还好,放在整个军工大院都是数一数二的。
但她感觉自己有点补过头了,真不想喝那下奶汤。
自觉理亏的吴峥嵘好脾气地说:“没事,到时候我帮你吃。
”叶满枝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嗔怪道:“你怎么还说啊!不要脸!”“……”吴峥嵘默了默,拉下她的手,好笑道:“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帮你吃月子饭,你别误会。
”“……”叶满枝瞪大眼睛,仰头与他对视,安静了好长时间后,突然恶向胆边生,从他怀里翻个身,跨坐到他的腰上。
“我才没误会呢!明明就是你不要脸!你这个混蛋,我要咬死你!”*吴峥嵘当晚并没被媳妇咬死。
次日一早,他连闺女都没敢看,外面刚吹响起床号,就匆匆出门上班去了。
叶满枝上午十点才有课,本想在家多磨蹭一会儿,但是以防被常月娥逮住盘问。
她以要去系办工厂坐班为借口,早早地带闺女溜出了门。
妈妈开学以后,吴玉琢小宝宝的活动范围终于不再拘泥于军工大院了。
她白天被送去吴家老宅,由太爷爷和太奶奶照看,等到亲妈下课以后,回来给她喂一顿奶。
平时就被无所事事的老头老太太抢着稀罕。
叶满枝今天送孩子过去的时候,吴爷爷和吴奶奶都在一楼客厅里等着。
吴爷爷背着手问:“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啊?”“今天上午只有一节课,我在家多待了一会儿。
”吴爷爷不赞同道:“现在正是你学习和工作的关键时期,年轻人就是要敢于拼搏。
你不是在系办工厂当科长,还进了老师的课题组吗?那你就得打起精神来,多在这两项工作上投入精力。
像今天这样浪费光阴,怎么能干出成绩来?”叶满枝:“……” 她记得当初吴爷爷给儿孙挑媳妇的时候,都要选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能相夫教子的。
吴家媳妇似乎也确实都是这种类型,老爷子分家时把房子给了女儿,两个儿媳妇都没提意见,就那么平静地接受了。
这会儿她刚生了孩子,老爷子不说让她多看看孩子,居然还嫌弃她不肯为事业拼搏了!这老头咋想一出是一出呢!吴爷爷在老伴的指挥下,拿出奶瓶给小不点喂水,还不忘继续给孙媳妇洗脑。
“我年轻的时候,都是从早忙到晚的,一心扑在事业上,要是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还能有如今的成就?以后你早上七八点钟就把孩子送过来,放到我们这里,不要耽误学习和工作。
”叶满枝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老爷子居然这么看重她的事业。
以前还真是错怪他了。
叶满枝笑道:“玉琢还太小了,总需要人看着抱着,我怕把她留在这边太长时间,太消耗您二老的精力。
”“那有什么!”吴奶奶用舌头打着响逗孩子,刚说了“瞧瞧我们宝宝多好看”,又提醒老伴,“快把你那辆车推出来,让小叶看看!”吴爷爷从楼梯下面推出一张白色的婴儿床,得意地说:“这床是我自己做的,要是年轻那会儿,我两天就能做好,现在体力不成了,一个多月才弄好。
”叶满枝望着那床头雕花的婴儿床,再一次感叹,真不愧是亲祖孙,一个亲手打了婚床,一个亲手给重孙女打了婴儿床。
瞧这婴儿床的精细做工,吴爷爷即使不走科研的路子,去当个木匠也饿不着。
她连忙替女儿道了谢,对这张婴儿床大夸特夸了一通,然后将吴玉琢同志放进柔软的小床里,意思意思让她试睡一下。
叶满枝本以为这只是一张精致漂亮的婴儿床,然而她还是见识浅了。
只见吴爷爷俯身插上电源,用拐棍在床边扒拉了一个什么开关,那小床就忽地轻轻摇晃了起来。
土包子叶满枝瞬间瞠目:“哇!!!”这床咋还会摇啊?吴爷爷先去观察婴儿床里小不点的动静,见她不哭不闹,盯着上方的一个布老虎猛瞧,于是满意地说:“机芯有点噪音,速度好像也有点快了,回头我调整一下。
”叶满枝问:“爷爷,这床是您发明的呀?我还从没见过这种能自动摇晃的小床呢!”“嗯。
”吴爷爷矜持地颔首,“我看这孩子还挺适应睡摇床的,你放心上学去吧,我们抱不动的时候,就把她放到摇床里。
”叶满枝心说,好家伙,吴玉琢同志刚出生仨月,就开始推动科技进步了。
需要乃发明之母,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她把闺女留在了新鲜的摇床里,独自背着包去学校上课了。
等她坐进车间上技术课的时候,心里还在胡乱琢磨,不知那摇床睡起来是啥感觉。
摇床如果是吴峥嵘发明的,或是地点变成自己家里,她无论如何得坐进去亲自体验一下!叶满枝着实羡慕了一番自家闺女,想着一会儿下课再回去仔细看看那张小床。
不过,她这边刚走出车间,便被欧阳老师喊去了办公室。
“你俄文讲得怎么样?”“还行。
”叶满枝以为欧阳老师是在变相催她加快工作进度。
她在课题组里的工作主要是整理汇总调研资料,偶尔陪欧阳老师去基层单位调研。
另外就是翻译那本苏联小说《姐妹们》。
她生孩子之前只顾着看杂志上的爱情小说了,一直没正经干活。
等出了月子才抽空翻译了一半。
欧阳老师追读小说还挺起劲的,这几天总催她把另外几期的内容尽快翻译出来。
欧阳瑾对她这个“还行”的回答不太满意,严肃地说:“你如实地介绍自己的俄文水平,不要含含糊糊的。
”叶满枝连续两次俄文考试的书面和口语成绩都是满分。
但外专业的学习内容比较简单,俄文老师打分时也一向手松。
欧阳瑾不知她这满分的成绩里有多少水分。
叶满枝在课题组里与她混熟了,也敢说话了,不由笑眯眯道:“老师,有啥事您就直说吧,我小时候上过苏联侨民会的幼稚园,还不会写字就会说了,说得比写得好。
”“捷克斯洛伐克工业生产革新青年交流团,即将来滨江进行友好访问,咱们省大是交流访问的第一站,到时候代表团团长要给工学院和工业经济系的师生做一次演讲。
学校想挑选几个口语好的学生,做代表团的随团翻译。
”叶满枝只听那代表团一长串的名字,眼睛就亮了。
她想了想,问:“我记得捷克斯洛伐克,说的是捷克语吧?我不会捷克语啊!”“学校只要求选拔俄文好的,要熟练掌握工业相关的专业词汇。
”苗主任想让工业经济系的师生们见见世面,这次演讲是他极力要求,让校长出面争取下来的。
而且苗主任对翻译人选十分重视,这两天一直在大三大四的学生里挑选俄文翻译人才。
不过,俄文是工业经济系的副课,他们系调剂新生的时候,从不参考外语成绩。
老苗挑选出来的两个学生,未必比人家俄文专业的学生好。
术业有专攻,翻译的任务八成还得落到人家俄文系头上。
“凭什么落到俄文系头上?这次活动是我出面争取来的,我才不让他们跟着沾光!”叶满枝跟随欧阳老师走进系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听到苗主任的怒喝。
她不由腹诽,学校里有传言说,工业经济系的苗主任和俄文系的刘主任有夺妻之恨。
这该不会是真的吧?否则老苗干嘛那么激动?让人家俄文系沾点光,好像能要他的命似的。
欧阳瑾把她往前面推了推,说:“主任,我再推荐一个叶满枝,她去年的俄文成绩都是满分,多一个人多一点机会,死马当活马医吧。
”“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咱们工业经济系人才济济,挑几个会说外语的学生有什么难度?”苗主任问,“叶满枝,你俄文说得怎么样?”叶满枝很想抓住机会见世面,她还没跟捷克斯洛伐克的人说过话呢,于是毫不谦虚地说:“特别好,我外语讲得可流利了!”苗主任:“……” 这可真是他这几天听过的,最自信的回答了。
听着跟吹牛似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俄文很好,叶满枝举例说明:“我是中苏友协的会员!参加过好多次友协活动了!”苗主任心说,他也是中苏友协的会员。
但是并不耽误他,一句俄文也不会说。
他看了眼手表说:“既然欧阳把你推荐过来了,那你就去试试吧。
今天下午三点,在刘副校长的办公室,由他亲自给代表团选拔翻译,你跟大三的苏芮,大四的高云帆一起去。
”叶满枝接了任务,从办公室里出来,就赶忙跑回家给吴玉琢小宝宝喂奶。
听说她下午要去刘副校长那里参加选拔,吴爷爷透露道:“刘副校长在苏联留过学,俄文水平相当高,你虽然俄文不错,但不要掉以轻心,好好准备一下吧。
”叶满枝心说,这么短的时间,她能准备什么啊?不过,她还是接受了吴爷爷的好意,喂完奶以后,就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去了校长办公室。
苗主任亲自在办公楼门口等着三个学生,等人到齐了,就低声交代道:“工学院和俄文系也会派人来参加选拔,你们三个是代表咱们工业经济系的,要怎么表现,心里都清楚吧?”三个学生齐齐点头。
他们已经看到工学院和俄文系的老师带人过来了。
他们苗主任有点小心眼,这演讲机会是他争取来的,那就不能把机会给俄文系,最好也别给工学院。
叶满枝瞄见了混在工学院队伍里的周牧,但她瞥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对苗主任说:“主任,您放心吧,我们肯定为咱们工业经济系争光,拔得头筹!”帮你报了那个夺妻之仇!而且,有她在的地方,周牧就别想冒头啦!苗主任表情一言难尽道:“你好好准备一下吧,少说大话,少吹牛!”叶满枝:“……” 谁吹牛啦? 第110章选拔 参加这次翻译选拔的候选人,总共有十六人。
工学院七人,俄文系六人,工业经济系三人。
苗主任瞥一眼在对面扎堆的别家队伍,对自家略显忐忑的三个苗苗说:“你们三个是系里精挑细选,优中选优的,一个顶对面三个,没什么可紧张的!”他这话说得十分掷地有声,好似对面全是酒囊饭袋,不值一提。
叶满枝附和道:“主任说得对,工学院那边的俄文水平确实不怎么样,咱们必胜!”连周牧都能当候选人,可见那群工科生的外语水平相当一般般。
闻言,苗主任心累地提醒:“谦虚一些,不要吹牛!”叶满枝:“……”十六人被分成四组,每组随机选择四个人,共同进入刘副校长的办公室。
有的小组只聊一刻钟就出来了,有的则要半个多钟头才结束。
工学院的第一个四人组,只用十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苗主任从旁解说:“校长工作繁忙,哪有时间跟所有人详谈?每人开口说上几句,就大致了解个人水平了。
”叶满枝偷偷瞄着手表,目前为止,在里面逗留时间最长的是来自俄文系的一组,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工业经济系这边,苏芮和高云帆,与俄文系的两人分到了一组,不过他俩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高云帆对苗主任解释说:“刘副校长问了社队工业的问题,我们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社队工业在汉语里还是个新词,俄文表达就更没有统一标准了,他们连问题都没听懂……苗主任点点头没说什么,让牛皮吹上天的叶满枝,跟随工学院的另外三个男生一起进了办公室。
是骡子是马,先拉出来溜溜吧。
叶满枝打头阵,走在周牧和另两个男生前面,用俄语与校长问了好,介绍自己是工业经济系二年级的学生。
刘副校长似乎在批阅着什么,忙里偷闲地抬头问:“大二就被选上来了?平时成绩不错吧?”叶满枝完全不提自己六十来分的物理成绩,只说自己的俄文成绩是年级第一。
她上学期俄文满分,可不就是全年级两个班的第一嘛!她这样介绍自己,一下子就给校长留下了她是优等生的印象!清楚她底细的周牧,忍不住向她投去鄙夷的目光。
这可太能吹了!你咋不说你是全校第一呢?刘副校长听过她的介绍,来了些兴趣,拧紧钢笔帽,笑着用俄语闲聊:“既然俄文成绩那么好,怎么不考俄文系?”叶满枝不知道调干生怎么说,她就说自己以前当过街道副主任,高考的时候,干部身份不用考外语,自然不能报考外语专业。
她的俄文是由白俄人启蒙的,带着点白俄口音,吐字清晰又柔和,十分悦耳。
刘副校长听出她是有语言功底的,便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去另外三个男生,等着他们做自我介绍。
工学院比工业经济系还不注重外语。
大家学俄文主要是研究外文资料的,会点哑巴俄文就足够了。
叶满枝认真听了一下,没想到三人中口语最好的竟然是周牧,周牧为了去苏联留学苦练过口语,跟着苏联老师学习过,俄文水平与当初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听了几人的介绍,刘副校长又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问他们对主席提出的“工业化道路”的理解。
这题叶满枝会做,上学期的政治理论课考过。
她边思考边放慢语速说:“工业化道路,主要是指重工业、轻工业和农业的发展关系问题。
我国采用两条腿走路的方针,解决了国民经济两大主导部门工业和农业的关系……”巴拉巴拉巴拉,讲了十多分钟。
周牧几次想插话,都被她提高音量加快语速,岔过去了。
然后又展开谈了谈一五计划对工业化进程的影响啦,成立人民公社对农业发展的积极意义啦,口干舌燥地又讲了十分钟。
刘副校长一直认真听着,偶尔给她纠正几个用词错误,比如生产队不应该那样说。
叶满枝对其他纠正都虚心接受了,轮到“生产队”的时候,她就要反驳了。
“我最近在看苏联《民族友谊》杂志上连载的一篇长篇小说《姐妹们》,那里面的织布女工为了反抗老板的剥削,斗争的第一步就是组建生产队。
苏联当地对‘生产队’就是这样称呼的。
”刘副校长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又笑问:“那上面也讲人民公社了吗?”“没有。
苏联只有集体农庄,没有人民公社。
我之前看过一部电影叫《蝴蝶姑娘》,女主角玛丽诺就是集体农庄的饲养员。
”“那你为什么要把人民公社翻译成Народнаякоммуна?”叶满枝实话实说,这个词是她临时编的,“巴黎公社就用了коммуна,我觉得两个公社是一个意思。
”刘副校长不置可否地笑笑。
公社和生产队还是新名词,目前还没有统一解释,但他觉得这女同学有几分急智。
目光扫过干站了将近半小时的三个男生,刘副校长没让他们回答同样的问题。
他转而问:“要是捷克斯洛伐克交流团的代表,向你们询问我市机械制造业生产革新的情况,你们要如何介绍?”三个男生习惯性地看向叶满枝,以为她又要抢先发言。
但叶满枝并没着急开口,她对机械制造企业的生产革新不怎么了解,没必要上赶着露怯。
这种问题是工科生的强项,三个男生中有两人是机械系的,对于国内机械制造企业的大致情况都有所了解。
而且周牧的亲爹是656厂的副厂长,他多少能知道些内部消息。
于是,在两位师兄的发言结束后,周牧旁征博引,侃侃而谈,又针对师兄的回答进行了补充。
甭管答得如何,观感上就让人觉得工学院这三人还挺团结的。
刘副校长似乎挺满意,像之前纠正叶满枝似的,给他指出了几个用词和语法上的错误。
工学院三人的回答全部结束后,刘副校长将视线落到叶满枝身上,用流利的俄文问:“女同学对这个问题还有什么补充吗?”叶满枝踯躅片刻,皱起秀气的眉毛说:“我可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与技术有关的话题可能涉及保密信息,外事部门也许会提前准备相关问题的答案,安排专人回答。
我对机械制造业生产革新的情况,只知道皮毛,以防说错或说多,我可能不会跟代表团的人解释太多,翻译不就是传话的吗?”学校要挑的是翻译,又不是接待人员。
有些问题哪能随便跟人家闲谈……她可是军代表的爱人,耳濡目染之下,对保密工作那是相当警觉的。
想到这里,她状似疑惑地看向意气风发的周牧,小声嘀咕:“军工厂子弟怎么连这点保密意识都没有?”音量不大,但在场几人都隐约听到了。
周牧:“!!!” 他就知道!只要跟叶满枝碰上,就准没好事!这人无理都要搅三分,何况现在被她抓住了小辫子。
周牧已经做好了她借题发挥的准备。
然而,他成长了,叶满枝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
她没有咄咄逼人,只是疑惑地嘀咕了那一句便没了下文,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等待校长接下来的提问。
刘校长对几人的底细已经清楚了,没再问其他问题,请同学们回去等通知。
*叶满枝是在三天后得知选拔结果的。
学校为十七人的交流团,配了四名随团翻译。
其中三人是俄文专业大四的学生,只有叶满枝是工业经济系大二的。
对那场演讲的翻译工作是俄译汉,以四人的俄文水平来看,其实任何一个人都能胜任。
但是,据红光满面的苗主任透露,那天的十六名候选人中,只有叶满枝提及了保密的问题。
叶满枝同学,以她过硬的政治素质,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宝贵的露脸机会!认真听苗主任介绍了注意事项以后,叶满枝欢天喜地地跑回吴家老宅。
在吴爷爷和吴奶奶的万分不舍中,抱上她的漂亮闺女就匆匆赶回家了。
她没直接回军工大院,而是转道去了656厂军代室,向吴峥嵘通报了这个大好消息。
吴峥嵘知道她这几天一直在等学校的通知,生怕被那周牧压过一头。
此时听到了好消息,吴峥嵘也替她高兴,笑着道了声恭喜。
叶满枝问:“我要接待外国代表团了,是不是应该提前练习一下吃西餐啊?”吴峥嵘闻音知雅,“你想去工人俱乐部二楼吃西餐吗?”“当然想啊,好不容易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你能不能跟厂里说一说?让我去西餐厅练习一下西餐礼仪。
我不用你的招待票,自己花钱就行!”她怕对吴峥嵘影响不好,目前为止只去过两次西餐厅。
一次是她答谢吴峥嵘,在那里请客吃饭,另一次是去年七夕节,她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两次都是用的吴峥嵘的招待票。
除此之外,就再没去吃过了。
“你跟后勤说说呗,让我去吃一顿!”叶满枝跟他商量。
“不用那么麻烦,”吴峥嵘把孩子放进她怀里,拿起听筒说,“跟餐厅那边说一声,订个位置就行。
”厂领导家属去西餐厅吃饭的不在少数,谁也没像叶来芽这样小心翼翼的。
叶满枝由着他安排,等他放下电话,才问:“你今天工作忙不忙?能按时下班吗?”“可以,你稍等我一会儿。
”吴峥嵘心说,餐厅已经定好了,难得能跟媳妇在外面吃一顿,庆祝她成功拿到翻译名额,即使有工作也得往后推一推。
见他点了头,叶满枝高兴地将漂亮闺女重新放回他怀里。
“那可太好了!咱妈最近带孩子挺辛苦的,我想带她去工人俱乐部吃一顿西餐,那西餐厅里的装潢那么豪华,我妈还没见过呢,我领她进去看看!今天就由你负责带孩子吧,我回家找咱妈去!”吴峥嵘:“……”吴玉琢小朋友已经能抬头了,这会儿就靠在爸爸怀里,用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妈妈。
父女俩看人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叶满枝哈哈笑,在男人和闺女的脸蛋上各亲了一口,挥手说:“吴玉琢同志已经吃饱了,你们父女俩好好相处吧!我要庆祝一下今天的胜利,带我妈妈去吃西餐啦……” 第111章叶满枝:人肉摇床体验get! 吴峥嵘手忙脚乱伺候闺女的时候,叶满枝已经带着妈妈坐进西餐厅了。
为了这顿饭,常月娥特意换上了自己压箱底的连衣裙和皮鞋,出门前还涂了一个红嘴唇。
可是,真正进入这样美轮美奂、富丽堂皇的西餐厅时,她整个人还是有些局促的。
见状,叶满枝小声取笑道:“妈,你不是跟着我姥爷见过世面吗?咋还跟我第一次进来时一样,像个土包子似的!”“你姥爷一个做灌肠的,能带我们去什么好地方?我只去过一次中国大街上的西餐厅,装修可没有这里豪华。
”见她一口气点了七八道菜,常月娥劝道:“只有咱们两个,你点那么多菜干什么?”“我带了饭盒过来,”叶满枝压低音量说,“这里的菜虽然贵,但是不要肉票。
你女婿说了,让咱们可劲儿造,吃不了的给他和我爸带回去。
”常月娥:“……” 这女婿哪都好,就是……瞧着跟正人君子似的,其实也不是啥好东西。
哎。
算了。
常月娥安慰自己,小夫妻恩恩爱爱的,总比不温不火,横眉冷对强多了。
她暗自腹诽的时候,叶满枝点的菜也陆续上齐了。
除了焖罐羊肉、焖罐牛肉、奶汁烤杂拌等必点菜式,她还点了一大盘香肠拼盘。
“妈,你觉得他们这里的香肠咋样?”“感觉跟咱自家做得差不多吧。
”叶满枝颔首说:“我上次打听了,这是西餐厅从我姥爷他们灌肠厂订的货。
那些苏联专家也没吃出区别,说明我姥爷的配方还是很正宗的。
”“那当然了,配方是你姥爷从海参崴带来的,”常月娥眉宇间透出点骄傲,“一个配方就能养活我们一大家子人。
”叶满枝递给她一块抹了黄油的面包,笑着问:“既然配方这么厉害,那给你开个灌肠厂咋样?让你当厂长!”常月娥敬谢不敏,“我明年就可以退休了,还是在纸壳厂糊纸盒吧。
”女工五十岁就不用上班,她明年正好五十岁。
只想在纸壳厂把这一年混过去就算了。
她所在的纸壳厂是发计件工资的,大家都是为了换免费酒糟回家喂猪,才去厂里糊纸盒的。
所以,常月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什么人管她,不耽误给闺女伺候月子带孩子。
“再说,现在猪肉供应多紧张啊,哪有肉能用来灌肉肠?”“咱们街道不是办了农场嘛,现在那农场规模可不小了,算上帮其他单位代养的,足足有八十多头猪!”叶满枝上身前倾,低声说,“要是把猪全都上交到市里,张勤简肯定不乐意,但是在公社开个小型肉制品加工厂,把生猪送进工厂,搞农副产品,那就不一样了。
”除了利税,最关键的是,他们能把猪肉留在公社。
市里对副食品的控制,没有生猪生牛那么严格。
只要这些灌肠没被列入国家的生产计划,那就是计划外产品,可以由工厂自行联系光明街上的副食品商店,在本街销售。
到时候整条街的居民都能跟着受益。
常月娥抿了一口红葡萄酒,不为所动道:“我都一把年纪了,再混一年就可以退休,瞎折腾什么呀!”“退休工人指的是国营和公私合营企业的工人,人家退休以后有退休金可以领。
你又不是国营单位的工人,工龄也不满十五年,退了休就是回家做饭带孩子,还没有退休金。
有啥意思呀!”叶满枝学着吴爷爷的口吻说,“你现在还不到五十岁,身体和精力都很好,正是拼搏事业的年纪!”“……”常月娥无语,“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可拼搏的?”她并不是真的一辈子没上过班。
跟第一个男人过日子的时候,她为婆家管过绸缎庄。
整天累死累活,也没落得什么好,亲儿子还差点被溺死了。
所以,再婚以后,她就想开了,她有陪嫁,平时吃老叶的喝老叶的,不上班也过得挺好。
叶满枝叹道:“你不想拼搏,但得为我五哥想想吧?他总不能一辈子当马车夫吧?上次那吴桐月的妈妈来家里闹事,不就是看不起五哥的职业吗?你要是当了肉制品加工厂的厂长,就可以把我五哥安排进去当个配料师傅或是会计了,我五哥的算盘打得那么好,可以让他一展所长。
”五哥进不去别的单位,亲妈当厂长的单位还能进不去吗?常月娥被闺女说得有点动心,放下刀叉认真思索起来。
琢磨了好一阵后,又摇摇头说:“不行,我看这肉制品加工厂干不长久。
听你五哥说,现在农村的公社,又开始鼓励社员在家里搞副业了,不但能养鸡养鸭养猪,还能在自留地里种粮食。
公社刚成立那会儿,这些可都是禁止的!如今突然放开,估摸是农村的猪呀鸡呀,也不够供应了。
而且我听纸壳厂的同事说,白酒厂酿酒的原料很不好采购,今年的酒糟都少了,要是酒糟供不上,那街道的农场里还怎么养猪啊?”常月娥觉得开肉制品加工厂不靠谱。
搞不好干几个月就黄了。
做食品加工的,原料才是关键。
叶满枝小口喝着红菜汤,悄声嘀咕:“去年街道刚开始办工厂的时候,半个月就干黄了七八家。
咱们别管它能支应多长时间,先把厂子搞起来,让我哥进去当个技术员或是会计,一是让他混个国营单位的职工身份,二是让他积累一些相关工作经验。
他要是能当技术员,哪怕以后厂子开不下去了,也能凭经验去其他工厂上班。
最起码可以在我大舅他们单位想想办法。
”五哥是马车夫,没有技术员或会计方面的学历和经验,腿脚又不利索。
哪个单位能招他进厂?但是如果能在肉制品加工厂给他谋个职位,让他在这里过渡一下,那以后就好办多了。
叶满枝撇嘴说:“妈,你别总觉得五哥娶不到媳妇,是因为他腿脚不利索。
腿脚是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他职业前景的问题。
当个马车夫,一辈子都能看到头了。
娶农村媳妇,你和五哥都不甘心。
娶城里媳妇,人家又看不上他的职业。
说句难听的,那厂长、主任家的傻儿子都能娶到媳妇,我五哥总不至于连人家的傻儿子都不如吧?”“少拿你五哥打趣!”常月娥被女儿说动了心,又犹豫道,“我又没当过厂长,公社凭啥让我当这个厂长啊?”她这人的思想觉悟没多高,如果不能当国营厂的厂长,把儿子安排进去当正式职工,那她是不会拿出配方,也不会去给工厂做贡献的。
叶满枝笑嘻嘻道:“妈,你别总觉得工厂都是656厂这样的大厂,当初我搞煤炉厂的时候,厂里只有七个职工。
小厂也是工厂,七八个职工跟咱家的人数差不多,你能管好咱家,就能管好工厂。
至于报税啊,利润啊什么的,到时候公社就主动帮你办了。
而且如今时机正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一旦农场不再养猪,咱们去哪给你找第二个厂长职位?”她虽然离开了光明街,对办厂的事没有话语权,但留在原单位的人脉还可以用一用。
刘金宝一心想升官,她要是把这个想法透露给刘金宝,急着出成绩的小刘干部十有八九会帮着想办法。
抓特务的功劳不是总有的,工作成绩就得靠这些小成绩一点点积累。
把街道农场和肉制品加工厂结合起来,要是干好了,也能给他的个人履历添上浓重的一笔。
常月娥被闺女说得心头火热,没想到临老临老,居然还要因为儿子的前途,为事业拼搏一把。
“我要是去当了厂长,可就没办法给你带孩子了!”“没事,工厂不是马上就能办起来的,公社内部扯皮还需要些时间。
反正白天有她太爷太奶带着,过一阵子等娃不用吃夜奶了,我跟吴峥嵘也可以带孩子。
”*一顿西餐被母女俩吃了一个多钟头。
叶满枝带着妈妈在西餐厅和工人俱乐部里参观了一圈,之后又去电影院看了场《永不消逝的电波》。
她明天还要去省外事办接受外事人员的统一培训,匆匆忙忙赶回家时,吴玉琢小朋友的眼睛都快饿绿了。
叶满枝原以为会见到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宝宝。
然而,当她进门的时候,吴玉琢小朋友正被她爹装在脸盆里,搁在脸盆架子上。
宝宝刚一哼唧出声,亲爹就拉着脸盆架子走几步。
反反复复好几次,让她一直处于一种要哭不哭的状态。
叶满枝洗了手,赶忙跑过去给瘪着小嘴的闺女喂奶。
趁着小宝宝吃奶的时候,她抽空往那脸盆架子上瞅了一眼。
木质的架子腿上,被吴峥嵘安装了四个滚轮。
把最上面的毛巾架子当成扶手,一个脸盆架子瞬间就变成了婴儿小推车。
叶满枝佩服地感叹:“军代表同志,你可太厉害了,搞个多功能脸盆架子,把买小推车的钱都省啦!”吴峥嵘摇头:“推车的钱还是别省了。
脸盆架子直上直下,重心不稳,在家里的平地上哄孩子还行,出门遇到土路和石子路容易翻车。
”不知是困的,还是被亲爹晃晕的,小宝宝吃着吃着就开始眼皮打架了。
叶满枝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亲,赶紧把睡着的娃交给了孩子姥姥。
然后,将房门一关,做贼似的问吴峥嵘:“脸盆架子结实不?大人能不能坐?”吴峥嵘失笑:“要不你试试吧。
”不等对方回话,他就拦腰将人抱起来,塞进了洗脸盆里。
“怎么样?”“还行,你推着我走两圈。
”叶满枝坐在架子上晃腿指挥,“爷爷给咱闺女做了一个能通电的摇床,我早就想试试了,可惜老宅那边一直有人,我没好意思试,不知道摇起来啥感觉。
”吴峥嵘问:“知道为什么要让床摇起来吗?”“哄孩子的呗。
”吴峥嵘扶着脸盆架子的扶手,推着她在房间里走了几圈,颔首说:“摇床是模拟大人怀抱的环境,哄孩子用的。
所以躺在摇床里的感觉,应该近似于躺在大人的怀抱里。
”“那小宝宝躺在大人怀里是啥感觉啊?”叶满枝想让他在家里也搞个电动摇床,哄孩子的同时,也能让她沾光体验一下。
吴峥嵘当时没给出任何解释,但她当晚洗完澡以后,却得到了孕期那会儿的待遇,被他从浴桶里捞了出来。
她习惯性地搂上对方的脖子稳住身体,以为会如从前那般,被他用毛巾被裹住,直接放到床上。
然而,吴峥嵘却像对待小婴儿似的,转而将她抱进怀里左右摇了摇。
自打懂事以后,叶满枝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瞬间就从头红到了脚。
连忙手忙脚乱地推他:“你别晃了!快放我下来!”男人的怀抱她经常坐,但是像这样哄孩子似的来回摇晃,还是第一次。
吴峥嵘抱着她晃了一会儿,神色如常地停下动作,随手在她屁股上拍了拍,“躺在摇床里就是这种感觉,别羡慕你闺女了!”最初的那阵羞赧过后,叶满枝脸上的潮红终于褪去了一些。
靠在男人怀里抿着嘴乐,言不由衷地说:“我还想让你跟爷爷学一学,在咱家也做个能通电的摇床呢,结果你抱着我摇两下就把我打发了!”吴峥嵘笑:“咱家不是写过《增产节约决心书》吗,这样省电。
” 第112章小叶翻译立大功 叶满枝体验了一次小宝宝睡摇床的感觉,但是穿上衣服以后,她还得变回大人。
她是省大选送的四名翻译之一,参加了省外事办的业务培训,熟练掌握外事礼仪和外事纪律之后,就要正式上岗了。
捷克斯洛伐克的交流团要在滨江逗留五天,但叶满枝等人只负责第一天的翻译工作。
上午在省大的大礼堂演讲,之后去滨江重型机械厂、滨江纺织一厂进行参观。
当天的行程结束后,他们的翻译工作就可以圆满落幕了。
叶满枝穿着熨烫妥帖的列宁装,梳着干练的盘发,在两个院系的所有师生面前,顺利完成了团长演讲的翻译工作。
系主任和受邀前来参加活动的吴爷爷,都对她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肯定。
叶满枝刚开始还挺激动兴奋的,可是时间到了下午,陪着外宾参观完重型机械厂以后,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为了今天的工作,她特意按照外事办的要求买了一双黑色的方根皮鞋。
不知是新鞋的问题,还是她走路走多了,刚走进纺织厂的大门,她就感觉脚后跟那里隐隐作痛。
市工会宣传部的刘部长看出了她的异样,小声问:“是不是鞋子磨脚了?”叶满枝点点头。
“还能坚持吗?”叶满枝再次点头。
刘部长让后面的翻译先顶上来,然后拉着她脱离队伍,翻出两块纱布递给她。
“以后再出席重要活动的时候,尽量不要穿新鞋,要是实在没有其他选择,就在包里准备两块纱布,以备不时之需。
”叶满枝知道这是前辈的经验之谈,接过纱布向她道了谢。
她常穿的那双黑皮鞋鞋跟不符合外事办的要求,没想到新鞋居然这么打脚!叶满枝一边跟她解释自己的情况,一边在花坛旁边垫纱布,余光里却发现纺织厂门口似乎有人起了冲突。
她抬起头,定睛看过去,果然看到门卫大爷,正在阻拦一个举着横幅的年轻男人。
刘部长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不由皱眉说:“纺织厂是怎么搞的?明知今天有外宾参观,还能在厂门口闹起来,那横幅上写着什么?”因着双方正在争执,叶满枝没看清横幅上的内容,等那年轻人挣脱门卫大爷的阻拦,再次将横幅高举起来,她才念出上面的内容。
“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郑国顺是强X犯谷涛的走狗!严惩郑国顺!”叶满枝疑惑道,“谁是郑国顺啊?”刘部长的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骂了句胡闹,才说:“郑国顺是纺织一厂的厂长。
”一腔孤勇扯横幅的年轻人,像是豁出去一般,不但高高举起了写着大字的横幅,还大声喊出了其上的内容。
眼见代表团里已经有人听到呼声回头张望了,刘部长拉起刚穿好鞋的叶满枝。
“不能让他这么闹!被外宾看到以后,像什么样子!”叶满枝觉得这年轻人闹事的时机有点微妙。
今天确实来了不少省里的领导,他把事情闹大,也许能博得领导的关注。
但也有被人压下去的风险,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叶满枝一边琢磨着,一边快速从旁边的树干上扯下几条欢迎彩旗。
快步跑到纺织厂门口,将彩旗交到了门卫大爷和两个保卫干事手里。
“外宾已经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了,你们不要与这位同志发生冲突,他要喊什么,你们就由着他喊,外宾根本听不懂!”叶满枝催促道,“赶紧把彩旗举起来摇晃!喊欢迎!”她才不管谁会在省领导和市领导面前出丑,但今天绝不能在外宾面前露怯。
被分到彩旗的三人怔愣片刻,相互瞅瞅后,年纪最大的门卫率先反应过来。
不再搭理那个闹事的,高举手臂,挥舞着两片彩纸做的三角旗,声嘶力竭地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另两人见状也有样学样地跟着他一起挥舞一起喊,三人站在闹事的年轻人两边,好似真的是厂里安排的欢迎队伍。
刘部长和年轻人:“::::::”叶满枝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给刘部长使个眼色,便快步返回了代表团队伍,对外宾们用俄语说:“他们在欢迎大家的到来呢!”她可没撒谎,那仨人确实在喊欢迎。
因着交流团已经见识过大学生和重机厂工人的欢迎阵仗,对“欢迎”这个词还是有些耳熟的。
此时听到门口的口号,不由纷纷向那边挥手示意。
而在场的己方人员,虽然因为距离远没看清横幅内容,也没听清那人喊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不是什么欢迎词。
叶满枝脸上保持着微笑,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对职级最高的省工业厅副厅长汇报:“门口有位男同志在扯横幅,说他们要工作!要吃饭!郑国顺是强X犯谷涛的走狗!严惩郑国顺!我不知道郑国顺和谷涛是谁,一时半刻又劝不走那位同志,就只能让门卫挥彩旗欢迎外宾了。
”徐副厅长脸上纹丝未动,甚至还点了点头,笑着向外宾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大家继续进厂参观。
叶满枝跟着大部队前进,心说,她也只能帮那位老兄做这些了。
至于后续要如何处理,还得看上面领导的意思。
这毕竟是人家厂里的事,叶满枝以为之后就与自己无关了。
然而,当天的外事活动全部结束后,叶满枝作为在场的第三方当事人,与市工会的刘部长一起被请去配合调查了。
这件事虽然被她遮掩了过去,但这属于外事工作的事故,必须说明情况。
叶满枝如实介绍了当时的情景,话音刚落,便见到那个闹事的年轻人被两名公安从另一间办公室里带了出来。
从她身边经过时,像是认出她就是那个搅和了自己好事的人,立即恶狠狠地看向她。
叶满枝心里没来由地突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当着公安同志的面喊住他说:“我今天是在帮你,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你是厂里的职工吧?要是真的把事情闹到外宾面前,就算那个郑什么被绳之以法了,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现在省里派了人来调查你的事,事情被闹大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你怎么还瞪我呢?”她可不想因为随手管个闲事,就惹来一个暗中记恨自己的人。
年轻男人没出声,收回视线就跟着公安同志离开了。
刘部长望着他的背影问:“他为什么来闹事啊?”有知情的人透露:“他媳妇是纺织厂的女工,被车间主任安排值夜班的时候,差点被主任糟蹋了,他跟媳妇一起来厂里讨说法,厂里不但以没有证据为由,包庇车间主任,还在一个月后,将他媳妇辞退了。
”叶满枝问:“那郑厂长跟谷涛是什么关系啊?为啥说他是□□X犯的走狗?”“谷涛就是那个车间主任,他是郑厂长的大舅哥。
”叶满枝在调查组听了一肚子纺织厂的八卦,等她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还特意跑去办公室,跟欧阳老师分享了这件事。
为了观察某些政策和女工保护办法的实行效果,课题组会找几个有代表性的企业持续跟踪。
纺织厂女工多,而且在保护女工这方面,一直做得比较好,是欧阳老师为课题组选择的科研基地之一。
昨天发生的事,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跟老师讲讲的。
欧阳瑾严肃着神情说:“她这件事确实不好办,她拿不出被非礼的证据,除非有人跟她有过相同的遭遇,愿意出面作证,一起向上面反映。
不过,那车间主任如果是厂长的亲戚,其他女工未必敢冒头。
”“我听说,那个女工刚生产完不久,因为一直没被调回原来的岗位,才去找车间主任的。
但车间主任以岗位满员为由拒绝了她,还让她多值夜班争取表现,结果在人家值夜班的时候,想糟蹋人家……”纺织厂的女工保护工作做得很不错,凡是被确认怀孕的女工,都会从一线重体力岗位调离,去干更轻省的工作。
但纺织厂是计件工资制,从一线岗位调离后,女工的收入直线下跌。
所以,很多女工都是生完孩子就立马申请调回原岗位的。
可是,车间里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她怀孕离开以后,再想回去就难了。
走门路求车间主任是难免的。
如果那年轻人所说属实,纺织厂里应该有不少返岗的女工都被车间主任刁难过。
叶满枝皱眉说:“老师,咱们课题组之前还把纺织厂当做正面典型写进了调研报告里,工会也鼓励其他单位向纺织厂学习这个先进经验,现在市里好几个工厂都响应号召,照搬纺织厂的办法保护女工。
但是如今看来,这个办法是否值得推广,还有待商榷,我觉得厂里的初心是好的,但女工返岗是很现实的问题,在这方面很容易被人钻空子。
”欧阳老师沉吟一阵说:“这个案子咱们持续关注一下,纺织厂是市里树起的保护女工工作的标杆……”她给市妇联和市工会女工部打了电话,介绍相关情况。
叶满枝也觉得这件事比较棘手,纺织厂是标杆,还有外省市的单位去学习交流过,要是真的闹出了大丑闻,那刚有点好转的女工保护工作,至少要倒退五年。
*她在心里捉摸了一下午,傍晚抱着闺女回家时,还在想课题组的事。
然而,她刚心不在焉地走进自家院子,便见常月娥慌里慌张地推门跑了进来。
“来芽!不好了,你五哥被公安给抓起来了!”叶满枝激灵了一下,连忙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抓五哥?”“运输队的人来家里说的,区公安分局的人往运输队打电话,说你五哥投机倒把被抓了,让家属去公安局一趟。
”叶满枝疑惑道:“我五哥怎么可能投机倒把?他在大集上卖的那些东西都是帮生产队代卖的,有生产队和公社的介绍信!他要是投机倒把了,还能在大集上干那么长时间?”常月娥焦急道:“那政策一天一个样,人家要是说公社的介绍信不好使,或者是假的,一口咬定他投机倒把,咱也没处说理去!你爸在车间加班呢,我进不去厂里找他。
你陪我往公安局去一趟。
”“要抓他投机倒把,应该由咱们这边的派出所,或者农村公社那边抓现行吧?”叶满枝满心疑惑,“五哥怎么会被区分局抓了?” 第113章吴玉琢小盆友:专属摄影师get 五哥被抓得太过突然,让母女俩都有些慌神。
将孩子托付给了四嫂,叶满枝带着常月娥匆匆赶往区公安分局。
区分局的办公室里闹闹哄哄的,堵在门口的全是来捞人的家属。
见到面前的阵仗,常月娥不无担忧地说:“看来还真是公安抓投机倒把的时候,把你哥跟这些人一起搂进来了。
”她想上前找民警问问情况,叶满枝却将她拦了下来。
“这么多人排队还得排一会儿呢,咱先看看其他人是啥情况。
”他们在后面听了一阵,这些人大多是在红旗市场被抓的。
有的是因为倒卖粮食,有的是因为倒卖土布和食用油,还有的偷运了政府禁止私人出埠的线织手套和铜料……倒卖的东西五花八门。
但叶满枝觉得五哥与这些人还是有区别的。
五哥在反帝大集上有个固定摊位,这两年已经培养出了一批回头客,所以他从农村收上来的东西都在反帝大集上销售,很少去其他自由市场。
而且她五哥有公社的介绍信,可以光明正大帮社员代销小土产,与这些偷偷摸摸投机倒把的人有本质区别。
她心里有了数,便上前与负责登记的年轻民警交涉,说她们是叶满林的家属。
年轻民警在本子上翻了翻,偏头与旁边的老民警嘀咕:“叶满林的家属不是来过了吗?”老民警放下茶杯,轻咳了一声说:“我没什么印象,你看看之前有没有记录吧。
”本子上并没有记录。
年轻民警拍拍脑门,看过叶满枝的学生证和介绍信以后,向她们说明了情况。
“叶满林在自由市场上倒卖一类和三类物资,而且数额巨大,这属于投机倒把行为,被我们公安抓到了现行。
”叶满枝连忙解释说:“同志,我哥只是帮生产队代卖小土产的,绝不可能倒卖一类物资!而且他有公社的介绍信,这怎么能算投机倒把呢?”她心里有点着急,倒卖一类物资的罪名绝不能认!国家将商品分为三类进行管理。
第一类是粮食、棉花、棉布等三十多种商品,这些是由国家统购统销的,不允许自销。
第二类是铁丝、生猪、元钉等将近三百种商品,由国家计划收购,工厂或农场按照计划将商品交售给商业部门以后,如果还有超出生产计划的剩余,可以自销。
第三类就是没有被列入国家计划的其他商品了,比如扁担、箩筐、在大集上销售的小宗水果蔬菜,还有小药材、手工艺品之类的。
五哥在反帝大集上销售的就是第三类商品。
他虽然经常偷摸从农村倒腾粮食,但都是帮叶满枝代买的,那些豆子和麦子都堆积在叶满枝的地窖里,五哥自己并没倒卖过粮食。
而且今年市里对粮食放开以后,不用粮票就能买到口粮,叶满枝已经很久没让五哥帮她带过粮食了。
五哥明知城里有粮,怎么可能倒卖一类物资?民警已经对家属们解释过很多遍了,这会儿就将一份《滨江日报》和一份文件通知一起交到她手里。
叶满枝按下内心焦虑,仔细阅读了一遍。
这是市人委发出的《关于加强对初级市场管理的几项临时措施的通知》。
文件上有一段话被红色墨水笔画了波浪线,“不准一、二类物资进入市场交易;社员个人或集体出售三类物资时,应持有人民公社或单位的证明,一律禁止中间贩卖。
”叶满枝皱眉思索时,又听那年轻民警说:“市里早就出过文件了,只有社员个人和集体可以出售三类物资,叶满林是城市户口,不是农村社员,他没有资格代卖三类物资。
即使有介绍信也算是中间贩卖的,而且他那张介绍信已经过期了。
”“至于倒卖一类物资,也是证据确凿的,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他的马车上有一大袋小米,足有30多斤。
”常月娥反应极快地说:“同志,那小米是我让他帮我去粮站代买的。
我闺女刚生了孩子,需要吃小米养身体,我们街道上的粮站买小米还要限量,他驾着马车比较方便,所以就让他去指定粮站帮我买了三十斤的小米。
”在她想来,三十多斤的小米,随便找个借口就遮掩过去了。
倒卖三类物资是事实,但倒卖粮食的罪名可绝对不能认了!叶满枝跟着附和:“同志,那份通知是今年10月13日刚发出来的,这才过了半个月,像我们这样不关注新闻的人,真不知道市里的最新规定。
我哥就是个赶车的,没啥文化,平时也没有看报纸的习惯,肯定也没听说过人委的最新通知。
像他这种情况,应该可以得到一次改正的机会吧?”五哥是初犯,又是因为不熟悉政策才犯事的,以她的经验来看,五哥顶多被公安口头批评教育,严重点可能会没收货物,有点经济上的损失。
她还想给五哥找个体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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