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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保留一个房间,但也要考虑家里的实际情况。
不料,沈亮妹却格外大方地说:“来芽,我跟你四哥商量好了,等你回门以后,彻底办完了喜事,再考虑换房间的事。
”反正这么长时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叶满枝瞅瞅那两盆花,既然不是为了房子,那干嘛无缘无故给她送两盆杜鹃花呀!沈亮妹将房间门合上,坐到她身边问:“小妹,你当了副主任以后,是不是就不兼任煤炉厂的厂长了?”叶满枝确实有这个打算。
她当煤炉厂的厂长,主要是不想参与动员返乡工作。
这会儿劝返工作已经结束了,而且煤炉厂规模越来越大,需要一个专职厂长。
但这事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对外透露。
“嫂子,你听谁说的?”“就是我大哥听说你当了副主任以后,瞎猜的。
”沈亮妹观察着她的神色问,“小妹,我大哥念过书,也在乡里的手工社当过组长,你要是不当厂长了,能推荐我大哥当厂长不?”“嫂子,你知道煤炉厂是什么性质的工厂吧?”“知道啊,国营的。
”“街道组织的国营工厂,那是必须严格控制在街道积极分子和本街基层群众手里的,要放在居民党支部的领导和监督之下。
亲家大哥不是咱们光明街的居民,也不是党员,别说厂长了,连组长都当不了。
”沈亮妹焦虑地抠手指,她没听懂前面那些,但她大哥没资格当厂长,她听懂了。
“来芽,这事就不能通融通融啊?”“这是硬性规定,通融不了。
”叶满枝皱眉看向她问,“嫂子,上次你侄子要进煤炉厂上班,我帮着办了,这次你大哥怎么又要当厂长?”这是占便宜占上瘾啦?沈亮妹被小姑子说得脸红,吭哧道:“那我大哥都求到我这里了,我有啥办法?”“你是不是回娘家吹牛啦?”叶满枝不客气道,“说我四哥要当司机,我当了副主任,还嫁了个军代表?”沈亮妹:“……” 这丫头咋啥都知道?真是一句不差。
她这些年虽然嫁到了城里,但叶家只是普通工人家庭,叶满桂也没啥正经工作。
回娘家的时候,她从没受过特殊礼遇。
不过,自从听说满桂要当司机以后,侄子每次进城都给她从老家送粮食。
叶满枝也知道她娘家给她送粮的事,粮食送来以后,叶家人都吃过,所以四嫂求她给侄子安排工作的时候,她没推脱,直接安排进煤炉厂当了临时工。
让她安排一个临时工还行,安排厂长就是难为人了。
“嫂子,我上小学的时候,你就跟我四哥结婚了,咱们有感情基础,所以有些话我不跟三嫂说,却可以跟你说说。
”当然了,黄大仙挺有主意的,人家用不着她指手画脚。
沈亮妹愣了一下,“来芽,有啥话你就直说吧。
”“我四哥虽然去学车了,但656厂不让他进,以后还得找关系去别的单位当司机,你也一样,煤炉厂开春以后的生意一般,你这个编外供销员也没什么收入。
你俩的翅膀还没长硬呢,就别给你娘家献血了。
”沈亮妹被她说得脸上火辣辣的,想拉下脸反驳几句,又不敢跟这个副主任小姑子撕破脸。
“嫂子,你在娘家的地位,是由你跟我四哥的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决定的。
我这话说得可能不好听,但你不要怕拒绝娘家兄弟侄子的索取。
你高兴的时候可以举手之劳帮一下,但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他们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那怎么能行!”叶满枝叹气说,“你娘家兄弟以后还要求着你办事,即使你拒绝了,这亲情关系也不会崩的,你就放心大胆地拒绝吧,你大哥不敢跟你撕破脸。
”沈亮妹:“……” 她以前可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叶满枝瞥她一眼说:“嫂子,你没什么事也去扫盲班学习学习,你大哥好歹还上过学,轮到你这里就是文盲了,我想给你安排个正式工作都不好安排。
”沈亮妹连忙问:“来芽,你真能给我安排正式工作啊?”“你先去扫盲班回炉脱盲吧,你看现在哪个好单位没有学历要求?”沈亮妹跟小姑子聊了半个钟头,揣着一肚子先进思想离开时,脑袋还晕乎乎的。
她坐在客厅的板凳上,回味了一下小姑子说的话,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可是她想着想着,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她大哥是她的娘家兄弟,但叶满桂也是叶满枝的娘家兄弟啊。
而她作为娘家嫂子,刚才正在向小姑子索取……叶满枝拒绝给她帮忙,她也确实不敢跟叶满枝撕破脸。
“???”所以,小姑子那话到底是啥意思啊?*叶满枝可以给亲戚帮忙,但必须是她心甘情愿的,要想仗着亲戚关系占便宜没够,那她当然要拒绝啦!她将话跟四嫂讲清楚,就带着一箱子书和两盆杜鹃花去了16号院。
厂里最近有新项目,她进门时吴峥嵘还没下班回来。
叶满枝先把书箱搬进书房,打算在书架上找个地方,安置她仅有的这些书籍。
与吴峥嵘壮观的藏书相比,她这几本书真是不值一提。
但她这种才算是正常的。
大家看书都是相互传阅,或从图书馆借阅的,像吴峥嵘这样一定要把书据为己有的,才是少数。
叶满枝在书架下方找到一个空位,想把那上面的十来本书暂时挪到别的位置。
然而,将书取出时,她却发现有几本新书竟然是重复的!《机械零件设计计算实例》、《军事知识词典》和《汽车故障预防与抢修急救》都有三四本一模一样的!再喜欢也没必要买这么多吧?她从后往前翻了一下那个什么计算实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计算公式和各种线条。
看得她眼晕,赶紧将书合上。
而后就在蓝色封面的下方,赫然发现了“刘波涛吴峥嵘著”的字样。
叶满枝:“!!!”她又去查看另外几本书的封面和扉页,词典里有他的名字,但是排在好几行人名的最后面。
而汽车故障预防那本书的作者栏,只有吴峥嵘一个人的名字。
天呐,她家军代表同志竟然出过书啊!她蹲在地上消化了一阵,然后顾不上整理她那一箱子书了,抽出一本汽车故障预防,打算拜读一下吴峥嵘同志的大作。
这会儿吴峥嵘不在家,她也就不用顾忌婚前不能坐床的习俗了。
脱了鞋子,换了衣服,先在柔软的床褥上打个滚,而后捧着军代表同志的作品,认真阅读起来。
吴峥嵘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媳妇穿着他的背心短裤趴在床上,翘着小屁股呼呼大睡的画面。
哦,胳膊底下还压了一本书,好像也是他的。
叶满枝被乍然亮起的电灯晃醒,趴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你怎么才回来?”“明早要去拉练,军代室提前开个会。
”吴峥嵘说话时,正好瞥见她那苏式XX,从背心的大跨栏里跑出来一只。
叶满枝全无走光的自觉,缓过神以后,拿起枕边那本书,兴致勃勃地问:“军代表同志,你以前出过书呀?”“嗯。
”“那你岂不是能收到很多稿酬?”吴峥嵘将目光从那一大片白花花的饱满上移开,转身去桌上倒了杯凉白开。
“只有一本拿了稿酬,其他的都上交单位了。
”“是不是这本?”叶满枝晃了晃手里的书,见他点了头,便语气欢快地说,“我一猜就是!这书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吴峥嵘对那些书和稿酬没有半分兴趣,灌了口凉水问:“你跟咱妈说今天几点回去?”“八点钟,我睡过头了,这就回去。
”叶满枝趁他背身的工夫,快速换好衣服,而后抱住他在嘴唇上啾啾了两下,便逃也似的飞奔出门。
还好还好,她用稿酬转移了吴峥嵘的注意力,他都没来得及问她婚前坐床的事!她可真是机智!*以防自己再次起火疖子,叶满枝渐渐将精力转移到自己的婚礼上。
他俩的不少同事和亲友都提前送了贺礼,光是整理记录这些东西就要花好多时间。
不再一门心思盯着工作,叶满枝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下来。
张勤简的招聘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在众多关系户中精挑细选了两个人。
一个是根红苗壮的往届毕业生,高晓光,男,20岁。
据说学习成绩很好,之前一直想考大学,可惜连续两年落榜,今年还有一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但家人觉得他考上的希望不大,于是趁着光明街招人的机会,把他塞来上班了。
高晓光不太爱说话,与刘金宝和赵二贺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但人家字写得不错,可以接替叶满枝,辅助凤姨做民政工作。
另一位同志彭兰,35岁,之前是粮食局的临时工,此次调来街道上班,明显是冲着正式干部编制来的。
与这两位相比,叶满枝觉得自己推荐的郎庆红是最靠谱的。
最起码人家有相关工作经验,还曾因此获得过县级先进个人。
街道办八人编制全部凑齐,张勤简给大家开了一个欢迎会,顺便重新调整了每个人的分工。
叶满枝的工作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把民政工作分给了高晓光,然后接手了曾经由庄婷负责的工商业工作。
张勤简开会的毛病就是拖沓,人家穆主任开会的时候,时长从不超过两刻钟,轮到老张这里动不动就能开一个小时。
叶满枝被他念叨得犯困,正想学习凤姨看看报纸时,挂在墙上的电话却忽地响了。
她顺手拿起话筒,听到对面有个温和的男声说要找叶满枝同志。
“我就是叶满枝。
”“我是市人委办公厅的罗恒。
叶满枝同志,你上周的来信,已经转交市长并批复了,请你有空来办公厅一趟。
”叶满枝在听到“市长”两个字的时候,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她的信真的交到市长手里啦?市长看到她的信还批复了?鼻头在此时莫名酸了一下,她赶紧压下那股涩意,问:“罗同志,市长真的看到我的信了吗?他同意来给人民大课堂上第一课了吗?”听了她的问话,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叶满枝的脸上。
罗恒在电话那边说:“市长愿意接受群众邀请,与大家交流学习心得。
就是不知你们将开课时间定在了哪一天。
”叶满枝赶紧说:“活动的具体时间还没定,我们可以配合市长的时间!”“那就这个月20号或21号吧,你们派人来办公厅,具体细节还要商量一下。
”叶满枝赶紧答应下来,与他约定了去办公厅的时间。
……市长要来光明街为基层群众上“社会主义思想政治教育第一课”,无论是对光明街还是对正阳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叶满枝最先把这件事汇报给了穆兰,穆兰又是光明街的老领导。
所以,她就成了区里负责此次活动的领导。
市长来讲课,虽然只有一个小时,但现场的秩序、安全、卫生等等都要提前安排准备。
这对穆兰来说也是一项考验,光明街的小干部全都被她动员起来主抓这项工作。
如今已经入夏了,刘金宝和高晓光从人民体育场回来时,热得满头大汗。
高晓光这个文弱书生,半路上还中暑了,被刘金宝架着肩膀扛了回来。
叶满枝提议:“要不咱们单位买一张汽车月票吧,一个月三块多,谁出门办事,就带着月票出门,乘车往返。
”累成死狗的刘金宝终于有了些生机,赶紧点头说:“叶副主任这个提议好,其他时候还罢了,这大热天的走那么远的路,谁能受得了啊?”“这才几步路?让你们去走长征路还得了?”张勤简否决道,“咱们每个月的办公经费才两块钱,买什么月票?尽量发扬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精神,有困难都克服克服。
”所有人:“……”你咋不克服克服呢?出去跑腿的全是下面的小干部,主任是在办公室里统筹指挥的。
他不用在大热天出门,根本不了解小干部的苦!叶满枝也是从小干部过来的,这会儿就替大家发言了。
“主任,区里拨的办公经费虽然少,但咱去年截留的利润不少呀。
”张勤简摆手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入夏以后,除四害,修水渠,维修危房,哪个不用钱?以前的干部都是徒步出门办事的,轮到你们怎么就不行了?”刘金宝眼里的希望彻底熄灭,意兴阑珊地坐回座位趴着去了。
叶满枝却接话道:“主任,既然提到经费的问题了,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也想谈谈我的看法。
”“嗯,现在是大鸣大放百家争鸣,叶主任可以畅所欲言。
”“咱们基层人员工作比较辛苦,今天高晓光还中暑了,我觉得只要有条件,还是应该给大家改善一下办公环境的。
”叶满枝叹道,“咱们一直说开源节流,但开源的机会很少,几乎都是节流。
”“最近忙着邀请市长,我也额外关注了一下咱们街道的工商业工作。
工业就不说了,但商业其实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咱们街上只有两家国营饭店和两家公私合营饭店,全街将近两万居民,这四家饭店根本不够服务群众的,咱们街道完全可以再开一家饭店。
”张勤简提醒:“叶主任,街道办不能盈利,开饭店的事情归商业局管。
”“街道办不能开饭店,但是可以开服务站啊!咱就说饭店是‘便民饮食服务站’,没人能挑出毛病。
”张勤简:“……”“只要有人去服务站吃饭,咱们就有进项,到时候完全可以用这些钱给大家买一张月票嘛!”叶满枝刚上任的时候就想给街道办买月票,或是按次报销车费,但她一直忍着没说。
只等着全员到齐以后,再提这件事。
新同志若是不像她当初似的吃点苦头,哪能体会她这个提议的可贵啊! 第72章婚礼 叶满枝与张勤简共事的时间不算短,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早在当副主任的时候,他就把钱袋子捂得死紧,哪怕是穆主任,也休想从他手里抠出钱来。
若想花钱,那得先填充小金库。
正因看透了这一点,叶满枝才会提出开服务站的想法。
街道可以大搞工业,但不能从事商业活动,就像张勤简所说,那是人家商业局的工作。
饮食服务站与饭店差不多,开起来以后,很可能被人举报。
可是,张勤简在充盈小金库的事情上很有决断,竟然冒着被举报的风险,赞成开设服务站了!张主任是这么说的,“先开着吧,万一被人举报了,咱们就关掉。
要是没人管,咱就继续开。
”因着要买锅碗瓢盆,他这次批了10块钱的启动资金。
比煤炉厂建厂时多了整整5块呢!叶满枝:“……” 行吧,开服务站的事好歹有了眉目。
刘金宝对她能从老张手里抠出钱来的能耐很是佩服,尽管最终只争取到了按次报销车票的福利,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所以,他不但揽下了为服务站寻找店面的任务,还主动张罗起为叶主任随礼的事。
单位里有人办喜事,同事们通常是每人凑点份子钱,然后一起买个像样的贺礼。
刘金宝列了一张物品清单,其上都是不算太贵,又能日常用到的小物件。
他把这张单子给了叶满枝,让她从上面挑选贺礼。
“其他亲朋已经送过,或家里已经买的东西,大家就不再送了。
”刘金宝说,“我姐结婚的时候,收到了五个脸盆。
小叶主任,你别跟大家客气,这些东西的价格都差不多,你选能用得上的就行。
”叶满枝觉得金宝儿特别贴心,她已经收到四个暖瓶了,真怕再另外收到暖瓶。
但她其实不太想让大家凑份子,主要是不好意思让新同事刚上班就随礼。
她自己要是遇上这种事,肯定要暗呼倒霉的。
但她如果拒绝,以后其他人办喜事的时候,可能也不好意思接受随礼。
那么之前给别人随过礼的人就要吃亏了。
人情往来的事比较复杂,叶满枝不想搞特殊,便在清单上选了一面暂时还没人送过的穿衣镜。
大不了给同事们多回点喜糖和喜饽饽。
*举办婚礼的前一天,亲戚们都送了自家孩子去新房里滚床。
大姐家的两个崽,二姐家还没满周岁的妞妞,四哥家的麦多,还有吴峥嵘舅舅家的大孙子,一共五个孩子。
坐在那两米多的床上显得特别袖珍。
新人在婚前不许见面,滚床时叶满枝并不在场,但是,据当晚在娘家留宿的大姐说,吴峥嵘当时面不改色,笑吟吟地给每个滚床童子,回了一个两块钱的大红包。
“我家那两个上次滚床的时候,一共才收了五毛钱,我这妹夫可真大方!”大姐冲她扬扬下巴,意味深长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吧?”“为什么啊?”叶满枝也纳闷呢,滚完床以后,大姐让姐夫把孩子带走了,自己却独自留了下来。
“啧,还能为啥!怕你明天洞房的时候,什么也不懂闹笑话呗。
”叶满枝惊讶道:“不是咱妈跟我讲吗?”她记得大姐结婚那会儿就是常月娥跟她偷偷摸摸谈话的,当时她们三姐妹住在一个屋里,常月娥把她跟二姐都撵出去了。
“咱妈讲得太含蓄,我当时都没怎么听懂,所以轮到你结婚的时候,我就把这事揽了过来。
”叶满枝:“……”“你那是啥表情?还嫌弃我啊?”大姐在她脑门上点了点,怀疑地问,“叶来芽,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为时不晚吧?”小两口领证半个多月了,万一把持不住做了点什么,也不是没可能的。
她这个妹妹比她胆子大,谈对象的时候就敢跟男人亲嘴了。
叶满枝怔了一下,明白大姐的意思后,立即义正词严地强调:“当然不晚啦,我跟吴峥嵘都是正经人,你想什么呢!”大姐心说,正经也是假正经。
但她面上保持着严肃,将碍事的叶梨花赶下床,然后拉着妹妹嘀嘀咕咕,这样那样,特别认真仔细地做了一番婚前教育。
叶满枝被她说得心慌意乱,双颊绯红,恨不得捂住大姐的嘴,让她别讲了。
“我比咱妈讲得实用多了,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姐在她的红脸蛋上掐了一把说,“你自己消化一下吧,我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
”叶满枝满脸通红,神思恍惚地将大姐送到房间门口就停住了脚步。
她跟吴峥嵘不是没做过亲密的事,但她以前总感觉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这会儿窗户纸被大姐捅破了,她确实需要一些时间独自消化一下。
叶满枝本就为明天的婚礼忐忑,接受了婚前教育以后就更难入睡了。
抱着刚洗过澡的叶梨花揉搓许久,把小猫揉得打了哈欠,她还了无睡意。
她从床上爬起来,决定给党组织写一份思想汇报,写到一半感觉有了困意,赶紧重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睡觉。
……叶满枝前一天睡得晚,但婚礼当天不到六点就被常月娥喊起来了。
“吉时不是十点多吗?起那么早干什么啊?”叶满枝趴在床上不想动,她平时上班都是七点半起床的!她登记结婚的日子是常月娥找“魏大姑”算的,那天又正好赶上她升职当副主任,常月娥便觉得“魏大姑”有些门道,所以婚礼日期和结亲吉时,也让“魏大姑”帮忙算了。
当然,这种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她对外宣称一切从简办婚礼,姑爷上午来家里一趟就行。
但私下里特意叮嘱吴峥嵘,务必要在10点28分登门接亲。
为此,吴峥嵘几乎每天都要校对一遍手表,生怕踩了丈母娘的忌讳。
常月娥把赖床的新娘子抓出来,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说:“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咋还这么不懂事!人家东妹已经来了!”“东妹来啦?”叶满枝赶紧坐起来,“她怎么来这么早啊?”郑东妹在街道的理发馆当理发师傅,剪头手艺中规中矩,但梳头是一把好手。
好多新人办婚礼时,都请她去给新娘盘头。
郑东妹如今的名声响亮得很,连其他街道的新娘子都去找她。
叶满枝原本打算自己随便梳个发型就行了,但郑东妹还记着被送去话剧团学徒的恩情,听说叶满枝领证结婚以后,主动请缨要在婚礼这天替她梳头。
“那姑娘办事挺稳当,据说要先看看你的婚礼服装,根据你穿的衣裳弄发型。
”闻言,叶满枝连忙起床洗漱,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就将早早赶来帮忙的女同志们全都请进了她的房间。
结婚流程虽然从简了,但新娘子出门前要准备的并不少。
除了梳头的,还有化妆的。
叶满枝只在演出的时候化过妆,画俩粗眉毛,弄俩红脸蛋,她觉得不好看,本来不想化妆的。
但三嫂说她可以帮着画,而且还提前在家试了几个妆容。
她觉得画了跟没画似的,但又比素面朝天的时候更有精气神。
叶满枝愿称之为“黄大仙的神奇能力”。
所以,她对今天的新娘妆还挺期待的。
黄黎拿出化妆的家什,而后在她的礼服上认真打量几眼。
小姑子的审美还是比较在线的。
黄黎来到这里的时间不算短,其间参加过几场婚礼。
新娘的服装五花八门,有穿旗袍的,有穿列宁装的,还有穿工装的。
但无一例外,都很宽松肥大,哪怕是喜庆的红旗袍也宽松得像唱大戏的。
可是,叶满枝这套新娘装是她自己做的,上身是浅色衬衫,下身是长及小腿的大红色长裙。
衬衫布料可能在箱底压得有点久了,颜色介于米黄和米白之间,黄黎觉得有点像香槟色。
浅色衬衫平整地扎进红裙里,隐约勾勒出一截细细的腰身,虽然没有后世的衣服修身,但与其他人宽松的礼服相比,她这套衣服已经算是很时髦的了。
哪怕放到几十年后也顶多被人说一句复古。
黄黎在现代是个摩登女性,攒了不少美妆心得,可惜来了五十年代以后毫无用武之地。
这回趁着小姑子结婚,她着实大显了一番身手。
叶满枝有一对远山眉,黄黎只在眉毛上微微做了调整,再用火柴棍给她烫个卷翘的睫毛,就让那双眼睛显得愈发灵动有神了。
在场女同志为火柴棍的操作惊呼时,黄黎也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
可惜新娘子本人特别不争气,亲妈帮她梳头时,刚念了一句“一梳梳到尾”,叶满枝就开始眼眶泛红,“二梳梳到白发齐眉”的时候,她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而且屋里还有包括林青梅在内的,好几个年轻姑娘陪哭,等常月娥将一首梳头歌全部唱完时,新娘子已经扑到亲妈怀里抽泣了,好不容易画好的妆容完全没法看。
黄黎:“……”*吴峥嵘带着迎亲队伍,在10点28分准时来叶家接亲的时候,叶满枝已经哭过三次了。
最终是常家大舅妈将陪哭的小姑娘们全都撵出房间,才让新娘子控制住了情绪。
由着黄黎给她重新化了妆,然后被郑东妹在发间和胸前,分别戴了一朵小红花。
吴峥嵘给拦在门口的一众小豆丁们,散出去三斤中级奶糖。
等他好不容易绕过小门神,走进房间时,见到的就是穿着红裙,戴着红花,人比花娇的新媳妇。
他将目光定在新娘身上许久,而后在众人的打趣中,伸出一只手说:“叶满枝同志,我来接你了,咱们这就出发吧?”两人私下没少牵手,对叶满枝来说,牵手的动作已经成了惯性。
可是,当吴峥嵘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领章、党徽、军功章,一应俱全地出现在她的房间时,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昨晚的婚前教育。
脸颊立即变得滚烫,眼神也不敢与他正面相碰了。
她原本还想着,结婚当天在外人面前要故作娇羞一下,这回好了,她这娇羞根本就不用装。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与他掌心匆匆交握几秒便快速松开,被众人簇拥着走出了房间。
按理来说,姑娘跟着姑爷出门前,父母还要嘱咐交代几句。
可惜叶守信比他闺女还不争气,望着养了十九年的大闺女,他那双已经哭成大核桃的肿眼泡里再次滚下泪来。
即使被邻居和工友揶揄调侃了,那眼泪仍是控制不住,只对姑爷说了句“你一定要好好对我闺女”,就背过身去,再也说不出话了。
早在二姐出嫁时,叶满枝就见识过老叶这副德行,她当时还偷偷嘲笑过老叶。
可是这会儿看到亲爹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了,她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心酸,眼眶里再次蓄上了泪水。
好在家里还有常月娥能在关键时刻顶事。
拉着闺女说,以后要好好跟女婿过日子,现在已经是领导干部了,在家里不要总耍小孩子脾气。
而后又话锋一转说,“不过,你跟峥嵘是组织介绍的,后来又谈了一段时间的对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都清楚。
所以结了婚以后,你也不用特意改变,在家什么样,出嫁还什么样,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众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听着总觉得不太对劲呢。
你好歹多说几句客套话呀!眼瞧着新人快要出门了,那老叶还在抹眼泪,一句像样的话也没跟女儿女婿说,大家嘴上笑话老叶,心里也在感叹老叶疼闺女,是个性情中人。
见状,吴峥嵘上前,揽过老丈人的肩膀,将人带进了最近的一个房间。
外人不知翁婿俩在屋里交流了什么,可是,房门再次打开时,叶守信那两个大核桃里的眼泪已经止住了。
拍着女婿的肩膀说:“时候不早了,好多宾客都直接去了食堂,你们赶紧过去迎客吧!”吴峥嵘对岳父岳母笑道:“爸妈,那我先带来芽过去了,你们收拾好以后,也尽快带亲戚朋友们去吃席!”叶满枝心里好奇他跟老叶说了什么话,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好多问。
只能沿着走廊和楼梯间的红色喜字,跟着他一路下楼,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坐上了他的自行车。
这年头,城里的自行车,农村的拖拉机,都是结婚迎亲的排面。
吴峥嵘让新媳妇坐到车后座,推着自行车,围着大院绕了一圈,身后还簇拥着一长串迎亲队伍,有军代室的未婚小伙子们,也有他的几个表弟和同学,还有叽叽喳喳凑热闹的孩子们。
迎亲队伍在院儿里兜兜转转一大圈,零星散出去不少喜糖,算是对街坊们广而告之,他俩结婚了!举办婚礼的地点是656厂的二食堂。
常月娥和吴小姑原本想在16号院摆喜酒,但是双方邀请的宾客实在太多了,除了亲戚朋友,还有双方的同事,尤其是吴峥嵘,不但要邀请厂领导,还要请省军区的领导和他的一些战友们。
若是在这个小院子摆酒,预计要翻四次台,才能让所有宾客吃上酒席尽兴而归。
所以,听说有几个年轻工程师借用食堂办过酒席以后,吴小姑也拍板,让他们借用食堂的场地,请大师傅帮忙置办席面,到时候把钱票补贴给厂里就是了。
二食堂帮着操办过好几场婚礼,算是很有经验的,这会儿大门正对的墙上,挂着一条红色横幅,上书“叶满枝同志、吴峥嵘同志结婚典礼”。
打饭窗口的玻璃上,还应景地贴着好多红喜字和拉花。
吴峥嵘将自行车停好后,低声问:“你今天几点起来的?现在饿不饿?”“不饿不饿,”叶满枝往食堂里望了一眼,催促道,“咱俩赶紧去迎客吧!”“有秦祥和刘金宝在,你急什么?”婚礼需要有人出面张罗,亲戚朋友由家人负责招待,而双方的同事则由秦祥和刘金宝负责引导接待。
两个新人只需要在食堂门口迎客,与大家握手,礼金礼簿什么的都不用操心,算是这场婚礼上最轻松的人了。
叶满枝心里只顾着紧张了,忽视了那股饥饿感,可是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影响以后,她突然就觉得有点饿了。
“要不咱俩找点东西吃吧?”“嗯。
”吴峥嵘把媳妇带去后厨,从烧鸡上掰了一只鸡腿给她,“吃吧。
”“……”叶满枝无语道,“我把鸡腿吃了,一会儿席面上岂不是少了一只鸡腿?”“没关系,以防有同事不请自来,五哥特意给咱们多订了五只烧鸡。
”“……”夫妻俩躲在后厨偷吃烧鸡的时候,双方家人也陆续赶到了。
叶守信没见到两个新人,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他们不是骑自行车来的吗?咋还不见人影呢?”吴小姑二话没说,目标明确地跑去后厨,把偷摸吃小灶的两人逮了出来。
“外面十桌领导宾客还没吃呢,”吴小姑轻斥道,“你们倒是先造上了!”吴峥嵘面不改色道:“我早上没吃饱,让来芽陪我吃点!”吴小姑:“……” 早上的三个馒头和两碗粥,还填不满你那无底洞似的胃吗?她懒得在这种时候跟年轻人掰扯,“你俩赶紧出去招待客人,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吴峥嵘掏出手绢,让小叶同志擦嘴上的油,等她整理好以后,才带着人出去,与他爷爷奶奶、到场的厂领导、军区领导,还有特意来当证婚人的穆区长打了招呼。
现场的婚礼司仪有两位,一位是厂办尹主任,另一位是林青梅。
叶满枝觉得青梅有应付大场面的能力,而且今天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里有不少领导和同事。
她提前询问青梅,想不想趁机露露脸,青梅也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下婚礼司仪的工作。
叶满枝和吴峥嵘被两位司仪请到台上,并排站在一起。
只听尹主任高声说:“请同志们安静!我宣布,叶满枝同志,吴峥嵘同志的结婚典礼正式开始!首先进行婚礼第一项,向主席像行礼!”婚礼横幅下面,挂着一张巨大的主席像。
闻言,新婚夫妻转过身,对着主席同志三鞠躬。
而后在全场的掌声中,重新面对宾客。
林青梅一边鼓掌,一边说:“下面进行婚礼第二项,应广大来宾要求,请新郎新娘表演一个节目!”吴峥嵘:“……” 他怎么记得第二项是证婚人致辞,然后新人表态,之后就可以开席了?叶满枝对这种环节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她参加过同学的婚礼,现在年轻人的婚礼都要表演节目。
她与吴峥嵘几乎是同时伸手接那个大喇叭的,在宾客善意地哄笑中,叶满枝率先接过了大喇叭,与吴峥嵘低声商量几句后,对众人说:“没想到今天还要表演节目,既然大家想看,那我们就给大家唱首歌吧?”台下有人喊:“可以!”“那就唱一首《在祖国和平的土地上》吧!”叶满枝平时喜欢唱苏联歌曲,曲调比较欢快。
但在今天这种场合,既有厂领导又有军区领导,还是唱革命歌曲更合适,也更有力量。
她用手轻轻打着拍子,与吴峥嵘互视一眼后,齐声唱道:“在祖国和平的土地上~生活天天向上升~青年人怀着远大的理想~老年人越活越年轻~我们工人劳动最热情~生产纪律日日新~农民已经组织起来~年年都有好收成~”[1]这首歌是656厂广播站经常播放的歌曲,日日听月月听,几乎全厂人都会唱。
夫妻俩唱完第一段以后,在场的宾客很快就跟着小两口一起大合唱了。
上百人的歌声气势磅礴,险些将食堂的屋顶掀翻了。
台下的常月娥跟着唱了一段,扔掉手里的花生壳,低声对亲爹说:“爸,这姑爷找得不错吧?你看咱家来芽和姑爷多登对!咱来芽多好看!”来芽那身裙子太好看了,红色特别正,站在身姿笔挺的年轻军官身边,这就是一对璧人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常姥爷心不在焉地答应着,目光往厂领导那桌扫去时,忍不住问:“周振业和他媳妇怎么也来了?两边都退婚了,请他参加来芽的婚礼干什么?”常姥爷心里还对周家人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当年被狗屎糊住了双眼,才给孙女定了这么一个娃娃亲,耽误了十几年好时光。
“我跟老叶没请他,我恨不得跟周家老死不相往来,谁会请他呀!”常月娥撇嘴说,“可能是姑爷请的,他们都是厂领导,有可能抹不开面子就请了。
”叶守信替女婿撇清关系,“来芽说不是峥嵘请的,那周振业没有请柬,估计是怕其他领导都来了,他不出席太显眼,所以就不请自来了。
”台上的婚礼还在继续进行,夫妻俩表演节目以后,很快就到了证婚人讲话环节。
叶满枝和吴峥嵘暂时走下舞台,将大喇叭给了沈厂长和穆副区长。
下台阶时,吴峥嵘习惯性地想去扶她的手,叶满枝却触电似的一下子躲开了。
“……”吴峥嵘偏头低声问,“小叶主任,你今天怎么回事?牵也不让牵,看也不让看,我刚才在台上瞅了你那么多次,你连个眼神都欠奉。
”“……”叶满枝心说,都怪大姐的婚前教育,她现在一靠近吴峥嵘就感觉热气腾腾的…… 第73章闹洞房 在叶满枝的预想中,婚宴顶多持续两三个小时,等大家敬完酒、吃完席,她就可以回家数礼金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普普通通的一场酒席,最后竟变成了流水席!656厂要争取提前完成生产任务,所以生产线上人停车不停,哪怕是周末也有人值班。
老叶和吴峥嵘在厂里的人缘都不错,很多工人下班以后直接来食堂送礼吃席。
上一拨人吃好离开后,下一拨人又来接茬了。
一场婚礼酒席从中午吃到了傍晚,而作为新郎官的吴峥嵘被灌得着实不轻。
他今天可谓是四面楚歌,不但要招待厂里的同事,还要应付部队的战友。
其他人还算有分寸,可是今天还来了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军校同学。
这二位如今一个是省军区的副团长,一个在滨江军事学院当讲师。
他俩不但自己敬酒,还鼓动得军代室的年轻军官们纷纷倒戈,从挡酒的变成敬酒的。
吴峥嵘一个人对战十几个,哪怕有表哥和舅兄们帮忙,经过一场鏖战后,还是被喝趴下了。
酒席结束时,他是被人架回新房的。
“小嫂子,你看这事闹的,我也没想到能把老吴喝成这样,我印象里他挺能喝的呀!”邹凯给新郎灌酒的时候气势十足,可是这会儿面对新娘子控诉的眼神时,还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嫂子就是嫂子,喊什么小嫂子!”杨树林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对着叶满枝赔笑道,“弟妹,大家太为你们高兴了,没承想峥嵘会醉成这样,你多担待多费心啊……”杨树林和邹凯都是早已娶妻生子的,吴峥嵘在婚姻方面属于落后分子,之前没少被人取笑,别人的儿子都快小学毕业了,他还是光棍儿呢。
他们来参加婚礼时,多少是带着点探究和好奇的。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小子竟然老牛吃嫩草!娶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听说还是国家干部。
所以,今天虽是吴峥嵘大喜的日子,但也不能让他太过得意,这酒必须喝!叶满枝是第一次见这两位战友,对于把吴峥嵘灌倒的罪魁祸首,她实在无话可说。
她今天也喝了不少酒,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请秦祥帮忙送客,顺便把军代室这群军官也一并带走。
双方亲友还在二食堂做收尾工作,闲杂人等全都离开以后,新房里就只剩新婚小夫妻了。
叶满枝坐到床边,试探地在他红扑扑的侧脸上摸了一把,感觉体温有点高,脖子那里也潮乎乎的,于是伸手帮他把军装的扣子解开了。
在夏天结婚是她的要求,婚礼上可以穿漂亮裙子,满足她美美举办婚礼的愿望。
但她没想到军装礼服竟然这么厚!全套礼服穿了一天,又喝了那么多白酒,吴峥嵘前胸后背全是汗。
她怕吴峥嵘中暑,想帮他把军装外套脱了。
但是醉酒的男人她抱不动,只能解开外套扣子,再解衬衫扣子,先帮他把前胸的汗擦一擦。
她此时的内心全无杂念,一边解着衬衫纽扣,一边感叹自己的裁缝手艺真是太好了!这件衬衫是她用大姐送的那台缝纫机,在婚前赶工给吴峥嵘做的。
延续她一贯节省布料的优良传统,选择了比较贴合身材的剪裁方式,上身效果比部队统一发放的衬衫好多了。
军代表同志穿上身以后,英俊程度又上了一个大台阶。
然而,她擦着擦着,就渐渐觉出了异样。
两人拥抱的时候,她趁机摸过吴峥嵘的身体。
男人的胸腹肌肉虽然紧实,但在放松的状态下,跟她的身体没什么不同,手感其实是软的。
只有跟她接吻,身体紧绷的时候,那些肌肉才会硬起来。
可是,她这会儿心无旁骛地用毛巾给吴峥嵘擦汗,掌心下的腹肌怎么变硬啦?她心里疑惑,倾身去观察那张微微醺红的俊脸。
睫毛没有频繁扇动,眼珠也没移动半分。
但她就是觉得蹊跷,凭直觉趴到他耳边问:“军代表同志,你是不是装醉呢?”军代表同志没有任何动静。
可是叶满枝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腹部,吐息喷洒到耳畔时,她感觉毛巾下的肌肉又变硬了。
她在心里轻哼。
装得还挺像!叶满枝把毛巾扔到一边,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个“醉鬼”瞧。
而后俯身在他有些干的嘴唇上亲了亲,像叶梨花舔爪似的,把他干燥的唇珠润湿了。
等到耳边的呼吸逐渐紊乱时,叶满枝冷不防地伸手捏住“醉鬼”的鼻子,无情阻住了他的呼吸。
让你装!被捏住鼻子的醉鬼终于闷笑出声,拉开那只作乱的手后,揽过她的脖子加深了唇上的吻。
叶满枝在他胸口拍了两下,埋怨道:“你讨不讨厌啊,干嘛装醉?你脸上那么红,浑身全是汗,我还以为你中暑了呢!”吴峥嵘睁开眼睛,快速扫视四周,低声问:“他们都走了?”“早就走了!你赶紧起来把外衣脱下来,小心真的中暑了!”叶满枝又问,“你干嘛装醉啊?你那么重,我都抱不动你!”吴峥嵘撑起身体观察窗外的情况时,被新娘子伸手将脸掰正,只好收回目光,先跟她解释:“那群小子从中午喝到晚上,磨磨蹭蹭不肯走,其实是想闹洞房呢。
我要是不醉,你现在就要被人围观跟我一起咬苹果了。
”“什么咬苹果?”叶满枝之前是未婚女同志,参加别人婚礼时,吃完席就直接离开,闹洞房的事轮不到她。
所以她并不知道闹洞房有什么花样。
“就是在新婚夫妻之间吊个苹果,让两人一起去咬,快咬到的时候,再把苹果提高……”“那不就亲到一起了吗?”“嗯。
”“这种事有什么可围观的啊!庸俗!”叶满枝不怕跟他亲嘴,但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亲嘴,那多难为情啊!“行吧,看在你还算机智的份上原谅你了。
”叶满枝倒了杯凉白开给他润润嗓子,然后奖励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她这两天只顾着为婚礼紧张了,完全没有想到闹洞房这一茬。
父母和姐姐也没跟她提过。
幸好吴峥嵘提前装醉,没给那些人留下闹洞房的机会!吴峥嵘一边跟她接吻,一边把汗湿的外套和衬衫脱下来,而后拦腰将人抱到了床上。
叶满枝碰到他紧绷起来的手臂线条,心脏也跟着绷了一下,忍不住夹紧双腿,小声哼唧道:“吴峥嵘,我想上厕所,你陪我去吧……”“现在?”吴峥嵘停在上方。
“啊,外面的天都快黑了,我自己不敢去。
”这院子哪哪都好,唯有一点不好没有室内厕所。
这一片的平房是建厂时盖起来的,算是厂里最老的房子,那时的房屋设计都没有室内厕所,想上厕所就得去外面的公用厕所。
叶满枝跟家人搬进楼房也不过两年,以前住平房时也要用街头的公共厕所,她没什么不适应的。
但军工大院在夏季夜晚的点灯时间是八点,这会儿还不到八点,没有路灯的厕所里黑咕隆咚的,她自己不敢去。
吴峥嵘想起之前那块水渍,忍不住向她确认:“你真是想上厕所?”“对啊。
”叶满枝觉得他这问话有点奇怪,上厕所还能有假的呀?她从酒席散场的时候就有感觉了,只是一直没抽出空来解决。
她推着男人的肩膀,催促道:“吴峥嵘,我想上厕所,你快陪我一起去……”话音刚落,房间窗外的墙根下,就突然传出“扑哧”一声憋笑。
床上的小夫妻同时噤声,不约而同望向四敞大开的玻璃窗。
叶满枝惊愕地睁大双眸。
而吴峥嵘已经动作敏捷地跳下床,端起八斗橱上的搪瓷大茶缸,两步便跨到了敞开的窗户边。
他没给人留下半点反应时间,像给花浇水似的,将一缸子凉水,从左及右缓缓浇了下去。
窗外的墙根下立即传出好几声“哎呦”和“我X”。
杨树林一边扑棱头上的凉水,一边埋怨道:“秦祥,你小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要是给你派个侦查任务,你岂不是把全团的人都暴露了?”邹凯接话说:“秦祥,隐蔽侦查,0分。
”“抱歉抱歉,对不住各位啊!”秦祥从窗户底下站起来,一面为自己那声“扑哧”道歉,一面腹诽道,要是真让你们听了吴团长的墙根儿,我以后就不用在军代室混了。
明天就得被领导发配喽。
十来个小伙子依次从墙根下冒出头来,有吴峥嵘的同学,也有军代室的青年军官,还有几个同事家的半大小子。
吴峥嵘随手将窗帘拉上一半,遮挡住大床的方向,而后抬脚跨上窗台,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叶满枝没想到他有门不走,偏要走窗,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而她这声惊呼,又再次引发了小年轻们的哄笑。
叶满枝:“……”吴峥嵘在临近几人的屁股上踢了几脚,“笑什么笑,全都给我滚蛋!”邹凯双手捂着屁股嚷嚷:“老吴,你可太不厚道了!好不容易结了婚,大家还想帮你热闹热闹呢,你居然企图用装醉蒙混过关!”“哈哈,我早就猜到他是装的了!婚礼上的酒盅那么浅,哪有那么容易喝醉啊!幸亏咱们杀了一个回马枪!”杨树林点了点吴峥嵘,“这小子狡诈得很!”吴峥嵘还惦记着叶来芽要上厕所的事,这些人一直不走,岂不是要把人憋出毛病来!“行了你们,热闹看了,墙根儿也听了,赶紧滚蛋吧。
嘴上都有点把门的,出去以后别胡说。
”邹凯招呼上一群小年轻走人,嘻嘻哈哈道:“差不多就得了,要是真把新娘子惹恼了,小心以后不让咱们登门!”“哈哈哈!”一群人像赶牛似的,被吴峥嵘撵了出去。
他这边刚把院门合上,便听见有人掐着嗓子,用一种娇滴滴的语气说:“吴峥嵘,我想上厕所,你快陪我一起去~~~~”“哈哈哈哈……”十来个人笑出了几十人的效果。
吴峥嵘:“……”他锁好大门,快步进了房间,叶满枝正跪坐在床上,脸色红得能滴出血来,眼角也有些湿,显然是听到那句调侃了。
他尽量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把她的鞋子放到床边,“不是要上厕所么?走吧,我陪你去。
”叶满枝正是内心敏感的时候,听到他提起厕所,羞窘得都快哭了,“连你也笑话我?”“我笑你干什么?你不是着急吗?”吴峥嵘揽着她的肩膀,低声提议,“外面有痰盂,你要是不想去公共厕所,在家里解决也行。
我帮你倒……”“啊啊啊,你不许说了!”叶满枝只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好羞耻,她感觉自己快要冒烟了,伸脚去踢他胸口,“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吴峥嵘:“……” 这是他第一次被喊做臭男人。
也算是新鲜体验了。
叶满枝虽然觉得丢人,但厕所还是要上的,没什么骨气地让吴峥嵘陪她去上公共厕所。
可是女厕所里只有她一个人,掉落的水声甚至是有回音的。
无论是她,还是外面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到。
她一边喊吴峥嵘,指挥他站远一些,一边控制自己别传出太大的水声。
一个厕所上得她面红耳赤,浑身是汗。
好在吴峥嵘在这方面还算体贴,等她出来以后,直接挑起话题问:“累了一天了,你一会儿要不要洗个澡?”“咱家连厕所都没有,哪有条件洗澡啊?”叶满枝对他的情况是知道的。
夏天夜里在院子里冲凉,其他季节在厂里洗澡。
军代室所在的楼层西侧有个公共浴室,他们训练完以后,就在那里洗。
“我前几天给你买了一个澡盆,你可以用澡盆洗。
”叶满枝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家里的大洗衣盆。
麦多就是在洗衣盆里洗澡的。
吴峥嵘不会也想让她坐进洗衣盆里吧?然而,吴峥嵘给她买的确实是澡盆。
椭圆形的铁皮桶,高度不到一米,像她这样身材的女同志,可以蜷着腿半躺进去。
但个子太高的男同志,比如军代表同志,恐怕就不合适了。
叶满枝还从没用过浴桶呢,语气兴奋地问:“你怎么想起来给我买洗澡盆啊?”“你住楼房的时候,夏天能在水房洗澡,到了咱家这里,厕所已经那样了,在洗澡这方面总不能再让你受委屈吧?”叶满枝高兴地拍拍铁皮桶,“我哪有那么娇气呀!都可以克服克服的!”望着她这副言不由衷的样子,吴峥嵘轻笑一声,出去给她烧洗澡水了。
*16号院虽然比其他院子的面积小一些,但也是正经三室的格局。
吴峥嵘之前只用了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剩下一个小房间用于堆放杂物,基本是闲置的。
这会儿就被暂时拿来充当了叶满枝的浴室。
她在大澡盆里泡了许久,等到水温渐渐变凉,手指的皮肤也泡得发皱了,终于磨磨蹭蹭跨出了浴桶。
慢腾腾地将身上的水珠擦干后,叶满枝对着衣架上的衣物犹豫半晌,还是把内衣穿了起来。
也许是泡的时间太久了,她觉得自己有点腿软,呼吸也有些困难。
蹲在地上艰难选择了一阵,最终放弃了她平时睡觉穿的背心和短裤,一咬牙,把她洗澡前偷偷运进来的毛巾被披在了身上。
而后深吸一口气,攥着胸前的毛巾被,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她漫长的洗澡过程中,吴峥嵘已经在院子里冲过一个战斗澡了。
这会儿正坐在床边等她。
就像他身处陌生环境依然身姿笔挺,不会左顾右盼一样,他等人的时候也非常专注。
专注的表现就是,不会用书本或其他事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一心一意地等着。
当然,这会儿让他看书他也看不进去,没必要装模作样。
所以浴室的房门刚被拉开,他就将目光移了过去,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裹着毛巾被出现的叶来芽。
“过来,我帮你擦擦头发。
”叶满枝趿拉着拖鞋,无声行至他身前,感觉有毛巾覆到了自己的头发上。
也许是被热水泡的,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现在从脸颊到脖子都是烫的,吴峥嵘帮她把头发擦到半干,手指隔着毛巾按到她头皮时,让她发顶过电似的发麻,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声轻哼,像是触碰了什么开关,吴峥嵘将毛巾扔到一边,打横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
叶满枝脚下腾空,紧张地去搂他的脖子,攥在身前的毛巾被也随着她的松手而散开。
一件大红色的苏式XX露了出来。
吴峥嵘垂眸确认了一眼,“换了?”“嗯。
”之前那件的布料太厚了,夏天穿有些闷,缝纫机到手以后她自己做了一件新的。
只不过她没有精钢挂钩,用更简单的方式代替了。
吴峥嵘双臂撑在她的上方,神色和眼神比验收军工产品时还认真。
“我能碰吗?”叶满枝心说,都到这时候了,我说不能,你就不碰呀!但她心里莫名紧张,苏式XX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她又轻又细几近无声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而后就感觉身前的蝴蝶结被人利落地扯开、松绑,昏黄的白炽灯下,有雪白从里面弹跳出来。
她听着上方加重的呼吸,掩耳盗铃似的闭上双眼,抓住身侧紧绷的手臂问:“他们不会回来吧?”“谁?”吴峥嵘的目光随着她的呼吸晃动。
叶满枝睁眼对上他的视线,用胳膊捂住胸口,不给他看,“哎呀,就是你的那些战友!那群臭男人!”“早就走了。
”“他们之前也走了,还不是偷偷跑回来了!你再去检查一下!”“……”吴峥嵘猛吸一口气,俯身在她唇上裹了一口,下床检查门窗去了。
“你把大门锁好,”叶满枝躺在床上指挥,“窗户也要关上。
”吴峥嵘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一一照办后,重新返回来,又听他家小叶同志说:“你把电灯也关了!”“灯就别关了吧?”叶满枝抿唇沉默了一阵没再吭声,算是默认了他不关灯的请求。
可是,等到男人重新覆上来时,她却把自己身下的毛巾被抖开,将两人从头到脚盖住了。
“来芽,门窗紧闭,还盖个被子,你不怕热么?”“不怕。
”叶满枝嘴硬,伸手搂住他愈加紧绷的腰背。
……然而,苏式XX掉落后,内里被揉捏裹住,她躲在毛巾被里面,很快就觉得透不过气了。
红肿的唇瓣不自觉张开,肩膀抵住床褥大口喘息,毛巾被撑起的这方小空间里,全是交缠的呼吸和咕叽声。
叶满枝将被子掀开一条缝,深深透过一口气后,又搂紧他的脖子,嘴唇下意识去寻找他的耳垂。
在耳边的呼吸频率越来越快时,吴峥嵘终于不顾她的阻挠,将那条碍事的毛巾被扯开扔到了地上。
然后让开那块有些沾湿的褥子,连接着将人抵到了大床的另一侧。
视野里变得明亮,叶满枝紧盯面前通红的俊脸和脖颈,有汗珠沿着精致的下颚滴落。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叶身处险境的扁舟。
惊涛拍岸,激流涌动。
她却只能将腿搭在高处,随波逐流。
余光里瞥见刚刚躺过的地方,叶满枝又羞耻地紧闭上眼睛。
她以后都不好意思吐槽吴峥嵘打的这张大床了…… 第74章吴峥嵘:我媳妇最会灌迷魂汤了 叶满枝醒来时,正午的阳光流进玻璃窗,给八斗橱上的结婚照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怔怔地望着那张结婚相片,在心里回味了一下刚刚做的梦。
她梦到今早的起床号吹响时,她八爪鱼似的抱住吴峥嵘,不让他起来。
没过多久,出操号好像也响了。
六点和六点半的这两次号声,每天都要扰人清梦,为了堵住耳朵多睡一会儿,她习惯性地扯过被子把脑袋蒙住,顺便好心地把搂着她的吴峥嵘也蒙住了。
然后她就梦到自己被挤进去,跟着他一起出了个早操。
叶满枝望着相片里微笑的男人出神,从昨晚到现在,酸胀感好像并没有多少缓解,这让她不太确定那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吴峥嵘进门时,见她眼神失焦,明显在发呆,不由在她睡出薄汗的额头上摸了摸说:“起来吃午饭吧?”叶满枝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将胳膊挡在胸前,目光快速在床上睃巡,寻找毛巾被的下落。
“我的毛巾被呢?”“洗了。
”“床单呢?”叶满枝退而求其次。
“一起洗的。
”叶满枝扭头往窗外望了一眼,果然看到院子里晾着她的浅粉色毛巾被和一条大牡丹床单。
她脸上立即染上红晕,埋怨道:“你干嘛在今天洗床单和被子啊?”这时候显着你勤快了?见她双手遮得实在辛苦,吴峥嵘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把椅子上的内衣裤递过去,“你不是要盖被子么,我不洗出来,你今晚盖什么?”吴峥嵘夏天从来不盖被,这种毛巾被对他没用处,他也就没买过。
他上午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下,除了几件新做的苏式XX,并没找到其他被子。
叶来芽只带来这一条毛巾被,但那上面什么都有,不洗今晚用不了。
“我可以找别的东西盖呀!”叶满枝连衣服都顾不上穿了,从床上跪坐起来,一手挡住自己,一手推着他说,“你赶紧把那床单和被子拿进来,晾在屋里!”他俩昨天刚办婚礼,今天上午就把床单和被子洗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俩那什么了,还很那什么嘛!“咱俩结婚的事,邻居们都知道,过夫妻生活是正常的,这有什么可害臊的?”吴峥嵘觉得他家小叶主任,有时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有时又脸皮薄得离谱。
用那什么苏式奶罩蛊惑他的人是她,因为一条床单就从头红到脚的也是她。
叶满枝被衣冠楚楚的军代表同志看得不自在,快速穿好内衣后,终于有了说话的底气。
“他们知道是他们的事,反正你不能把床单晾在院子里!”她想了想又补充说,“至少这几天不能晾!”吴峥嵘不理解新婚妻子羞怯的点在哪里,但愿意尊重,于是依言把床单扯下来,转移到屋里了。
“这回可以了吧?去洗漱吃饭吧。
”叶满枝满意地在他脸上啵了一口牙膏沫子,不忘夸赞道:“军代表同志你好勤快哦,一上午竟然干了这么多活!”吴峥嵘抬手擦掉脸上的牙膏,心想,昨天他老丈人在酒桌上说的话,果然是酒后吐真言。
老叶说,“我家这个小叶,从小就嘴甜,最会给人灌迷魂汤了,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对了,我去食堂打饭的时候,遇上咱爸了,他让咱俩抽空回去一趟。
”叶满枝坐到桌前吃午饭,感觉坐下去的时候不太舒服,只在椅子上搭了一个边边,“什么事不能等我回门的时候再说?”“据说是为了礼金。
”吴峥嵘往她椅子上放了一个厚坐垫,继续道,“你要是想回,我就陪你回去。
”“礼金先让我爸妈收着吧!咱俩这几天千万别回去!”叶满枝很有经验地跟他蛐蛐,“昨天的酒席上还有不少剩菜,肯定全被他们打包带回家了。
这种酒席上的剩菜,不吃个两三天,根本吃不完!我才不想回去吃剩菜呢!”叶满枝不是不能吃剩菜,自家人的剩菜她从来不挑剔。
但婚礼上的人实在太多了,所有人的筷子都在盘子里搅和,哪怕剩的全是大鱼大肉,她也吃不下。
她因此常被亲爹批评矫情。
想到亲爹,叶满枝连忙问:“你昨天在我家的时候,躲到屋里跟我爸说什么来着?”“没说什么,就劝了他两句。
”“怎么劝的啊?”她以为老叶会从头哭到尾,眼泪哗哗地送她出门呢,没想到能在最后关头收住。
“还能怎么劝?咱爸舍不得你,我就承诺以后让你天天回娘家吃饭,只要我有空也会陪你回去。
”“这种承诺你也敢许!”叶满枝瞪大眼睛问,“万一我没空呢?”“你不是每天中午回家吃午饭么?怎么会没空?”他俩工作都挺忙,婚前就已经商量好了,工作日不做饭,周末可以自己下厨或下馆子吃点好的。
小叶主任结婚以后照样可以回娘家吃午饭,顺便睡个午觉。
其实跟以前没多大区别。
吴峥嵘往八斗橱的抽屉里扫了一眼,“咱家的存折、现金和票证都在那里,你看看每月应该交多少伙食费。
结了婚,还要带个拖油瓶一起回去,伙食费总要多交点。
”叶满枝早把午饭的事忘了,想到自己以后还能天天回家见到妈妈,她立即雀跃起来,笑眯眯道:“伙食费的事再说吧,反正咱俩休婚假这三天不能回去,我不想吃剩菜。
”他俩难得有三天完整的假期。
叶满枝早就想好了,这三天要跟吴峥嵘腻在一块儿,适应一下夫妻生活。
她刚到了新家,又突然休假,一时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就跟着吴峥嵘团团转,看他用打床剩余的木料做板凳。
吴峥嵘原想给她留一些休养时间,这才随便找个由头去院子里做手工了。
但叶来芽一直跟进跟出,跟得他心浮气躁,真心佩服起柳下惠来。
他将削到一半的木料放下,在她屁股上拍了拍说,“你去换身衣服吧,咱们上街逛逛。
”再让她跟下去,很难不白日宣淫了。
叶满枝问:“今天要去看看爷爷奶奶吗?”她毕竟是新媳妇,按规矩是要去看看的。
“今天周一,吴院长要上班,奶奶也要参加读书会。
”吴峥嵘看了眼手表说,“你不是想看话剧么,咱们可以先看一场话剧,晚上再去那边吃晚饭。
”叶满枝回屋换了件漂亮裙子,满心欢喜地跟吴峥嵘出门约会了。
话剧团最近正在上演两出剧目,一个是《妯娌之间》,另一个是契诃夫的《求婚》。
两人都对妯娌之间的事不感兴趣,于是就买票看了一场《求婚》。
“你觉不觉得演员台词有点肉麻啊?”叶满枝拉着他的手小声问。
“哪里肉麻?”“就是称呼啊。
”吴峥嵘偏头看着她笑,“你是说‘亲爱的’、‘我的漂亮人儿’和‘我的好宝贝’么?”叶满枝莫名脸热,还有点想笑,偷偷在他手臂上捶了一下,“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说的也是正经的。
”吴峥嵘低声说,“外国剧本就这样,很多小说里比这个喊得还露骨呢。
”叶满枝第一次看《求婚》的时候,就觉得演员台词有点肉麻,“我以为这种话剧不会再重演了,没想到今年又排了好几场。
”“称呼虽然肉麻,但这些对话基本都发生在丘布珂夫和洛莫夫之间,那是老丈人和未来女婿的关系。
男女主角之间反而比较正常,只要不是发生在男女之间的,这出话剧就能演很久。
”叶满枝杵着下巴看向他,也许是成了夫妻的缘故,她觉得穿着新衬衫的军代表同志可俊俏了,忍不住学着丘布珂夫的口吻说了句:“Голубушка.”“什么?”吴峥嵘挑眉问。
叶满枝将目光移回舞台,“不告诉你。
”*夫妻俩从话剧团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两人前往公共汽车站的时候,正巧碰上一大群工人举着彩旗和横幅游行。
看横幅上的内容,好像是庆祝手工业全行业合作化的。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青年突击队的游行队伍。
叶满枝之前在区里搞合作社转厂试点,对这个全行业合作化的工作也是知道的。
没想到人家那么快就圆满完成任务了。
叶满枝向最近的一个工人询问:“同志,大家怎么在傍晚游行啊?这么大的事,真应该好好宣传宣传。
”“我们上午去市人委报过喜了,晚上还要在人民公园放烟花庆祝,游行队伍是去人民公园的!”叶满枝惊讶地问:“搞这么大的阵仗啊?”居然还要放烟花!市里只在春节和国庆节放过烟花,其他时间她还真没见过。
她连忙扭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吴峥嵘见她双眸亮晶晶的,满眼都写着“想看烟花”,低声调侃道:“咱妈选的日子确实挺好的,昨晚刚入洞房,今天就有烟花庆祝了。
”“你少臭美了,人家是庆祝全行业合作化的,”叶满枝喜滋滋道,“不过咱俩的运气真不错!”她从游行的工人手里接过两面小彩旗,分给吴峥嵘一面,两人挥舞着旗子跟随队伍一起游行。
缓缓往人民公园的方向行进。
像他们这样为了看烟花,加入游行队伍的市民不在少数。
整个游行队伍的规模特别壮观。
周围的人太多了,吴峥嵘担心把她挤丢了,顾不上周围的异样目光,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
等到队伍距离人民公园还有不到两百米的时候,他眺向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果断道:“来芽,人太多了,咱们就不进公园凑热闹了吧?在外面看也是一样的。
”难得有机会近距离欣赏烟花,叶满枝想去凑热闹,但她被人群挤得心里发慌,踟躇片刻后点点头,被吴峥嵘搂到身前,揽着肩膀挤出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游行队伍。
公园对面有个公私合营的冷饮店,吴峥嵘给她买了两个球的冰糕,让她边吃边等,自己则去借用旁边国营饭店的电话,往附近派出所拨了号。
这种大型集会容易出乱子,今天这游行队伍像是临时组织的,有那么多市民参加,却没见到几个公安。
这样并不合理。
叶满枝听他给派出所打了电话,紧张地问:“不会出事吧?”“不会,以防万一而已,让他们出动警力维持秩序。
游行的规模太大了,我瞧着那公园的大门都快被市民挤爆了。
”吴峥嵘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马路对面的公园门口,引起一阵很大的喧哗。
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一边捂着孩子不断流血的额头,一边大喊着什么。
路边停着一辆洒水车,司机跳下来,将女人和孩子带上了车,很快便往人民医院的方向驶去。
小插曲过后,其他市民继续涌入人民公园。
叶满枝突然就没了看烟花的兴致,拉着吴峥嵘说:“时间太晚了,咱们先去看爷爷奶奶吧?”吴峥嵘看出她是被吓到了,带着她远离了游行的人群。
这场烟花活动搞得很盛大,住在市中心的好多市民都看到了璀璨的烟火。
叶满枝次日早上在食堂听到大家的讨论时,心里还有些遗憾,可是当她傍晚听说,人民公园里发生了踩踏事件,出现了人员伤亡的时候,就只剩后怕了,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的。
为了安抚她,吴峥嵘说了不少宽慰的话,还带她一起出了操。
叶满枝死死咬着嘴唇,喉咙里的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
好不容易借着疲乏沉沉睡去,又在半夜时分突然醒了过来。
她伸手将身后的男人轻轻摇醒。
吴峥嵘警觉地睁开眼,嗓音略有些沙哑地问:“怎么了?”他以为她有哪里不舒服,或是想去上厕所了。
然而,叶满枝却转过身,搂着他的腰问:“你说,人民公园的踩踏事件,会不会影响市长来咱们光明街上课的安排啊?毕竟都是大型集会啊!而且两个活动的举办时间还挨得这么近!市长要是不来讲课了,那我们之前的工作不是全都白忙活了吗?”吴峥嵘:“……”叶满枝自顾自地忧愁道:“不行,好多居民还不知道市长要来上课的消息呢,我明天就得赶紧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把市长要来讲课的事情坐实,让全街所有居民都知道!到时候哪怕市长想取消活动,也要考虑一下群众的心情吧?你说我这样做,能行不?”吴峥嵘:“……” 第75章“难怪人家天天洗床单呢!” 大半夜被媳妇唤醒讨论工作,让吴峥嵘不由开始反思自己。
这两天虽是新婚假期,但是考虑到叶来芽年纪比他小很多,也许还需要时间适应,在夫妻生活方面,他索取得很克制。
白天安排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晚上也不过是从大床左边换到右边,或从右边挪到左边。
叶来芽每次哼哼唧唧喊累时,他都以为她是真的累了。
“我跟你说话呢!”叶满枝问话后,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男人答复,便凭感觉在他嘴唇上啾了一下,“你又睡着啦?”黑咕隆咚的,不知亲到了哪里,就当是嘴唇吧。
“没有,我在考虑问题。
”吴峥嵘感觉自己的脖子被舔得湿乎乎的。
“什么问题啊?”男人没应声,不声不响,干脆利落地抬腿闯了进去。
说着话就被挑起左腿的叶满枝:“!!!”她羞恼地在他胸膛上捶了两下,“我跟你谈正事呢!”“大半夜的,有什么正事不能明天再谈?”“那不是突然想起来的嘛,不问问你,我睡不着!”叶满枝贴着他催促,“你快回答我!”“你先回答我,‘噶路布是噶’是什么意思?”叶满枝愣了一下,在漆黑的夜里笑出声来。
她昨天在话剧院说的话,这人居然还惦记呢!“不告诉你。
”吴峥嵘将台词里出现过的称呼,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
一边动作,一边猜测,“亲爱的?”他觉得应该是这个意思,但身前没有回应。
隔了好半晌,他又问:“我的漂亮人儿?”叶满枝羞窘地抬手捂他的嘴,“你别说了。
”演员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语调是夸张的,除了肉麻,她没觉得有什么。
但吴峥嵘嗓音温沉,语气正经,疑问句说得像陈述句,听得她脚趾都跟着蜷了起来。
她将男人的嘴堵住,室内总算是安静了。
蝈蝈声嘶力竭的叫声,顺着四敞的木窗钻进来,适时掩盖了交缠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再次有了动静。
“我的天使?”吴峥嵘的声调与动作一样不紧不慢,“是我的天使吗?”“不是不是!”叶满枝摇着头哭出声,“我都让你别说了!”黑暗中,眼角的泪水被什么东西卷走,又很快涌出新的。
男人箍紧怀里的人,声线带着颠簸,“不是我的天使,那就是我的好宝贝了……”叶满枝眼泪淌得汹涌,咬着唇瓣不肯应声。
吴峥嵘这天晚上没能如愿得到答案,但是好像打开了水龙头。
……婚假休息三天,叶满枝三天都是睡到午饭时间才醒的。
前两天也还罢了,但她第三天还有正事呢!人民大课堂开课在即,却发生了人民公园的踩踏事件,她心里总觉得不稳妥,想提前销假回单位做一些准备工作。
可是,她今天又睡到了中午!而且眼睛还是肿的,她这样怎么去单位上班啊?吴峥嵘在书房里听到了动静,便放下书过来找她,想问问她中午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叶满枝想起他昨晚的那些话,羞囧地背过身去不想搭理他,被问得急了,就嘟哝道:“都怪你给我拖后腿,我今天还想去给居民们宣传一下人民大课堂呢!”昨晚吴峥嵘对她的羞耻心和事业心都有了全新的认识,以防影响家庭和谐,他已经在今天上午想办法弥补了。
“报纸上没报人民公园的踩踏新闻,不过我帮你打听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那天有大批市民从公园后门涌入,冲破了民警的防线,人潮像陡坡似的,一层一层往前推倒……”闻言,叶满枝赶紧转过来问:“伤亡情况怎么样啊?”“截至今天早上,2死,11重伤,32轻伤。
”“……”叶满枝喃喃,“这么严重啊?今天上午有人来找过我吗?”“没有。
”叶满枝趴在床上琢磨,如果市长要取消活动,街道的同事应该会来通知她。
既然没通知,就说明活动还会继续。
市长21号来开课,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在群众间做好安全宣传工作,同时向公安局请求支援,只靠光明派出所那点警力显然是不够的。
人民公园闹出那么大的乱子,穆区长应该听说了吧?也许已经向区分局或市局求助了。
那么街道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开课时间通知给大家,同时做好安全动员工作。
想通了这一点,叶满枝再次嗔道:“都怪你!要不我今天上午就能通知好几个居委会了。
”如果是同龄夫妻,被她这样再三埋怨,小两口可能已经开始斗嘴了。
不过,吴峥嵘早就过了跟人斗嘴的年纪,一面帮她从衣柜里挑裙子,一面说:“靠你们挨家挨户去通知,要通知到什么时候?光明街的居民一半都是656厂的,市长开课的时候,工人们也要去听,回头我去广播站说一声,在厂区和家属院里广播一下。
”“咱俩现在是一家的,大家都知道人民大课堂是街道组织的,你再去广播站说这件事,对你影响怪不好的。
这本来就是街道的工作,我自己去跟广播站交涉就行了。
”叶满枝往隔壁院子指了指,“再说,我现在近水楼台,可以找苏工的爱人帮忙。
”“你还认识苏工的爱人呢?”16号院只有一个邻居,就是隔壁15号的苏志康,656厂的副总工程师。
苏工刚满四十岁,爱人比他小十岁。
吴峥嵘独居的时候,与对方只是点头之交,在路上遇到了就客气打声招呼,即使是邻居也没什么来往。
“我认识啊!之前跟我妈往这边运嫁妆的时候,遇到过隔壁的常姐,她跟我妈都姓常,算是本家吧,我们那天在咱家院子里聊了一会儿。
”“苏工跟你是前后脚调来厂里的,听说常姐以前在他们当地的广播电台当播音员,苏工调来656厂以后,市人广没有编制,她就暂时留在厂里当广播员了。
广播里好多重要新闻都是她读的呢,我中午经常听,不过,常姐不太爱说话,为人好像挺清冷的,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帮忙。
”吴峥嵘将挑好的裙子递给她,惊讶道:“你连她以前是干什么的都知道?”他在隔壁住了两年,连人家全名都没问过。
还不如叶来芽这刚搬进来两天的。
“女同志聊天嘛,聊着聊着就什么都知道了。
”叶满枝抖开那件月白色的半袖旗袍,迟疑地问,“在家穿什么旗袍啊?”“不在家穿,你还想穿到单位去?”“……”叶满枝觉得他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除了参加国风音乐会的演出,她现在真的没什么机会穿旗袍了,要不还是在家臭美一下吧?她快速起床洗漱,换上了旗袍,看了眼桌上的闹表说:“午休快要结束了,我得赶紧去隔壁找常姐帮帮忙!苏工和常姐是回民,他俩每天中午回家吃饭,我这会儿过去,时间应该正合适。
”吴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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