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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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2/3)

团长说说具体情况。

”叶满枝忙道:“那姑娘叫奥利娅,她说自己是希格乔夫的女儿。

”吴峥嵘点点头,专家组里有一位叫希格乔夫的。

“奥利娅是拉大提琴的,好像挺喜欢咱们的民族音乐,经常来我们业余国风音乐会观看排练……”不过,她来街道办上班以后几乎每晚都有活动,这个月的几次排练都被她推掉了,已经挺长时间没见过那姑娘了。

吴峥嵘听着她的介绍,指节在腿上轻点了点,沉默一阵后,起身走出办公室,对外间的秦祥交代了几句。

重新坐回来后,对二人提议:“还是先确定这位奥利娅同志是否愿意出席活动吧,其他的咱们稍后再谈。

”叶满枝等的就是这句话,从挎包里翻出通讯簿,得到许可后,借用他办公桌上的电话,请总机帮忙接通了希格乔夫先生的宿舍。

吴峥嵘坐在她身边,隐约闻到一股很淡的清香,目光所及,还能看到几缕湿发贴在白皙的脖颈上。

他轻咳一声将视线挪开,让肩膀靠到了椅背上。

电话被接通,叶满枝说出一串清脆又欢快的俄语询问,听语气似乎与对面的人非常熟稔。

吴峥嵘读书时学的是英文,俄文水平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虽然听不太懂,但口音是否纯正还是听得出来的。

小叶这外语水平不像是高中能教出来的,而且口音比较柔和,教她的老师可能是白俄或乌克兰人。

鼻息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馨香,吴峥嵘漫无边际地分析着。

而他身旁的叶满枝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放下听筒,笑着说:“奥利娅愿意参加周日的活动,出面介绍苏联的真实情况。

我跟她说到时候听众可能会非常多,万一紧张了容易忘词,所以最好能提前写一份演讲稿,她已经同意了。

等活动结束以后,我可以把这篇讲稿翻译过来,留给咱们军代室备案。

吴团长,这样行吗?”吴峥嵘尚未答复,被他安排去核实信息的秦祥探头进来,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是代表安全、可继续行动的军事手语。

吴峥嵘收回目光,笑着说:“行,小叶考虑得很全面。

”叶满枝被他这声小叶喊得有点不自在。

以前喊小叶同志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这次改成小叶了,总觉得对方在占她便宜。

“那您这是同意我们的申请了吗?”叶满枝向他确认。

吴峥嵘笑着看向穆兰,问:“既然是庆祝中苏友协支会成立的活动,现场应该会很热闹,穆主任不介意我们军代室一起参与一下吧?”“当然不介意啊,欢迎之至!”穆兰猜测他还要派人在现场跟进活动内容,自然不会没眼色地拒绝。

事情说定了,她又与对方客气几句就带着小叶告辞了。

成立仪式安排在周末,筹备组需要邀请领导和会员、布置会场,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叶满枝跟着穆主任走出办公楼,走下台阶时,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主任,我的通讯簿落在军代室了!”“那你快点回去取,我在这等你!”叶满枝答应着,转身折返回去,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重新来到了军代室。

像是知道她很快就会返回一样,吴峥嵘正背着手等在办公室门口。

等她走近了,便将手上的红色通讯簿递了出来,同时问:“来芽是谁?”“我、我啊,怎么了?”叶满枝有点羞耻,对方一定看到她写在通讯簿封面上的名字了。

这本通讯簿从她小学毕业前开始使用,因为能记录的人员不多,一直使用至今。

但是封皮上的名字还是她上小学时候写的,字迹圆咕隆咚的,比照着现在差远了。

漂亮的一手字相当于半张脸,叶满枝感觉有点丢脸。

“没怎么,挺好的。

”吴峥嵘问,“你回来是有别的事要说吧?”叶满枝赶紧点头,“周日的活动不知道要进行到几点,我怕到时候耽误了跟您约饭的时间,咱们要不要改个其他时间?”她故意将通讯簿落下,就是想回来跟他说说请客吃饭的事。

原本两人将时间定在了这周日,但是友协成立,既要搞开幕式,又要组织第一次活动,结束时间暂时不能确定。

吴团长也是个大忙人,她怕耽误人家的时间。

然而,无论她改不改时间,都会打乱吴峥嵘的计划安排。

为了她的邀约,吴峥嵘提前一周就把时间空了出来。

按照他以往的风格,这种情况下,他通常会同意另约时间,但不会再给确切日期,他本就不喜欢应付请客吃饭,三拖两拖也就拖黄了。

不过,在叶满枝仰头望着他等待答复时,他没什么所谓地说:“客随主便,那就换个时间吧,下周日可以吧?”“可以可以,那咱们说好了,就约在下周日!”准备离开时,叶满枝眼波流转,扭头问:“吴团长,我以后需要像院儿里其他人那样,喊您叔叔吗?”吴峥嵘愣了一下,好笑地反问:“你想喊吗?”“可以呀。

”“那你先喊一声,我听听。

”叶满枝:“……” 吴峥嵘太年轻了,长得比五哥还好看,她有点喊不出口。

吴峥嵘格外善解人意地说:“不想喊就别喊了,这事不强求。

”他周围的同事大部分是中年人,儿女比他小不了几岁。

如果任由小辈与自己称兄道弟,那他面对同事时自然就会矮一辈,而矮下去的这一辈,有时是会影响到开展工作的。

所以同事那些成年儿女别别扭扭喊他叔叔的时候,他一般都会答应着。

不过,这个称呼搁到叶满枝身上,就没什么必要了。

叶满枝笑眼弯弯道:“要是不让我喊您叔叔,那我可就不讲礼貌,没大没小了啊!”“真想没大没小,以后就别用‘您’了。

”“嗯,我考虑考虑,”叶满枝笑眯眯地挥手,“穆主任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先走了,吴叔叔再见!”“……”*成功邀请到苏联专家的家属后,支会成立的筹备工作立即紧锣密鼓地开展了起来。

叶满枝下班后,带着一份市中苏友协的会员名单,挨家挨户邀请会员们参加街道支会的成立仪式。

时下能够加入中苏友协的群众,以知识分子、干部和学生居多。

这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是住在军工大院里的。

她走进大院时,布告栏后面的空地上挤了好多人,不知谁将一辆大卡车开了进来。

车门敞开着,一群人或坐或站,围在卡车外面,听着收音机里转播的评书。

时不时就会传出一阵惊叹和叫好声。

她侄子麦多也在人堆里挤着。

“麦多,回家吃饭了!”“小姑,我不吃饭,再听一会儿!”叶满枝不再管他,径自往自家楼道里走。

收音机、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是时下的四大件,收音机产量低价格高,整个大院里除了干部家庭,没几个有收音机的。

围着汽车听评书和新闻,是他们这院儿里的常态。

叶满枝在心里规划着今晚上门请人的路线,快要走到楼道口时,忽听隔壁门洞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她被这叫声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摸了摸手臂。

暗自腹诽,八成又是哪家夫妻吵架,下手没轻没重了。

然而,她这边刚一转身,隔壁楼道里就跑出来一个光着脚,几近浑身赤|裸,只穿了一件松垮裤头的年轻男人。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肩膀胸膛上全是血,单手捂着血淋淋的耳朵“啊啊啊”吼叫着。

叶满枝眼神好使,恍惚看见他那带血的耳朵好像被撕下了一半,毫无支撑地耷拉着。

这一幕不仅被她看到了,原本专注听评书的街坊们也都望向了这边。

有几个男人跑上来问:“齐茂林,你这是怎么了?”被喊作齐茂林的男人口中还在“啊啊啊”,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紧随其后跑出来的齐大娘,呜呜哭着恳求:“大家快帮我把茂林送到卫生站去!茂林的耳朵被那天杀的仇晓燕咬掉了!”“哗”他们这个大院建成以来,还从没发生过这么血腥的事呢!人群里顿时闹了起来。

叶满枝回过神,跑过去喊道:“大家先别打听了,司机师傅在不在?快把他送到医院去!他这种情况,送卫生站也处理不了,直接去市立医院挂急诊!”街道卫生站能打针开药,但他那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卫生站那些小大夫可看不了。

“哎,对对,赶紧来俩人,把茂林扶到车上去。

”司机跳进驾驶室,准备启动汽车,而齐大娘被吓得腿软,根本就爬不上卡车后座。

还好齐茂林的大哥及时赶了过来,随车跟着去了医院。

望着迅速驶离的卡车,齐大娘委顿在地,拍着大腿哀嚎了起来。

“这个天杀的仇晓燕,她的心咋这么狠啊!”齐大娘拉住距离最近的人,要求道,“快帮我报公安,我要让公安抓她坐大牢!”仇晓燕跟刚刚的齐茂林是两口子,两口子吵架没有报公安的,但齐茂林差点被咬掉了耳朵,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光明派出所很少处理刑事案件,接到门卫的报警后,刘所放下电话就骑车赶了过来。

痛哭的齐大娘、神情恍惚的仇晓燕,以及其他骂骂咧咧的齐家人,全被带去了派出所。

大院里有不少人都跟去看热闹了,叶满枝也挺想去,但她还要上门邀请友协会员,只能遗憾作罢。

不过,夫妻吵架咬掉半只耳朵的新闻,只用一晚上就在整条街传遍了。

次日去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也全在讨论这件事。

让叶满枝没想到的是,这桩案子竟然又把薛巧儿牵扯了进来!仇晓燕之所以会一怒之下咬掉自家男人的半片耳朵,就是因为听说齐茂林跟薛巧儿勾搭在了一起。

夫妻俩在家吵架,闹得人仰马翻,结果吵着吵着就吵到床上去了。

如果能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件事也就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关键齐茂林是个车夫,累了一天,又回家跟媳妇吵架,有些事情发挥失常。

这就更加印证了仇晓燕心里的想法,怒火升级,夫妻相骂无好话,仇晓燕恨极了,被齐茂林推了一把后,报复性地咬掉对方半片耳朵。

“那仇晓燕也挺绝的,”刘金宝感慨道,“所有事情都主动交代了,她愿意承担后果,但也要求公安将齐茂林和薛巧儿绳之以法,她举报这两人卖X嫖X。

”叶满枝想到了穆主任的调查结果,犹豫着问:“不是说捉奸捉双吗,这事怎么调查?”“嗐,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刘所没下大力气查,现在都快闹出人命了,他肯定不能再让薛巧儿祸害光明街啊!”举报薛巧儿重操旧业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

刘金宝正跟叶满枝介绍情况,刚从派出所回来的陈彩霞实时通报道:“仇晓燕这回是彻底撕破脸,破罐破摔了,在里面直接点了好几个车夫的名字,都是跟薛巧儿有关的。

刘所把这些人全都找来了,现在正在一个一个问话呢。

”几个年轻人上蹿下跳,隔几分钟就借口跑出去看热闹。

穆兰瞧着实在不像样子,索性道:“你们也别偷偷摸摸往派出所跑了,干脆一起去看看吧。

”能光明正大地看,大家当然愿意。

除了对八卦不感兴趣的凤姨,其他人全都去了隔壁派出所。

刘所已经带人询问了三个车夫,情况都不理想。

三人一口咬定,与薛巧儿只是同事朋友的关系,没有不正当勾当。

反倒是从第四个车夫赵强口中,问出了些东西。

“薛巧儿给你送手绢了吧?”刘所问,“她为什么给你送手绢?”赵强满不在乎道:“这能为什么啊?我出汗了,她拿自己的手绢给我擦汗,那手绢香喷喷还挺好看的,给我擦完汗不就埋汰了嘛,咱就把手绢买了呗。

”“用什么买的?工分吗?”“对啊,我把自己拉的一趟活,记她账上了。

”刘所一言难尽地问:“你买了她几条手绢啊?”就在大家以为卖X嫖X,即将走向投机倒把的时候,赵强又大大咧咧地说:“当然只买一条啊,手绢要那么多做什么?我又不傻!”“有人看到薛巧儿去过你家,而且这几个月你账上的工分可不止少了一分。

”“哦,我让她去家里给我洗衣服做饭的,一个礼拜去一次吧,她帮我干一次活,我就把那天一上午的工分记她账上。

”赵强跷着二郎腿,说起来还挺得意,“虽然我没娶媳妇,但我那家里收拾得也挺利索!”刘所审视地望着对面的二百五。

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判断,赵强这番话没撒谎。

但这个结论听起来太扯淡了。

赵强是个无父无母的光棍儿,薛巧儿可以去他家打扫卫生,那其他车夫呢?其他人可都是结婚有娃的,根本用不上薛巧儿!赵强晃着腿说:“刘所,你就放心吧,我还没结婚呢,要是嫖的名声传出去,这辈子都不用娶媳妇了。

我跟郑东也算是兄弟,咋可能动他媳妇。

我不但不动她,车队里有人想对薛巧儿摸摸搜搜的时候,我还帮忙阻止了呢!”“薛巧儿跟齐茂林关系怎么样?齐茂林动过薛巧儿么?”“那我不知道,反正薛巧儿在我们车队里人缘挺好的。

她虽然是柳梢胡同出身,但是摊上了郑家,还愿意出来卖苦力,也挺不容易的。

而且薛巧儿说话多好听啊,温温柔柔的,车队里谁有了困难她都愿意帮忙开解,是我们队里公认的解语花,这不比家里那些母老虎强多了?”刘所:“……” 一个三轮车队,还整出解语花来了!“嘿嘿,不过,”赵强笑得有点猥琐,“那齐茂林被咬掉半只耳朵,也不算太冤枉,他还为了薛巧儿跟老孙打过架呢,要不是因为打了那一架,薛巧儿的事也不会被他老婆知道。

”刘所抬眼问:“他俩为什么打架?”赵强不屑道:“都想跟薛巧儿套近乎,争风吃醋呗,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想当年,那柳梢胡同里,看得着吃不着,还争风吃醋的傻缺多了去了,他俩算啥呀!薛巧儿越是让他们吃不着,他们越要抢着献殷勤。

我就不一样了……”对于这番话,刘所还是认可的。

这几个车夫,除了赵强,全都成家了。

即使对薛巧儿有想法,顾忌着家里那边,也不可能强买强卖,霸王硬上弓。

刘所以前办过类似的案子,柳梢胡同里的姑娘,大多很会看人眼色,学过如何拿捏客人,有的客人只是去聊聊天摸摸手,就要花出去大把钞票。

但这事不能只听赵强的一面之词,还要询问其他车夫,以及薛巧儿本人。

门外的刘金宝不可思议地问:“他撒谎吧?薛巧儿要是啥都不干,那些车夫凭什么给她那么多工分啊?”“谁说她什么也没干?她不是解语花吗?”陈彩霞白他一眼。

叶满枝暗道,也许这就是三嫂说的,提供那个什么情绪价值吧。

三嫂总说三哥能给她提供情绪价值,叶满枝原来还不太懂,现在有一点点懂了。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大家心里都是半信半疑的,刘所想把薛巧儿也喊来派出所,却被穆主任拦了下来。

“薛巧儿这些年从良不容易,一旦跨进派出所这道门,以后再想洗白就难了。

要不还是让我们上门去问问情况吧,实在问不出什么,再把她喊来。

”刘所叹了口气,挥挥手让穆主任上门去做工作了。

穆兰选了已婚又熟悉郑家情况的陈彩霞同行,但叶满枝不敢对郑家的事掉以轻心,也申请随行了。

街道办三人一进门,薛巧儿就知道她们是为什么来的。

这几天夫妻吵架咬掉耳朵的八卦到处疯传,连月牙胡同这边都听说了。

穆兰直截了当地问:“巧儿,我们这次登门的目的,你应该猜到了吧?”薛巧儿点点头。

“齐茂林的半只耳朵被咬掉了,当时那情景你没看见,血淋淋的,差点就闹出了人命。

这次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刘所想把你喊到派出所问话,我觉得那样会影响你的名声,才接下了这次调解任务……”薛巧儿平静地说:“穆主任,我从柳梢胡同出来以后,就彻底从良了,没再赚过不该赚的钱。

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也得为我那四个孩子考虑,我要是像外人说的那样重操旧业了,我家这四个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那你账上那么多工分是怎么回事?咱们都知道,靠你的体力,是不可能攒下这么多工分的。

”“穆主任,这一家九口人都要靠我蹬车养活,我是真的养不起呀!之前我都是自己拉活的,带回来的钱太少了,”说到这里,薛巧儿沉默了很长时间,再次开口时已经红了眼眶,“我总不能看着一家子饿死吧?我妈说车队里的人跟东子关系好,让我平时多跟大家说说好话,人家看在我是一个女人的份儿上能帮帮我。

”听到这里,郑大娘突然撩帘子进来问:“巧儿,你什么意思?你做下那些丢脸的事,还是我让的不成?”薛巧儿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她干什么丢脸的事了?”穆兰瞪眼道,“你先出去,我是代表派出所来询问案情的,没叫你,你不用进来。

”叶满枝将郑大娘请了出去,穆兰继续问:“车队里有没有人欺负过你?”薛巧儿点点头。

“有人帮了我以后,想跟我干那事,我没同意,被他摸了几下手。

”薛巧儿低声说,“后来我找其他人帮忙,人多了,反而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穆主任叹气说:“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你知道吧?”“知道,”薛巧儿表情麻木地问,“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别人都指望不上,只能靠我自己。

”陈彩霞问:“你公婆和小姑子都有手有脚的,怎么不想办法让他们赚点钱?”薛巧儿沧桑的面容上带出些讥诮,“不知道,你去问他们吧。

穆主任,我这不算卖X,我没犯法,对吧?”穆兰沉默。

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没犯法,但不道德,那些车夫都是有家庭的。

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车夫们要是没有歪心思,也不会被薛巧儿拿捏。

让媳妇咬掉耳朵,也不算冤枉了他。

穆兰将大致情况了解清楚后,把问出来的结果转告了派出所。

接下来要如何安排,就看派出所怎么办案吧。

街道办众人都被薛巧儿的事,弄得心里沉甸甸的。

但中苏友协支会要在周日成立,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做准备工作。

开幕式在子弟小学举行,周六那天,叶满枝等筹备组的同志,在小学里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散场。

从教室走出来时,庄婷突然拉住她的手臂,伸手指向小学的西面。

叶满枝回头望过去,那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正是月牙胡同所在的方向…… 第21章家家动员,人人动手除四害 看到火光时,叶满枝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几乎是条件反射,拔腿就往附近的粮库跑。

除了派出所,粮库是唯一有人值夜,且安装了电话的单位。

“刘叔,快打消防电话!”库管老刘正在跟人打扑克,闻言立即跳起来问:“小叶,哪里着火了?”他管着粮库,最怕的就是失火。

叶满枝跑岔了气,掐着腰说:“月牙胡同!别问了,赶紧报火警!”老刘疾步跑进库房,拿起电话就拨了00,叶满枝阻止道:“刘叔,拨09!”00是急救电话,要由调度室转接消防队,中间要等好久。

09是今年初刚开通的消防专线,能直接拨给消防队。

听着他接通电话,报了准确地址,叶满枝稍稍放了心,坐在麻袋上喘了会儿粗气,刚恢复了一些体力,又拔腿赶去月牙胡同。

街上彻底乱了套,看到火光的街坊们,纷纷提着水桶往月牙胡同跑。

她赶到郑家附近时,郑东妹刚从一口大水缸里爬出来,不顾其他人的阻挠,浑身湿漉漉地冲进了火场。

叶满枝拉过庄婷问:“知道郑家的房子里面还有谁吗?”“据郑东妹说,她爸妈和她哥在家呢。

”“其他人呢?”庄婷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回头向后看,不远处的墙根下薛巧儿正与四个孩子缩在一起。

孩子们哭得脸色通红,而薛巧儿就那样坐在地上,神情麻木,怔怔地望着起火的房屋。

“据说,她俩晚上一起带着孩子去澡堂子洗澡了,刚回来就发现家里着了火。

”叶满枝:“……” 那几张快过期的洗澡票好像还是四嫂送给郑东妹的。

两个最有可能纵火的人今晚都不在场,这把火难道是意外烧起来的?“婷姐,消防队马上就到,咱们没有灭火工具,在这里呆着帮不上忙,还是先去胡同里的其他人家喊人吧,房子烧了不要紧,别闹出人命!”“对对,场面太混乱了,这是正事!”两人叫上一些没有灭火工具的围观群众,一起去胡同里挨家挨户敲门。

甭管火势是否会蔓延,先把人喊出来避险。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闹得人心惶惶,胡同里到处是惊恐的询问和抱怨。

叶满枝等人将邻居们疏散,再次返回郑家火场时,郑东妹已经背着爹、搀着妈从院子里逃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背着郑东的赵强。

见到有人从火场里出来,薛巧儿霍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到郑家三人跟前。

她看也不看被烧伤的公婆,照着郑东那张沾满黑灰的脸,啪啪啪狠狠扇了起来。

薛巧儿沉默地打,郑东也一声不吭地挨打,夫妻俩谁也没说一句话。

清脆的巴掌声像是能钻进人心里,在火灾的背景下异常诡异。

直到穆主任随着消防车一起赶过来,才终止了这对夫妻间的无声对峙。

“他已经这样了,你还打他干什么?”穆主任拉过薛巧儿,吩咐道,“赶紧把人带走,消防车已经过来了,少在这里妨碍大家救火!”消防车的到来阻止了大火的继续蔓延,郑家院子里的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除了与郑家挨着的东边户被烧毁了一间厨房和一个煤柈棚,其他居民并没有什么财产上的损失。

郑家的两间房子被烧掉大半,处理完火灾现场的问题后,穆主任将郑家人暂时安排到五哥刚退租的那间小院里,与刘所一起询问起纵火案的情况。

是的,从起火速度和火势判断,这场火灾被认定是人为纵火。

郑家老两口已经被送去医院治烧伤了,郑东妹和薛巧儿有不在场证据,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只有瘫痪在床的郑东。

郑东却仰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叶满枝站在穆主任身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郑东瘫痪在床,又是个男的,她到郑家家访过好几次,却从没进过郑东夫妻的房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郑东。

国字脸,身形看上去挺高大,尽管脸上沾着不少黑黢黢的烟灰,但发型是清爽的平头,手指甲似乎也被修剪得挺整齐。

从这些细节上看,郑东平时应该被照顾得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干净整洁的。

刘所盯着郑东打量片刻,用陈述的语气问:“火是你放的?”他刚才问过郑家的几个孩子,跟着薛巧儿出门洗澡前,郑东让大儿子给他拿了卷烟的笸箩,里面有一沓卷烟纸、烟丝和一盒火柴。

“嗯。

”郑东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为什么放火?”“不想活了。

”郑东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能救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穆主任忙了一晚上,身心俱疲,见了他这副死样子就更是来气,这会儿根本顾不上干部的风度,训斥道:“你不想活了,可以咬舌自尽、可以绝食饿死!随便哪一种都能让你死得透透的!你知不知道这把大火会连累多少无辜的人?幸亏今晚没有大风,万一遇到刮风天,咱们这整条街都得跟着你陪葬!”只要想象一下那个后果,穆兰的双手就控制不住地颤抖。

闻言,郑东居然牵起唇角笑了一下,给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答复:“我想带着我爸妈一起走。

”郑东妹疯了似的扑过来,往郑东的胸口上狠砸,“你凭啥带走爸妈?咱爸妈哪里亏待你了?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好好养着你吗?”被民警拉开时,还不解气地往哥哥腿上狠狠踹了一脚。

郑东被打被踹都不吱声,隔了许久才问:“你凭良心说,真是他们养的我吗?”大家都下意识看向坐在角落里,眼神放空的薛巧儿。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郑家从老到小,都是靠薛巧儿养着的。

郑东要是能把那两个老的一块儿带走,对薛巧儿来说,确实算是一种解脱。

郑东妹才不管那些,再次扑上去打他:“你这个畜生!咱爸妈至少还生了你呢!”“欠他们的,我下辈子再还吧,这辈子顾不上了。

”郑东眼里有种心如死灰后的解脱,“我当初把巧儿带回来,不是为了让她去卖的。

与其这样活着拖累她和孩子,不如一了百了。

”作为枕边人,郑东已经发现了薛巧儿的异常。

他知道薛巧儿快撑不下去了。

他已经这样了,要是薛巧儿也完了,那四个孩子怎么办?反正他也活够了,带着吸血的父母一起走,也能让巧儿跟妹妹解脱了。

叶满枝皱眉说:“既然不想拖累薛巧儿跟孩子,你就跟薛巧儿离婚,何必纵火烧房子,离婚能比死还难吗?”“离婚就是比死还难。

”始终保持沉默的薛巧儿终于开了口,“我俩这婚是不能离的。

”穆主任气道:“新社会婚姻自由,想离就离,有什么婚是离不了的?”“我俩领了结婚证。

”薛巧儿出身不好,两人所谓的结婚就是关起门来过日子,根本没想过领证这一茬。

但是郑东瘫了以后,郑家老两口怕她反悔,就劝她跟郑东领一张结婚证。

她当时已经生了孩子,跟郑东感情也好,从没想过抛夫弃子,领一张结婚证能让脾气突然暴躁的郑东安心,她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

那年656厂在光明街附近建厂,突然从天南海北涌入了成千上万的外地人,市里在光明街成立了一个街道办事处。

而她跟郑东的结婚证,恰巧就是光明街道办事处成立以后,发出的第一张结婚证。

656建厂是大事,随之应运而生的光明街道办也备受各方关注,他们领证的时候,有几家报社的记者想要进行报道,听说郑东是瘫痪病人,还来家里给他们夫妻拍了照片。

这几家报纸都宣传报道了她的事迹,说她是烟花女子,从良改造后,对瘫痪的丈夫不离不弃,为表决心领取了光明街道办发出的第一张结婚证,公婆、街坊对其称赞不已。

记者报道的情况是事实,薛巧儿碍于出身,见识有限,只以为自己这样的人能上报纸是件很光荣的事。

当时的她完全没想到,这张结婚证和那些报纸的报道,会成为牢牢锁住自己的枷锁。

她婆婆将结婚证裱在相框里,挂在郑家进门最显眼的位置。

虽然全家没有一个识字的,但是当初的几份报道也被她公婆剪下来挂在了墙上,逢人便夸她是个好媳妇,为了这个家牺牲颇多。

薛巧儿与郑东感情很好,又心疼四个孩子,最初也被这些东西迷惑了,毅然挑起了养家的重担。

等她渐渐察觉到公婆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被架到高台上下不来了。

叶满枝听后也不得不感慨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

郑家老两口虽然没文化,但心眼儿真是一点不少。

连常月娥那样不相干的人都对郑家和薛巧儿的情况一清二楚,可见这两口子的宣传工作做得有多到位。

穆兰看着郑东两口子,终于明白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能结婚就能离婚,这年头没有离不了的婚!”“我不想离婚,这次火是我放的,你们直接把我枪毙了吧。

”郑东真的活够了。

现在拖累薛巧儿,离了婚以后,没有薛巧儿赚钱,又要拖累他妹妹。

与其那样,不如直接死了,还能给薛巧儿和孩子留点脸面和名声。

也免得薛巧儿铤而走险,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叶满枝最看不上这种要死要活的男人,何况他的这把火可能会牺牲掉许多无辜的生命。

人家凭什么给郑家人陪葬啊?“郑东,你既然连死都不怕,那也别怕承担坏名声了!你不想拖累薛巧儿和孩子对吧?那你就主动提起离婚,说你嫌弃薛巧儿,不想跟她好了,这个婚必须要离!你们一方坚持离婚,另一方不离不弃,把事情往大了闹,街道办和区里都无法调解,最终只能由法院宣判!”“这样离了婚,薛巧儿带着孩子离开你们家,也不用担心坏了名声。

”叶满枝昂着下巴问,“你不是敢放火吗?那离婚这事你敢不敢提?”前几天刚闹出薛巧儿可能重操旧业的丑闻,郑东就要烧房子闹离婚,看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不信任自己媳妇的表现。

薛巧儿这些年的付出,大家心里有数,郑家人花着人家赚的钱,又嫌钱脏,只会让人同情薛巧儿所托非人,舆论八成会倒向薛巧儿这边。

哪怕薛巧儿会因此被人嚼几句舌头,那也比在郑家累死累活好吧?*郑家老两口还在医院治疗,手再长也伸不到家里来,郑东还没彻底糊涂,没有了父母碍手碍脚,当晚就当着街道干部的面提了离婚。

听他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情绪一直比较稳定的薛巧儿突然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郑东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说他以前太懦弱了,这些年对不住她。

叶满枝看不得这种场景,与穆主任招呼一声,直接回家去了。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中苏友协光明街支会成立的日子。

穆主任似乎是担心夜长梦多,大清早就将郑东的离婚申请交给了区里值班的同志。

等她来到会场的时候,眼睛底下还挂着俩大黑眼圈。

刘所没比她好多少,郑东是纵火犯,但也是个瘫痪病人,让他坐牢还得找个专人伺候他,这他娘的不像惩罚,反而像是奖励了!因为郑东的事,刘所愁得头都秃了。

会长副会长的精神萎靡不振,其他会员就要打起精神来。

成为中苏友协会员,需要两个正式会员推荐入会,叶满枝让林青梅和三哥当她的介绍人,已经成为支会的第一批会员了,胸前正式佩戴了眼馋许久的友协徽章。

当然,会费也是没少交的。

现场来了上百名会员,大教室几乎被坐满了,叶满枝在最后一排看到了秦祥,便主动过去打了招呼。

“秦同志来啦,欢迎欢迎!前面还有位置,你们往前坐吧!”秦祥和另一位同事坐在一起,两人都没穿军装,起身笑道:“小叶干部,我坐在后面随便听听就行,那什么,我们团长原本是打算过来捧场的,但厂里临时有点事走不开,你多包涵啊!”叶满枝心说,人家那么大的领导,用我包涵什么啊?她有心解释几句,又怕显得自作多情。

“小叶干部,你们这个友协是不是要经常邀请苏联人参加活动?”秦祥笑眯眯地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我回去转告我们团长。

”“下次的时间还没定呢,要是有兴趣参加,我到时候邀请你们!”叶满枝还是不习惯与开朗热情的小秦同志打交道,胡乱点点头,客气几句就去前面准备开会了。

她离开后,坐在秦祥旁边的小陈问:“这就是咱领导那对象啊?”“还不是呢。

”秦祥小声说,“我现在巴不得她赶紧跟团长搞对象!”小陈感慨:“孙工跟咱团长差不多年纪,以前也是天天加班,周末不休息。

最近人家找了个对象,周末都看不着他的人影了!”“咱们军代室除了老柳和老王在老家娶了媳妇,其他人全是光棍儿!我看不如改名叫光棍儿室算了。

那天姚主席还问我为啥不找对象,嘿,咱得有时间谈啊!听说工会最近打算搞个交谊舞会,与其他单位联谊,解决大龄青年的单身问题。

到时候可能会邀请咱们军代室这些光棍儿参加。

”军代室的两个代表在后面蛐蛐咕咕,前方友协的会员们已经开始大合唱《国际歌》了。

第一次活动的内容比较中规中矩,领导致辞后,就是苏联代表奥利娅介绍苏联人民的幸福生活。

林青梅对这种活动不太满意,活动结束后,跑过来跟叶满枝嘀咕。

“咱们支会刚成立,为了吸纳更多会员,应该在活动内容上兼顾实用性和趣味性。

今天的活动挺有意义的,但还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少了点乐子呗,你们下次组织活动如果还是这样的,我就不来了,没有市友协的活动有意思。

”“市友协有什么活动?”“市里好几个单位都在搞交谊舞会,我们文化局也搞了两次,现场气氛特别好。

”叶满枝能跟她成为发小,不是没有原因的,尽管她还没学会跳交谊舞,但是只听青梅的描述,就已经心驰神往了。

“那我回头跟穆主任提一提,咱们支会也想办法组织一次。

”叶满枝准备行使会员权利,找机会建言献策。

然而,在新一周的街道办例会上,穆主任却突然宣布了另一个消息。

“中央号召我们在全国范围内展开群众性的除四害运动,从今以后的七年内,也就是到1962年之前,必须把四害除尽!”“从省里到市里,已经层层下达除四害的通知了,各单位组织除四害就是近段时间工作的重点!”穆主任手臂一挥说:“咱们这条街上有储备粮库,那是全市人民的粮袋子,老鼠盗食和糟蹋粮食的情况非常严重。

所以,咱们光明街除四害工作必须走在全市的前面!”刘金宝举手提问:“主任,咱们只抓耗子啊?另外三害,苍蝇、蚊子、麻雀,不用管吗?”“光明街要保粮库,抓耗子是重中之重,其他害虫害兽捎带着。

老鼠还分家鼠和野鼠,分散极广,繁殖极快,到处乱窜,所以这次的除四害工作是十分艰巨的。

先买捕鼠夹和耗子药吧。

”张勤简管着街道办的钱袋子,闻言就说:“咱们手头的经费只够往公共区域投放几个补鼠夹,洒点耗子药,但是胡同、楼道这样容易隐匿老鼠的地方,咱们就有心无力了,只能依靠群众自费花钱买。

”抓耗子这事儿必须一网打尽,一旦有地方被遗漏了,必然前功尽弃。

但是让居民们出力容易,出钱就难办了穆兰无所谓道:“有事先上,办法后想!区里不可能提供这笔经费,都要各单位自己想办法,其他的先别管了,咱们先把街坊们动员起来,必须做到家家动员、人人动手除四害!”光明街很快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所有居民在居委会的号召下,开始了大扫除。

除了街道,各单位,甚至连幼儿园都开始除四害了。

叶满枝的大侄子麦多,被幼儿园老师任命为“消灭苍蝇突击队副队长”,整天拿着个苍蝇拍抓苍蝇,抓到以后还要放到罐头瓶子里,回头交给街道,算是幼儿园除四害的工作成绩。

为了抓到更多苍蝇,成为突击队队长,四哥每天被儿子驱使着,往公共厕所里钻,整个人都臭烘烘的。

街道办的主要任务是抓耗子,其次才是苍蝇蚊子。

考虑到幼儿园和小学的战斗力有限,这才把抓苍蝇的工作分给了他们。

没想到这些小崽特别能干,自己抓不到还有家长帮忙,没两天就送来几十罐子苍蝇。

望着堆在办公室空地上的苍蝇标本,叶满枝都不想去上班了。

“咱能不能把这些苍蝇处理了啊,总这样堆着多脏啊?这罐头瓶子比商场柜台里都多了!”刘金宝“呕”了一声,“被你这么一说,我以后都不想吃罐头了。

张副主任说,现在还不能处理,这些战绩要拿去区里汇报。

”叶满枝:“……” 区领导会想看到这些苍蝇罐头吗?与张勤简接触久了,叶满枝渐渐发现他有点好大喜功。

其他街道顶多就是在战报上记上一笔,人家张副主任就能想到把苍蝇罐头,耗子尾巴全送到区里报喜去。

但她的办公桌就在门口,张勤简为了让大家看到群众战果,把那些苍蝇罐头全都堆在了她跟凤姨的办公桌对面。

叶满枝这两天吃饭都没有胃口。

下班以后,她去了趟五哥的院子,想问问他那些小鸡吃不吃苍蝇。

“吃啊,小鸡挺爱吃苍蝇和蝲蝲蛄的,尤其是吃了蝲蝲蛄以后,下的蛋特别大,有时候还有双黄蛋。

”“吃苍蝇的效果怎么样啊?”叶满枝问。

“应该也差不多吧,我没仔细观察过,你问这干什么?”叶满枝就把苍蝇罐头的事讲给他听,“哥,你知道哪有养鸡场不?”“东阳沟那边有个挺大的养鸡场,你想把那些苍蝇送去啊?”“哎,白给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张副主任还想用那些苍蝇罐头邀功呢。

”不过,张勤简人如其名,虽然有点好大喜功,但平时还是比较节俭的,每月两块钱的办公费被他攥得死死的。

要是能从养鸡场换点经费回来,兴许就能让区领导们免遭苍蝇罐头荼毒了。

第22章捕蝇模范吴峥嵘 为了快速完成除四害的目标,光明街提出了“排山倒海除四害,十天实现无鼠街”的口号。

叶满枝这些天没干别的,天天跟老鼠苍蝇蚊子打交道。

不过,碍于办公室里的苍蝇罐头实在影响食欲,她决定放弃带饭,改为中午回家吃饭了。

军工大院的广播里,每天中午都会播放歌曲。

叶满枝一边吃饭一边听歌,用餐环境可比办公室好多了。

然而,今天中午的《山楂树》只放到一半,便被女广播员的激昂声音打断了。

“同志们,下面播送一则简讯。

”“自7月30日以来,我厂广大职工结合生产,普遍开展了夏季‘除四害、讲卫生’运动。

据不完全统计,截止到今天上午,我厂共清除垃圾300担,捕蝇30斤,捕蚊7斤,捕鼠1178只,麻雀3320只。

”“其中,我厂的捕蝇成绩在全市‘清洁捕蝇突击会战’中拔得头筹!”“参加这次突击工作的部门,有厂长办公室、军代室、总师室、供应处、基建处、总装配车间,出动人员达五百人以上。

”“值得一提的是,军代表室的吴峥嵘同志,充分发扬了我厂自强、创新的革命精神,在此次会战中发明创造了一种新型捕蝇笼,原材料仅为废旧铁砂网,利用果皮、鱼鳞虾壳等腐臭物做诱饵,早上放进厕所、食堂、垃圾站等重点区域,傍晚即可大丰收!”“吴峥嵘同志被市卫生局和市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评为‘捕蝇模范’!希望广大职工能够向吴峥嵘同志……”“……”“噗……”“咳咳咳……”叶满枝被饭粒呛了气管,放下筷子猛咳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吃个饭还能呛着!”常月娥赶紧给她拍背。

叶满枝摆摆手,喘匀了气,问:“妈,刚才广播里说的名字是叫吴峥嵘吧?”“是啊,没想到这吴团长还挺厉害的,抓苍蝇还能搞发明!难怪人家能当军代表呢!”叶满枝没弄清会做捕蝇笼与当军代表有什么必然联系。

但是,吴峥嵘居然被评为“捕蝇模范”了?哈哈哈哈哈……他自己知道吗?想想吴峥嵘那张清新脱俗的英俊面孔,还有他那副明明高不可攀,却表现得平易近人的假正经样子,怎么会是捕蝇能手呢?哈哈哈哈,叶满枝笑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笑什么笑!”常月娥在她手上拍了一下,“被评为全市模范多光荣啊!你这大干部的思想觉悟还不如我这个群众呢!”叶满枝笑得打跌:“让吴峥嵘制作捕蝇笼子,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啊!我跟你打包票,他现在肯定生闷气呢!怎么可能觉得光荣?”把捕蝇笼子换成汽车飞机还差不多!不得不说,叶满枝在察言观色这方面还是有些水平的,几次接触下来,她已经能摸到点吴峥嵘的脾气了。

吴峥嵘这会儿确实不怎么高兴。

“谁让你们把稿件送去广播室的?”秦祥赶紧撇清关系,“这稿子是宣传科送去的!他们上午把稿子拿过来审核,我以为只是发在厂报上的,就给他们过稿了,谁知竟然还要全厂广播呀!”其他人的通信员只是给领导跑跑腿、打扫一下卫生,但他这个通信员跟机要秘书的作用差不多。

吴峥嵘不是事必躬亲的领导,像这种审核新闻稿的工作通常都是放手由他处理的。

但是他这个机要秘书,除了要有工作智慧,还要了解吴峥嵘的喜好。

这篇新闻稿如果是发在厂报上的,吴峥嵘不会介意,毕竟会看厂报的人不多,发新闻稿只是走个过场。

但是送去广播站可就不一样了,厂里的广播覆盖厂区和家属院,同时有上万人收听,现在职工和家属应该都已经知晓军代表是捕蝇模范了。

思及此,他慌忙找补道:“我觉得咱们军代室既然做出了成绩,就理应受到嘉奖。

再说要是没有你设计的苍蝇笼子,咱们厂怎么可能拿到抓苍蝇比赛的第一啊!”吴峥嵘看向他的目光带出三分鄙夷,“你们要是顶用,还用得着我去设计苍蝇笼子么!”苍蝇蚊子容易传播传染病,他对除四害工作非常支持。

但是为了抓几只苍蝇,居然还需要各部门的头头脑脑坐到一起开会讨论,然后让几百人全天候到处抓苍蝇,这事落在他眼里就很荒谬了。

他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在此类工作上,就随手做了一个捕蝇器,让他们比照这个样子多做几个,放到苍蝇多的重点区域实施诱捕。

这种偶然为之、技术含量很低的粗糙设计,委实达不到模范标准。

“你往广播室跑一趟,让他们把稿子改改,以后把宣传重点放在集体协作上,不要夸大宣扬个人成绩。

”*一则总结四害工作战果的新闻,让叶满枝笑了一中午。

不过,等她平静下来,转念一想,人家吴峥嵘连抓苍蝇都能当上模范,她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心里顿生紧迫感。

街道的除四害工作也是划片包干的,她跟陈彩霞仍然负责第五、第六居委会的除四害,尤其是除鼠工作。

由于经费紧张,她俩秉承的原则还是就地取材,用各家各户现有的捕鼠夹、耗子药进行捕鼠,尽量不让大家在捕鼠这件事上多花钱。

叶满枝还从旧报纸上,找到了一个家庭制作简易捕鼠工具的办法,将图样画在了大院儿的布告栏上,供大家参考。

她心里惦记着工作,午睡起来就准备赶回单位。

临出门时,居民小组长带着两个组员来了老叶家。

是来登记每日除四害战果的。

“老常,你家昨天怎么样?抓了几只耗子,几只苍蝇,几只蚊子?”常月娥对自家战绩信手拈来,“耗子抓了两只,苍蝇能有20多只吧,已经被我孙子带去幼儿园了,麻雀抓了五只,被老头子交到厂里了,蚊子倒是抓了十五只,喏,都在这里呢……”她将一个装有蚊子尸体的小纸包,交给了居民小组长。

小组长又问:“耗子呢?”“耗子有一只在这里,是我家梨花抓的,”常月娥把剪下的一条耗子尾巴递出去,“还有一只在隔壁老刘家,那耗子是我们两家一起抓的,成绩算在一起吧。

”军工大院建成还不到两年,耗子洞不算太多,但是架不住这东西繁殖速度太快,一窝就能下7-11只小崽。

每层楼的公共厨房和厕所是卫生死角,再加上有些人家的卫生习惯不好,被耗子光顾,甚至打洞做窝都是很正常的。

“汪婶,咱们小组这两天的成绩怎么样?”叶满枝问。

“还行,苍蝇蚊子抓得多,但耗子还是不行,老鼠夹那玩意儿得放在洞口才最管用,放在其他地方效果都不理想。

这两天好几人跟我反映,半夜上厕所的时候,被老鼠夹子夹了脚丫子。

还有引诱老鼠的烤花生,不知道被谁家倒霉孩子给偷吃了。

”叶满枝:“……” 她觉得若想将耗子一网打尽,恐怕最终还是得着落在耗子药上。

等她来到单位时,陈彩霞也跟她提起了耗子药的事。

“第三、第四居委会那边,昨天抓耗子的成绩简直是突飞猛进,听说他们把所有死角都撒上耗子药了。

”“他们那边的居民那么大方?”叶满枝羡慕。

陈彩霞表情复杂地说:“不是居民大方,是刘金宝和庄婷大方,他俩凑钱买了耗子药!把卫生死角撒上了。

”“这个刘金宝儿!他怎么总带这种头啊!以后形成常态了,岂不是总要往里面搭钱!”陈彩霞往前后瞅瞅,低声耳语:“人家又不是真傻,现在不是试用期争取表现嘛,你看咱们办公室里这些正式干部,哪个是往里贴钱上班的?要不咱俩也买点耗子药,把这事应付过去得了!还是耗子药见效快,一死就死一片,人家今早的成绩可好了!”叶满枝蹙眉沉思着,没说话。

她前天刚领了13块7毛5的试用期工资,对她这种从没领过工资的人来说,一次性进账13块,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但是,这钱她有用,不但要请吴峥嵘吃饭,还想给家人买点东西。

她想了想,把卖苍蝇的想法小声透露给她,“下午我去趟东阳沟。

”“这能行吗?各单位都在除四害,苍蝇蚊子都堆成小山了。

这东西白给都没人要,人家能花钱买苍蝇?”“试试呗,如果养鸡场不要,咱们再凑钱买耗子药。

”为了正式编制,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的。

“彩霞姐,你去跟居委会说一声,动员各家各户,把家里贴墙摆放的家具全部抬高,支撑起来,露出地面和耗子洞!咱们既然要花钱用药,就必须彻底剿灭,不能有漏网之鱼!”她跟穆主任报备了一声,然后自己给自己开了一封介绍信,背上水壶就上路了。

东阳沟挺远的,她当然不敢独自前往,还是找了五哥陪她跑一趟。

五哥把妹妹拉上马车,一挥马鞭说:“你那天跟我提过用苍蝇喂鸡的事以后,我去东阳沟的时候顺便帮你问了养鸡场。

”叶满枝惊喜道:“哥,你真去啦?他们愿意买苍蝇不?”她觉得五哥是特意去东阳沟帮她打听的,拉活儿哪有那么顺路啊!“能买,但是那玩意儿不值钱,而且人家只要新鲜的苍蝇,可以是拍死的,但绝不能是药死的,否则给鸡吃了就麻烦了。

”“大家连耗子药都不舍得买,谁会买药抓苍蝇啊!放心吧!”叶满枝返回街道办,带上几瓶今天刚送来的新鲜苍蝇罐头,坐着五哥的马车前往东阳沟养鸡场。

养鸡场的负责人是个六十多的老头,见了五哥和他带去的两瓶老白干以后,二话没说,先在办公室里置办了一桌席面。

“陈叔,这是我妹妹,我们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我上次跟您说的,用苍蝇换耗子药的事!”“嗯,那你们是来对了,我们养鸡场不能洒耗子药,万一被鸡吃了,那全都得趴窝。

不过,乡里有任务,耗子药是必须买的,我们仓库里攒着不少耗子药存货,”陈叔把一个二两的酒杯往叶满枝面前一放,“能喝点不?能喝的话一切好说!”叶满枝是能喝四两高粱酒的人,二两白酒在她这里不在话下。

“喝倒是能喝,关键这价格怎么算!”陈叔往那罐头瓶子上一指:“两罐头瓶子,我给你换一包耗子药。

”“那不行,两罐头瓶子太多了,这些苍蝇都是孩子们一只只抓的……”“嗐,全市都在抓苍蝇呢,那苍蝇要多少有多少,我跟你要两个罐头瓶子,就算少的了!别的单位还能白给呢!”叶满枝举着酒杯笑道:“东阳沟在郊区,哪个单位乐意把苍蝇带到这里来呀?人家都就地焚烧了,也就是我们这种经费紧张的单位,才会想这种办法。

”“陈叔,这杯我干了,”叶满枝将半杯酒仰脖喝了,又将酒杯反过来控了控,“您就说像我这么痛快的女同志有几个?用两个点滴瓶子,跟您换一包耗子药,行不行?”“哈哈,你这丫头挺爽快,跟你哥一样!”陈叔夹了一个鸡翅膀给她,“来来,吃菜!”“那我们以后每隔两三天往您这儿送一趟苍蝇,咱可说定啦!”耗子药的事情有了眉目后,叶满枝和陈彩霞没耽搁,第二天晚上就分头行动,在第五、第六居委会组织了除四害动员大会。

叶满枝负责跟进第五居委会。

因着开会地点就在军工大院东门附近,又是晚上的业余活动时间,大多数人家都派了代表来开会了。

为了支持小叶干部的工作,叶家全员出席,给小叶干部撑场子。

等到居委会主任介绍完最近的除四害情况后,叶满枝上了台,举起大喇叭,语气振奋地说:“同志们,革命的居民们!大家都知道,中央啊向咱们提出了大张旗鼓除四害的号召!全市各单位都在积极响应号召,誓要将四害一举消灭!”“咱们光明街上有一个全市最大的粮库,守着全市人民的粮袋子,所以光明街的除四害工作是走在了前面的!这几天居民们除四害的热情非常高涨,在消灭苍蝇、蚊子和麻雀方面都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台下的居民们暗道,当然有进展啦,抓苍蝇蚊子是学校留的作业,孩子完不成作业就要回家哭鼻子,家长必须上手帮忙。

而且学校实行二部制,每天只上半天学,另外半天回大院撒欢,到处打麻雀,然后烧着吃。

院儿里这些麻雀不够分,都跑到街上和乡镇去抓了。

叶满枝继续举着大喇叭动员:“但是,在捕鼠方面,咱们的成绩仍然不理想。

街道和居委会的同志,总结了一下经验,发现还是捕鼠夹数量太少,效率太低,不如耗子药见效快。

”“所以,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原则,咱们街道办将为大家统一购买耗子药!安全除害,药效特快!花钱不多,一治一窝!”吴峥嵘骑车从东门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慷慨激昂的讲话。

他觉得声音耳熟便按下刹车,望向了人群中央。

花坛上站着个卷发姑娘,穿着女干部最常穿的白衬衫和灰裤子,只不过她的裤子似乎特意往里收了几寸,与其他人肥大的衣裤相比,显得很有腰身。

衬衫的领子和袖子上好像还绣了什么花样,距离有点远,他一时分辨不清。

吴峥嵘还没见过叶满枝在工作中的样子,似乎与他们之前的几次见面有些不同,与叶工长口中那个文静娴雅的小闺女就更不一样了。

这姑娘才十八岁,着实没什么干部派头,举着大喇叭的正经模样让他有些想笑。

他不由停下自行车,颇感兴趣地站在后面观望了一阵。

人群里有人提出疑问:“小叶干部,那耗子药是由街道花钱,还是由我们个人花钱买啊?”“你想什么美事呢?”另一人反驳,“街道咋可能出钱买这么多耗子药!”“那不行啊,咱们每月都交卫生费,除四害的费用,应该从卫生费里走吧?”“对啊,一个月一毛五呢!”人群里很快就有人附和了。

叶满枝喊不过这么多人,就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大家保持安静,先听我说!咱们每月交的一毛五卫生费其实是给卫生员处理垃圾、清扫楼道和院子的工资。

不包括购买捕鼠夹和捕鼠药的费用。

”不等大家继续提意见,她快速接道:“咱们街道办也不想在除四害的事情上,让大家破费太多,所以,经过我们的努力协调,现在已经与东阳沟养鸡场达成了合作!”居民们:“……” 除四害跟养鸡场有什么关系?吴峥嵘也含笑站在人群后面,想听听这耗子药跟养鸡场有什么关联。

“养过鸡的人家应该都了解,小鸡是能吃各种虫子的,虫子的蛋白质含量高,营养丰富,母鸡吃了虫子以后,下的鸡蛋会比平时大上许多。

所以,我们与养鸡场达成合作……”叶满枝从侄子手里接过一个点滴瓶子,“装满两瓶苍蝇,可以换一包耗子药!昨天居委会的同志已经让大家统一抬高屋里的家具了,各家有没有耗子洞一目了然。

有耗子洞的,可以用抓到的苍蝇换购耗子药,既省了买耗子药的钱,又能将抓到的苍蝇算进自家的除四害任务中,一举两得呀!”最后这个“呀”字还没收住,她就眼尖地发现了站在人群最外围,穿着军装的吴峥嵘!她在大院儿里做过好几次群众动员工作了,还是第一次见他来参会呢!原来吴团长住在东门这边!可是,他笑什么啊?没见过推销耗子药的呀?叶满枝很想翻个白眼,但是想到自己还站在花坛上,前面还有这么多熟悉的居民,她又生生忍住了。

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分发耗子药的问题上。

有些人家在家里发现了耗子洞,就与其他人协商,将几家人抓到的苍蝇归拢到一起,凑出两瓶苍蝇来,当场换购了一包耗子药。

叶满枝今天带来的耗子药不多,只有十来包,没多久就全部换完了。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刚刚那个位置,却只看到一个骑车远去的背影。

叶满枝心里有点犯嘀咕,想问问他刚才笑什么。

不过,想到明天是周末,明天还要请对方吃饭,她又按捺下了心思。

*两人约好的见面地点是大院西门的汽车站附近。

次日下午,叶满枝提前十分钟来到汽车站时,吴峥嵘已经等在了那里。

穿着衬衫西裤的模样,比穿军装的时候斯文很多。

叶满枝走过去,大方地拍拍挎包问:“吴团长,您选了哪个馆子?我刚领工资,资金充足,咱们今天吃点好的!”她只去过光明街上的国营饭店和石道街的两个小馆子,不知吴峥嵘口味如何,所以她早就言明了,请客地点由吴峥嵘决定。

吴峥嵘昨天刚见过她给群众做动员,唇边忍不住露出些笑意,顿了片刻才说:“石道街的新侨饭店,酥白果做得不错,听说很受女同志欢迎。

另外,厂里为了照顾苏联专家的饮食习惯,在工人俱乐部二楼开了一家西餐厅,你如果想去那里也可以。

中餐西餐看你喜欢哪个吧。

”小叶俄文讲得很好,也许会想去尝试一下俄餐。

叶满枝果然毫不犹豫选择了西餐厅。

工人俱乐部楼上的西餐厅她之前听说过,但那里好像只对苏联专家和厂领导开放,一般工人和家属是很少往那里去的。

她以前从没进过西餐厅,尽管钱包可能会遭殃,但是请客嘛,就是要有诚意,能趁机见见世面也好。

俱乐部就在军工大院东门附近,两人步行过去即可。

叶满枝偏头瞄向吴峥嵘,发现他与自己见面后,唇角的弧度就没放下来过,似乎一直在笑,而且不是那种礼貌客气的微笑。

她有理由怀疑,对方还在嘲笑她昨天推销耗子药的事!那是她的工作,有什么可笑的!叶满枝心思一转,眯起眸子,笑出两个酒窝来,“对了,还没恭喜您成为捕蝇模范呢!听说您制作的那个捕蝇笼特别管用,突击队就是靠着您的发明拿到冠军的,能把制作方法分享一下吗?”“……”想到捕蝇笼里那些苍蝇,吴峥嵘扭头与她对视,破天荒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问,“你一会儿是不打算吃饭了吗?” 第23章叶来芽请客 工人俱乐部位于军工大院的东侧,两人需要从西门进入,穿过半个大院才能来到东门。

刚走到半路,叶满枝就后悔选择去西餐厅用餐了。

吴峥嵘让她二选一的时候,她只考虑了餐厅价格、口味,以及个人喜好,却忽略了两人的特殊情况。

她身边这位吴同志,当初只来驻厂一周就有了美貌传闻,绝对是厂里的名人。

而且甭管他在领导班子里跟谁拍过桌子,又让谁下不来台过,他在职工间从来都是平易近人的。

只走了短短几百米,就有四五个职工与他打招呼了,走在他身侧的叶满枝自然要被好好打量几眼。

而叶满枝这边的情况也不遑多让。

与周牧退婚后,想看她热闹和想给她做媒的人一样多。

而且她现在是街道的干部,经常在院儿里活动,结识的人就更多了。

哪怕她与吴峥嵘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仍然引来了不少好奇探究的视线。

去西餐厅吃个饭比去西天取经还坎坷。

等两人好不容易来到俱乐部门口,叶满枝正要偷偷松口气的时候,又被熟人喊了名字。

林青梅快步走到两人跟前,并不像其他人似的放肆打量吴峥嵘,只是拉着好朋友的手问:“你是来排练的吗?琴呢?”“不是,我早就跟会长请假了。

今天要在这边请客吃饭。

”叶满枝帮两人相互做了介绍,“吴团长,这是我好朋友林青梅,在区文化局工作。

”吴峥嵘客气地点点头,说了声你好。

听说两人要一起吃饭,林青梅已经在心底哎呦呦了,但面上却表现得异常正经,眼神中看不出半分暧昧。

“吴团长你好,久仰了!满枝能去街道办工作,还多亏了您慧眼识珠帮忙推荐,她其实早就想好好感谢您了。

”吴峥嵘瞥了眼身旁的叶满枝,笑道:“我的推荐信只是一块敲门砖,小叶能胜任街道工作,主要还是靠个人能力,她很适合做群众工作。

”叶满枝放松地站在一旁,听两人客套寒暄。

她家青梅向来拿得出手,虽然私下什么话都敢说,但在外人面前一直是很有分寸的正经人。

即使心里有怀疑,也不会当着吴峥嵘的面打趣她。

林青梅没有过多耽搁时间,客气道:“吴团长,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我们国风音乐会每周都在这边排练演出,有机会让满枝请您过来看看。

”双方在一楼道别,在吴峥嵘看不到的角度,林青梅偷偷做了几个口型,告诉她今晚要登门。

叶满枝胡乱摆摆手,随着吴峥嵘上了二楼,穿过一道金色拱门,走进了西餐厅。

工人俱乐部是苏联人设计的,据说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

餐厅的圆弧窗上镶嵌着彩色琉璃玻璃,圆形穹顶上也雕刻着金色的繁复花纹。

耀目的吊灯、色彩浓郁的油画、棕红色的皮椅、带流苏的桌布、脚踩上去会咯吱作响的木质地板,都让叶满枝有种误闯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周末的客人不少,餐厅里已经坐了几桌外国人。

叶满枝喜欢彩色的琉璃窗,就主动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吴团长,您常来这里吗?”“今天是第二次,”吴峥嵘示意服务员将菜单交给对面的女士,继续道,“上次来还是春节之前,厂里给新来的苏联专家接风洗尘,在这里设宴招待了一次。

”叶满枝笑眯眯地坦言:“我是第一次来西餐厅,如果点的东西不好吃,您别见怪啊。

”“没关系,你随便点,他们这里好像没有不好吃的菜。

”吴峥嵘出身不错,但他不是没吃过苦的人,对饮食并无太精细的要求,能吃饱就行。

话虽如此,叶满枝还是参考服务员的推荐,点了罐焖羊肉、罐焖大虾、奶汁杂拌、蔬菜土豆泥和红菜汤。

她往其他客人的餐桌上瞅了两眼,感觉这西餐厅的菜量不是很大。

她爸和她的几个哥哥,一顿饭就能吃掉半锅馒头。

吴峥嵘跟三哥年纪差不多,胃口应该也小不了,万一点的菜不够吃岂不尴尬!她在心里快速合计了一下口袋里的钞票,又加了一道俄式马哈鱼和一筐小面包。

人家那瓶茅台能顶好几顿西餐呢,五哥的院子也是对方帮的忙,她还是要大方一点的。

见她扭着眉毛点菜,好像在做什么重大抉择似的在几道菜之间来回犹豫,但是并没有第一次走进陌生环境的拘谨和局促,理所当然地向服务员详细询问每道菜的用料和分量。

吴峥嵘心中好笑的同时,又觉得这样不卑不亢、真诚坦率的姑娘有她独特的魅力。

餐桌对面的叶满枝,很认真地完成了点菜环节,可是等到服务员问他们要喝什么酒时,她又有点犯难了。

她没喝过洋酒,不知酒劲儿如何,有点担心酒后失态。

吴峥嵘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善解人意道:“葡萄酒跟你之前喝的山楂酒差不多。

”“哦哦,那咱们就试试白葡萄酒吧!”叶满枝的心思很简单,她没吃过白色的葡萄,反正已经花钱了,尝点新鲜的。

他们这桌开始陆续上菜,虽然用刀叉吃饭有些不方便,但她点菜的时候也是留了心眼的,所有菜都不需要用刀去切,她用叉子叉着吃就行了。

餐厅里环境清幽,客人交谈的音量很小,隐隐还能听到楼下音乐厅排练演奏的声音。

叶满枝没忘记这次请客的目的,端起那杯白葡萄酒,再次向吴团长表示了感谢。

那些事对吴峥嵘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喝了敬酒,转移话题问:“你也是楼下那个国风音乐会的成员?”叶满枝点点头,“大家平时都要上班上学,一般都是在周末排练。

”“乐团水平怎么样?参加过正式演出吗?”叶满枝言简意赅道:“省人广每天下午五点多有个评书栏目,节目开始前有段十几秒的开场曲,就是我们国风音乐会去广播电台录制的。

”因为录这段配乐,她还得到两块钱车马费呢!吴峥嵘意外扬眉,“那应该算是专业乐团了……”“不是专业的,我们音乐会的成员有咱们厂的职工,也有学生、老师、照相馆的美术工人、法院职工、邮局营业员、制绳工人、木工,反正职业身份五花八门。

不过,大多数演奏员都是有师承或家传的,虽然起名叫‘业余国风音乐会’,但我们的演奏水平并不比专业乐团差。

”将她夹过几次的罐焖大虾换到她面前,吴峥嵘笑着问:“你是演奏什么的?”“琵琶。

”叶满枝随意在身前拨动了几下手指。

吴峥嵘想象了一下她垂首拨弄琴弦的模样,点点头说:“以后有机会去给小叶干部捧场。

”叶满枝望着他,很认真地问:“您想听吗?不用等以后,我现在给您演奏一段吧。

”“现在?”吴峥嵘下意识看向餐厅前方的小舞台,那里倒是有一架钢琴。

“嗯。

”叶满枝放下餐叉,从随身的挎包里翻出一个红色塑料皮笔记本,以及一小把刚从供销社买来的皮筋。

然后把皮筋一根根套在了笔记本上。

“您想点首什么曲子?”“……”吴峥嵘望着她的动作,心下有些了然,但还是皱起眉,带着明显怀疑问,“你确定这东西真能弹出曲子?”“能啊。

”叶满枝黑亮的眼睛格外真诚。

她从包里拿出一只铅笔,斜插进笔记本与皮筋之间,而后用拇指和食指在每个皮筋上快速拨动试音,不断调整皮筋的位置。

调整了很长一段时间,确定音准没问题后,叶满枝终于抬头笑着问:“想听什么?”“都行。

”“那好吧,我自由发挥一下。

”叶满枝清了清嗓子,小声报幕,“接下来是为了答谢吴团长而准备的特别节目,请欣赏由叶满枝同志带来的独奏曲目《红莓花儿开》!”她停顿片刻,见对面迟迟没有动静,不由问:“您怎么不鼓掌啊?”吴峥嵘失笑,抬起双手随意拍了拍。

掌声落下后,他们这一方小角落,很快便响起了一阵欢快的曲调,虽然音色没有真正的弦乐器清脆,但那确实是苏联歌曲《红莓花儿开》的调子。

吴峥嵘眸光专注,盯着她用细白的指尖在简易琴弦上反复拨弄。

绿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很白,阳光照进彩色的琉璃窗,形成婆娑的光晕在她身上斑驳错落。

吴峥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她那截纤细的脖颈,很快又克制地收回。

曲调结束时,不等他开口,隔壁桌的苏联人已经拍手鼓掌,喊起了“Bravo”。

叶满枝礼貌点头致谢,连说了好几个“丝巴戏吧”,然后回身望向对面,期待地问:“怎么样?能听出是什么曲子吧?”吴峥嵘含笑鼓掌:“很有意思的设计,堪称奇思妙想!”“我们音乐会里有个弹古筝的师傅,他弹得比我好!”叶满枝觉得自己表现不错,但还是谦虚道,“献丑啦!”吴峥嵘笑了笑:“吃饭吧,菜都凉了。

”叶满枝用一首曲子打开了局面,之后的聊天就很轻松了。

她虽不在厂里工作,但她是厂子弟,两人在工作和生活上有很多交集,聊天不愁没有话题。

她觉得今天这次请客非常成功,算得上宾主尽欢,所以结账翻钱包的时候,也格外痛快。

吴峥嵘却先她一步拿出几张招待券,递给了服务员。

见状,叶满枝急道:“不是说好了由我请客吗?”“嗯,你下次再请吧,厂办每月都给我送招待票,我一次也没用过,正好借着今天的机会用了。

”吴峥嵘笑着调侃,“你不是给我准备了特别节目么,那个就当你的谢礼了。

”“……”叶满枝心想,原来有个一技之长真的能当饭吃啊。

第24章谁会不喜欢大美人呢! 叶满枝到家时,林青梅已经在叶家等候多时了。

见到女主角回来,她立即松开了揉搓麦多的魔爪,将叶满枝拉进了房间里。

“你俩今天咋样?”“非常成功!”叶满枝捧着下巴,一脸梦幻道,“二楼那个西餐厅比青年宫的剧场还豪华,天花板上的花纹是金色的,吊灯也亮晶晶的,还有长绒布的窗帘摸起来特别柔软。

我觉得《安娜·卡列尼娜》开舞会的地方应该就长成这样,富丽堂皇!”“真这么好?菜价不便宜吧?你请客花了多少?”“没花钱,吴峥嵘有招待券。

哎,他还挺节俭的,如果厂里每个月都给我发招待券,我肯定每个月都花光光。

但人家竟然愣是没去吃过,今天还是他第一次用招待券呢!”“……”林青梅抱着手臂,半靠在书桌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不说话。

“你那是什么表情?恶心巴拉的!”叶满枝嫌弃地背过身去,换了件棉布睡裙,然后呈大字形仰躺到床上,舒服地喟叹一声。

林青梅趴到她枕边,小声说:“今天明明是你请客,结果西餐厅是人家吴团长选的,钱也是人家花的。

虽然用的是招待券,但厂福利也相当于真金白银。

你俩这事听起来怎么跟革命战友偷偷约会似的?”叶满枝侧过身子,枕着胳膊问:“你觉得像约会吗?”“嗯,像。

”“我也觉得像,”叶满枝遗憾摇头,“可惜还真不是。

”“怎么不是?虽说之前的相亲以失败告终了,但我觉得他这种高知家庭出身的军人,不可能无缘无故,一再与以前的相亲对象接触。

”“我们那是工作的交集。

而且那次相亲的时候他就明确说过了,他只是暂代军代表,在656可能待不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调走。

”林青梅无语:“这种话你也信!这明显就是他当时不想相亲,应付相亲对象的托词吧?”“这事他不可能撒谎!”叶满枝轻声说,“上次咱们街道的中苏友协支会成立,穆主任拟了一份邀请名单,当时她以为吴团长会亲自到场,就把他的名字也加在名单上了。

职务那一栏,驻厂总军事代表后面还有个括弧,代职。

”“啊……”林青梅面露遗憾,“我觉得吴团长条件不错,你俩站一起还挺般配的。

”“吴峥嵘长得那么好看,而且相貌那么英俊,还是个大美人,谁会不喜欢呢!他的睫毛是我见过最长的,跟成了精似的,可惜这样的美人,我只能看看……”叶满枝舍不得父母,父母也舍不得她。

她要守在爸妈身边,不可能远嫁的。

这年头通信困难,一封信走上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都是正常的。

拍电报通常只有精炼的几个字,打长途电话的费用更是高到离谱。

她这样想也许有些自作多情,但是一旦她嫁去了外地,很可能几年都回不了家,见不到父母。

那她肯定不乐意呀!林青梅见她只是沉迷对方美色,但理智尚存,便不再提这个人了。

既然不可能,就别让叶来芽继续沉沦,否则后患无穷。

她很快转移话题,谈起单位里的事。

“我跟你说我们那个科长,长得人模狗样,但看人的时候总是色眯眯的,特别讨人厌!我回家跟我爸说,我爸还让我别非议领导……”巴拉巴拉全是骂科长的话。

叶满枝跟着附和:“我们那个副主任比你们科长强点,没有色眯眯,但是总要挑我的毛病!我烫个头发,他要挑理。

穿件稍稍带点花边的衬衫,就说我太爱打扮。

我跟凤姨是负责宣传工作的,要在宣传栏上写写画画,他嫌我们粉笔用得太多了,浪费办公经费……”巴拉巴拉也净是吐槽领导的话。

两人躺在床上各自发泄了一通,总算把这阵子在工作中积攒的不快疏解了。

然而,叶满枝前一晚刚吐槽了领导,翌日上班就被陈彩霞告知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我今早来办公室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张副主任跟穆主任提议,用投票表决的方式,决定咱们四人的去留。

”叶满枝的神经立马紧张起来,连忙问:“怎么投票表决啊?咱们的去留,本来就是由他跟穆主任说了算吧?”“我听他那个意思,好像是想让现有的四个正式干部,每人投两票,让得票最高的两个人留下。

”叶满枝拧起眉毛没说话。

这样投票听起来似乎挺公平。

街道办现在是老带新,每个正式干部,带一个试用期新人。

个人表现如何,带教师傅是最清楚的。

如果大家的表现都能被师傅认可,那么每人至少会有一张保底票。

但叶满枝实在想不通张副主任如此提议的用意。

难道还真想把人事权分给别人?张勤简可是敢把苍蝇罐头送去区里邀功的人,他能舍得放权?陈彩霞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叹气说:“我感觉张副主任可能不会给我投票。

”她这两个月是跟着张勤简的,负责卫生、安全,以及危房修缮工作。

但张勤简最爱挑剔的两个人,一个是叶满枝,另一个就是她。

她把这件事告诉叶满枝,也是因为两人处境相似。

凤姨也不是好相处的人,叶满枝未必能拿到凤姨那一票。

她能想到的,叶满枝当然也能想到。

她觉得自己与凤姨相处得还不错,可是凤姨不是多话的人,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报纸和练字,很少与她交流。

她还真拿不准能否拿到凤姨那一票。

因为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叶满枝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总感觉自己的正式编制有点悬。

尽管她是拿着吴峥嵘推荐信入职的,可是她有的别人也有,大家处于同一起跑线上。

穆主任为了不得罪人,八成会同意张勤简的提议,进行集体表决。

叶满枝觉得,以她目前的工作智慧,是想不出妥善办法的。

所以,她回家以后,向老叶家唯一当过官儿的叶工长请教了一下。

叶守信大半夜喝了女儿泡的茶,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开始指点江山。

“我问你,这一个多月你感觉自己工作做得咋样?”“挺好的呀,你看我们婚姻法宣传月活动搞得多热闹,大家了解了婚姻法,跟我学了剪裁图样,我还因此要出书了。

而且我们除四害工作做得也不错呀,穆主任都表扬我用苍蝇换耗子药,是开动脑筋办实事。

还有那个救济户的帮扶工作,我也做得很出色,送郑东妹去当学徒了,还给另外三户人家联系了在家就能做的手工活……”四哥本来已经在他那张简易木板床上躺下了,听了她的话又特意爬起来吐槽:“合着你干的工作都是最好的,你就没有表现不好的时候!”“我这也是实事求是,为了能留下来,我这段时间可努力了!”叶守信把臭袜子扔到老四怀里,“大萝卜不用屎浇,聪明人不用笨人教!你连个工作都没有,有啥资格嘲笑来芽?去给我把袜子洗喽!”然后又转向女儿说:“觉得自己表现好,那就别纠结。

票掌握在别人手里,人家愿意投给谁不是你能左右的,你好好工作就得了。

人眼是杆秤,干得好自然能被人看到。

”街道办池浅王八多,全是关系户。

推荐信只是明面上的关系,人家私底下还有什么关系,谁也说不好。

“街道办又不是省委、市委,留不下也没啥,实在不行咱们再找其他工作。

”然而,叶守信说完了大话,想到如今找工作的形势,又慌忙补充:“不过,你还是要在凤朝阳同志身上多下功夫的。

最起码要把她那一票争取到手!”“想当年,我13岁就从农村进城讨饭吃,去你姥爷家当长工。

最开始就是给你姥爷跑腿干活的,要不是我眼勤手快,什么都用心琢磨,也不可能被你姥爷相中,送我去学了手艺。

”“凤朝阳同志带着你工作,相当于你的半个师傅,按照过去的老规矩看,你这个徒弟当得不合格。

相处一个月了,竟然连师傅的喜好都没摸清!”叶满枝点点头,她对亲爹的建议还是很看重的。

毕竟老叶本身就是成功案例。

虽然二婚才能娶到常月娥,但他能从过去的长工,成长为拥有一技之长的工人,再摇身一变,成了曾经雇主家的女婿,也算是一步登天,走上人生巅峰了!她认真询问了亲爹当年是如何给她姥爷溜须拍马的,汲取了丰富经验后,去书店买了本字帖,开始学着练字了。

按照老叶说的,只耍嘴皮子没用,还要让师傅觉得她孺子可教,愿意指点她。

现在婚姻法宣传月结束了,除四害工作也在按部就班地继续,她能把更多精力放在民政和宣传工作上。

通过练字,也可以与凤姨有更多交流。

而凤姨对她突然开始练字,显得相当淡定。

偶尔会在她写得比较好的几个字上画圈圈,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摇头,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块榆木疙瘩。

不过,叶满枝这块榆木疙瘩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这阵子光明街上最火的两个新闻,一个是瘫痪的郑东与薛巧儿闹离婚,另一个就是仇晓燕一怒之下咬掉了丈夫的半只耳朵。

街道办和派出所的办案人员,都知道那齐茂林不算无辜。

但外人不知道呀!现在夫妻吵架的时候,总有人说“娶你还不如娶仇晓燕呢”,或是“娶个仇晓燕那样的你就老实了”。

反正仇晓燕这个名字,已经变成了一个形容词。

如果只是咬掉耳朵这一件事,仇晓燕的名声还不至于这么如雷贯耳。

但齐大娘与这个小儿媳不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齐家所在的那栋楼,动不动就能听到这婆媳俩霹雳乓啷,摔摔打打的声音。

这天,穆主任给凤姨和叶满枝安排了一项任务。

“齐茂林要离婚,仇晓燕不同意,现在这事闹到咱们街道办来了,你俩管着民政工作,这事就由你们上门去调解吧。

”叶满枝瞅一眼皱眉的凤姨,连忙将事情答应下来。

如今没那么多闹离婚的人,她俩平时只做结婚登记,除了郑东和薛巧儿,这还是叶满枝处理的第一个离婚调解案子。

她俩接到任务的当天,便去了一趟齐家。

夏日午后的大院里很安静,走进齐家所在的9栋,除了窗外的蝉鸣,就是齐大娘骂人的声音。

齐茂林的耳朵上包着纱布,因着受伤最近一直在家休养,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看报纸。

见到街道来人,他连忙放下报纸,虚弱地说:“领导,你们可算是来了!”好像他受了多大冤屈似的。

凤姨办事向来是直切要害的,坦言道:“齐茂林,你在处理与薛巧儿关系的问题上,并不无辜,你媳妇也不是完全冤枉了你。

”“哎呀,你这同志怎么这么说话呢!”齐大娘不乐意道,“茂林跟那薛巧儿什么关系也没有。

”“有没有关系,他心里最清楚。

”凤姨没啥感情地说,“这件事夫妻俩都有问题,如果把真实情况告知法院,法院也未必会判离。

”齐茂林叹口气说:“领导,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现在真是怕了我媳妇了,一想起她我就直哆嗦,你说这日子还咋过?”仇晓燕咬他耳朵的时候,他俩正准备床头打架床尾和呢。

他在关键时刻被对方咬掉耳朵,让他对仇晓燕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齐大娘恨声说:“茂林还没孩子呢,你说夫妻俩的关系变成了这样,以后还能生出孩子来吗?”不知她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叶满枝这回是负责唱红脸的,安慰道:“大娘,他们两口子还年轻呢,孩子早晚都会有的。

您别哭了,先跟我说说他俩的基本情况,比如哪年结婚的,领了结婚证,还是只办了酒席,夫妻财产情况如何。

”“他们能有什么财产啊,这房子是单位分给我家老头子的,茂林蹬车那点钱,顶多够他们小两口吃喝。

”齐大娘从大衣柜最下面的藤箱里找出一张折了四折的纸,“这是他俩当年领的结婚证,你自己看吧。

”叶满枝问她那些情况,主要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调解阶段用不上结婚证。

不过,她还是意思意思,打开看了一眼。

内容是从右往左竖着写的。

结婚人,男,齐成功。

结婚人,女,仇晓燕。

叶满枝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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