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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尘埃,你问自己:我为什么不死? 你驾车疾冲,世界那么轻,它是你的,所以你可以横行。
前面有一辆加长货车,你拼命按动喇叭,它不给你让路,它欺负你。
连一辆货车都要欺负你,你杀了它吧,反正你已经杀过那么多了,你杀过一对夫妻,杀过两个欠你钱的人,对了,你想起来了,你还杀过四个孩子,你自己的孩子,你杀了自己的孩子,你罪恶滔天,罪该万死,人人诅咒你,恶棍,你为什么不死? “他大睁着眼看我,”林司机说,“眼睛像血那么红。
我本来想骂他的,走到近前,却什么也骂不出来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四周静悄悄的,静得让人害怕,我突然害怕起来,浑身发抖,这时他嘴唇动了两下,我凑过去,发现他在哭,”他打了个冷战,慢慢地说,“他脸上都是泪,原来他……他一直在哭。
” 那个死者在哭。
在无人知道的凌晨三点,他泪流满面地说出了他的遗言:“杀,杀,杀……” 你醒了。
在凌晨三点的深圳,你终于醒了。
你的腰断了,腿断了,到处都在流血,你就要死了。
多么疼呵,不是腰上的、腿上的、身上的疼,而是心里的,像刀扎、像斧砍、像针刺火烧一般的疼,一生中的每个人,每件事,每个喜怒忧乐的表情,都涌了出来,从最深的灵魂之井里咕嘟咕嘟地涌了出来,冒着热气,泛着泡沫,像血一样涌到眼前,一切平凡的都如此深刻,一切遗忘的都如此清晰,一切微不足道的都重若千钧,你浑身战栗,灵魂摇摇欲飞,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啊——” 这是凌晨三点钟的深圳,寂静的夜里,每个人都听见了那声凄厉的呼喊:“啊——” 刘元醒了。
陈启明醒了。
卫媛和韩灵醒了。
所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毕竟还是要留恋的,是吗?那些被风吹乱的头发,那些曾经飞舞的衣衫,谁的歌声经久不散?谁的笑容照得天地通明?谁让你一生惦念、一生怀疑、一生忠诚?谁抓住了你将死的心,牢牢不肯放手? 你抬起胳膊,它那么重,像泰山一样重,你已经没有力气了,还是坚持着,拼命地往上抬,抬,抬,看见了吗?它们还在那里,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殷红如血,灿烂如花,这是你这一生唯一的财产,谁也不能夺走。
你要亲它们吗?你低下头,拼命地低下头,但你已经没有力气了,你想:太远了,太……远……了…… “相信我。
”他说。
她唔唔地呻吟着,忽然在他胳膊上用力咬了一口。
他腾地跳开,喘着粗气说:“出血了。
” “给你一个血的教训,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
”她得意洋洋地说。
那年他二十一岁。
在那时,生活原本有无数种可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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