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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蕙菊将帕子在盆中浸湿又拧干,这才道:“奴婢不懂药理,只是谢御医说是误食才会中毒。
煮水的话,那毒性应该没这么大吧。
” 我点点头:“只怕是将皮与茎榨出汁来,喂奶前涂抹上的。
” “娘娘既然这样想,为何不告诉慎行司呢?”蕙菊惊讶道。
我摇摇头:“本宫没有证据。
这证据也找不到。
” 蕙菊了悟般道:“也是,只要将榨干的皮与茎丢到花廊下,谁也分不出呢。
那紫藤就在院中,随用随取⋯⋯” 我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道:“你去跟慎行司说,本宫信了,但这样大意的乳母不能再留在宫中,遣出去吧。
” “娘娘真信?”蕙菊十分惊讶,之后若有所思道:“也是,这几个都是凌大人找进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也许真的是无意。
” 我轻轻笑了笑:“这几个虽然是大哥找进来的,但难免有疏漏。
放出去了才好查,也让背后那些人掉以轻心。
” 蕙菊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回话。
娘娘是回宫还是?” 我看一眼桌上厚厚一叠佛经,拿过帕子再擦擦脸道:“本宫在这里待着。
你回去宫中看一看轩儿的情况,若无大碍就出宫去找大哥。
” 蕙菊依言退下了,我独自站在花梨木大几边,细细翻看前一夜抄录的经书,再焚一根檀香,继续抄写起来。
不久蕙菊派馨兰和其他几个宫女过来伺候,回话道轩儿已好多了。
我心稍稍踏实一点,这才觉得饥肠辘辘,吃了点清粥小菜,便又跪在蒲团上诵起经来。
明镜堂里青烟袅袅,我在檀香味中逐渐安定神思,放松精神,安静跪在蒲团上,手中一传青金月光石佛珠随着低声的诵佛声缓缓转动,一时间整个殿中十分肃穆庄严,令人镇定安心。
沈羲遥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一室安宁,他的语气透着不满与心疼,令我稍稍感动。
“朕听闻你一夜都在这里,怎么还不回去?”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却被我脸上的泪珠怔住了。
“怎么了?”他的声音顿时柔和下来。
我轻轻拭去脸上泪水,声音平和道:“今晨慎行司说,是乳母不知紫藤有毒无意造成的。
臣妾想,恐怕真的是轩儿太小,承不住这么多福份。
只怕⋯⋯只怕之后还有事。
” “轩儿是上天赐给朕的嫡子,将来朕的皇位也是要给他的,自有上苍保佑,你不要怕。
”沈羲遥道。
我被他的话一惊,忙道:“皇上不要这样说,他还这么小,还看不出好坏的。
” 沈羲遥将我手中的经书收起,又扶我起来,“薇儿为朕生的孩子,朕想不出他会有哪里不好。
” 我不由莞尔,又忧心地皱起眉,看着沈羲遥道:“臣妾还是求皇上收起这个心思,待孩子们长大了再说吧。
” 沈羲遥将我鬓边一缕碎发别在耳后道:“也是,以后薇儿还会为朕生很多皇子呢。
” 我脸上一红,“皇上,这是佛堂,要严肃呢。
” 沈羲遥绷住脸正色道:“朕很严肃啊。
” 我轻剜他一眼朝外走去。
他也不恼,跟了上来。
于是两人携手回去坤宁宫,轩儿精神比前几日好一些,逗弄了会儿,见他甜甜睡去,又听御医禀告毒素清除得顺利,一颗心才落回胸腔里。
不出几日,轩儿又着了风寒,是夜间踢被子所致,好在天热并无大碍,但引得沈羲遥十分不悦,将负责照看他的宫女全赶去浣衣局,又加派人手照看。
我却茶饭不思,只觉得轩儿还不到一岁,却连着生病又中毒,十分可怜。
于是又向沈羲遥提出这是轩儿福份太重的缘故。
他终于被我的泪水与哀求说动,同意我去京郊护国寺斋戒祈福三日。
那里香火最盛,多是得道高僧,定能求得佛祖庇佑的。
两日后,轩儿的风寒痊愈,沈羲遥怕我不放心,命芷兰带着轩儿随在他身边。
如此,我便能放心离宫了。
护国寺建在京西三十里的法线山上,巍峨高耸,逶迤动人,是大羲开国皇帝下旨所建,始建便是以国寺的名义,因此护国寺建成之后,飞檐斗拱,气宇辉煌。
我不想扰了白日里香客的向佛之心,便没有声张,护国寺便也不必因为我的到来闭门谢客。
这日清晨,我乘一辆不起眼的青油布马车从皇宫出发,只带了惠菊和小喜子伺候。
为了安全,沈羲遥从御林军中选出四人随行保护。
按我的要求不许隆重,护国寺住持普济便仅带了一个弟子一早等在山门前迎接。
我扶了惠菊的手走下轿来,清晨凉爽的山风拂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普济走到我面前,双手合十道:“施主,贫僧有礼了。
” 我欠了千身子:“大师不必多礼。
”之后随他走进了护国寺。
护国寺座西向东,朝迎旭日,晚送落霞。
寺周楠树蔽空,红墙围绕,伟殿崇宏,金碧生辉,香烟袅袅,磬声频传。
虽然我有旨不扰其他香客朝拜,但普济仍将普贤殿空出来专供我祈福。
又将离垢院设为我暂住之所。
离垢院四周高树笼罩,因山环林障,气流回旋,屋面上无枯枝败叶,整个院落无尘无垢,干干净净,人们视为奇迹。
故先帝亲笔赐书“离垢园。
此处,也多成了皇室亲眷礼佛暂歇之地。
我心中感激,但我此行除了为轩儿祈福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
隐瞒了所有人,又借了佛祖的名义,实在是不敬。
为此我心中忐忑不定,命惠菊去收拾厢房,自己直接走进普贤殿,带了一颗诚心跪在莲花蒲团之上,凝神屏息地诵起经书来。
普贤菩萨梵语为“三曼多跋陀罗”,即普遍贤善的意思。
普贤因广修“十大行愿”,又称“大行愿王”。
“愿”是理想,“行”是实践。
普济将此殿给我祈福,也是明我心意了。
太阳沉下去的时候,香客皆散尽了,晚课在一阵击鼓声中开始,有梵梵佛音传来。
西天边际还有最后一抹云霞,鸟儿成群飞过天空,叽叽喳喳飞进了法线山上茂密而层峦的翠波之中。
一切都是那般祥和,天地间只剩下了安宁与美好,只留了疏淡清雅之气。
我独自坐在厢房里把玩手上一串黄玉佛珠,那剔透温润的颜色令人心静。
我微阖了眼睛诵读《般若经》,整个身心沉浸在佛法无边的救赎之中。
“吱呀”一声响,惠菊轻手轻脚走进来,却只侍立一旁不打扰我。
我沉着心默完一遍,缓缓放下佛珠,看着她道:“找到了?” “回娘娘话,确实有条小路可以下山。
只是⋯⋯”她欲言又止。
我将佛珠收起,起身道:“只是小路僻静难行,此时天色渐沉,怕有危险?” 蕙菊掩口笑道:“娘娘真是厉害!奴婢正打算这样说呢。
” 我也笑起来:“所以本宫带的是小喜子啊。
” 蕙菊点点头:“那奴婢这就为娘娘更衣,晚了怕城门会关呢。
” 下山的小路确实曲折,但也是平日僧人进山砍柴打水之路,故简单铺了碎石。
一路上只听见风过树梢的声音,伴着鞋底的“沙沙”声,落日的余晖将山林染成橘色,令人观之暖心,而呼吸间都是山林特有的清芬气息,令人倍感舒畅。
我毕竟在黄家村生活过,这样的小路走起来没什么问题,如此,当我们到达城门时正赶上关门前的最后时刻。
万春楼十分好找,比我当年所见扩大了一半,临街新添了一幢两层三间装饰簇新的花楼。
楼上是妩媚风情的青楼女子,楼下是络绎不绝的华贵车马。
那一张张浓妆艳抹的俏脸热情如烈火,那一块块精美别致的绣帕挥舞如彩蝶。
浓烈的脂粉香气老远便能闻见,而娇笑声、招呼声更是令整条街都热闹起来。
我与蕙菊皆做男装打扮,又贴了胡须,故不会被人轻易认出。
从街头走进万春楼正门的短短几步,我已看到许多通身华贵的官员、豪绅,暗暗记下样貌特征,这才与蕙菊、小喜子走了进去。
甫一进万春楼,我顿时惊讶无比。
这主楼高大宽阔,高五层,呈“回”字型。
内里布了亭台楼阁之景,中庭植一巨木,洒下绿荫片片,树下蜿蜒了一条小溪,曲曲折折经过了这万春楼大半位置。
溪上飘荡着莲花灯,甚至有一艘精巧的花舟,载了娇美的女子荡漾在曲水之中。
而整个中庭,也被着曲折的溪水分成了不同价钱的区域。
手臂粗的红烛将主楼照的恍若白日,柱子上贴金嵌宝,桌椅上包银镶玉。
每层挂起不同色的轻纱,越往上,装饰越华贵。
纵使我出身相府,嫁入皇宫,也从未见过如此贵重的装饰,如此露骨的奢华。
离前方舞台越近处,布置得越雅致精巧,甚至还有两座小亭,占据了绝佳的位置,垂下如烟轻纱,隔绝了宾客的目光。
四散处也有些圆形小台,美艳的舞姬在上面尽情表演,引来一阵阵叫好之声。
前方传来一些骚动,舞姬们停止舞蹈,与近前几个客人打情骂俏几句后迅速退下,众人也逐渐安静下来。
只见前方高台上,一个女子弹着古琴浅声吟唱,她的歌喉婉转动听,清若黄鹂出谷:“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我负手站在远处,一袭月白色紫金滚边蟒缎儒衫,戴一顶和田白玉发冠,清色淡雅中露出几许低调的富贵之色。
之所以选蟒缎,是考虑到来此处的人若不金银满身,老鸨怕不会重视。
而蟒缎毕竟只有宗亲豪门才可穿着,象征了一定权势,一定会让老鸨侧目。
惠菊和小喜子各一身墨兰锦缎袍子,一个眉清目秀,一个英气十足。
衣袖下摆皆以银线绣满了密密的“吉”字纹,是富贵人家公子的打扮。
可他俩紧紧跟在我身后,神色严肃又不四处张望,明显是小厮的身份,更加为我添上一层贵气。
果然,正当我专心听台上女子的清唱时,一股浓郁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
“这位客官好生面善,怎么不找个地方坐坐?” 我不由皱了皱眉,却恍若未闻,余光处一只白胖的手要拉我的袖子,被小喜子一把打开。
“我家公子什么人,你也敢来碰?”小喜子一脸倨傲。
“不得无礼。
”我这才转过身去,打起一把折扇,浮上淡淡笑容道:“失礼了。
” 面前的女子年纪不小但风韵犹存,此刻她吃惊地张大嘴巴,眨眨眼,再眨一眨,这才回过神来将我小心而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当她的目光落在扇子上时,面上笑容更盛,充满了阿谀之色。
这扇子虽然只是一把白扇,但扇骨确实顶级花梨,扇面上无花无字只有一枚小印,是一个“羲”字。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老鸨满面热情道。
我不说话只看着前方,作出一幅清高之态却不理会她。
“我家公子头次来,还请给找个好位置。
”蕙菊笑着,将一锭银子塞进老鸨手中。
那老鸨“哎呦”一声,那银子瞬间便不知被收进何处。
只见她做出为难神色道:“想必公子是来看牡丹的吧。
牡丹十天出来一次,每次好位置早早就被订了呢。
” 她环顾一圈,仿佛跟相熟之人说些秘密,凑近我低声道:“你看,那边树下摆了白牡丹的位置,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大人定的,光订金就五十两银子。
”又朝另一边努努嘴:“那边小溪中间摆了紫牡丹的位置最是清净,三个月前便被内阁学士刘大人的儿子包下,每次都要两百两呢。
”她的脸上浮起一层自傲来:“咱们这里,可不是有钱便行的。
” 我唇上一丝不屑的淡笑,只看着最前方两个亭子不说话。
蕙菊走到老鸨身边道:“那两个亭子多少钱呢?” 老鸨一惊,忙道:“那两个多少钱都不行的,早被人订好了。
” 蕙菊从袖中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她:“我家公子就喜欢那里,也只喜欢那里。
素来我家公子喜欢的,还没人敢不给呢。
”她后一句咬字极重。
那老鸨飞速扫我一眼,我只一幅浅淡笑容,目光落在那边亭上。
只见右边的在我们说话间已有人进入,只是隔了帘子看不清楚。
“不瞒公子,”老鸨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不接蕙菊手中银票,“那两个地方并不是奴家说了算的。
” “您不是这儿的当家吗?”蕙菊奇道。
老鸨讪讪笑笑道:“奴家不过是为他人操持而已。
”她眼睛转了转,看着开始逐个熄灭的蜡烛道:“牡丹就快上场了,那边客人还没来,老身去问一问。
不过⋯⋯” 蕙菊会意地再抽出一张:“这两千两是今夜的定钱。
”她说着又拿出一锭三十两纹银递给老鸨:“您辛苦了。
” 老鸨看一眼银票,眼睛笑成一条缝。
她的语气轻松且充满喜庆:“三位稍等。
”说着颠颠离开了。
片刻她便回来了,朝我眨一眨眼,得了乖似地邀功道:“那边本是吏部侍郎定下的,仿佛有事来不了,便让给公子吧。
” 我的眼睛只定定落在右边亭中,觉得居中而坐的那个人看起来十分眼熟。
老鸨带我们坐下,又吩咐上了茶点瓜果,正要再叫几个姑娘来,我摆一摆手道:“牡丹是花王,即是来赏她的,如何还能将其他放在眼中?” 那老鸨连连称是便要退下。
蕙菊笑道:“多谢了,不知如何称呼?” 老鸨笑得春风得意:“奴家姓柳,杨柳的柳。
公子若不嫌弃,唤一声柳妈妈即可。
” “呦,可是和中书侍郎柳大人同姓呢。
”蕙菊仿若无意道。
那老鸨面上显出得意之色,悄声道:“不瞒公子,奴家与柳大人也算亲戚呢。
” 蕙菊点了点头,并不在意,我也只是含着一缕淡笑看着前方舞台。
那老鸨见并未引起我们惊讶,有些尴尬,但她毕竟见过太多场面,便道:“公子喜欢什么茶水?老身让他们备上。
” 蕙菊从袖中取出一包茶叶道:“这是雪山银芽,小心点。
” 老鸨听到“雪山银芽”四字顿时瞪大了眼睛。
此茶十分难得,几年才能进贡几两,除非至尊至贵,他人难以得到。
登时,老鸨看我的眼神已由尊敬变成敬畏了。
“这几样怕不合公子胃口,奴家让人去换。
”她看着桌上点心恭谦道。
我只拿起桌上一块红豆酥,咬一口,“本公子并不挑食,这味道也不错。
你且忙去吧。
” 老鸨如蒙大赦,欠了欠身退下了。
我的目光再次落进右边亭中,隔着几处小景与席位,那边只一人,一袭白衫坐在亭中自斟自饮,看起来十分逍遥,却也有几分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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