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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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1/3)

&ldquo爷，您回来了。

小心，慢着点。

&rdquo 忠心的奴仆比平日更加殷勤仔细地上来招呼，带着几分凄惶茫然。

&ldquo嗯。

&rdquo允禩报以淡淡的微笑，慢慢地挪身下车，扶着两个下人的手，拖着几乎没有了知觉的下肢，缓缓走进出去时还是&ldquo廉亲王府&rdquo的府邸。

进了二门，迟疑着，还是问了出来：&ldquo福晋&mdash&mdash&rdquo &ldquo我在这儿。

&rdquo拐角处转出一个红衣妇人。

允禩眼前一花，仿佛时光倒转，回到二十年前。

她原本最爱红衣，后来不得已学着低调，还是喜欢明亮热闹的花色，却再不穿红。

记忆中，一身红衣的她耀眼夺目，总给人飞扬得意地感觉，竟不知她也能将红色穿的哀婉绝望。

&ldquo宝珠&mdash&mdash&rdquo允禩又是内疚又是怜惜，还有说不出口的悔痛。

宝珠眼中的那丝恼怨愤恨渐渐淡去，只余下心疼和哀伤，口气却是冷冰冰的：&ldquo若不着急撵我出门，就先进屋吧。

我不喜欢站在风地里说话。

&rdquo 允禩张了张嘴，暗暗叹息，说道：&ldquo去花厅吧。

&rdquo 搬到这个府邸，花厅依旧做了他们一家四口日常起居的场所，是他们相处时候最多的地方。

宝珠离着几步，不言不语地跟着，心痛的眼神胶着着那个苍白虚弱仍然挺拔的男子。

她一生的眷念，一世的劫数！ 陈诚搀扶着主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接过丫环递来的垫子，小心垫在腰后腿下，发觉主子的腿微微打着颤，连忙又命丫鬟去拿毯子来。

宝珠冷然出声：&ldquo拿两个炭盆子来。

这屋有点寒气。

&rdquo &ldquo是。

&rdquo不多时，两盆炭火被放在允禩身前左右两边。

允禩始终乖乖地听任摆布，眼睛被炭火染上几许暖意，温柔地望着陪伴他走过大半辈子的女子。

这些年，她一直是这么照顾着他。

有点自作主张，有点专横泼辣，但是，什么都会替他想到。

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却抹不去她的美艳，锤炼了她的风韵，却磨不去她的傲骨。

这样一个女人，值得人间所有的美好，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陈诚识趣地带着底下人退了出去，合上门扉时，眼皮一动，落下两串泪。

&ldquo宝珠，我&mdash&mdash我对不住你！&rdquo &ldquo你是对不住我！既然，二十多年前，你就想要休妻，好与她成双成对，为何不告诉我？难道我，难道我非得&mdash&mdash&rdquo喉咙哽得生疼，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他的心被揪得生疼。

他多少年没有见过她的泪了？这些年来，她的心思始终围着他转，为他担心，为他操劳，替他委屈，替他不甘。

她和楚言不一样，没有那份淡然超脱，没有那份敏锐机智。

她没有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识过那么多人和物。

她的世界很小，只有京城，只有紫禁城里外这一圈，只有这些人。

其实，她比他更介意，更看不开，更难过。

可她从来不在他面前抱怨，从来不在他面前落泪，不论发生什么，她始终挺直腰杆，不慌不忙地安排着一切。

她不大会说话，不会安慰人，没有无穷的点子来点缀平凡的日子。

她只会按照他和她从小习惯的方式生活。

可这么多年，是她支撑着这个家，支撑着两人的体面。

在他撑不住的时候，她还支撑着他。

不知不觉中，他，孩子们，全府上下，都习惯了依赖她，服从她，忘了问她的委屈收在了哪里，她的泪落在了哪里。

这样的妻，他怎忍休弃？这么个人，他怎忍伤害？他不忍，他懊悔，他甚至为二十多年前的淡漠和伤害而悔恨，可他做了。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事。

&ldquo我明白，我做得不好，样样不如她。

我从前伤过你的心。

可你&mdash&mdash&rdquo她泣不成声：&ldquo这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难道&mdash&mdash&rdquo &ldquo宝珠！&rdquo他再也忍耐不住，猛然起身，向她迈出一步，摇摇欲坠。

她赶上几步，扶住他，待他站稳，就要放开。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许她走开：&ldquo宝珠，你我结缡三十年，风雨同舟，休戚与共。

你很好，真得很好。

胤禩能娶到你，是一生一世的福气。

&rdquo &ldquo那你&mdash&mdash&rdquo &ldquo宝珠，&rdquo他压低声音，语气急切：&ldquo上面那位已经容不下我。

你我坐了三十年的船要沉了。

我不要你陪我沉下去。

&rdquo &ldquo你以为我贪生怕死？&rdquo &ldquo你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

可我要你活着。

想想弘旺，他还是个半大孩子，他&mdash&mdash为了孩子们，你得好好的！别让他们没了阿玛，也没了额娘。

&rdquo 他知道她会受伤，余生的日子再也不会快乐，可他希望她永远昂着头迎接日出日落，希望她得享天年。

他不要她陪着他屈辱，不要她陪着他等待没顶之灾，不要她看见他生不如死的不堪。

她生来高贵骄傲，也该死的平静安稳。

她不适合低头服软，不适合长跪反省，不适合监禁牢狱。

她晶莹地望着他：&ldquo你难道不谢那位，帮你摆脱我，让你得以同她在地下做夫妻？你难道不是与她互许来生，早盼着没我这个人？&rdquo &ldquo我&mdash&mdash&rdquo他张口结舌，又愧又气：&ldquo他竟然&mdash&mdash&rdquo 她冷笑：&ldquo那些话，何等情深意重，你那位好皇上，好四哥，怎舍得不让我知道？我只问你，那些话可是你说的？&rdquo 他万分羞惭：&ldquo是。

是我有意说给他听，可我&mdash&mdash我并不真是那么想。

你我三十年夫妻，她和阿格策望日朗又何尝不是十几年夫妻，患难与共？过去的那些，不过是个梦。

我真心想好好做些事，好好同你过日子，白头偕老，共赴黄泉。

皇阿玛要我辅佐新君，答应过我，等朝局安定，新君会任我去留。

我原想再过个一两年，弘旺也大了，就辞了官爵，求个恩典，同你离开京城，各地去走走，找个喜欢的地方安顿下来，只有你我二人，静静地过日子。

可是&mdash&mdash&rdquo 她叹了口气，目光出奇地温柔，伸手为他理了理头发：&ldquo这些话，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听得多么欢喜！&rdquo &ldquo我&mdash&mdash&rdquo &ldquo你呀！总喜欢忍着藏着，不肯明明白白说出来。

苦忍，苦捱，累不累呢？周围的人看不明白，还要费心猜，猜来猜去，猜不透，弄不好还猜反了。

吃亏也学不乖！哎&mdash&mdash&rdquo 他浑身一震，讶然地望着她。

&ldquo怎么了？你总觉得我傻，我笨，不及她聪明，不明白你，是不是？我是不如她。

她认得你不过两三年，就能明白。

可我认得你四十年，嫁给你三十年，再傻再笨，也不会还看不清你是什么样的人。

&rdquo 他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望着她。

她噗嗤一笑：&ldquo我呀，怕不比你自己还明白呢！你是聪明，可还比不上她。

高攀不上她，只好将就着同我过日子，过傻人的苦日子。

&rdquo笑容里有苦涩，也有甜蜜。

&ldquo宝珠，是我错了！&rdquo他动容道。

夫妻三十年，他们从来没有交心交底地好好谈过。

开始怕她着恼发脾气，后来怕她多心多事，再后来怕她伤心难过，从来不对她说心里话，也从来不去了解她心里到底怎么想。

她笑着摇摇头：&ldquo也只有你，什么错都肯揽到自己身上。

三十载夫妻，要有错，我也有错。

&rdquo她太骄傲，不肯示弱，也不知道怎么打开僵局。

&ldquo可怜你我，这辈子糊里糊涂地就这么完了。

&rdquo她叹道：&ldquo下辈子吧。

下辈子，我会好好学学。

我也不是笨人，用功点，总能学到她一半的本事。

&rdquo &ldquo你怎会笨？你再聪明点，我可不又高攀不上了？&rdquo听出她对那个人终于释然，允禩也觉释然，含笑调侃。

&ldquo放心吧，我不嫌弃你！&rdquo她笑着保证，握着他的手，望进他的眼底：&ldquo胤禩，我们来世还做夫妻，好么？&rdquo 他的眼睛一抖，躲了开去，不敢看她，也不敢答应什么。

她固执地等着，直到明白等不到。

她眼中的火焰慢慢熄灭，惨然一笑：&ldquo你的来生终究还是许给她了。

不但来生，生生世世都许给了她，再也容不下我，是么？我终究不如她，终究不如她！&rdquo 他心里是有她，愿意陪着她走完这一生，可以为她承受太后和皇阿玛的斥责，可以为她子孙凋零，可以为她承受世人的指点嘲笑，可以为她顶撞新皇。

可她终究不如她。

如果能选择，他还希望在另一个人身边！ 她骄傲了一辈子，硬气了一辈子，到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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