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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3/3)

&ldquo儿臣明白。

儿臣辜负皇阿玛的栽培养育之恩。

&rdquo 康熙沉吟叹息：&ldquo你先起来吧。

听说，你的身子一直不曾大好，起来吧，坐下说话。

&rdquo &ldquo是。

谢皇阿玛！&rdquo八阿哥又磕了个头，站起身，规规矩矩坐在李德全搬来的凳子上。

康熙皱着眉，指了指地上的顶戴朝珠和腰带：&ldquo先穿戴好了。

&rdquo 李德全小心捡起三样东西，捧到八阿哥面前。

八阿哥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抗拒，在康熙的注视下，终于还是一样样拿起，穿戴好。

康熙看着他的八皇子，有些看不透。

一度，他以为很明白这个孩子，很放心，后来，惊觉他的野心，很不放心，但始终以为很了解他。

今日今时，突然发现不了解，也许从来没真正明白过他，看不出他的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也许，这孩子刻意对他关了心扉。

也许，他心里除了对那丫头的一点执念，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放他走开。

他老了，可还没真的糊涂。

京中朝中那点动静还瞒不过他。

他活着，也许还没什么，一旦他死了，弄不好就是一场大乱。

不管怎样，哪怕离开朝堂好几年，门庭冷落，八阿哥始终是个盖子，压住了一些东西。

让他走，就等于打开盖子，把底下那些东西放出来，更乱，更难掌控。

康熙拿不准八阿哥今天这番举动有没有以退为进的成分，不过，他对楚言那丫头的用情不象有假。

这件事上不让他如愿，恐怕不行：&ldquo朕准了你。

你送楚言回杭州，替朕安慰安慰她的家人。

你知道她的心思，找个稳妥的地方安葬了她，就回来。

&rdquo 八阿哥大为欢喜，立刻跪倒谢恩：&ldquo谢皇阿玛！多谢皇阿玛！&rdquo &ldquo朕给你三个月，办完这事，就得回来。

不管你们有过什么样的情谊，那丫头已经死了，你还有你的责任。

宝珠也是个难得的孩子，你不可置她于不顾。

两个孩子也不能小小年纪就没了阿玛。

你十四弟还在西北，后方诸多事务还要你帮着调遣。

他心性单纯，打仗带兵可以，其他事上还太嫩，有些事考虑不周，还要你多提点指导。

朕已经老了，说不定哪日就撒手西归&mdash&mdash&rdquo 八阿哥大惊，一脸不安：&ldquo皇阿玛&mdash&mdash&rdquo 康熙摆摆手制止他：&ldquo这是实话。

朕当了快六十年的皇帝，总算没犯什么大错，可以去见太皇太后，列祖列宗，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身后。

新君&mdash&mdash才干气魄都堪胜任，政务上的经验却不充足，性子也急躁些，欠沉稳，恐怕难以服众。

&rdquo 八阿哥脑中嗡嗡作响，几乎喘不过气来。

&ldquo他的短处，正是你的长处。

你们一向合得来。

有你帮着他，朕就放心了。

&rdquo 八阿哥稳住神，认真听着，不敢错过一个字，一个语气。

&ldquo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情义深重是你的好处，却不可为了一个女人，置祖宗基业江山社稷于不顾。

楚言是个明事理的丫头。

你真那么做了，她地下有灵，也不安心。

你若当真有心终老山林，待新君继位，朝政安稳了，在请辞归隐不迟。

你的心迹，朕会让新君知晓，告诉他到时任你去留。

&rdquo 八阿哥垂首沉吟。

这么多年，这么些人苦心积虑，明争暗斗，终于有个分晓了么？皇阿玛心中已拿定主意了么？是谁？难道真是&mdash&mdash？果真是他，自己那些抱负还有施展的一天吧？ 康熙叹道：&ldquo朕这么说，你还不答应么？难道，真要让你的老阿玛求你？&rdquo 八阿哥惶恐：&ldquo儿臣谨遵圣旨。

儿臣定当不负圣望，全心全力辅佐新君。

&rdquo 康熙点点头：&ldquo这就好！皇阿玛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今日这些话，不要说出去，省得又让那些不干事儿穷琢磨的费心机，惹是生非。

&rdquo &ldquo是，儿臣明白。

&rdquo &ldquo你去预备一下，早些送那丫头入土为安。

临走前，记得叫老四带怡安去看看她额娘。

怡安那丫头，还好么？&rdquo &ldquo儿臣好一阵子没见过她了。

听说她前儿听了信儿，闹了一回，打四哥府里跑了出来，跑到她姨母那里，幸而被她姨母劝住。

儿臣派人去问过，说她还是哭，已经不闹了。

&rdquo &ldquo她姨母？是老九那个小媳妇儿？&rdquo &ldquo是。

&rdquo &ldquo唔，那就好。

&rdquo 说了这半天劳心的话，康熙有些精神不济。

八阿哥见状连忙告退。

看着儿子退出去的背影，康熙出了会子神，轻声叹息道：&ldquo痴儿，痴儿！&rdquo 潭柘寺。

超度的法事正在进行。

八阿哥净手焚香，低声告祝，手抚楠木棺，仿佛对着心爱的女子，心思飘回多年前与她同游潭柘寺的时候。

软玉温香，兰心慧质，宛如昨日，芳踪却已然缥缈不可寻。

&ldquo楚言，我要失约了。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你可愿再等我几年？&rdquo 四阿哥牵着怡安进来：&ldquo好好给你娘上柱香。

&rdquo 怡安盯着黑漆的楠木棺，猛地挣开他，流泪道：&ldquo不是，那不是我妈妈。

我妈妈不是这样。

&rdquo 四阿哥恼怒，不轻不重地给了她一个巴掌：&ldquo胡闹！给我跪下！&rdquo &ldquo四哥。

&rdquo八阿哥一惊，赶忙过来劝阻。

怡安咬着牙，跺跺脚，呜呜哭着跑了出去。

四阿哥叹了口气，对上八阿哥，无奈道：&ldquo我教养无方，让八弟看笑话了。

&rdquo 八阿哥忙说：&ldquo哪里话，事出突然，孩子伤心，不肯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快让人把她找回来，别跑远了，弄出事来。

&rdquo 两下随人赶忙找了出去。

八阿哥也要跟着出去，四阿哥却道：&ldquo让我先给她上柱香。

&rdquo 八阿哥寻至龙潭，果然看见潭边那抹白色的小小身影，不由轻叹：这喜欢水的性子，同她一样。

轻轻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ldquo这潭中有银色锦鲤，见着了么？&rdquo 怡安胡乱抹了一把脸，抱膝坐着，不说话。

八阿哥心中微疼。

到底血脉相连，三岁就离了母亲，却有许多一样的小动作。

&ldquo我常来这里，坐在潭边看看彩虹，看看锦鲤，不知多么有趣。

你想看彩虹么？&rdquo 怡安抽了抽鼻子：&ldquo八叔骗人，夏天下过雨才有彩虹。

&rdquo &ldquo是么？&rdquo八阿哥轻笑：&ldquo你瞧瞧，你衣服上是什么。

&rdquo 怡安顺他所指看去：&ldquo呀？八叔，你手上拿的什么？&rdquo &ldquo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额娘去世时，别人讲给我听的。

天上的星星望着地上，有时动了凡心，就顺着彩虹桥走到地上，往凡尘里走过一遭。

有一颗极美极温柔又极聪慧的星星下到人间，变作了一个灵慧的女子&hellip&hellip&rdquo 怡安听得入神。

&ldquo虽然她极想再见到自己的女儿，留在地上陪着她，可时候到了，她必须回到天上去。

若是回晚了，要受罚。

她走在彩虹桥上，一步三回头，不住地在地上寻她的女儿。

见到她女儿哭，她也会哭，停住不肯往前走，耽误了工夫，可要受罚呢。

&rdquo &ldquo这管星星的人，怎么和四爷一样，动不动就罚人？&rdquo怡安很是不满，又问：&ldquo妈妈若是到天上去了，棺材里又是谁？&rdquo &ldquo你母亲的身子在棺材里，我要送她回南边你外祖父那里。

她的魂儿踩着彩虹桥走到天上，看着你，陪着你。

&rdquo &ldquo我爸爸陪着她么？&rdquo 八阿哥心中一涩：&ldquo兴许吧，我不清楚。

&rdquo 怡安闭上眼，想象母亲踏在彩虹上的模样，必定是极美的，只是&mdash&mdash&ldquo我看不见妈妈的脸。

&rdquo 八阿哥满眼怜惜，从怀中取出一卷小小的画轴，递过去：&ldquo打开看看。

&rdquo 画卷上，一个少女坐在水边，巧笑盼兮，隐隐有些面熟。

&ldquo这是妈妈？&rdquo &ldquo是你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rdquo 怡安凝视着画中人，眼中蓄满泪水。

&ldquo怡安，莫哭。

你母亲见了，会难过。

&rdquo &ldquo嗯。

&rdquo怡安抽抽鼻子，擦干眼泪。

四阿哥远远看了一阵那一大一小，皱着眉望天。

棺木中的到底是不是她？她到底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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