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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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牌(3/3)

张地来说：王妃洗澡洗了很久，一直没叫人，在外面呼唤，也没有回答，屋里静悄悄的。

他苦笑着站起来，走回卧室。

她对奴仆和属下很温和，只在一些很小的事上严厉。

比如说，她洗澡的时候不要人服侍，不等她叫，绝对不许人进去。

在别人看来乖张怪癖的这些行为，只是她原来世界的习惯吧。

水已经冰凉，她的头靠在澡盆的边缘，睡得人事不知。

皮肤粗糙失却了光泽，两颊微陷，眼眶青黑，头发干枯凌乱，这是从前绝不会在她身上看到的。

伤心，绝望，辛苦地挣扎，这是她原本不想承受的。

不想要孩子，孩子来了，就全心全意地做母亲。

不想嫁到准噶尔，来了，就认真经营生活，帮助这里的人。

找到退路，仍然留了下来。

明知要打仗，还帮他谋划，陪着他去觐见皇帝。

他想通了，竟有些心疼。

为了他们曾经的幸福，她做的付出的，并不比他少，她承受的，也许比他还多。

楚言一觉醒来，发觉丈夫的注视，习惯性地发出一个微笑，蓦然想起之前说破的秘密，有些尴尬，有些意外。

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直到&mdash&mdash她打了个大喷嚏。

他为她拉拉被子：&ldquo你洗澡的时候睡着了，在凉水里泡了半天，着凉了。

&rdquo 她感激地笑笑，事到如今，他还这么体贴温柔，她无法不动容，可她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的，是另外一些东西。

他犹豫着，迟疑着，沉默着。

她只好先打破僵局：&ldquo哈尔济朗还好吗？你见到他了吗？&rdquo &ldquo三个月前，我去看过他。

他很好，很喜欢你带给他的玩具。

他，很想你。

我告诉他，快点把该学的东西学会，他就可以早点见到你。

&rdquo他不敢告诉她实情，怕她经受不住，会疯掉。

喇嘛们下定决心要消除这个异族异类的母亲带给哈尔济朗的&ldquo不良影响&rdquo，搬出女人不可出入的戒律，不允许她见儿子。

连他也只匆匆见了一面，把来自母亲的关怀和疼爱亲手交给哈尔济朗。

他们不在的大半年，哈尔济朗长大了很多，明白了利害，表现得很平静。

有外人在场，他们父子也没能说上几句贴心话。

哈尔济朗很喜欢很爱惜母亲从北京带给他的小玩意，藏在房中悄悄把玩，寄托对母亲和家人的思念。

某一天，那些东西不翼而飞。

哈尔济朗做了所有他能做的，软语央求，严正说理，激烈抗争，消极反抗，得到的是一次次处罚，还被告知他是来接受教育的，为了防止他玩物丧志，那些东西不能还给他。

绝望之下，哈尔济朗采用了决然的办法&mdash&mdash拒绝进食。

喇嘛们采用种种办法劝说，逼他进食进水，直到哈尔济朗身体变得虚弱，不敢再隐瞒下去，只得报告大汗。

他这才知情。

他很庆幸她没有见到哈尔济朗昏迷在床上的样子。

她也许会杀人，也许会砸了烧了整个喇嘛集，甚至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他出面交涉，要回了那些东西，为儿子争取到一点自由自主，说服哈尔济朗重新开始进食，鼓励他忍耐。

经过这事，喇嘛更加不肯放任哈尔济朗回他母亲身边。

他也没有坚持带儿子离开，有点担心一旦得回哈尔济朗，她会带着儿子远走高飞，或者回清国找怡安。

楚言沉吟着。

她没有进去过喇嘛集，中世纪的修道院是怎么回事，她很清楚。

哈尔济朗不可能真的很好很愉快，可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她原是一条鱼，有水的地方就能来去自如，有了孩子，鱼尾裂成了两条腿，很容易被人抓住拴住。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弱点。

她越挣扎越表现得在意，他们的束缚就越紧越狠。

况且如今，哈尔济朗的事不是最紧迫的：&ldquo大汗把宫廷搬到伊犁，是准备打仗了吧？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rdquo &ldquo箭已经搭在弦上。

&rdquo如果是昨天，他会希望早点打出个分晓，然后争取和谈，现在，听了她的可怕预言，他决定硬着头皮，再试一次：&ldquo我再去见父汗，谈一谈。

&rdquo &ldquo谢谢你！我想起床了。

&rdquo既然决定行动，分秒必争。

&ldquo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rdquo他苦笑，又叮嘱：&ldquo那些话，你绝对不可再说出口。

&rdquo &ldquo是，我明白。

&rdquo她当然不愿被当作疯婆子，怪物。

注视着她，他问出最困扰他的问题：&ldquo你是不是很早就决定，要到英国去生活？&rdquo 她认真思索片刻，诚实地回答：&ldquo经印度到英国，是我的最后的退路。

因为这世上除了中原和准噶尔，英国是我最了解的地方，尤其语言不是问题。

&rdquo美洲更远，还处于拓荒时期，不适合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去冒险。

&ldquo不过，我并不真想到英国定居。

&rdquo这时期的伦敦常年烟雾笼罩，污水遍地流，小偷妓女满街走。

欧洲的绅士淑女衣冠楚楚，举止优雅，满头虱子，满身体臭，只好拼命喷香水。

精神层面上向往，细节上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

&ldquo在皇宫里时，我的理想是去南方找个温暖舒适的地方隐居，自在悠然地生活。

现在，我最希望能留在准噶尔，一家团圆，平安无事，喇嘛皇帝都离得远远的。

&rdquo 他的目光恢复柔和，轻拂着她的脸庞：&ldquo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rdquo &ldquo楚俨。

&rdquo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ldquo念起来一样，俨字写起来不一样。

&rdquo 他笑：&ldquo这样最好。

我已经习惯了楚言做我的妻子。

&rdquo停了一下又问：&ldquo原来的你，是什么样子？&rdquo 她凝神想了想，摇头失笑：&ldquo我记不得自己从前的长相了。

好像差不多，都不是美人。

&rdquo &ldquo这样就很美。

你原来，有丈夫吗？&rdquo &ldquo没有。

&rdquo &ldquo有情人吗？&rdquo 她愣了一下：&ldquo认识几个男人，算不上情人。

&rdquo 他还想问什么，又想不起来，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ldquo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rdquo她不想，原本也不必经受这些。

她眼眶润湿：&ldquo我很幸运，能嫁你这样英雄了得的丈夫。

&rdquo 英雄了得？他苦笑。

尚且保护不了妻儿。

轻吻着她，留恋着这份温馨，他缓缓说：&ldquo我去见父汗，结果并不乐观。

万一真的要打，你不要轻举妄动，留在我身边，我会设法&mdash&mdash&rdquo她不是清国公主，甚至不是佟家女儿，只是他的妻。

他要保护她，并把哈尔济朗带回来。

&ldquo大王子，大王子。

&rdquo门外传来侍从慌张的叫喊。

二人匆匆起身，开门迎出去：&ldquo出了什么事？&rdquo &ldquo大汗派人来，要王子和王妃立刻去见他。

&rdquo &ldquo知道了。

我们正要过去。

&rdquo 侍从却不离去，反而惊慌失措：&ldquo来的是索多尔扎布哈敦的人，说是要押解王妃。

听说还派人去阿克苏抓王妃的近侍。

&rdquo 阿格策望日朗大怒：&ldquo怎么回事？&rdquo &ldquo听说，王妃带来的汉人侍卫逃走，想去喀尔喀和哈密报信，被发现了。

&rdquo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担忧。

不愿让京城那些人知道她在帕米尔和印度的布置，她甚至没让贺大鹏黄敬勇和惠芬去过疏勒的农场。

他两个被孩子的事各自的心思打算折腾得焦头烂额，更是顾不上丢在阿克苏的这些人。

他们原本就怀有康熙和阿哥们派给的使命，放任这么久，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ldquo召集卫队。

备马。

把我的弓箭和刀拿来。

&rdquo阿格策望日朗稳住神，拉起楚言的手，镇定地下令：&ldquo我和王妃有要事去见大汗，任何人胆敢阻止，胆敢对王妃无礼，杀无赦！&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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