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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情小筑(3/3)

才进门，就有下人告知佟姑娘已经来了一阵子，正在竹林小屋看书。

十三阿哥口中淡淡地唔了一声，脸上长途跋涉的疲色一扫而空，眼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匆匆交待几句，大步流星地往后园而去，转过假山，迟疑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每年夏季随皇阿玛巡幸塞外，是他的荣宠，也是惯例了，早已失去新鲜。

这一次却不同，他心中悄悄存了一份喜悦一份期待，发现草原的天空比想的更加高远蔚蓝，人群比以往更加风趣热闹，仔细地采撷起片片点滴放入信中，然后在等待中猜想她在做什么。

她喜欢上竹林中的小屋，她的对联，她的故事，她不肯明言的关怀，甚至那几分别扭和刁难，所有的一切都叫他满心欢喜。

想到这种欢喜将在未来的日子里绵延不绝，已经是一种幸福。

她正懒懒地靠在椅上，一手托腮，一手翻卷，目不斜视，浑然忘我，忽而微微点头，忽而暗自叹息，忽而轻轻失笑，忽而蹙眉沉思。

他止住脚步，静静地望着，竟是痴了。

这个府邸，这个院子，还要有了这么个人，才是家的感觉。

楚言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ldquo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

&rdquo堪比化蝶的浪漫结局！ 不似西方的爱情悲剧，空留无尽的悔恨和控诉，在中国，悲剧故事永远会留下一个光明的小尾巴，教人寄希望于死后于鬼神于来生。

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说中国是一个&ldquo乐观&rdquo的民族吧。

然而，不论在东方还是西方的文学作品中，似乎都只有死亡，才能使爱情永恒。

当事者总是必须付出无法挽回的巨大代价，才能证明爱情之纯洁伟大勇敢坚贞么？想起那句&ldquo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

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rdquo，心中仍是隐隐作痛。

幸而，他和她都够清醒够聪明，不能&ldquo结发同枕席&rdquo，也不会真去期望&ldquo黄泉共为友&rdquo。

眼睛有些发涩，她伸出手指轻轻按揉眼角，猛然间，门口那个身影直撞进心底。

是他，还是他？ 微微一愣，楚言脸上堆起笑容：&ldquo你回来了？&rdquo &ldquo是，我回来了。

&rdquo十三阿哥咧嘴一笑，几步来到她跟前，眼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楚言不敢与之对视，借着合上书本轻轻垂下眼帘，缓缓站起身：&ldquo几时回来的？见过太后没有？太后可是时常念叨着十三爷。

&rdquo &ldquo待我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就同你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可好？&rdquo十三阿哥眉眼都是笑，高声唤人。

&ldquo啊？&rdquo楚言暗骂自掘坟墓，连忙推辞：&ldquo不好。

我不耐烦被人笑话。

&rdquo 十三阿哥笑得更加开怀：&ldquo那，我办完差事再进宫。

&rdquo 秦柱拿来水盆毛巾，十三阿哥走进里间梳洗，却仍不住地同她说话，东拉西扯地问这问那。

楚言坐立不安，像是被人赃俱获的小偷，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犹豫时，十三阿哥已经走了出来，一边把挽上去的衣袖放下，一边笑问：&ldquo听秦柱说，你很喜欢这个小院。

&rdquo &ldquo是。

有书有竹，清静雅致，是个怡情养性的好地方。

&rdquo楚言老实称赞。

&ldquo秦柱说，你给这地方起了名字？快说来听听。

这两头还缺两个匾额，可有了好的？&rdquo 楚言咬咬牙，很暴力地想一把把秦柱抓过来，用针线把他的嘴巴缝上，假笑着答道：&ldquo匾额倒有两个现成的，不知十三爷喜不喜欢。

这边有芭蕉海棠，可以用&lsquo怡红快绿&rsquo，那头千竿修竹，就叫&lsquo有凤来仪&rsquo。

&rdquo 十三阿哥想了想：&ldquo有点意思。

怎么说是现成的？&rdquo 楚言笑道：&ldquo早先，南边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一个极好的园子，里面就有两处地方用了这么两块匾额，是他家一位公子拟的。

那位公子有些文才，诗画倒还罢了，最出名的是他爱吃丫头女子脸上的胭脂。

&rdquo 十三阿哥愣了一下，摸摸鼻子，咧咧嘴：&ldquo&lsquo怡红快绿&rsquo不好，太脂粉气。

你再想一个来。

&rdquo &ldquo我哪里会这个？&rdquo楚言摇头，想起什么又说：&ldquo&lsquo怡&rsquo倒是个好字。

快乐，多好的意思！&rdquo后来，雍正封这个弟弟做&ldquo怡亲王&rdquo，是不是希望他能够活得快乐一些？ 十三阿哥微偏着头，看着她笑：&ldquo既然你喜欢，就留着这个字。

嗯，你刚才说这是个怡情养性的好地方，干脆，就叫&lsquo怡情小筑&rsquo，如何？&rdquo &ldquo十三爷说好就好。

&rdquo &ldquo既是我想的，字你来写。

&rdquo十三阿哥说着就要铺纸磨墨。

楚言被吓得不轻：&ldquo不成！我的字能给人看么？我好容易清闲一阵子，十三爷别害我。

&rdquo 十三阿哥边笑边摇头：&ldquo你怕四哥又逼你炼字？怪不得老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说实话，四哥教训起人那劲头，我也怕呢。

要不，咱们干脆去请他写这几个字。

他要是嫌写得不好，自个儿关门炼字，与咱们无关。

天下照样太平！&rdquo 楚言听他说得有趣，不由笑道：&ldquo你们好哥哥好弟弟，爱怎样怎样，不与我相干。

&rdquo 十三阿哥斜着眼望了她笑：&ldquo我偏告诉四哥，是你的主意。

&rdquo &ldquo我原以为十三爷是个好人。

&rdquo &ldquo我可不想做什么好人，我只想做一个有福之人。

&rdquo 楚言的笑容微微一僵：&ldquo十三爷当然是有福气的。

&rdquo 双眼紧紧望住她，慢慢走近，直到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他低声笑道：&ldquo是，我是个有福的。

&rdquo 楚言双颊火热，不知该如何作答，眼睛四下乱扫，只盼赶紧换一个话题，猛然间看见一物，忙指着笑问：&ldquo十三爷的玉佩怎么换了个穗子？&rdquo 十三阿哥把腰间的白玉玉佩提起来，一脸惋惜：&ldquo说起这个，可算是我这回去塞外的第二件倒霉事。

原先那个穗子也不知怎么就断了。

穗子还罢了，了不得再求八妹妹九妹妹打一条，最可惜的是原先穗子上坠的那块石头，竟然找不到了。

那还是我头一回随皇阿玛去塞外，四哥陪着我四处骑马转悠，在一条干涸的小河床拾的。

我爱那花纹奇特，央了好半天，才求得四哥答应送给我。

也是那年，皇阿玛赏了我这块玉佩，求额娘给打了一条穗子，把那块石头也拴在上面。

&rdquo &ldquo石头还罢了，兴许还能拾到。

敏妃娘娘亲手打的穗子弄坏了，才是可惜！&rdquo楚言倒还记得那块小小的鹅卵石，白玉一般，当中灰色蓝色绿色点状杂质构成椭圆星云状花纹。

三色丝线被敏妃巧妙地搭配着，使得玉佩卵石穗子浑然一体。

十三阿哥摇摇头，庆幸道：&ldquo额娘打的那条旧了，我收了起来，央着两个妹妹照样又打了一条。

要真是把额娘亲手打的穗子弄坏了，才是该死！那样的石头，后来再也没见过&mdash&mdash可惜了！&rdquo &ldquo既然丢了，也没法子。

依我看，十三爷也不是真在乎那块石头，不过是怀念那些往事。

下回遇上四爷一同去塞外，拉着他出去转悠，再拾一块，兴许还能遇上更好的。

昨日再来，又是一段新的念想。

&rdquo 十三阿哥点点头，别有深意：&ldquo倒是你想得通透。

只不过，再拾一块，也不是从前那快了，是么？&rdquo 楚言一愣，低头想了想，慢慢说道：&ldquo是。

只是，既然原先那块石头再也回不来了，伤心也是白搭。

何不把它收在记忆里，记住它，记住那些日子，记住那些欢喜？&rdquo 十三阿哥怔了怔，随即笑道：&ldquo是，多谢你替我排解。

你若会打穗子，替我打一条可好？&rdquo &ldquo我的手笨，女红一点不成。

你求我，我只好替你去求冰玉。

&rdquo 十三阿哥连连摆手：&ldquo别，冰玉做的东西我可不敢戴。

惹不起纳尔苏。

&rdquo &ldquo纳尔苏每天缠着你比试摔跤，岂不热闹？&rdquo &ldquo哎，你不懂，我已经打不过他了。

&rdquo 楚言大笑起来，指着说：&ldquo这条也很好，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手也巧。

&rdquo只是颜色不大好，花样也太麻烦，有些喧宾夺主。

&ldquo皇阿玛身边有个叫玉梨的丫头，同王兴要好，怕我为了穗子的事儿怪罪王兴，悄悄做了这个换上。

我不喜欢，可也不好就这么扯下来，一来显得小气，也让他们不安心。

&rdquo十三阿哥怕她多心，连忙细细解说原委，一边小心她的神色，见她微微点头全不在意，放下心来。

想起与那位玉梨姑娘的一面之缘，楚言心里隐隐有些明白，只是微笑。

&ldquo人无完人，不会女红也算不得什么，我早料想你不耐烦那些。

拼着挨一顿埋怨，我再去求八妹妹九妹妹。

&rdquo十三阿哥拿起她原先看的那本《乐府诗集》：&ldquo方才看到什么了？怎么象是闷闷不乐？&rdquo 在这窗口看书，有时不小心就被风吹乱书页，楚言随手拾了一片竹叶作书签。

十三阿哥信手一翻：&ldquo《孔雀东南飞》？这个惨了点。

&rdquo 楚言脸色有些不自然，想了想笑道：&ldquo我正有一问，要考考十三爷。

&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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