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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会好好照顾姐姐弟弟。
” 父亲点点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你是个有天分的孩子,若在长公主府里一辈子,或是做了亭主的陪嫁,终究委屈。
你肯入宫,为父很欣慰。
” 母亲含泪微笑,举帕子点了点眼角。
父亲起身向母亲道:“我去看看玉枢姐弟,你们母女说话。
”母亲站起身目送父亲出了上房,方才坐下。
我靠在母亲的身上,嗅着她秀发上的栀子花香,把玩她系在腰间的一方青玉双鱼佩——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聘礼之一,母亲一直随身佩戴,日日拂拭。
母亲抚着我的鬓发,柔声道:“你长大了,是时候让你知道你亲生父亲的事了。
” 我仰起头道:“女儿恭听母亲教诲。
” 母亲道:“你生父叫作卞经,是骁王府的记事参军。
太祖驾崩,骁王高思谏图谋大位,阖府斩于东市。
好好的亲王成了反贼,被逐出属籍。
咱们府里的这位长公主便是废骁王与信王的同胞妹妹。
长公主还有一位胞姐安平公主,随骁王谋反,死于宫中。
他们兄妹四人同为太祖的陈贵妃所生。
当今皇帝却是尚太后所生。
” 我插口道:“那长公主一定很恨皇上了?” 母亲连忙掩住我的口,说道:“不可胡言乱语。
长公主从不与家人谈论此事。
” 我忙道:“女儿知错。
” 母亲点点头,又道:“你生父当年对废骁王十分忠心。
事败后,抵死不肯背弃旧主,慨然与废骁王一道问斩。
他临死前请求你父亲照顾我们母女三人。
那年冬天我们在汴城西市被官卖,长公主竟亲来看视,我们才有如今的安稳日子。
” 忆起昔年的白玉兰绣花鞋,我感慨道:“孩儿记得,长公主那日虽衣着华贵,却是通身素服。
应是在为长兄长姐服丧。
她待女儿好,全看在女儿的生父对废骁王一片忠心的分上。
” 母亲将我搂在怀中,含泪道:“难为你知道得清楚。
怨不得你父亲总说你若为男儿,必成大器,看来也不全是虚言。
” 我站直了身子道:“可是女儿有话,不吐不快。
女儿自观史书,见许多大好男儿,不是自绝性命,便是引颈就戮。
不但一生所学尽数荒废,且丢下满门老弱,惶惶然面对严刑峻法,实是惨不堪言。
女儿并非不敬佩,只是窃以为并不可取。
‘忠不足以救世,而死不足以成义。
且为智者,固若此乎?’[2]” 母亲道:“我知道你心里最钦佩忍辱负重的能臣。
我当年也并非不怨他。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才看清楚,是各人的心不同罢了。
” 我垂头道:“是。
女儿错了,不当妄议生父。
” 母亲微笑道:“不,你能说出这番话,证明你曾认真想过。
望你以你生父为鉴,明白‘太刚则折,太柔则废’[3]的道理。
母亲不望你飞上枝头,但愿你在宫中存小心,知变通,以保全自己为先。
知道么?” 我深深颔首:“母亲放心,女儿知道。
” 母亲拥我入怀,含泪吻我的面颊。
一滴清泪落在我的脸上,被秋凉的风舐净后留下紧绷的触感。
母亲虽衣食无忧,与父亲亦算得琴瑟和谐,但抄家灭门的煎熬与痛楚,对生父的怀念与怜悯,连同她心底深处的泪痕,永远不会消失。
年关将近,四处农庄的租子和私邑的税银都上来了,府里上下要检查修葺一番,众人也要添置些衣裳首饰与日用什物。
因母亲读过书,精通算术,历来她分管的账目最是清楚。
于是从当年冬天始,熙平长公主便提拔母亲做了内务账房的总管。
母亲新官上任不敢怠慢,日日在账房点算钱物,早出晚归,十分辛苦。
我入宫选女官的事情定下来后,就再也不必服侍柔桑亭主。
每天上午跟着宫里出来的姑姑学习宫中的礼仪规矩,到了下午无事可做,只看书习字打发时光。
母亲每日虽忙,到了晚间仍忙着给我裁制进宫应选所着的春衫。
她将丝线劈成极细的四股,掺入新纺的棉线之中,细细拈成一股,在灯下织成几匹布。
丝线是孔雀绿,棉线洁白,织出的布温软滑润,不似棉布的粗疏,亦有丝绸的爽滑,白中闪翠,令人耳目一新。
母亲叫它隐翠。
听说宫中尚俭,太祖登基也不过只穿着布衣龙袍。
如今宫中亦少戴金玉,反倒民间百业兴旺,许多官商都穿上了丝绸。
当母亲问我织布的丝线要什么颜色时,我毫不犹豫地挑选了孔雀绿。
听宫里的姑姑说,宫中目下只有一后二妃,以周贵妃最为得宠。
她的儿子高显和女儿义阳公主是皇帝的长子长女,皇帝爱逾性命。
隐隐有风吹出,说皇帝有立高显为太子之意。
我听了,自是一心想服侍周贵妃的子女。
听说贵妃喜欢碧色,我若着隐翠做的衣衫,也能多几分胜算。
自从玉枢知道我要入宫,心中似有不乐。
平日与我有说不完的话,如今沉默了许多。
虽然从不诉诸于口,但她看到隐翠时,总是流露出欣羡的神情。
虽只匆匆一瞥,目光却曜如闪电。
母亲便哄她说,待我参选的事情一了,便给她与柔桑亭主各织一匹隐翠。
新年过去了,母亲总算轻松少许。
这一日,母亲做好了新衣让我一试。
衣衫上疏疏绣着几朵白绿碎花,以银丝滚边。
腰间系一条绿芙蓉长裙。
雪白的中裙上,以隐翠丝线在裙角绣了缠枝蔓草的图样。
鞋尖还缝制了一朵水色芙蓉花。
新衣在身,我甚是欢喜。
母亲亦含笑看着我,对我的模样夸赞不止。
我和母亲正高高兴兴地品评新衣,忽见熙平长公主房里的小丫头小菊来传话,说长公主召见。
母亲笑道:“这身衣裳也当由长公主殿下过目才是。
” 我一面在腰间系上玉佩,一面道:“自然要请殿下过目。
” 小菊和我年纪相仿,忙上前来为我整理环佩,又轻轻抚摸我右臂上的花样,赞叹道:“朱大娘的手艺真好,长公主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 母亲为我披上斗篷,又在我怀中塞了手炉,嘱咐我对长公主要谦恭有礼。
我一迭声地答应着,与小菊一道往上房走去。
熙平长公主身着淡紫色家常衣裳,捧着手炉斜倚在红木兽脚梅鹤纹浮雕长榻上。
榻上铺了厚厚的软垫,搭着长毛狐皮,风毛绵软细密似亮白的火焰。
七岁的柔桑亭主与玉枢同坐在榻上的红木小几边习字。
长公主自幼的丫头慧珠坐在一旁拨弄炭火。
一室温暖如春。
我在耳房外脱掉斗篷,进屋行礼如仪。
玉枢抬起头,目光在我的衣衫上流连不舍。
柔桑叫道:“玉机姐姐,你这件衣裳真好看。
” 我笑道:“多谢亭主夸赞。
” 熙平长公主看一眼我的衣衫,有一刹那的失神,目光似穿透了我,到达我所不能了解的远方。
不知怎的,我忽而惴惴。
她也不说话,只揭开紫铜镌镂五福捧寿的手炉盖子,拿了一支长长的银簪慢慢将炭灰划得均匀。
不言,不笑,不喜,不怒。
良久,长公主方缓缓直起腰身:“你就打算穿这身衣裳进宫?” 我恭敬道:“回殿下,这是奴婢今春应选的衣裳,是奴婢的母亲亲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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