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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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时间:一九四三年(3/3)

会吝啬区区的几块钱。

可是,钱对我的意义和你的意义又不太相同,我从来不虞匮乏,但却能了解连买一支&ldquo艺专牌香烟&rdquo的钱都没有时是何滋味,假若你看得起我,像我对你的欣赏同样深厚,那么请让我付这次的茶酒之资。

我冒昧地把钱这样给你,因为我把你当作知己,相信你必定能了解,而不会以我的行为为忤。

慕天 小罗抬起头来,把信笺给王孝城和杨明远看,一面用手枕着头,瞪着天花板凝思。

王孝城看完后,叹了口气说: &ldquo这是一个有心人,我欣赏他!&rdquo 杨明远哼了一声,向窗口走去,一面说: &ldquo阔公子的作风,反正他有钱,怎样做出来都漂亮!&rdquo &ldquo你对他有成见,&rdquo王孝城说,&ldquo我看得出来,你不知道看他什么地方不顺眼!&rdquo &ldquo才没有呢,只觉得他有点怪里怪气。

&rdquo明远说。

&ldquo无论如何,&rdquo小罗从床上跳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同时高兴地说,&ldquo我喜欢这个何慕天!够派头,也够交情!&rdquo &ldquo你到哪里去?&rdquo王孝城问。

&ldquo买香烟!&rdquo小罗扬了扬那张钞票,又大声嚷着说,&ldquo今天晚上,请全宿舍吃担担面消夜!&rdquo &ldquo天哪,&rdquo王孝城望着他的背影说,&ldquo四大皆空,没办法,只能四大皆空!&rdquo

15

何慕天跨进了沙坪坝镇口上那家小茶馆,在靠窗的角落里,他的老位子上坐了下来。

茶馆的小伙计不待吩咐,就依照何慕天的习惯,送上一壶白干,一盘卤菜,和一碟花生。

何慕天靠进椅子里,慢慢地斟上一杯酒,寥落地啜着。

窗子外面,可以看见青石板的小路,路边是平伸出去的绿色草坪,一直延展到嘉陵江畔。

江边的路并不平整,曲折凹凸,沿着河岸,疏疏落落地有些白杨,也有些柳树。

柳条长长地飘着,在初秋的晚风中摇曳。

晚霞正在天边燃烧,一层又一层的红云重重堆积,落日圆而大,迅速地从半空向地平线坠落。

何慕天用手支着下巴,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景致,凝视着那晚霞由鲜红变为绛紫,凝视着那落日一分一厘地被地平线所吞噬,直至完全隐没。

天色暗淡下来了,苍茫的暮色缓慢而从容地在草地上、柳条间散布开来。

何慕天重新斟满了杯子,略微烦躁地啜了一口,下意识地看看腕表:差一刻六点!今天她迟了,为什么?或者,她取消了今天的定时散步?仰靠在椅子里,他阖了阖眼睛,酒使他心头热烘烘的,血管里奔流的血液似乎比往日更加迅速。

&ldquo我是怎么回事?中了邪吗?&rdquo他喃喃地,无声地自问了一句,睁开眼睛,又情不自禁地对窗外的小路望去,空空的石板上,盛着逐渐加浓的暮色,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一声叹息,他干了杯子,再斟一杯。

期待的情绪使他烦躁不安,每一个毛孔里似乎都有小虫子在钻动,令人无法平静。

酒,徒然地让情绪更加紧张和不耐,心头的火仿佛燃烧得更厉害了。

&ldquo我是怎么回事?&rdquo再自问了一句,蹙起眉头,他又干了一杯酒。

抬起眼睛来,他不经心地对窗外一扫,忽然间,所有的神经细胞都振作了。

梦竹正缓缓地沿着石板小路走过去,她穿着件白色小碎花的洋装,戴着顶宽边的大草帽,步履袅娜轻盈,从容不迫地,不慌不忙地走着。

距离茶馆不远的地方,她似乎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就把那顶大草帽解了下来,拿在手上,乌黑的发辫垂在胸前,末梢扎着水红色的绸结。

&ldquo一只小粉蝶儿&rdquo,这是大家给她取的外号。

是的,这是只小粉蝶儿,有那份翩跹的姿态,更有那份雅致和妩媚。

何慕天的酒杯停在唇边,眼睛朦胧地盯着窗外那移动着的小巧人影。

那摆动的裙幅,那忽而放在身前,忽而放在身后的大草帽,那时常甩动的辫梢,那款娜的举止,这一切加起来,衬着暮霭和垂杨,是一幅动人的图画。

他呆呆地凝视着,用全心灵去捕捉这份神奇的、令人迷惑的美。

梦竹向嘉陵江边走去,站在一棵垂杨之下,立定了,仰首看了看正由绛紫、深红、转为黑暗的云朵,一只手拉住柳条,她四面望望,似乎在以她那易于感受的心境,领略着大自然间的美,领略着日与夜交会时那神秘的一瞬。

把辫子拂向脑后,她不经意地回眸了小茶馆一眼。

当然,她不会发现躲在那茶馆里凝视着她的何慕天。

掉回头,她的注意力被嘉陵江吸引过去了,可能水面有什么东西让她感到了兴趣,她伫立良久,就向前走去,岸边有石级可以下到水边。

每天早晨,这石级上是妇人们洗衣聚集之所,捣衣之声杂着笑语,老远都可听到。

现在,水边一定是空无一人的,但她沿着石级走了下去,那高高的河堤遮住了她,他看不见她了。

他轻吐了口气,才发现一直停在嘴边的酒杯,下意识地啜了一口,他放下杯子,抬起眼睛,正好看到梦竹那黑色的头,一步步地从河堤后升了上来。

用手托住下巴,他定定地凝视着,虽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仍可看出她手中握着一朵新采撷的小蓝花。

她步上石级,倚在柳树上,十分闲暇而又十分悠然自在地,把那朵花送到鼻端去轻嗅。

他无法看清她的面目,但他脑中已勾画出她的神态:那舒朗的两道眉毛,那含着笑意的大眼睛,和若有所思的神情&hellip&hellip接着,她的腰肢微微一旋,裙子摆了摆,大草帽系于脑后,又开始沿着石板小路向前走去。

她几乎已经走到他的视线之外了,可是,她突然站定,回头张望,于是,何慕天看到有一个小脚的老妇人,正急急地向梦竹赶去,走到梦竹身边,那老妇人站住了,不知对梦竹说了些什么,梦竹顿时跺跺脚,一扭头又要继续她的散步。

老妇人伸手抓住了她,似乎在劝说,又劝又拉,大概想把她拉回镇里。

梦竹好像是生气了,她连连地摇头,要摆脱老妇人的拉扯,两人在路上磨菇了好半天。

然后,梦竹毅然地一甩头,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跟着老妇人向镇里走去。

她们从小茶馆的窗前擦过,何慕天抓住了梦竹和老妇人间几句对白的声浪: &ldquo奶妈!你不会说我不在家呀?&rdquo &ldquo好小姐,你妈的那份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叫我找你回去,我有什么办法?高家的又坐在堂屋里等&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说找不到不就行了?&rdquo &ldquo好小姐,你妈那个脾气我受不了呀&hellip&hellip&rdquo 何慕天目送她们的影子消失在暮色昏茫的小街道里,靠进椅子中,他没来由地长叹了一声,然后坐正身子,握起酒杯,一伸脖子把整杯都灌了下去。

掏出一张钞票,压在酒壶下面,他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向茶馆门外走去。

暮色已经布满了空旷的原野。

远山隐约,杨柳堆烟。

夜暮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来临。

何慕天带着三分酒意,沿着石板小路,向梦竹站过的那棵柳树下走去。

走了几步,他看到石板路上躺着一样东西,拾了起来,是梦竹的那朵蓝色的小花。

他审视着这朵花,蓝色的花瓣向外铺开,微微卷曲,如同木耳边一般。

浅黄色的花心伸了出来,在晚风中楚楚可怜地颤动。

他站住,靠在柳树上,和梦竹做过的一般,把花朵送到鼻子前面,没有嗅它,而是轻轻地在唇际摩擦。

夜来了,何慕天回到宿舍里,打开柜子,把那朵蓝色的小花放进一个精致的、雕刻着小天使的木匣子里。

在那木匣中,有他逐日收集的一些东西:一条缎带,一朵枯萎的菊花,半枝折断的杨柳,一条白底子碎花的麻纱小手帕,还有一张纸,上面是一阕涂得乱七八糟地词,他还记得梦竹靠在杨柳上,拿着铅笔,涂涂抹抹地写这阕词的神情。

词的题目是&ldquo杨花&rdquo,内容隐约可辨,大致是: 春漠漠,香云吹断红文幕,红文幕,一帘残梦,任他飘泊! 轻狂不奈东风恶,蜂黄蝶粉同零落,同零落,满池萍水,夕阳楼阁!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写完了,却不要了,随手那么一扔,让它被风卷去。

他锁好了匣子,和衣躺在床上,却看到枕头边放着一封信,一看信封寄自昆明,和那熟悉的笔迹,他就没有心情拆阅了。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脑子里是成千成万张相同的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那两条摆动的发辫。

&ldquo我是怎么回事?&rdquo他自问,甩甩头,&ldquo近来,我是真的疯了!&rdquo 瞪视着桌上的桐油灯,他一动也不动地躺着,接着,就猛地坐起来,拆开了那封信,下决心似的抽出信笺,看了下去,信写得十分简单: 慕天: 暑假一别,将近三个月了,你总共写了一封信,该信连标点在内,是二十七个字。

想必你忙于作诗填词了,是不是? &ldquo家&rdquo是你厌倦的,我知道。

&ldquo我&rdquo也是你厌倦的,我也知道。

未来的那条小生命,大概也是你厌倦的。

如今,家只是你的经济供应站,是吗?不过,记住,我是你家三媒六聘娶过去的,你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我总之是你的妻子,别以为你在重庆的所行所为我看不见,我想你了解我的个性的,你还是安分一点好。

另汇上本月份你所需之款项。

即祝 健康 蕴文 看完了信,一种强烈的愤恨和反感抓住了他,还是那种口吻!还是那副态度!他眼前立即浮起蕴文那向上挑起的浓眉,和圆睁着的大眼睛: &ldquo我要这样,就是这样!&rdquo &ldquo去你的吧!&rdquo他把信撕碎了,往字纸篓里扔去。

蕴文,婚前的她又是副什么样子?专横、跋扈,而美丽。

大眼睛一瞪,浓眉一掀,别有种巾帼英雄的味儿。

可是,自己为什么从来无法&ldquo爱&rdquo上她?大家说她是美人,追求她的人那么多,可是自己就无法&ldquo爱&rdquo上她!两家联婚之议一起,他还记得在她家客厅里,她大胆而专制地逼视着他,强逼他回答她的问题: &ldquo你爱不爱我?你说!马上说!&rdquo &ldquo不知道!&rdquo他平心回答。

&ldquo什么叫不知道?&rdquo她的大眼睛圆睁睁地盯着他,有股恶狠狠的味道,乌黑而卷曲的睫毛翘得像两排黑色的羽毛扇。

虽凶狠,却美丽,美得使人迷惑。

她的身子倚着他,脸贴近他,火剪烫过的头发拂着他的下颚,那股脂粉的香味冲进他的鼻子,使他不止迷惑,而且晕眩。

&ldquo你说!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rdquo &ldquo不知道!&rdquo他固执地说,但她的野性和美丽确实使他感到刺激和心动。

&ldquo还不知道?&rdquo她挑起眉毛凝视他,然后眯起眼睛,点点头说,&ldquo我会让你知道!&rdquo 她会让他&ldquo知道&rdquo?没有,她没有让他&ldquo知道&rdquo,她只让他&ldquo迷糊&rdquo。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缠住他,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也不给他思索的时间。

她的浓眉大眼整日整夜浮在他面前,她执拗而带着命令的声调每分每秒响在他的耳边,她的大裙子,她的艳丽和服装,她惯用的香水气味,她喜欢跳的舞曲,她的这个,她的那个,把他层层包裹,紧紧卷住。

她是世家之女,他是世家之子,她的姐夫是他的好友,一切顺理成章,他们在昆明结了婚,那是四二年的春天。

他永不能忘记婚礼上她那对盛满了胜利之色的眼睛,和洞房中她的&ldquo迫供&rdquo: &ldquo你现在知道了吗?&rdquo &ldquo知道什么?&rdquo他装傻。

&ldquo你爱不爱我?&rdquo &ldquo不爱你怎么会娶你?&rdquo &ldquo那么,你说你爱我,你说你生命里只会有我一个,你说你将终身臣服于我,不再对任何别的女人看一眼。

&rdquo &ldquo何必要说?我已经娶了你,你当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rdquo &ldquo不行!你一定要说!我要亲耳听你说!&rdquo &ldquo何必呢?这没有意义。

&rdquo &ldquo谁说没有意义?&rdquo她的大眼睛逼视着他,充满了固执和坚定,&ldquo你要说!你一定要说!我非听你说不可!&rdquo &ldquo没道理的事!&rdquo他皱起眉头。

&ldquo没道理的事吗?&rdquo她的头俯近了他,美丽的脸庞贴在他的眼前,那对大而黑的眸子直射入他的眼底,&ldquo你不说吗?你不肯说吗?你不爱我吗?&rdquo &ldquo好的,我爱。

&rdquo他屈服了。

&ldquo你生命里只有我一个?&rdquo &ldquo我生命里只有你一个。

&rdquo &ldquo你永不爱别人?&rdquo &ldquo当然。

&rdquo &ldquo你将为我做一切的事?&rdquo &ldquo一切?&rdquo他问。

&ldquo嗯,一切。

&rdquo &ldquo别傻了!&rdquo他抱起她,抛在床上。

&ldquo不,你要说!&rdquo她固执地。

&ldquo说什么?&rdquo &ldquo你将为我做一切的事!&rdquo 他望着她,她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睛,任性,坚决,而美丽,像一只漂亮的、带着几分原始的野性的雌豹!那脸庞上有着热情的火焰,周身都放着青春的热力,是一团燃烧着的火,那眼睛里也有着火,可以烧熔一切的东西。

他再度屈服了。

&ldquo我将为你做一切的事!&rdquo他闷闷地说。

她一下子卷到他面前,拥住了他,她的胳膊缠着他的脖子,她的嘴唇堵住了他的,那火似的身子紧贴着他,她的长睫毛抬了起来,他望着她,看到的是一个征服者的眼睛,里面盛着的不是属于女性的柔情,而是属于胜利的骄傲。

这就是他的妻子,一个征服者!在她面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丈夫,他必须习惯于她的命令语气,她的骄傲神态,和她那带着点虐待性的感情。

一次,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梳子不小心落到地下,她从镜子里望着他,静静地用她那习惯性的命令态度说: &ldquo慕天!给我捡起来!&rdquo 他一愣,他不喜欢她脸上的那份傲慢,和眼睛里那近乎揶揄的神情。

摇了摇头,他说: &ldquo你只要弯弯腰就检起来了!&rdquo &ldquo我不!我要你拿!&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 &ldquo你说过你将为我做一切事情!&rdquo &ldquo这是不合理的,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听差的!&rdquo &ldquo如果你爱我,你就给我捡起来!&rdquo &ldquo我不捡!&rdquo他干脆地说,望着镜子里面她那张已经浮起愠怒之色的脸,&ldquo这与感情无关,而是自尊心的问题,你为什么希望你的丈夫没有丝毫丈夫气概?&rdquo &ldquo什么叫丈夫气概?&rdquo她反问,&ldquo一个好丈夫会为他的妻子做一切的事!&rdquo &ldquo这并不必由我来做,在你,也只是一举手之劳!&rdquo &ldquo我不!我就是要你做!&rdquo &ldquo我也不!我没道理要像个奴才般由你吩咐!&rdquo &ldquo如果你爱我,你就可以没有自尊!&rdquo她叫。

&ldquo我不能没有自尊!&rdquo他也叫。

他们两人在镜子中对视,然后,她一下子车转身来,面对着他,眼睛里冒着火,眉毛竖着,像只被激怒的野兽,对他狠狠地嚷:&ldquo那么,你是骗我了,那么,你根本就不爱我!&rdquo &ldquo这与爱情无关&hellip&hellip&rdquo &ldquo有关!&rdquo她大叫。

&ldquo随你怎么讲,你不能希望我做你的奴才!你根本不正常,你变态!&rdquo何慕天也叫着。

她咬住嘴唇,瞪视着他,好半天,两人就僵持地站在那儿,彼此都虎视眈眈地望着对方。

然后,她扬了扬头,眯了眯眼睛,黑眼珠从两排羽扇状的睫毛下注视他,从齿缝中逼出一句: &ldquo你到底捡不捡?&rdquo &ldquo不捡!&rdquo &ldquo捡不检?&rdquo &ldquo不捡!&rdquo &ldquo捡不捡?&rdquo &ldquo不捡!&rdquo 她抬起睫毛,望着他,突然地笑了。

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微笑的眼睛生动而温柔地盯着他。

她摇摇头,一声叹息,轻轻地说: &ldquo为什么你这么犟?慕天?你知道我多爱你?爱你这份硬脾气,爱你这份男儿气概!&rdquo她吻他,丰满而潮湿的嘴唇充满了诱惑。

长睫毛下藏着那朦胧的黑眸子,美得像雾,热得像火。

&ldquo我爱你,慕天,我渴望你爱我!全心全意地渴望!&rdquo 他不由自主地反应她的热情,她的美使他迷惑。

&ldquo我爱你,&rdquo他喃喃地说,回吻着她,&ldquo我真爱你。

&rdquo &ldquo那么,又何在乎捡一捡梳子,如果一个小举动能表现你的爱情的话,你又为什么要吝啬弯一弯腰而宁可让我难过?&rdquo她轻声地问,嘴唇擦过他的面颊,在他的耳际蠕动。

&ldquo假若你一定要我做,&rdquo他弯腰拾起梳子,&ldquo这又算什么?如果你一定认为这样才能表现爱情。

&rdquo他把梳子递给她,&ldquo喏,给你!&rdquo 她伸手接梳子,但是,一瞬间,他在她扬起的睫毛下看到了她那胜利和狡黯的眼光,她的嘴边挂上了笑,征服者的笑。

仿佛在嘲讽地说:&ldquo怎么样?你还是检了!&rdquo他怔住,心中突然涌上一阵被欺骗和捉弄的感觉,与这感觉同时而来的,是强烈的愤怒和受侮的情绪。

他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怒气使他四肢发冷。

夺过那把梳子,他用力地从敞开的窗口扔了出去。

然后,他推开她,甩甩袖子,带着满腔发泄不尽的怨气,冲出家门,在附近的小吃馆中,喝得酩酊大醉。

&ldquo梳子事件&rdquo只是一个开始,从此天下永不太平,类似梳子的事件一天要发生许许多多次。

&ldquo妻子&rdquo,这就是&ldquo妻子&rdquo吗?一个专横的暴君也不过如此&hellip&hellip &ldquo我要这样,就是这样!&rdquo 他用手抹抹脸,桐油灯的火焰在颤动,宿舍里,好些同学在喧哗地谈话,但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ldquo我想你了解我的个性,你还是安分一点好!&rdquo怎样的口气!怎样的&ldquo家书&rdquo?特宝一天到晚摇头晃脑念:&ldquo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rdquo如果都是这样的&ldquo家书&rdquo,恐怕还是少收到一点好! &ldquo喂,慕天!&rdquo有人喊。

他没有听到,仍然陷在自己的思潮中。

&ldquo喂喂,你怎么?老僧人定吗?&rdquo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他惊醒了,是胖子吴。

&ldquo干什么?&rdquo他无精打采地问。

&ldquo募捐。

&rdquo胖子吴嘻笑着伸开了手掌,&ldquo南北社的聚会,明天轮到我做东了,小罗他们选择了艺专附近的黄桷树茶馆。

怎样?有吗?&rdquo他掏空了自己的口袋。

&ldquo拿去吧,我家里又寄钱来了。

&rdquo &ldquo好,我总共欠你多少了?&rdquo胖子吴问,&ldquo有朝一日,我胖子吴有了钱,连利息还你。

&rdquo 何慕天笑笑,没说话。

胖子吴收了钱,愉快地向门口走去,走了一半,又折回来说: &ldquo喂,听说小粉蝶儿已经订过婚了,是重庆一个很有钱的人家,不知道姓什么的。

你看,咱们特宝追了半天,不是白追了吗?人家是蝴蝶,有翅膀的,哪儿那么容易就追得上呢?还是我聪明,认定了小飞燕,追到底!&rdquo说着,他挥挥手,自顾自地走了,当然,他忘记了飞燕的翅膀比蝴蝶更大。

这儿,何慕天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灯火,他茫然地陷入沉思之中,小粉蝶儿?订过婚了?那沉静的眼睛,温柔的微笑,发辫、草帽、蓝色的花&hellip&hellip他咬紧嘴唇,牙齿陷进肉里,痛楚使他一震,甩甩头,他昏乱地自问: &ldquo我是怎么回事?&rdquo 接着,他又凄苦地笑了,用手枕着头,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喃喃地说: &ldquo好了,你有你的她,她有她的他,认命吧!&rdquo 翻了一个身,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咬着牙,无声地念: &ldquo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rdquo

16

黄桷树茶馆在艺专附近,是学生们课余聚集之所。

在艺专旁边,专做学生生意的茶馆共有三个,一个被称为校门口茶馆,位于艺专大门之外。

一个在男生宿舍旁边,称为邱胡子茶馆。

顾名思义,这茶馆老板一定是个大胡子,但是,却并非如此,那老板一点胡子也没有,为什么竟被喊作邱胡子茶馆,其来源已不可考。

再一个,就是位于黄桷树的黄桷树茶馆了。

当时,泡茶馆成为一种风气,学生们一下了课,无论黄昏、晚上、中午、早晨,都往茶馆中跑,二三知己一聚,泡杯茶,来一盘花生米什么的,海阔天空地聊聊,成了一大享受。

茶馆中都不止卖茶,还兼卖酒、小菜和小吃,所以,假若有时间,很可以从早在茶馆中待到晚。

而茶馆老板,也很能和学生们结交,赊账是习以为常的。

尽管身上没钱,也可以在茶馆中一待数小时。

因而,茶馆与学生几乎是不可分的。

南北社成立了将近三个月了,每星期一次的聚集使大家都混熟了。

沙坪坝两岸的茶馆,更是个个吃过,老板们一看见他们进门,都会眉开眼笑,因为:第一,他们可以吃空一座城,毫不保留。

第二,他们都付现款,概不赊欠。

第三,他们的笑闹高歌可以使满座注目,而弄得整个茶馆里都喜气洋溢。

这天的黄桷树茶馆又成了嘉宾云集之处,南北社的社员们大吃大喝,闹得天翻地覆。

四宝之一的大宝表演了一幕用鼻尖顶筷子,他把一支筷子顶在鼻子上,又把一个茶碗盖放在筷子的顶端,颤巍巍地在满室行走,看得人人心惊胆战,为他捏一把冷汗。

但他却满不在乎,一面走还一面做怪样,走着走着,他从眼角看到那个茶馆的小伙计也张大了嘴望着他,他停下来说:&ldquo小伙计,别愁,茶碗盖打碎了赔你一个!&rdquo 话还没说完,那筷子一歪,茶杯盖滴溜溜地落了下来。

正好特宝坐在椅子上,仰着脸望着那茶碗盖,这盖子不偏不倚,就正正的落在特宝的脸上。

特宝&ldquo啊&rdquo了一声,伸手去接,没接住,然后是东西落在地下打碎的声音。

小伙计翻翻白眼,摊了摊手,说: &ldquo好了,赔一个吧,还是打碎了。

&rdquo &ldquo唔,&rdquo特宝呻吟了一声,捧上了一个茶碗盖,哭丧着脸说,&ldquo盖子没碎,碎掉的是我的眼镜!&rdquo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特宝拾起了眼镜,看看只碎掉了一片,就依然戴到脸上去。

大宝还想继续顶筷子,特宝两手一推,嚷着说: &ldquo罢了,罢了,留一片眼镜给我吧!&rdquo 大家又笑了。

何慕天一声不响地已经喝了差不多一壶酒,从酒杯的边缘望过去,他看到梦竹带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似关心又似不关心地望着那笑闹的一群。

杨明远在和小罗谈论中国人的陋习,只听到小罗大笑着,用他特有的大嗓门说: &ldquo&hellip&hellip中国人的习惯,请客嘛,请十个客人可以发二十张帖子,预计有十个人不到;八点钟吃饭嘛,帖子上印个六点正,等客人到达差不多,大概总是八点&hellip&hellip&rdquo &ldquo假若请一桌客人,发了二十张帖子,预计八点吃饭,而六点,客人全来了,怎么办?&rdquo许鹤龄推推眼镜片问。

&ldquo那么,一句话,&rdquo王孝城说,&ldquo出洋相!&rdquo 何慕天酒酣耳热,听他们谈得热络,突然兴致大发。

他用筷子敲敲酒壶,嚷着说: &ldquo念一首诗给你们听听!&rdquo于是,他敲着酒壶,挑起眉毛朗声地念: &ldquo华堂今日盛宴开,不料群公个个来!&rdquo 这两句一念出,大家就都笑开了。

何慕天板着脸不笑,从容不迫地念着下面的: &ldquo上菜碗从头上落,提壶酒向耳边筛!&rdquo 一幅拥挤不堪的图画已勾出来了,大家更笑不可抑。

何慕天的眼睛对全座转了转,仍然庄重而严肃地坐着,用筷子指了指外号叫&ldquo矮鬼&rdquo的一个矮同学,和胖子吴,说: &ldquo可怜矮子无长箸,最恨肥人占半台!&rdquo 全桌哄堂大笑,笑得桌子都颤动了,大宝拍着矮鬼的背,边笑边说:&ldquo可怜可怜,应该特制一副长筷子,以后参加宴会就带在身边,免得碰到这种客人到齐的&lsquo意外&rsquo局面,而挤得够不着夹菜!&rdquo胖子吴更被小罗等推得团团转,小罗喘着气嚷:&ldquo以后请客决不请你,免得占去半个台子!&rdquo胖子吴端着茶杯,哭笑不得。

萧燕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部分呛进了喉咙里,大咳不止。

何慕天等他们笑得差不多了,才又念: &ldquo门外忽闻车又至&mdash&mdash&rdquo &ldquo我的天哪!&rdquo萧燕笑着喊,一面用手帕擦着眼睛。

&ldquo主人移坐一旁陪!&rdquo 何慕天的诗念完了,大家想想,又止不住要笑。

何慕天啜了一口酒,抬起头来,感到一对眸子正在自己的脸上逡巡,他跟踪地望了过去,那对澄清似水的眼光已经悄悄地调开了。

他怔住,望着那红滟滟的双颊和嘴唇,望着那醉意流转的眼睛和小小的翘鼻子,心头在强烈地烧灼着,举起酒杯,他一仰而尽,握着酒杯的手竟微微颤抖。

&ldquo我提议,&rdquo萧燕清脆的声音在响着,&ldquo我们来做一个游戏:画心!&rdquo &ldquo画什么?&rdquo小罗问。

&ldquo心!我们每人发一张纸,画一个自己的心,心中想些什么,有什么欲望和念头,都要忠头地画出来。

假右有谁画得不忠实,我们公开讨论,抓住了就罚他唱一个歌!&rdquo &ldquo好,同意!&rdquo小罗叫。

画心,这是当时大家常玩的一种游戏,在一张白纸上,画一个心形,然后把自己心中所想的都写在这颗心里面,可以把一颗心分成好几格,每个格子大小不等,以说明哪一种思想所占的分量最重。

这提议获得一致地通过,于是,每人拿了一张纸,开始画了起来。

画了一阵之后,萧燕问明每人都画好了,就把纸条收集在一起,一张张地打开来研究,首先打开的是小罗那张。

大家都围过去看,看到的是下面的图形: &ldquo喂喂,&rdquo萧燕说,&ldquo谁看得懂?&rdquo &ldquo我看得懂,&rdquo小罗说,&ldquo当中的小位置属于我自己,剩下的位置都属于&lsquo她&rsquo!&rdquo &ldquo她?她是谁?&rdquo大家都叫了起来。

&ldquo她吗?&rdquo小罗慢条斯理地说,&ldquo只在此屋中,人深不知处!&rdquo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男同学们的眼光就笑谑地在几个女孩子脸上转来转去,弄得桌上的女性都红了脸,萧燕瞪了小罗一眼,骂着说: &ldquo缺德带冒烟!这怎么能通过?太调皮了,非罚不可!&rdquo &ldquo真的该罚!&rdquo王孝城说。

&ldquo对,要罚!&rdquo一致通过。

小罗被大家推了起来,叫他表演。

他站在人群之中,用手抓抓头,四面望望,没有一张脸有妥协的表情。

看看实在逃不过,他就皱着眉直抓头,把一头浓发揉得乱七八糟,嘴里哼哼着说: &ldquo我唱一个&hellip&hellip唱一个&hellip&hellip唱一个&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的天哪,&rdquo萧燕喊,&ldquo你到底唱一个什么呀?&rdquo &ldquo唱一个&hellip&hellip&rdquo小罗眼睛一翻,忽然一拍手说,&ldquo对!唱一个也不知道是河南梆子呢,还是河南坠子呢,还是河东河西河北的什么玩意儿。

&rdquo &ldquo你唱就唱吧,别解释了!&rdquo胖子吴说。

于是,小罗连比带唱地唱了起来: 牵马来到潼关,不知此关何名? 急忙下马来看,只见上面三个大字: 啊哈哈呀,原来是潼关! 他还没唱完,全座都已笑成了一团,倒不是因为唱辞的可笑,而是小罗的比划和表情,一句&ldquo啊哈哈呀&rdquo,眉毛向上挑,眼睛瞪得圆圆的,那股大发现似的怪样惹得大家笑痛了肚子。

萧燕弯着腰,喘着气,拼命喊: &ldquo我的天哪!&rdquo 好不容易,大家才笑停了。

这才继续看下去,下面一张是胖子吴的: 萧燕一下子红了脸,嘟着嘴说: &ldquo这算什么?&rdquo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胖子吴咧了咧嘴,振振有辞地说: &ldquo不是要写实在的吗?我心里只有这个!&rdquo &ldquo有你的!胖子!&rdquo小罗赞扬地拍拍胖子吴的肩膀,&ldquo比我小罗强!&rdquo 萧燕狠狠地盯了小罗一眼,脸更红了。

再下面,是特宝的: &ldquo喂,&rdquo萧燕不解地问,&ldquo蝴蝶梦算是什么呀?&rdquo 何慕天很快地扫了梦竹一眼,蹙着眉微微一笑说: &ldquo蝴蝶梦,当然就是蝴蝶梦,我主张通过!&rdquo 大家不禁都望了望梦竹,会意地一笑。

梦竹一语不发,长睫毛盖住了眼睛,面颊上漾起一片微红,和天际的晚霞相辉映。

再下面,是杨明远的,打开一看,大家就呆住了! &ldquo解释!&rdquo小罗敲着桌子说,&ldquo简直是莫名其土地庙!比我还滑头嘛!这无论如何不能通过!如果我还该罚,他就得罚双份!&rdquo &ldquo真的,这代表什么?&rdquo何慕天也问。

&ldquo问题!&rdquo杨明远说,&ldquo我满心的问题,大问题,小问题,复杂不堪,写木胜写,只好画问号了。

&rdquo &ldquo不成!&rdquo萧燕叫,&ldquo这不能通过!谁知道你的问号代表什么?要罚!&rdquo &ldquo对!罚罚罚!&rdquo顿时,一片喊罚声。

&ldquo我不服气,&rdquo杨明远说,&ldquo我明明是按照心中想的画的嘛,我心里只有问号,你还让我写些什么?&rdquo &ldquo不行,不能算,一定要罚!&rdquo胖子吴也坚持。

&ldquo我看,你还是被罚吧。

&rdquo王孝城微笑地说。

杨明远迫不得已,站了起来说: &ldquo好吧!罚就罚,罚什么?&rdquo &ldquo唱歌!&rdquo &ldquo跳舞!&rdquo &ldquo京戏。

&rdquo &ldquo昆曲!&rdquo 大家乱嚷一通,结果,他唱了一支歌: 秋风起,白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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