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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断敌人颈脖。
等阿瓦察觉自己的军队正在不断消失时,北军与蛮军仅隔一脉山川。
晨辉在东方燃起,萍洲城外已经列满了战马与士兵。
两军对垒,草原上却只有风声与马嘶。
白霓随军出战,她与贺兰砜立于高处,看见了萍洲城城墙上身着戎甲的北戎天君阿瓦。
据探子回报,蛮军原本已经走出萍洲之外,但北军的游击战打乱了他们的步骤,北军主力部队又来得太快,蛮军不得不退回萍洲死守。
萍洲城内火烟四起,苍白天空布满了灰色的爬痕,越高越淡。
白霓扫视战场,不敢擅动。
占据了萍洲城的蛮军等于占据了有利地位,萍洲以往是北军军部驻地,易守难攻,是大瑀北境最重要的城池。
“北军人数不比蛮军,草率攻击不可取。
”白霓左右四顾,“陈霜和阮不奇呢?” 两人正在营帐里跟靳岄较劲,被白霓叫走后,靳岄立刻出帐,骑上自己通体雪白的马儿就走。
他一介文士,到战场毫无用处,也并不想打扰贺兰砜等人布军作战,一路小跑,上了正对着萍洲城的山。
在山上站定不久,他便见到陈霜和阮不奇各骑一马奔出军营,往南去了。
靳岄一看便知,这两人是回碧山城求援的。
如今情况,唯有增加军队人数才可与萍洲持久对峙,直到逼迫天君阿瓦认输,答应大瑀的请求。
那时候便是夏侯信出面的时机。
但从这儿去碧山,纵使有陈霜、阮不奇这样的身手也得大半个月,靳岄不知白霓等人能否坚持这么久。
正思忖间,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萍洲城西侧的英龙山脉末端有些异动。
在他的方向只能看到那几座山峰高处,影影绰绰显出了无数人影。
靳岄心中狠狠一动——他看到了一头熟悉的巨兽! “风鹿,高辛的风鹿。
”此刻在白霓身边的贺兰砜也看见了西侧山峰上露出的鹿角。
那头巨鹿被日辉照得熠熠闪光,鹿背上斜坐着一个长发女子,身负大弓。
太远了,贺兰砜只能看到个形迹,分辨不出来人是谁,但他认得那头鹿。
他回头对白霓说:“将军,高辛族神女来了。
” 山巅之上的靳岄仍在竭力试图分辨那雾气绰绰之中显露的人影究竟是谁,但未等他分辨清楚,无数将士忽然冲破雾气,从仍笼罩着白色积雪的英龙山脉上,如浪涛般滚滚而下! 与此同时,正对萍洲的山谷中,黑色巨流涌出。
黑甲黑骑的北军分五支部队出击,如扇形般包围了萍洲城。
攻城梯、飞虎爪纷纷上阵,十余辆沉重的弩床也被推出。
怒山部落的士兵骑着战马轰然而来,他们手持大盾,抵御城墙上雨般射下的密箭,掩护北军士兵靠近城门。
莽云骑在攻城一战中负责运送剑弩,云梯很快搭起,贺兰砜始终紧盯着城楼之上的天君阿瓦。
出发时夏侯信反复叮嘱白霓等人:生擒阿瓦,不得杀伤他性命。
朱夜骑鹿奔来,她不认得北军的人,只冲贺兰砜扬起手臂。
“你大哥和卓卓在家里看小孩儿,巴隆格尔和阿苦剌也随我一同来了。
” 贺兰砜问:“带了什么好东西?” 朱夜笑骂:“你就知道伸手跟家里要东西!” 山脚轰然巨响,三辆撞车缓慢驶出,车上安设撞木,顶端覆盖精铁,车轮半陷入地,显然十分沉重。
“这是怒山部落给大瑀北军的礼物,三辆撞车内有车舱,蓄有铁箭五千根,全是你们的了。
” 这一仗艰难无比,白霓有了怒山部落的助力,不肯给萍洲和阿瓦一瞬的喘息机会,北军和怒山部落接连换阵,攻击一波紧接一波,竟是一直都没有停过。
密集的箭雨布满了草原,蛮军以火箭攻击北军,春日干燥的草根被点燃,不料夜间竟下起一场大雨,将火头浇得一干二净。
借着大雨掩护,北军终于在第三日夜晚登上城墙。
蛮军武器强悍,第一波强行登墙的北军几乎全都被刺死,扔到城墙之下。
贺兰砜见势不对,命莽云骑与怒山部落的箭手列成两队,齐齐发箭。
弩车再度上阵,长枪射入萍洲城墙,箭矢的密集攻势压制了蛮军的抵抗,撞车不断冲击城门时,第二波黑甲步兵终于登墙! 贺兰砜也在其列。
他拎起刀便在城墙上飞跑,四处寻找阿瓦。
萍洲城中火光四起,暴雨浇不灭吃了火油的屋舍,贺兰砜听见有士兵在身后用大瑀话大吼:“我操你奶奶!你们敢烧我的萍洲城!!!” 这一瞬怔愣,眼前忽然掠过一道刀光! 贺兰砜就地一滚躲过那柄大刀,抬头便见被大雨淋得一身精湿的阿瓦。
闪电掠过黑沉天空,砰然巨响,两人持刀斗在一处! 阿瓦狠狠咬牙:“竟是你,贺兰砜!” 贺兰砜眸色低沉,电光与火光掠过他浓郁眼瞳,森然如怀仇的饿狼。
他刀法大开大合,全赖远桑传授,几下把将阿瓦掀倒在地,他低声应道:“这是怒山人的刀法,是怒山人要向你们复仇。
” 阿瓦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手持长刀,步伐有力迅疾,把刀尖从下往上狠狠一撩,在贺兰砜胸前黑甲上重重划了一道。
黑甲却不见裂开,阿瓦立刻变招,长刀平挥,贺兰砜矮身一躲,战盔被长刀掀翻,惊雷刹电中,他一头棕褐色长发散在雨里。
阿瓦欺身再击,此时一丛黑箭射来,城下轰然巨响,北军士兵齐声高呼:“城门破了!!!” 阿瓦大吃一惊,闪身躲避箭矢时脚下一滑,竟从城墙破损的缺口处栽倒!贺兰砜来不及思索,立即冲过去一把抓住阿瓦的手。
雨水湿透了两人衣裳,手心湿滑,几乎握不住。
眼看阿瓦就要松手滑落,贺兰砜以极其危险的姿势拖拽阿瓦,试图把他拉上城墙。
阿瓦忽然掠起长刀,竟抬手砍向试图救援自己的贺兰砜。
贺兰砜差点松手,阿瓦就势一拉,把贺兰砜也拽下了城墙。
铮的一簇裂石之声。
贺兰砜在翻过城墙瞬间把长刀扎进了石缝之中! 两人险之又险地挂在城墙上,因太重了,长刀无法支撑,一路划破墙皮下落,火光四溅。
有了方才的缓冲,两人摔在尸堆上,一时头昏脑涨。
贺兰砜勉强爬起,长刀不知掉到了何处,他身上只有擒月弓与狼镝。
阿瓦就趴在尸堆旁,一动不动。
贺兰砜生怕他死了,连忙把他翻起来。
就在阿瓦翻身瞬间,贺兰砜足踝忽然狠狠一疼——一枚黑箭扎入了他的小腿。
贺兰砜愤然大吼,一脚踢开阿瓦。
阿瓦在草场上滚出几丈,跌得昏头转向。
“你不是想要狼镝吗?我给你狼镝!”他扬声大吼,狂笑一般,“贺兰砜,高辛邪狼!你永生永世都没有使用狼镝的权利,除非你被狼镝杀死!” 贺兰砜拖着伤腿靠近,阿瓦从地上一弹而起。
两人呼吸间交换数招,最后以摔跤的姿态扭打在一起。
萍洲城熊熊大火,天穹雷光滚动。
无数黑甲战士围绕两人骑马走动,贺兰砜只当身外一切全都不存在,他只想着一件事:战胜阿瓦,战胜驰望原天神授命的神子。
他脚上终究是受了伤,未几已被阿瓦掀倒在地。
阿瓦踩着他的胸膛,从腰间抽出最后一支狼镝。
白羽的黑箭,单层箭头,这是贺兰砜用过并渴望过的箭矢。
一声惊雷滚过,照亮黑甲战士身后的一片漆黑山坡。
有白马从坡上飞奔而来,贺兰砜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豪雨中呼唤他的名字。
他反手从箭筒中,用中指与无名指抽出一枚双层箭尖的狼镝。
阿瓦一眨眼,贺兰砜忽然消失了。
下一瞬间,他被人按住肩膀,从背后勒紧喉头。
冰凉的箭尖抵在他的喉结上,阿瓦不自觉地吞咽唾液,喉结处皮肤被箭尖划破,疼痛如刺般尖锐。
“高辛人,你没有资格使用狼镝!”阿瓦破声大喊,“狼镝是北戎天君才可赐予的恩惠!你——” 贺兰砜浑身已被雨水浇透,却丝毫不觉得冷。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后,那一泼热血如何令他日夜做尽了噩梦。
而他当时是为救云洲王才杀的人。
他信任的云洲王,却在之后用计在靳岄手臂上烙下了永远屈辱的奴隶印记。
——高辛人,我允许你使用那支箭! 他也永远记得阿瓦当时喊出的这句话。
“……天君,这是我的狼镝。
”贺兰砜紧贴他的耳朵,如念咒一般,低缓沉重地开口,“高辛人有自己的箭,不需要任何人允许,也不需要任何人恩赐。
” 他说出了今夜面对阿瓦的第三句话:“跪下,否则我杀了你。
” 天地仿佛为之一静。
北戎士兵惊恐地看着他们的天君被邪狼挟持,大瑀北军则静静围拢在这狭小的斗场之外,等待结果。
箭尖微微陷入阿瓦喉头,温暖的血液流入衣襟,和雨水彻底混在一起。
他肩背剧颤,似是愤怒,也似是惊惧。
靳岄的白马穿过北军黑骑时,阿瓦双膝恰好砸在积满雨水的草原上。
北戎天君在高辛邪狼面前下跪了。
狂风暴雨之中,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狼面侯!” 贺兰砜今夜并未佩戴狼面具,他的目光越过密雨,和靳岄眼神纠缠在一起。
“狼面侯!狼面侯!!狼面侯!!!”北军士兵挥动兵器,奋声大喊,声浪如雷如涛,席卷了此夜被雷雨洗刷的驰望原。
一个被命运挟持的传说消失了。
新的传说在雨中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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