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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栗园春色(1/3)

细雨在临光殿的外面不疾不徐地飘着,隔着一层白雾般的春雨,院落里的梨花显得格外朦胧清丽。

伽罗驱散了身边的侍女,独自坐在殿下,一只皮肤略显松弛的手,按着桌上的那柄弯月形宝刀。

今天是独孤信的忌日,她刚刚和众兄弟从般若寺吊祭归来,尽管时间过去了三十年,但这把刀上的血色,仍然带着当年飞溅出来的痕迹,独孤伽罗从不擦拭这刀头的血迹,所以每一次拔刀出鞘时,都忍不住悲从中来。

女儿已经入住了正阳宫临光殿,将宇文家的不义子孙们杀得一个都不留,而做过了这一切后,女儿才觉得失落…… 就算是颠覆了一个王朝,就算是一统了长江南北,又能如何? 那鬓发花白、爱女儿如性命的老父再也无法复生,更无法目睹他的爱女做出这一番赫赫业绩。

一股像从地沟里泛出的恶臭气味,被潮湿的风吹进帘内。

伽罗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从她有记忆时起,这股恶臭味就在年久失修的长安城中萦绕不去,如今她年过四旬,已经无法忍受这越来越浓的恶臭味,这气味居然隔着重重宫墙都能飘散进来。

是否该接受高颎和李德林的谏议,将这座长安城重修一下呢?伽罗拭去眼角的冷泪,将弯月宝刀留在桌上,负手攀住殿前的帘钩,沉思起来。

这座长安城,并非真正的西汉长安城,而是由前秦苻家在古长安旧址上草草建成的,前秦的王公贵族都是来自天水郡的氐族人,开化未久,哪里懂得什么筑城之道? 因此这座城池的街道狭窄弯曲,毫无帝京的风采,下水沟壑又深又窄,不便疏浚,自宇文泰定都长安时起,城中就恶臭不散,令人闻之欲呕。

但凡有点余财的人家,和西域来的那些巨商大贾,都在城外买宅定居,城里只剩下两种人:贫民小户与王公大臣,贫民没钱买城外的房子,王公们是为了上朝方便,不得不挤在长安城。

重修? 不,伽罗没有兴趣,不要说这种重修是白费力气,就算工程不大,伽罗也不会同意,这座城里留下了她太多痛苦的记忆,父亲功高不赏、无辜被害,自己又隐忍多年,才以权谋和屠戮夺走宇文家的皇位,所有的回忆都是那样不堪,那样血色淋漓。

伽罗只希望离这里越远越好,今天从般若寺回来的路上,她遥望城门,满心都是厌憎。

帘外,忽然远远传来了晚钟的声音,这是长安的几座大寺在做功课。

万善尼寺的尼姑越来越多了,北周的四个皇后、无数妃嫔和北齐的后妃、王孙们,前两年都已落发为尼,往青灯古佛边清修去了。

而从小笃信佛教的杨坚,刚刚在半年前下诏,准许北朝的百姓随意出家,但这些出家人并不减赋税,他们交的钱都要拿去建造佛像。

前些天,伽罗刚听得李圆通秘报,说民间印的佛书比印的《六经》多了几十上百倍,伽罗当时只觉得一怔。

她虽然也忏心礼佛,却不觉得这样村村修庙、山山建寺有什么用处,相反,她忧心忡忡,有了更深一层的担心。

夜色终于落了下来,雨声也渐渐密了,侍女在廊下禀报道:“圣上,太子殿下求见。

” 一个月来,杨勇已经连着八九次被关在了临光殿的门外,此刻的伽罗仍然毫不心软,她带着几分冷淡的神情吩咐道:“对他说,皇上出宫打猎去了。

” “太子殿下说,他只想拜见皇后。

”那侍女小心翼翼地答道。

伽罗停顿了片刻,冷冷地答道:“本宫正在批折子,无暇见他。

” 那侍女悄然抬了抬眼睛,还未答话,一个痛苦的声音已经在潮湿的落花缤纷的回廊上响起来:“母后,儿臣就算有万死之罪,母后也该准许儿臣先开口分辩。

” 来的人正是伽罗的长子杨勇。

在杨坚的五个儿子,就数杨勇相貌最平凡,他远不如四位弟弟相貌俊美,既没有二弟杨广的貌若天人和四弟杨秀的英气勃勃,更没有三弟杨俊的超然飘逸和老五杨谅的风度翩翩。

杨勇一眼看上去,不像是带兵打过仗的大将,而像是个寒窗苦读多年的青年书生,他眉宇间凝着一股书卷气,高颎曾数次夸他“宽仁和厚、典雅出群”,而伽罗觉得,高颎未免过于吹捧杨勇了。

说起文才,晋王杨广远胜过杨勇,杨广的诗文早已在北朝境内到处流传;杨勇却永远只能写些四平八稳、风骨平平的文赋。

论起武干,三子秦王杨俊精通水战、野战、攻城,战术精妙多变,北御突厥多年,突厥人听到他名字都胆战心惊;四子蜀王杨秀骁勇,有“项羽再世”之称;次子晋王杨广更是深通兵法、擅长布阵。

杨勇除了是个长子外,还有哪一点比他的弟弟们出色? 见杨勇已经闯入殿中,伽罗登时放下了脸色,转过脸去看手边的一本经书,对杨勇的话不置可否,也不理会他。

侍女已经悄然退了下去,空旷的临光殿里,只有杨勇粗重的呼吸声。

“母后,母后自搬进临光殿后,好像和儿臣越来越远……”杨勇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伽罗带着些嘲笑神色,从书上抬起脸,扬起了眉毛:“勇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本宫的众多儿女里,你自幼受的宠爱最多,生你的时候,你父皇和我还没到二十岁,你身为嫡生长子,就在你父皇和我的怀抱中长成,一衣一食,莫不是娘亲自照料。

如今你伤了娘的心,反倒说娘和你越来越远……你也不想想为什么!” 杨勇白皙方正的面庞上,两行清泪落了下来,他缓缓跪了下来,向伽罗的桌案边膝行两步,哀声道:“娘……孩儿还能再叫你一声娘么?俨儿从生下来至今,娘不肯去看一眼,儿子入宫请安,次次都被拒之门外,娘,儿子能有多大的罪过,被娘冷落到这个地步?” “呵,本宫哪里敢冷落你?”伽罗冷笑一声,将经书“啪”的一声合起来,掷到一旁,“你是未来的大隋皇帝,自然事无不可为。

听说你的东宫中如今又添了新的姬妾,侍女中也有人怀了你的骨血,年纪轻轻,贪色如此,将来登上帝位,不是又一个宇文赟么?” 杨勇听母亲骂得刻薄,低下头来,不敢说话。

他也知道自己好色,东宫中除了元妃、云昭训外,还设置了七八个姬妾,宠婢就更多了。

但杨勇私心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他是大隋太子,喜欢几个女人就会影响他将来的威名和政声么?汉文帝、汉景帝、汉武帝,这些曾建下过王霸事业的帝王,他们难道是清心寡欲的男人? “为什么你不喜欢元妃?”伽罗见杨勇低头任她责骂,气倒也消了一半,但声音仍然沉冷。

“孩儿是汉人,只喜欢汉女。

”杨勇的声音很轻,“何况如今天下已奉汉晋为正统,当年北魏孝文帝元宏入关后,曾颁布诏书,命所有王公大臣将原来的鲜卑妻子降为姬妾,重新娶出身士族的汉女为正妻……娘,我大隋是汉皇正朔,怎能与鲜卑皇族攀亲?” 他话还没说完,伽罗已经气得脸色发白:“放肆!混账!你难道忘了自己的外祖父就是鲜卑人么?我们独孤家起自大鲜卑山下,百战得来功名,无论是在北魏、西魏、北周,独孤家的大将都威名远扬……元家是最古老的鲜卑世家,元家的女儿,血统纯正而高贵,比阿云这个贱人要强出百倍、千倍!” 杨勇虽然畏惧于母亲的怒气,却仍然不服气地答道:“阿云是个普通边将的女儿,出身也算不得卑贱。

” 映着廊下淡黄色的纱灯,带雨的梨花像雪一样纷落着,远处,响起了隐约的车声,大约是杨坚回来了。

伽罗怒极反笑,她冷笑着,逼视着自己长得高大健壮的儿子,声音里不仅有愤怒,还有着忧伤的气息:“难怪你那样放纵阿云,难怪你每次出门宴游都带着阿云而不是元妃,你眼里还有本宫这个母亲么?你竟然将娘为你千挑万选相中的妻子丢在脑后,甚至向人抱怨说:阿娘不与我一好妇女,亦是可恨!阿云的父亲云定兴是我朝的武官,对,可你知不知道,阿云的母亲是谁?” 杨勇如何不知? 云昭训是云定兴在外面乐坊宴游时与歌伎生下的女儿,来历有些暧昧,如果不是这个缘故,他早就将云昭训扶正了,而不是重新娶少冢宰元孝矩的女儿当太子妃。

“阿云的母亲,与阿云有何关联?阿云清洁自守,性情温柔,做事得体,儿臣觉得她无可挑剔。

”杨勇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被扼在了喉咙间,他越说越没有勇气,但还是勉强壮着胆子分辩了一句。

灯烛边的母亲看起来有些衰老了,她还是那么秀丽,轮廓不太鲜明的高鼻深目中,带着一种不着痕迹的高贵。

杨勇知道母亲因为身世之痛,平生最恨人纳妾,可是,为什么母亲不能在定下婚事前征求他们兄弟的意见呢? 他一直喜欢的就是娇柔灵动、善解人意的云昭训,而不是那位木讷呆板外带着几分傲气的元妃,从成亲当夜至今,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一下。

前年,他和晋王杨广、秦王杨俊前后都迎娶了母亲选中的妻子,听说只有杨广夫妻感情尚且算得上融洽,他自己和元妃几乎不交一语,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看到她那愚钝的面容、涣散的眼神,他就打从心底感到厌恶。

而杨俊的崔妃虽然才貌双全,却也骄傲任性,与杨俊二人简直就是一对冤家仇人,一见面非吵即闹……母亲为什么就不肯反思一下呢?多年铁腕治家、治国的她,是不是越来越唯我独尊了? 令杨勇想不到的是,回答他这句话的不是伽罗,而是从廊下独自迈步进来的杨坚:“怎么没有关系?勇儿,朕虽然读书不多,可也听说,从前,东晋太子娶了屠户家的女儿为妻,结果生下的儿子就喜欢屠割沽卖。

云昭训是云定兴在外面妓馆里带回的私生女,来路不明不说,又有那样一个下贱的生母,勇儿,我大隋的皇太孙就是这种人家的女儿所生,怎么能让朕和你母后心喜?又怎能令你的兄弟和大臣们心悦诚服?” 门第,又是门第! 杨勇望着父母那两张气质越来越相像的脸,颓然将头垂落到胸前,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的父母:难道,因为做了大隋太子,他就不能享受真正的感情了么?不能随意去爱,不能自在生活,更不能忘记身份和门第,时时刻刻,他都必须记住自己将有一份王图霸业要去打理。

杨俊瘫坐在胡床上,醉眼蒙眬地望出去,只觉得秦王府的一切都是那么黯然失色。

厅门外花影扶疏昏暗,厅上满地碎片狼藉,都是他刚才暴怒之中打破的花瓶、古董和摆件。

他甚至还平生第一次动手打了女人,看着崔王妃在地下翻滚的模样、惊恐的面容,杨俊竟然有一丝快意,酒醉心明,他早就想好好教训这个嚣张的妻子了。

成亲多年,他一直忍受着她无止尽的指责和呵斥,仿佛她为他生了杨浩、杨湛两个儿子便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便有了凌驾于丈夫之上的权力与地位。

崔氏出嫁前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小女儿,加之才貌出众,崔家上下常赞许她才华见识、相貌谈吐可与当年的独孤皇后相比,因此,崔氏对自己也寄望极高、颇有期许,只是身为女子无法插手朝事,便常想方设法,要管教点拨自己家的王爷。

杨俊本来与她的夫妻情分就不重,哪里肯听得进去她的话。

况且杨俊才干出群、既通世务又擅长带兵打仗,却偏偏生性散淡,不爱揽权,崔王妃看在眼中更是生气,每日责备抱怨。

杨俊长年在外练兵,一出门就是数月,想要躲开崔氏,岂料这种冷落更增她心中怨怼,每次盼夫归来,更是怨声连连、脸若严霜。

女人的抱怨,也无非是盼着丈夫的怜爱和包容迁就,无奈杨俊天生心冷,自与千金公主情断后,年纪轻轻已是心如古井,崔王妃想要的夫妻恩爱、夫贵妻荣,全都无法从杨俊这里得到,怨极生恨,多年相处下来,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势成水火。

“秦王殿下,医生看过王妃伤势,并无大碍,我适才已经吩咐人,给王妃喝下安神汤,让她睡了。

”李圆通走了进来,望着醉醺醺的杨俊,心下有些同情。

李圆通从小就住在随国公府,看着杨勇、杨俊他们长大,五兄弟中,数杨俊最温文尔雅、谦逊不争,把这样一个冷静稳重的男人激怒成刚才的疯虎模样,无非因为崔王妃仗着自己娘家是独孤皇后的外婆家,她自己又是独孤皇后亲手挑选的秦王王妃,地位稳固,所以对杨俊向来针锋相对、处处苛求,毫无一个妻子应有的温存和体贴。

也许是因为知道秦王夫妇不和,独孤伽罗才把自己视若养子的亲信管家李圆通派到秦王宫来,替杨俊照管家事,来了秦王宫才两个月,李圆通已经发现,自己当的差事着实令人头疼。

杨俊举起酒杯,顾自又饮了满满一杯烈酒,没有说话。

在厅门处的花影下,他似乎又望见了当年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孩儿,她牵着他的手,温言絮语、巧笑嫣然。

宇文若眉生长王府的绮罗丛中,处处养尊处优,可却有如此温婉可爱的性格,细致入微,善解人意,与他常常两心相照、十分默契,不像崔氏,艳若桃李也性如烈火,让他只觉得望而生畏、不愿亲近。

“殿下难道至今还惦记着千金公主么?”李圆通挥挥手,命人收拾好花厅满地的残渣碎片,劝解道,“王妃虽然性格稍见骄横,但嫁给殿下后,并无失德之处,她照料内务,打点家事,亲抚幼子,日夜辛苦,又苦盼殿下不归,难免有时会有怨言。

女人心事细密,最盼怜惜,倘殿下能稍许假以颜色,王妃必能与殿下两相敬爱。

” 杨俊苦笑一声,又饮了一杯酒,口齿不清地道:“她本来嫁的就是王位,要的就是尊荣,根本不在乎我心里有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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