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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一跳,打眼瞧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像是船尾的船夫。
顷刻他解了蓑笠,露出一张日夜惊心的脸,向露浓走来,“瞧,我是个从不失信的人,说来就一定来。
”他笑了两声,“看来你也是个不肯失信的人。
” 他只管你呀你呀的,连个“小姐”也不肯称呼。
偏偏没了这个称呼,使露浓那些命带的庄重,也有些松懈。
她稍稍瞥开眼,故意不去瞧他,“什么失信不失信的,我从没应承你什么。
” 丫头在旁听见,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露浓睇她一眼,她心领神会,又了一盅斟茶,悄悄退到屏风后头去,看守舱门。
蔡淮眼瞧着丫头退去,目光转来,愈是有些轻慢态度,“可不是,你并没应承我什么,咱们此番相遇,只是水到渠成的缘分。
”说完,他乔作惊诧一下,“正巧,咱们是在水上。
” 他穿着鸦青的素纱圆领袍,白里子,一时明暗难辨。
慢慢悠悠地,踱到窗畔熏笼前烤手,蓦地不说话了。
在他从容的安静里,露浓听见窗外有雨落,砸在水面,声音牵牵连连,不清澈。
烟雨润了她的骨头,使得她仪态不大端庄地歪撑在炕桌上,却风.情婀娜,“你叫什么,是从哪里来?” 蔡淮望她一眼,又把目光垂回金丝编的熏笼上,似乎她的美,并不值得太多流连,“你只当我是从河里冒出来的,何必问什么姓名?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时多?去似朝云无觅处1。
不是刚刚好么?” 也因此,他不打探她的姓名来路,倒叫人安心。
露浓点点头,歪着眼,好似探究他,“上回那船上,都是你的姬妾?” “那样多……”她咕哝着,心底涌着微小的发酸的气泡,“你们男人,一向是这样心贪?” 蔡淮直起腰来,歪在壁上,看她像只怯懦又好奇的彩雀,栖在高枝,打探水中的月。
这样自缚的女人,重重华丽的衣裳分明是包裹了她的本心。
他笑了笑,“不过是风月情浓寻开心,哪来什么姬妾?”稍稍垂首,他又走过来,在露浓惊惶的眼里掐住了她的下颌,轻轻抬起来,“你要是愿意,就来做我的姬妾,看看能不能管住我?” 慌乱中,“啪”地一声,露浓仰手扇了他一记耳光。
无论如何,他都是在轻薄她,不管是无礼的触碰还是戏她为“妾”。
丫头远远地闻声绕出屏风,她却又道:“没事、没事。
”丫头只得又褪回去。
蔡淮瞥了那丫头一眼,睨回她,揿着她的手腕,仍是笑着,“你手下留情了,怎么,怕把我打走了?不怕,我来,就不走了。
” 露浓的手腕给他握住,仿佛给她掐住了命门,十分害怕,又意外地心悸。
她的手腕还没给男人扼住过,一时阵脚大乱,不知该往哪里躲,也不知该不该躲。
“你要我放手么?”蔡淮往里凑,她便往榻上缩,最终他也落到榻上,逼近她,带着迤逗的遗憾口吻,“你说放手,我可一刻不敢怠慢,真就放手了。
” 她满面的惊慌,却迟迟不开口。
蔡淮笑着亲在她嘴上,匆匆一下,就丢开她站起身,“我再不去卖力,前头那位船夫就该抱怨我了。
” 他又将蓑衣斗笠戴上,把错愕的她丢下,一径往船尾出去。
未几,船摇摆得轻快了些,露浓适才回过神,心里似火烧着,从唇烫到浑身。
她失措地叫丫头将所有的槛窗都打开,缩在榻上,抱紧双膝。
窗外的雨淅沥沥地坠着,河面满是细小的涟漪与水泡,远到遥山翠黛,再远到德节诗礼,统统满目狼藉。
从这日起,露浓出门的遭数多起来,虽然跟前总有大班仆从跟着,可蔡淮几如漆黑中的梦,总能无处不在,不叫人察觉。
露浓说不清这是个噩梦还是美梦,但起码,是个充盈的春.梦,充盈得她已经渐渐淡忘了席泠那一轮虚空的月。
这风声传到箫娘耳朵里,使她心里的石头落下来一半。
这日趁着晴光,席泠在家不曾往衙门里去,箫娘便乐呵呵倒在他怀里,求他赞颂,朝他讨赏,“亏得我,这回是不怕了,就是虞家上讨了旨意,虞露浓那头也不愿意了!你怎么谢我啊?” 窗外天色澄明,细丝一样的阳光扫在书案上,落在她摊开的掌心里。
席泠将书搁下,拍了她的手一下,兜着她的腰淡笑,“要讨赏,也得事情彻底办好了再说。
可别高兴得太早,婚姻大事不由得儿女做主,就是这位虞小姐不愿意,老侯爷执意要,咱们一样是为难。
” “你以为我就没想到这层么?太小瞧人了些……” 箫娘撅着嘴洋洋起身,走到窗畔,纱窗丝丝缕缕的太阳又铺在她脸上,像浮荡的水光,“等时机到了,蔡淮打算带她回无锡去。
” 席泠倒有些意外,十指交叉在身前,“私奔?他们就已经要好到如此地步了?” “怎么,你吃醋了?”箫娘扭头打趣他,见他瞪了一眼,她吐吐舌卖乖认错,又走回他膝上坐着,“说要好倒也不至于,可蔡淮就是个再浪荡公子哥儿,到底也是要娶妻生子的。
他打算着,与其娶别人,不如娶了她。
她家这样的门户,岂是常人能比的?冒一个险,带走虞露浓,等闹得天下皆知,虞家下不来台了,就是不想将虞露浓嫁他,也得嫁了。
况且虞露浓自己也一门心思要嫁,谁拦得住?真与虞家结了亲,他们再恼,也得放下前仇旧恨帮衬他蔡家。
说到底,蔡淮是个生意人,怎么可能自家吃亏?” 讲到此节,箫娘吊着他的脖子晃一晃,“这倒是彻底助益了咱们,他带走了虞露浓,就是皇帝老爷真有旨意,姑娘跟别人跑了,叫你娶谁去?” 闻言,席泠撇一下唇角,慵懒地笑起来,“虞家小姐要是真跑了,他们也不敢向皇上讨这个旨意,省了咱们多少烦恼。
” “我回头催催蔡淮,叫他赶着节前,城里城外进出热闹,赶紧带这虞露浓跑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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