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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问“所以,到底该怎么玩”,没有拂袖而去让大家下不来台,是怎样的勇气与善意。
“我比他运气好,”夏俨心事沉沉地笑望贺渊一眼,“当我问出了‘到底该怎么玩’时,有位小将军耐心地为我做了一遍演示讲解。
” 这让他明白了,当年的那个只顾傲慢大笑的夏俨,有多面目可憎。
年少轻狂时不懂得关切他人感受,没有耐心细致去体察他人说不出口的苦楚与不易,只会洋洋得意于“我会,你不会”,却始终没有耐下性子告诉别人该怎么做才是正确。
到底谁更可笑,一目了然。
“当时那位小将军问我,你后来向人道歉了吗?我才想起,那句道歉我已欠了很多年。
” 而当初那个被嘲笑的狼狈少年,早已在时光的砥砺下,在惊人的自律上进中成就一身卓然风采,蜕变为被人交口称赞的世家子范本楷模。
姗姗来迟的歉意之词,在他面前大概只会显得轻飘飘。
所以夏俨用了更大的诚意。
他知那人正为某件差事而夙兴夜寐、身心俱疲,而他自己正好是可以帮助破局的一个契机。
所以他以身涉险去做了饵。
“不管对方领不领情,我心中总算没那么歉疚了。
”夏俨执盏遥对贺渊,释然轻笑。
所谓长大,便是学会面对从前那个浅薄狂妄的自己。
将这份歉礼无声奉上后,他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成为一个更好的夏俨。
赵荞若有所悟地眨了眨眼,咬着筷子尖扭头笑觑贺渊。
贺渊面色沉沉,不情不愿地执盏回应夏俨的善意,却极少见地对人口出了恶言:“指甲盖大点的破事你也能记这么多年,怕不是脑子有坑。
” 多半还是吃太饱,撑的。
啧。
***** 让随夏俨来的侍者护送他回住处后,赵荞与贺渊没有立刻离开馔玉楼,而是在二楼雅阁的栏杆前并肩而立,迎风散着一身酒气。
赵荞站没站相地以肘撑在栏杆上,斜身托腮望着贺渊:“诶,大兄弟,问你个事。
” “谁是你大兄弟?!”贺渊没好气地笑着回眸凝向她。
“凶什么凶?再凶炖了你,”赵荞哼笑一声,淡垂眼帘,“我问你啊,你们那内卫右统领孟翱是不是快要回京了?岁行舟到底有没有找到前哨营那些人?他们是不是都活着?” 赵荞向来都很聪明的。
先前夏俨说,内卫选派贺渊带人前往雁鸣山受训,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若不是孟翱即将回京,林秋霞不可能做出这个决定。
否则接下来半年贺渊不能常在京中处理事务,林秋霞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说来内卫右统领孟翱护送岁行舟出京已快两月,按脚程算,是该到东境了。
岁行舟到底有没有将前哨营那些人活生生救出来,京中一点风声都无,上次赵荞去面圣时昭宁帝也半字未提,仿佛无事发生。
贺渊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含义不明地“嗯”了一声。
“嗯嗯啊啊什么意思?”赵荞急了,冲过去揪住贺渊衣襟,“到底找到没找到?人活着没啊?” 贺渊圈住她的腰肢,安抚似地轻拍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畔道:“活着。
但陛下的意思是,此事对外不能张扬,今后所有知情者都别再提。
” 前哨营是在北境的崔巍山中遭遇雪崩,醒来却是在东境某个早已荒芜废弃、不为人知的古矿道里,这事连岁行舟自己都不能全然解释清楚,天知道传出去会在普通百姓中造成何种影响。
“至于岁行舟所说的那些事是真是假,他隐瞒前哨营遇难的消息并私自行希夷巫术的过错,都不会再被追究。
所以,你也不必再背着这重负,”贺渊轻声又道,“但朝廷对岁行舟另有安排,他不会再出现在京中,会直接去松原与沐霁昀汇合,做他该做的事。
从今往后,你得忘记这茬,在谁面前也别提,明白吗?” 这事在京中,以及除松原郡之外的所有地方,都不宜有太大风声。
至于松原人,他们本就世代笃信“希夷神巫”,岁行舟只需带着前哨营那些人在松原出现,什么都不必解释就足够完成使命。
毕竟前哨营的人在松原戍边三年,松原城内认识他们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他们见到岁行舟带着这些传闻已在雪崩中遇难的人出现,口口相传下,岁行舟“神巫后裔”的身份就能坐实。
邱黄两家在松原的威望与号召力本就崛起于“希夷神巫族”被吐谷契灭族后。
说难听些,对松原人来说,对邱黄两家的追随,是因“神巫族”已无人,松原人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邱黄两家做为替代的信仰寄托。
如今岁行舟带着前哨营的人回去,以此“神迹”坐实神巫族后裔身份,那就没邱黄两家什么事了,松原之乱即可彻底平定。
前哨营的人活着,松原危局可解,对昭宁帝及镐京朝廷来说,有这个结果就足够。
别的事,不必再谈,以防节外生枝又起波澜。
赵荞明白个中利害,愣愣点头,好半晌才艰难挤出:“两千个,都活着?” “嗯,除了……”贺渊不忍将这句话说完,只是紧紧拥住她,似在予她勇气与力量。
赵荞将额角抵在他肩头,缓缓闭目,遮住眼中湿润。
她的朋友岁行云,是真的回不来了。
这个结局,岁行云拿着点兵帖出京那年就提前知会过她了。
不该觉得意外的。
“阿荞,别哭。
”贺渊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像哄小孩儿那样,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没哭。
那年她走时就说过,此身许国,死哪儿埋哪儿,”赵荞在他衣襟前蹭了蹭,“我答应过她,假若听到她阵亡殉国的消息,只烈酒遥祭,绝不会哭哭啼啼给她丢脸。
” “嗯。
” 静静相拥良久后,赵荞吸了吸鼻子,抬起脸来:“那些人是怎么被找到的?之后岁行舟在松原又是如何个活法?还有,你能不能帮我给岁行舟去个信,问问他,行云究竟被送去了哪里?” 看出她是在强颜欢笑,贺渊心中揪得生疼,有意逗她开怀,便扬起一抹坏笑。
“你的问题和要求太多。
若你肯将先前那张‘穿红裙’的欠条还我,那我才告诉你。
” 唔,单层正红叠山绫,还是“轻、薄、透、亮“的那种,说实话,不太适合他。
过分羞耻。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怎不将那张‘两次嘤嘤嘤’的欠条先还我?”她红着眼,瓮声软软,带着一点点笑。
“因为我有消息可以跟你交换啊,”贺渊挑眉,理直气壮,“换不换?你将那欠条还我,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告诉你,再帮你给岁行舟写信。
看,这笔生意还是你赚了。
” 他不愿她沉湎与不能向人言说的悲痛,所以故意同她笑闹。
她都明白的。
赵荞抬起下巴,噙着点点泪光的红眼嗔向他。
贺渊不肯还她“两次‘娇柔婉转嘤嘤嘤’”的欠条,她也不肯还“穿正红单层叠山绫裙子一次”的字据,未免无谓僵持,只能另辟蹊径了。
“这样吧,若你肯将孟翱这两个月从东境传回来的所有消息偷偷告诉我,再帮我写信给岁行舟问清楚行云的去向,那等月底到雁鸣山集训时,我就以权谋私,安排你单独住在我的官舍隔壁。
我这可是吐血让利了,你走过路过别错过。
” 要说谈生意,还是赵大当家会谈,上来就甩出能给对手造成最大诱惑的“优惠让利”,区区赵门贺郎,哪里招架得住? 某些不可描述的绮丽画面掠过脑海,贺渊尾椎骨处猝不及防蹿起一股甜软酥麻,直冲天灵盖。
他急急闭眼,被火烫似地霎时松开怀抱退远半步,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同时不自知地咽了咽口水。
“……成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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