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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上辈子宋娴最悔恨的,大约就是没有回家与家人吃那一顿饭。
可又不仅仅是一顿饭。
若是能一直陪在家人身边,那该多好。
可宋娴来了这,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甚至连父母都换了人。
小时宋娴对宋一帆和曲蓉的感情十分复杂。
不管宋一帆和曲蓉如何教养疼爱她,宋娴望着他们的背影时总会有一个念头浮现“他们不是我的爹娘”。
她的父母身量会再矮一点,样貌也很普通,不懂御剑飞天,也不会颂咒驱邪。
和这里不一样的普通。
连家中下人也会偶尔叹息“小姐那么一点大,就不爱跟爹娘呢”。
宋娴刚出生那一阵,怀望县并不太平。
修真界女子稀少,便有流匪或恶徒想走偏门。
临近大城与县镇,女童丢失之事时有发生。
虽说已有大宗门派了弟子出来,这事应该很快便能了结。
但到底没有抓到罪魁,仍是不能放松警惕。
宋娴就是这时候被抓走的。
宋娴虽然模样小小,但到底不是真的孩子,在家中见到一名不管喂养她的仆人要抱她去吃饭时,她自然是不去的。
但宋娴说了不算,这人借了神通,哪怕宋家把宋娴看得如眼珠子一样,破了界阵,照样带着宋娴跑了。
纵然家中下仆叫着喊着追着,也跟不上那匪徒。
他们放了飞鸟去通知追查此事的大宗门,却见本该在城外上香的宋一帆与曲蓉御剑追了上去。
下人知道自己的主家是琥珀光的弟子,那也是个绝顶宗门。
可宋一帆与曲蓉在家时总是一副凡人做派,他们从未想过,原来主家竟能这样快,转眼便失了踪影。
宋娴一直睁着眼,她没有哭,她得看着路。
因此也能看到天边那芝麻大小的黑点,一眨眼便出现在她面前。
【阿云,莫怕。
】 那原本在宋娴面前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爹,那个总是满脸疼惜喊着心肝宝贝肉的娘,都肃杀着一张脸,一双眼浸在冰水之中。
可看着宋娴时,那双眼又瞬间化为春水,安抚着自家连话都还没能说好的孩儿。
抢走宋娴的匪徒面对超过他一个大境界的宋一帆和曲蓉,却一点也不怕,态度反而张狂起来。
【听说二位有一对好元婴。
】 听得这句话,宋娴猛然睁大眼,宋一帆和曲蓉也拇指顶着剑鞘,拔剑了。
这匪徒抢走宋娴,不是为了要个女童。
而是为了要剐他们的元婴。
一个还未长成的女童哪里比得上已经过淬炼的元婴?元婴的用途……太多了。
四周骤然起了界阵,数十名金丹以上的修士,还有元婴修士将宋一帆和曲蓉围在了里边。
宋娴被带出了界阵,只能在外看着。
宋一帆和曲蓉与这些修士之间的实力自然不同,但架不住人多。
各人修炼的神通各不相同,纵然宋一帆曲蓉名剑锋利,剑意卓绝,也已负伤。
【这些大宗门之人,果然不同。
】 抓着宋娴的匪徒笑起来,突然抬手扇了宋娴一巴掌。
【哭。
大点声,让你爹娘都听到。
】 宋娴在那巴掌下来的时候,就想哭了。
小孩儿面皮薄,一会就又红又肿,露出点点血丝来。
可宋娴哭不出来。
她死死望着宋一帆和曲蓉,小小一点的孩子死死咬着唇,一点声音都不泄。
等宋一帆和曲蓉把界阵中的人都杀光,他们的灵力也耗尽了。
那匪徒才施施然地带着宋娴走过去,他是付钱的那个人,为了晋升元婴,已拖了寿数六百年,再等就等不下去了。
匪徒拿出两把小金剑,意图趁着宋一帆与曲蓉无力之时剐了元婴,却见那两人愣愣地看着被他挟持在手的宋娴。
匪徒两手俱断的过程他并没有看清,不过一瞬间,他原本以为已无力再起的宋一帆与曲蓉,断了他的首级。
宋娴被曲蓉紧紧抱在怀里,曲蓉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宋娴脸上,刺得宋娴的伤口一阵细细的疼。
【对不起,对不起,阿云,是爹娘没用,阿云,娘的乖阿云啊……】 曲蓉呜呜咽咽,曲蓉的爹娘早死,一想到宋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便恨不能一起死了。
宋一帆想伸手摸摸宋娴的头,却看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用了净尘诀又擦了好几回手,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宋娴的指尖。
【阿云,不疼啊,一会就治好了。
】 宋娴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被宋一帆与曲蓉这样珍重地搂着,抱着,她突然就红了眼。
流下了人世的第一滴泪。
滚烫得能融化所有。
之后宋娴就开始黏人起来,黏得让宋一帆都不好说话了。
宋娴白天黑夜都跟小猫似的窝在曲蓉怀里,也爱笑了,也开始跟着人学说话,就像最平常的小姑娘。
再之后宋娴稍大一些便见到了祖母,祖母有时候会与她说故事,说那恨海情天的白蛇传,说那黄泉碧落的十殿阎罗。
宋娴捧着小脸蛋,听着故事就睡着了。
只是有一日她在榻上醒来时,却不见祖母。
在漆黑的夜,宋娴吧嗒吧嗒地在屋子里四处找,料想祖母大约去修行了。
这个世界的夜空总是格外干净,一抬头就能看到彷若璎珞珍珠倾泻一地的瑰丽星河。
祖母背对着宋娴站在院子里,她虽老迈,但脊背依然如苍松翠竹般挺立。
察觉到宋娴到来,祖母微侧身,朝宋娴伸手。
【来。
】 这跟唤猫儿似的,但祖母叫来,宋娴就来。
宋娴蹬蹬蹬跑到祖母脚下,伸出小胖手拉着祖母衣摆。
小娃娃仰头看人时,眼睛跟水洗的葡萄似的,漂亮得星光都矮了一头。
祖母看了宋娴许久,突然伸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宋娴。
【拿着。
】 宋娴看着那东西沉重,但既然祖母让她拿,她就拿。
可这真的太重了,宋娴根本捧不动,只好一边捡,一边拖,根本不肯放手。
祖母却像是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与我一样。
】 祖母也不帮宋娴,就这么站着看着。
【我看你每次听我说故事,唯有三英战吕布,仙魔斗凡尘一类的故事,你才能从头听到尾。
】 【那我教你好了。
】 【……这样你也不必半夜惊醒,怕得抽气。
】 【那原本是你还不会说话时的事,你怎么还记得呢?】 宋娴抿着唇,她是投胎的,早慧,就是记得,还要记一辈子。
那一日,小小的宋娴在漫天星辰之下,对着祖母跪地叩头。
不是孙女孝顺祖母,也不是逢年过节为了向祖宗讨红包。
而是宋娴在此刻,奉祖母宋如雪,为师。
- 重花抬手轻轻抚过脸颊,像是从未知晓原来血从身体里流出是这样的。
她像是有些不信似的,低头看着自己指腹上的血,在看着立在对面的宋娴。
重花一直盯着宋娴,看得很细,很慢,可她却没能看到宋娴是如何动手的。
身着红梅落雪的女子立在血月之下,脚踩着散落一地的雪樱花瓣,鸦羽般的眼睫微垂,那双看人时总像多情的含情目便被掩在羽睫后。
重花顺着宋娴的目光微微向下,眼睛不由微微睁大,像是才发现宋娴手上拿着什么。
那是一把绑着红梅绸带的雪亮横刀。
横刀是唐制的式样,刀身窄而细,刀身与刀锋都十分笔直。
但长度上,光是刀身就长约一米,算上能双手握住的刀柄有一米四左右。
刀身银色,握着的刀柄也是银色的。
唯有那随风飘扬的红梅绸带像是流动的热血,自刀柄处一直垂落在地,赋予了这把月光般的横刀一点艳色。
宋娴缓缓举起刀,细窄的刀尖对着重花的心脏处。
刀尖吸覆着月辉,像是镀上了一层浓釉的血色。
重花是查过宋娴的,十九岁,落花云台有名的懒美人,课业不高不低,人虽懒散,但修为却不错,大约是道体的缘故,也险险地结了丹。
称得上年少有为。
可在真正年少有为的一批人里,宋娴又排不上号。
重花只知宋娴术法还行,很会逃,别的都是一般。
如今突然见着宋娴拔出刀来,她的脊背一阵颤栗。
许是得知了宋娴秘密的喜悦,又许是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杀机来临。
重花微微张口,似乎想问宋娴是不是因为她父母之事恼了。
可不过是两个久久未能突破化神的爹娘,又有什么可为之生气的? 杀了又如何。
宋娴看起来像是要动手的样子,可重花并不害怕。
重花身上的穿戴全是万汇尊者给的,为的就是防止她真的在外游历时死了。
若是重花真正遇上危急性命的时候,万汇尊者的化身顷刻间便会出现,一招制敌。
因此重花出神地望着宋娴此刻不同的模样,她看到宋娴缓缓抬眸,露出了那双彷如秋水般的眼睛。
在重花与宋娴对视的瞬间,她便见到了一道光。
那光像是来得极快,又像是极慢。
快得让重花不明白那是从何而来,慢得又让重花误以为是从天而降的一簇白雪。
可那是能划破长空,切断烈风,割破时间,连天上那轮血月也被瞬间一分为二的一刀。
重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刀光碰到重花额头时,她才发觉自己浑身发冷,额头到手心已满是冷汗。
一滴红血自重花额头缓缓流下,像刀在她脸上割了一道。
重花很疼,是自神念深处传来的剧痛,可她却喊不出来。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立在重花身前,那须发皆白的万汇尊者抬手抓住了那点刀光。
若不是万汇尊者的化身及时现身,重花也许已死了。
可这一次,万汇尊者出现得太慢,重花第一次在他的保护下受了伤。
……亦或者那刀太快,快得连渡劫期大能的化身亦要抓不住。
宋娴依然站在那,依然不说话,连呼吸也微不可闻。
她迎着血月,纤瘦的手指微扬,缓缓收刀回鞘,刀很锋利,银色的刀鞘正好,长刀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对面那万汇尊者的化身冷哼一声捏碎了刀光。
他缓缓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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