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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迹。
在当天夜里去见缘一之前,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坐在外廊的八百比丘尼身旁。
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八百比丘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面为他上药,视线落在了他手里的笛子上。
“是要给谁的礼物吗?” 她问。
继国严胜抬起了脸看她,在这个孩子的脸上还有着被打过的痕迹,这一次父亲下手很重,这些痕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消退。
但继国严胜的目光里却带着喜悦,他轻声说:“是要送给缘一的。
” 继国严胜后来很少回忆自己身为人类时的事情,也很少回忆身为人类时遇到的人们,他总是在强迫自己练习剑术,哪怕他的父亲早已无法再要求他这样做。
那些熟悉人类时的时光在他的记忆中褪去色彩,原本熟悉的脸也一张张模糊不清,但继国严胜却忽然发现,原来那时候的自己,竟然也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怜爱着那个可怜的弟弟。
继国严胜还记得八百比丘尼曾对他说:“缘一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 他曾经无数次对这样的话发自内心地认可,可后来却无数次地想要反驳。
继国缘一……的确是生来就与众不同的人,但他却并非是可怜的人——他应当是【神之子】,是像她一样,深受神明眷顾的存在。
要不然的话,为何只有继国缘一,生来便拥有着红色的斑纹,生来便能够看到通透的世界,生来便注定了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在继国缘一的眼里,所有人都没有区别。
当继国严胜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也正迎来了他与缘一之间的关系无法再回到从前的分界点。
他的弟弟曾在安静的圆月之夜,听到有人敲响自己的纸门,他的兄长捧着自己亲手做的笛子,哪怕被父亲打骂之后,也能在缘一面前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小的缘一依旧呆呆地看着他,却在接过笛子之后,将笛子放在了自己脸颊旁,也不顾那做工粗糙的竹笛是否会划伤自己的脸颊——严胜头一次发现,原来缘一也是会笑的。
他的弟弟并非只有一个表情,发现这点的时候,继国严胜忽然还有些小小的骄傲,哪怕在所有人眼里缘一都只是个傻傻的孩子,但严胜却觉得,缘一其实也是个优秀的孩子。
因为在严胜的努力之下,缘一甚至也能和严胜一起玩【双六】了。
那样的小游戏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于缘一来说,却是极大的进步——尤其在游戏之中,缘一还经常能胜过严胜。
但因为身份的原因,继国严胜极少有时间陪缘一玩这样的游戏,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为了成为优秀的继国家的继承人,严胜的练习片刻都不能懈怠。
直到七岁那年,一切都开始发生了变化。
结束了剑术练习的继国严胜,忽然听到了缘一说的话。
那个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聋子,是哑巴的孩子,忽然询问他:“兄长的愿望,是成为这个国家第一的剑士吗?” 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话语,过于流畅通顺得就像是普通人一样。
但这并不普通,放在继国缘一身上,简直可以称得上怪异。
原本在继国严胜心底里已经构筑好的那个可怜而又可爱的弟弟的形象,在顷刻间崩塌了。
继国严胜看着眼前的孩子,某个瞬间竟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他觉得现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并非是他的弟弟,而是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陌生人。
而这样的念头,在他开口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彻底吞噬了继国严胜的意志。
缘一说:“那么,我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第二的剑士。
” 继国严胜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苍白过,他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变得僵硬,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某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里升腾起来——继国严胜的缘一,已经被其他的什么东西取代了。
继国严胜难以释怀这种事情,夜里他在寝具里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
他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出门,却不是去找缘一。
“八百比丘尼大人。
”继国严胜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在她的身边坐下。
无论是什么时候,夜里偷偷溜出来的继国严胜,总能在八百比丘尼门口的外廊找到她。
他方才远远地站在庭院门口,看到她的身影依旧坐在熟悉的位置之时,满溢了胸口的安心感忽的填充了胸腔。
八百比丘尼没有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在等他开口。
“如果……”继国严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询问她:“您忽然发现,有的事情,在某一刻突然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了,您……会怎么办呢?” 听到这样的问题,八百比丘尼怔愣了一下。
她想起最初的时候,她吃下了人鱼肉,离开了家乡,遇到了以前从未见过人和事物,对外界的好奇与兴趣短暂地冲散了她的悲伤,让八百比丘尼误以为自己漫长的生命真的是来自神明的恩赐。
在见到成为了【鬼】的鬼舞辻无惨之前,八百比丘尼所听到的【鬼】,绝大多数来自人们的口耳之中。
被抛弃的女子,因为妒恨抛弃了自己的男子,于是扭曲了本心与自我,变成了名为【般若】的鬼怪。
但八百比丘尼有着远胜于她们的美貌,而这副美丽的姿容,将会延续绵长无尽的岁月。
人们的确不会主动想要抛弃她,他们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依旧年少秀美的八百比丘尼,露出令她也难以理解的目光与神色。
八百比丘尼那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过分与众不同,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顺其自然吧。
” 她是这样回答继国严胜的,“如果无法改变,哪怕事情已经变成了和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样子,那也只能任由它继续下去了。
” 继国严胜头一次想要反驳她:“为什么不努力呢?您难道不想改变吗?” 八百比丘尼张了张嘴,她看着继国严胜单纯而又明澈的眼神,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和一个孩子解释这种过分深奥的事情。
于是她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那严胜要努力去改变呀。
” 八百比丘尼完全没有想到,正是这样的一句话,在许久之后的时光里,也时常被继国严胜反复咀嚼着,一遍又一遍地挥舞着自己的日轮刀。
——*—— 继国严胜的地位开始被动摇,也是来自七岁那年的一个玩笑。
只不过对于继国严胜而言,那样的玩笑也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他惯例地进行着剑术的训练,在父亲下属的指导下挥舞着竹刀,而他的弟弟,那个前不久说了“我要成为这个国家第二的剑士”的孩子,则是躲在不远处的大树旁,探出半个脑袋,像是偷偷摸摸一样地注视着他。
继国严胜握着竹刀看到了他,在休息的空隙中,缘一忽然从树后跑了过来,说自己也想要联系剑术。
这次父亲派来的下属,是位很年轻的武士,他听到缘一的请求,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那么缘一少爷也来试一试吧。
” 他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将一柄竹刀交给了缘一,本只是带着玩笑的意味想要和缘一打闹几下,却不料缘一挥出的剑式,竟直接将他打翻在地。
虽然其中也有他轻敌的原因,但在缘一动身的时候,武士其实已经本能地做出了抵挡的动作,只可惜依旧没能拦下缘一袭来的攻势。
这是联系了许久的严胜少爷,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继国严胜看到那样的场景怔愣了许久,他注视着看起来依旧一脸呆呆的表情的缘一,却忽然觉得自己同他的距离变得无尽遥远。
仿佛是为了寻求什么依靠一般,继国严胜移开了目光,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外廊——名为八百比丘尼的巫女也坐在那里注视着他们的练习。
继国严胜原以为她也会有所反应,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八百比丘尼大人,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意外也没有感觉到。
看到她的表情,对上她的视线,继国严胜却忽然生出了某种奇诡的安心感,正如那无数个偷偷溜出房间的夜晚,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永远平静如皎月。
但缘一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却令他们的父亲,继国家的家主产生了其他的心思。
原本一直被当做继承人抚养,一直被灌输着【继国严胜就是继国家未来的家主】这样的思想长大的严胜,他的地位忽然就被动摇了。
而动摇他地位的人,却是曾经所有人眼中呆呆傻傻的、过了十岁就要被送去寺庙的缘一。
继国严胜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甚至每每想起缘一的脸,想起他露出笑容的模样,他都会觉得那张脸、那个笑容,属于缘一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恶心。
恶心得令人几欲生狂。
——*—— 时透有一郎和时透无一郎最多只能起到拖延的作用,哪怕是他们兄弟二人联手,也无法让他们战胜身为上弦之壹的黑死牟。
更何况,无论是时透有一郎还是时透无一郎,他们都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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