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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夏蝉扯着嗓子叫个没完没了,屋里的人类倒是安静得出奇,仿佛老旧的默片定格在一瞬间。
天花板上的顶灯看不下去了,一闪一呲喇,终于打破了长久的静默,桌前的俩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
真不是个好兆头啊!陈佳辰不由得一阵心慌,一下子梦回当年被喊去问话的小黑屋,头顶的灯也似这般晃得人心神不宁。
女人的心跳随着灯光闪动频率的增加越发加速,就在她将要晕厥的一刹那,顶灯啪的一声灭了。
黑暗只持续了几秒,陈佳辰却觉得无比漫长,没等她调匀呼吸,男人打开台灯,说出了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 “家里有灯泡吗?我来换。
” 陈佳辰摇摇头:“没有呢,我找人现在来修。
” “算了,白天再说。
” “哦,好的。
” 惦记着顶灯突然熄灭的凶兆,陈佳辰心不在焉,她多么想向周从嘉倾诉内心的不安,不过想想还是别雪上加霜了。
周从嘉倒没把灯坏掉当回事儿,他拿起凉掉的碗,叁两下喝了个精光,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手艺不错,再接再励。
哦,家里还有吃的没?最好是干的,汤汤水水给我弄开胃了。
” “干的?现成的就只有饼子和蛋糕。
不知道你提前回来,我啥也没准备呢。
” “那就饼子吧。
” “哦,好的。
” 陈佳辰麻利收拾好桌面,端着托盘快速溜回厨房。
趁着烧水的空档,女人顺手拿起刚用完的碗碟,盯着瓷白器皿上的油污兀自感叹: 还是聊家长里短生活琐事的好,过日子嘛,谁闲的没事谈什么人生谈什么理想谈什么情情爱爱啊!那是小年轻才干的事,中年人也配? 遂泄愤般大力搓洗餐盘,似乎人生也能轻易冲掉污秽洁净如初,可惜徒劳。
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陈佳辰回想起那个年轻时常流连于赌桌的自己,曾以为自己是个潇洒的赌徒,寻求刺激只为打发无聊的时光。
而与真正的赌徒生活在一起后,女人才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个沉迷于表演一掷千金的空虚小丑,她的内心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安宁与平静。
可是现在反悔又有什么用呢?与丈夫高度绑定的人生,除了夫贵妻荣这种自己不甚感兴趣的结局,就只剩树倒猢狲散了。
陈佳辰机械地泡着茶,脑海里却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与周从嘉同甘共苦的回忆:为他的进步开心,为他的不顺忧虑;他抹不开面子不愿意低头,自己就又跑又送为他疏通关系;他去穷乡僻壤驻守,自己便毫不犹豫地追随过去,甚至狠下心让孩子当了留守儿童…… 或许是自己这份坚守感动了上苍,周从嘉总能在波谲云诡的争斗中化险为夷。
比起青云直上的兴奋,陈佳辰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暗自庆幸。
不过应该很快就结束了吧,一个人总不可能永远春风得意,万一这次站错队了呢? 陈佳辰有些惊讶自己居然生出如此恶毒的想法,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
曾经的自己对婚姻充满着热情与向往,现在?呵呵,她早就对这种虚伪的人上人生活感到厌倦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就算周从嘉进去了也不会关太久的,到时候自己运作一番给人弄出来带去国外岁月静好,然后就可以…… 一想到那个高傲的男人跌落神坛的狼狈样儿,陈佳辰停下手中的活计笑出了声。
再一想到周从嘉无权无势后只能依仗她过活,女人顿感通体舒畅。
端着托盘再次回到书房,见到逮个空又在看文件的丈夫,陈佳辰竟然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反而有点儿可爱,哦不对,是可怜。
“喏,吃吧。
难得你没吃饱,怎么,高铁上伙食不好嘛?你坐几等座呀,还有——” “嗯嗯,马上。
” 女人的笑语盈盈促使周从嘉快速读完最后两页纸,他一拿开文件,面前已摆好了杯碟。
镶金边的骨瓷盘中央垒着切成正方形小块的饼子,只见二次煎炸的饼皮恢复了酥脆,顶端插着的金色小叉子煞是可爱。
周从嘉对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早就见怪不怪,他问都懒得问,拈起短如拇指的餐具就开动了,途中还不忘抓来一份新的文件边看边吃。
被忽视的陈佳辰不气不恼,反而满脸慈爱地劝他吃慢点儿,并把温热的水杯递至男人手中。
“怎么是茶?”周从嘉一口下去皱起了眉头。
陈佳辰答非所问:“烫到啦?不会吧,我刚试过水温呢,那你伸出舌头我看看?” 周从嘉放下杯子,语带不满:“大晚上喝什么茶?不睡觉了?” “哦,你说这个啊,你放心,这是低咖啡因的茶啦,助消化嘛,不会兴奋的。
” “可——” 男人刚想反驳“低咖啡因不代表没有咖啡因”就被陈佳辰打断,女人已然面露不悦: “让你喝你就喝,我幸幸苦苦做出来的东西你凭什么嫌弃?难不成我还会害你?就算要害你,我喂你毒药你要拒绝么?” 周从嘉不明白随口问一句怎么就能扯那么远,他也懒再多费口舌,默默低头进食。
看完一份切换另一份文件时,周从嘉瞥见女人一动不动盯着他,心中一阵恐慌。
读不懂陈佳辰的秋水明眸到底传递出怎样的情绪,极其擅长察言观色的男人竟有一瞬间的愣怔。
“你、要不要吃两口?”周从嘉捏着小巧的叉子送至陈佳辰的唇边,女人摇了摇头。
周从嘉寻思是不是自己刚光顾着看文件冷落她了,遂小心翼翼开口道:“怎么了?我一会儿要汇报点事儿,抓紧时间看几页纸。
” “嗯,我知道。
你忙你的……”女人柔柔说着,忽而痴痴一笑:“我看我的。
” 男人扭过头沉默几秒,沉声说道:“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早该习惯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你要相信我……就算有个什么,我也会保你平安的。
” “嗯,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
”陈佳辰伸出纤长的食指,轻点着男人的鬓角:“你这里与你妈妈一模一样。
” “是么?”见提到母亲,周从嘉啜饮一口茶水询问道:“她身体怎么样了?最近有联系么,他们还是不愿意过来住?” 女人又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明明前段时间宋雅兰突发疾病,周从嘉忙得脱不开身,是她带着女儿赶过去贴身照料至康复的。
陈佳辰打心眼儿里同情身世坎坷的婆婆,完全没想过趁机邀功,反而陷入一种极其纠结的情绪当中。
想来她那位婆婆真是可怜,好不容易熬到儿子出息了,却没机会常伴左右,有时一年到头见不上一面。
不是没安排过周从嘉的父母跟在身边养老,只是他们意思明确:可以小住不可长居,怎么劝都没有用。
有次陈佳辰做主强留他们多待个把月慢慢适应,周永贵转头就冲周从嘉发了一顿脾气,表明去意已决。
老人嘴上说着住不惯,心里怎么想的陈佳辰倒猜了个七七八八:一来自认上不得台面,怕给儿子丢人,更怕被挖出不体面的过去影响周从嘉的仕途;二来远香近臭,认定儿子是入赘的,老俩口更是累赘,惹大小姐心烦指不定怎么甩脸子给儿子,唯恐周从嘉以后日子不好过。
有时看着周从嘉的父母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受宠若惊的样子,女人心中异常难受。
陈佳辰总会联想到她那没见过几面的爷爷奶奶,好像他们在方媛媛面前也是这副模样,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唉!”陈佳辰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道:“你有空还是去看看爸妈吧。
” 周从嘉立刻警觉:“怎么,身体状况不好?你上次回来怎么不说!” “不是那个意思,妈妈身体恢复挺好的,我在医院不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你没接嘛,而且我给你发过信息了你也没回。
”陈佳辰撅撅嘴,有些委屈。
听她这么一说,周从嘉有印象了,自己当时瞅一眼手机见母亲没事后就放心投入工作了,确实没回复老婆。
他摸摸鼻子,有点子心虚:“这不是你办事我放心么,所以——” “行了,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你忙起来没空理我我早就习惯了,我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陈佳辰懒得听他解释,直接绕回刚才的话题: “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吧,或者把他们接来待一段时间,妈妈很想你的。
我在医院陪床,她每天晚上都要讲你小时候的事儿。
她随身带着你写的字,应该是你第一次学会写妈妈吧,进手术室前,她翻来覆去看好几遍才给我保管。
她还交代了一些事,我一直安慰她是小手术、不痛的、很快就好,她还是很不安,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哦对,她说你学会说话第一句叫的不是她,她还哭鼻子了呢。
还有呐……” 柔软的女声在耳边娓娓道来,一件件童年趣事如同欢乐的音符,瞬间洒满整个空气。
周从嘉静静地听着,望向台灯的目光格外柔和,几度张开的嘴唇在昏黄光线的烘烤下,最终还是幻化成一声浓重的叹息。
不忍再看多一眼男人满脸的愧疚,陈佳辰垂下眼睫试着劝慰:“自古忠孝难两全,我懂。
知道你也不容易,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我和孩子都尽量不去打扰你,相信爸妈也是支持你理解你的。
这次爸爸感冒卧床妈妈又病得急,联系你联系不上,他没办法才找到我,否则平日里小病小痛他们不愿给你添麻烦的。
只是我见他们一天老似一天,与上次比简直……唉!爸整夜整夜地咳,真正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妈术后伤口恢复的不错,可惜伤了元气,精气神大不如前……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受,就想让你多陪陪他们,哪怕多打两通电话呢?有句话咋说来着,子欲养而亲不在嘛。
” “亲不待,等待的待,子欲养而亲不待。
” “你——”陈佳辰被噎得差点儿不会说话了,她不想被打断思路,于是深吸一口气勉强说道:“总之,你抽个空回去做做爸妈的思想工作,干脆跟在我们身边算了。
哦对还有,等休养一段时间,我再带他们去京市做个全面检查,你要想办法让他们答应,知道了没呀?” 周从嘉揉揉眉心,语气非常不耐烦:“说过多少遍了,我不好脱身,过年那场面你又不是没见到,别吃饱了撑的……为什么家里的事没办法完全交给你,啊?”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女人不明所以,她愣愣地辩解道:“老家已经没有人巴结你了呀,从你这儿捞不到好处谁会一直热脸贴冷屁股呢。
这次就没人来医院探病,说明你早就没影响力了呀,干嘛要小题大做?” “呵呵,你以为是谁给你们安排的医生的?你排过队了吗?病房里有其他病人吗?没人探望是因为我交代了要静养。
” 周从嘉本能地不爽那句“没影响力”,不过他也只不爽一下下而已。
陈佳辰恍然大悟:“哦!所以你看到我发的信息了是吧?你宁愿直接联系那边,也懒得给我打个电话。
” “我回信息了,你发的我回了知道了……总之,不要扯开话题。
我的意思是,这都不是多难的事,为什么办不好?” “老人不愿意嘛怕添麻烦,我们得先慢慢说服他们呀。
” “你这个思想就是僵化,有时间同他们磨叽,不如你先把医院联系好,等他们休养差不多了,提前一两天通知他们,直接带去检查。
你要管家就拿出管家的样子,把我不洗澡你就死活不让上床的咋呼劲儿摆出来啊,只会搁我这儿窝里横。
” 一番夹枪带棒,陈佳辰忍不住叫屈:“毕竟是你父母,我怎么好做他们的主!再说,先说服爸妈有什么不对么,难道心不甘情不愿才好吗?” “我不管谁的爹妈,你既然当这个值,首要任务就是把事情办好。
老年人固执,说不通就不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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