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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顾锦(1/3)

顾锦生于永福二年。

她听说，她出生的时候，她父亲顾九思还在黄河边上修黄河，她生下来不久，便遇到圣君驾崩、新君登基，而后新君废内阁，天下动荡，她尚还在襁褓之中，就随着母亲颠沛流离。

或许是生于动荡，也就养成了她胆小的性子，她年到三岁，还很少说话，哪怕说话，也是结结巴巴。

柳玉茹担心是自己寡言影响了她，便让顾九思多带带她，因为顾九思话多，又外向，顾锦跟着顾九思，或许胆子就学大了。

顾九思觉得柳玉茹说的很有道理，况且一见到顾锦怯生生看着人的样子，顾九思就觉得心疼，于是顾九思便每天带着顾锦，除了早朝入殿的时候不带着她，其他时刻，几乎是随时随地都抱在身边，若是见到同僚，还要忍不住上去炫一番：&ldquo你看这姑娘多好看，对，这就是锦儿，我女儿。

&rdquo 于是顾锦虽然年纪小，但生活却和一个大人差不多。

她每天都是早早醒过来，由柳玉茹给她穿上好看的小裙子，梳上好看的发髻，然后由顾九思抱着去上早朝。

这时候顾九思就进大殿里去议政，木南就陪着她在大殿外等着。

等到顾九思下朝，她又跟着顾九思去集贤阁办公，到了下午，父女两就一起回家，柳玉茹又会陪着顾锦玩一阵子。

顾锦的话一直不多，但她很乖巧。

每天早上，木南会给她一个小凳子，再在小凳子旁边放小桌子，再给她一个小团扇，她就像个缩小版的大家闺秀，摇着团扇坐在大殿外面看天，看太阳升起，数路过的白云，一看一上午。

等顾九思下朝了，他一走出来，就能看见一个小团子踉跄着眼巴巴跑过来，到他身前来，张着双手，一双大眼水汪汪看着他，用她少有的词汇伊呀呀呀喊着：&ldquo抱，爹，抱抱！&rdquo 顾锦生得可爱，圆圆得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琉璃一样，赶紧又澄澈，她若看着什么，眼里就有什么，让人满是满足感。

每天有这么一个小团子迎接着下朝，顾九思心都花了，而长年单身的叶世安和还没生孩子的沈明，更是眼睛都看红了。

争着抢着来：&ldquo叔叔抱，叔叔也可以抱！&rdquo 但顾九思哪里会让别人碰自己女儿？在沈明和叶世安抢着上前时，顾九思赶紧一个健步上前就把顾锦捞起来，抱在怀中，颇为得意道：&ldquo走咯，爹爹带你回家，我们不要理那些奇怪叔叔。

&rdquo 沈明听得这话不高兴了，冷哼了一声道：&ldquo不给抱就不给抱，我和叶韵成了亲，回家自己生！&rdquo 旁边叶世安听到这话，立刻看向他，冷着声道：&ldquo原来你就是想让韵儿去给你生孩子，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叶家养她一辈子也不会让她随便嫁给你这种人！&rdquo 沈明：&ldquo&hellip&hellip&rdquo 叶世安一甩袖子，便转身走了，沈明赶紧追上去讨好道：&ldquo舅哥，我说错了，我不是为了孩子，我是喜欢叶韵啊。

舅哥你走慢点，舅哥！！&rdquo 顾锦在早朝外看天看到五岁，这时候朝廷里的人大多熟悉了她，对她颇为宽爱。

她本来觉得早朝有些无趣了，结果在五岁那年入春后第一天，她百无聊赖看着天空时，一个小哥哥走进了她的视线。

小哥哥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身着白色金线绣龙的袍子，头上顶了镶着珍珠的玉冠，早朝开始后，他领着人来到了大殿门口，然后目光就落在了顾锦身上。

这是顾锦见过最好看的小哥哥。

她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人，她父亲顾九思，那便是大夏最顶尖的美男子。

她的叔叔叶世安、沈明、李玉昌、甚至天子周烨，都没有生得不好的，可他们都太老了，在她心中，都是不可以玩耍的对象了。

可这个小哥哥，却是她见过最年轻、最英俊的人。

小哥哥不仅英俊，还很温柔，顾锦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愣住了，因为愣神，手中的小团扇&ldquo啪嗒&rdquo就掉了，小哥哥抿唇轻笑，他提步走上前来，弯下腰，将小团扇捡了起来，半蹲着身子，递给了顾锦，柔声道：&ldquo拿好了，莫要再掉了。

&rdquo 顾锦得了这话，心里雀跃极了。

她很想同这小哥哥多说几句话，想要他陪着她玩耍。

她拿过了团扇，憋足了力气，磕磕巴巴说了句：&ldquo谢&hellip&hellip谢&hellip&hellip谢&hellip&hellip谢&hellip&hellip&rdquo 她想说谢谢小哥哥，可她说不出来，便觉得有些羞耻，扭过头去，奋力抓了一个她最爱的梅花糕，递给了小哥哥，继续道：&ldquo谢&hellip&hellip谢&hellip&hellip谢&hellip&hellip&rdquo 这一次她几乎快哭了。

以前就是这样，她一说话，就爱结巴，结巴了，其他人就喜欢笑她。

他们不敢当着顾九思和柳玉茹的面笑，可私下笑一两次，顾锦就明白了。

所以她很少说话，不说话，不闹笑话，便不会被人嘲笑。

可今个儿她太想表现了，结果还是闹了笑话，她头一次遇见一个喜欢的玩伴，就要被笑了，她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眶打转，抓着的梅花糕被她捏变了形，但这时候，小哥哥却是抬手接过了梅花糕，温柔道：&ldquo怎么哭了呢？是不是我哪里吓到你了？&rdquo 听到这话，顾锦呆呆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小哥哥，小哥哥吃了一口梅花糕，转头道：&ldquo很好吃，谢谢你了。

&rdquo 正说着，大殿里就传来了宣召声：&ldquo宣&mdash&mdash太子殿下进殿。

&rdquo 小哥哥听到这话，他从容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整理好仪态，朝着顾锦笑了笑：&ldquo我进去了，你继续玩吧。

&rdquo 说完，小哥哥便过身，领着人往大殿内走去。

顾锦焦急拉住了木南的袖子，指着小哥哥，勉强发声：&ldquo太&hellip&hellip太子&hellip&hellip&rdquo 这是她第一次说一些不属于常用词的词语，让木南愣了愣，随后木南赶紧蹲下来，高兴道：&ldquo对，那是太子殿下，&rdquo说着，木南小声凑过去，告诉她道，&ldquo叫周平。

&rdquo 周平。

周烨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是这大夏的储君。

他师从于叶世安、顾九思、李玉昌，这一年他十三岁，他成为储君第二年，也是他第一次步入大殿听政。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在门外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对方给了他一个梅花糕，有这么一个分神，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步入大殿，仪态端方完成了那一日的听政，等他同所有人朝臣一起走出大殿时，他笑得极为开怀，同他的老师顾九思说着朝政，大步走了出来。

这时候，顾锦张开手，欢欢喜喜朝着众人跑来了。

所有人习以为常，顾九思也弯了腰，带着笑容，蹲下身，张开手，等着顾锦扑过来。

谁曾想，临到顾九思面前，顾锦突然掉了个弯，转头冲向了周平，然后张着双手，一脸期待看着周平，高兴道：&ldquo抱！殿下，抱抱！&rdquo 周平愣住了，而后他就感觉一阵冷风吹过，他转过头去，看见顾九思意味深长中又带了几分冰冷的眼神。

顾九思直起身，收回了自己等着女儿来抱的手，淡道：&ldquo锦儿很喜欢殿下。

&rdquo &ldquo原来是老师的孩子，&rdquo周平直觉感受到了顾九思的不喜，赶紧道，&ldquo我说怎的如此可爱。

&rdquo 顾锦见周平和顾九思说话，不搭理自己，顿时眼泪就涌了上来，可她也固执，还是伸着手，巴巴看着周平，跳了跳道：&ldquo抱，殿下，要抱！&rdquo 周平：&ldquo&hellip&hellip&rdquo 这么可爱，有点抵不住。

而顾九思一看顾锦要哭了，顿时有些努力，一下子克制不住情绪，怒道：&ldquo她都要哭了，你还不抱起来吗！&rdquo 周平得了这话，赶紧弯下腰来，把顾锦抱在怀里，朝着顾九思勉强道：&ldquo老师，得罪了。

&rdquo 顾九思：&ldquo&hellip&hellip&rdquo 周平被顾锦拖着，一路送着顾九思到了顾家。

刚好他也有许多问题要问，便在顾家留下来吃了个饭。

饭桌上，顾锦努力和周平搭话，她说得结结巴巴，周平听得笑意盈盈，周平不觉得有什么，顾家人却是集体沉默了，等送走了周平，夜里两个人睡下，柳玉茹在一旁折着衣服，同顾九思高兴道：&ldquo今日锦儿说了好多话！日后要锦儿多和太子殿下接触接触。

&rdquo 听到这话，顾九思脾气上来，把被子往身上一盖，背对着柳玉茹，委屈得大喊了一句：&ldquo我不！&rdquo 可顾锦意志坚决，第二天早上，顾九思和柳玉茹还睡着，顾锦就来敲门了，顾九思一开门，就看见顾锦站在卧室门口，眼巴巴看着他道：&ldquo要好看，见哥哥。

&rdquo 她说得断断续续，可柳玉茹和顾九思都听明白了，她要打扮好看点，见周平。

好了，顾九思心更塞了，他不想带顾锦去上朝了，可是顾锦一听他有这个想法，就坐在一边，眼泪不要钱一样啪嗒啪嗒掉。

女儿委屈了，柳玉茹心疼不已，立刻道：&ldquo去，必须去！你若不带锦儿去，我今个儿亲自带锦儿去！&rdquo 顾九思：&ldquo&hellip&hellip&rdquo 没得办法，只能带着顾锦去了。

顾锦年纪小，但认定的事儿就很执着，打从那天开始，她每天积极去偶遇周平，然后憋足了劲儿，同周平说几句话。

因着这番努力，不过一年时间，顾锦却比前五年都说话说得多了。

孩子这样的积极，柳玉茹和顾九思都是不明白的，于是有一天晚上，柳玉茹哄着顾锦睡下，忍不住道：&ldquo锦儿为什么这么喜欢太子哥哥啊？&rdquo &ldquo他，&rdquo顾锦结结巴巴道，&ldquo不笑我。

&rdquo &ldquo会，像爹娘，听我说话。

不会，不耐烦。

&rdquo 顾锦这话说出来，柳玉茹便明白了，顾锦喜欢周平，是因为周平不会笑话她说话结巴含糊，愿意陪她玩。

柳玉茹听得心里心酸，为人父母，儿女受半分委屈，都觉得心绪难平。

她怪来有韧性刚强，女儿这么一句话，她却就觉得觉得眼眶有些泛酸。

打那之后，柳玉茹便常常带着顾锦去见周平。

有时候是顾九思在给周平上课，柳玉茹借着去找顾九思的名义，就带着顾锦过去，然后娘两就在长廊上看着两个人，顾九思上课，周平听学，等上一个半时辰，柳玉茹把顾锦带过去，顾锦再给周平送个礼物，也就是来往几句话的功夫，顾锦就能高兴得不得了。

而且周平脾气好，若是遇到没什么事的时候，周平还会主动带着顾锦玩一会儿。

他会陪顾锦踢毽子，扔沙包，跳格子，简简单单的孩子玩意儿，顾锦也高兴得很。

周平带了她几次，便想着顾锦年纪和周思归相仿，主动同顾九思提出让顾锦进宫来，他带周思归的时候，顺便带着顾锦，顾九思很想拒绝，但想着拒绝以后顾锦会难过、柳玉茹会生气，他只能勉强笑起来，恭敬回一句：&ldquo劳烦太子殿下了。

&rdquo 于是顾锦打那儿之后，就时常进宫，同周思归、周平玩耍。

而柳玉茹也再填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儿，叫顾长安。

周平每日都要抽一段时间陪着周思归，陪伴周思归的时候，就顺带陪着顾锦。

周平陪伴周思归这件事，是周高朗死前写在遗诏里的。

所有人都明白周高朗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周平和周思归多有些感情，未来不因储君之事起了矛盾。

周烨为帝，便是一定要立储的，这些年大家动荡惯了，皇帝换了好几任，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因为范轩前车之鉴，而周烨又说好了不会再娶，周高朗实在不放心立周思归为储君，加上周思归太过年少，还看不出品性，最终只能立周平。

周平的命是秦婉之救的，他对周烨几乎是言听计从，外加人品端正，作为储君来说，再好不过，但众人还是怕他与周思归为来叔侄不和，因此每日都让他们玩耍一阵。

周平也是因此极其善于与孩子打交道，将顾锦带到宫里来后，他领着顾锦和周思归成了好友，可顾锦和周思归虽然相处不错，可大约是最初认识的是周平，顾锦还是喜欢往周平面前凑。

她每天早早去宫里，晚上才回来。

周平本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奇怪道：&ldquo锦儿为什么不喜欢回家。

&rdquo 顾锦心里一紧，她虽然年少，但也不知道怎么，似是天生的，便会遮掩心中那份真实的意图，她直觉说出&lsquo她是想靠近他&rsquo是一件不好的事，于是她只能道：&ldquo长安，在。

&rdquo 周平了悟。

他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小姑娘，心里不由得有些心疼，他抬头摸了摸顾锦的头，温柔道：&ldquo没事，哥哥陪着你。

&rdquo 得了这话，顾锦头低得更低，心里却是欢喜极了。

顾锦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极为愉快，她说话结巴，周平和周思归就认认真真教着她说话，陪着她玩耍，她七岁的时候，便能利落说话了。

她说话虽然不太顺利，但顾锦学读书写字却是很快的，尤其是在算术上，更是天赋惊人，可说是完完整整遗传了柳玉茹，心算极快，对于账目近乎过目不忘。

随着年岁渐长，等顾锦十岁时，她也不方便待在宫里了，周思归也开始了他的课业，周思归颇为遗憾，但他也明白了男女之防，只能同顾锦道：&ldquo顾锦，以后常进宫来玩。

&rdquo 顾锦笑了笑，她抬眼看过去，看见站在一旁的周平。

如今周平十八岁，已经接近青年，他瞧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孩子，顾锦见着这样的眼神，心里有了那么几分难过，也说不清是为着什么，低下头去，眼眶有些发酸，低低道：&ldquo那以后，你和太子哥哥，都多来看我。

&rdquo &ldquo放心吧。

&rdquo周思归立刻道，&ldquo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rdquo &ldquo不要忘了我。

&rdquo &ldquo怎么会？&rdquo 周思归笑起来道：&ldquo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咱们是好朋友啊。

&rdquo 顾锦心中有些难过，她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后续时日，顾锦便一直待在家。

柳玉茹早早让她管账，她跟着柳玉茹做着生意，柳玉茹和顾九思与旁的父母不同，他们从不因她是女子就少教导她什么，他们不会教她一个女孩子该嫁人、该绣花、该如何注重名节，他们只会教她，要好好挣钱，要有能力，要如何过得好一些。

顾锦没有嫁给谁便是荣耀的概念，于她而言，嫁给谁，什么身份，并不重要。

她母亲说的，她若喜欢谁，她便可以嫁给谁。

对方没有钱，她能养他，对方若有钱，她也配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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