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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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3)

沙发、餐馆门口等着叫号的凳子。

并肩上课、走路、读书、写作业、吃饭、看电影、等待。

同床共枕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并肩,卧室的灯关了,还有人玩手机,看到搞笑的段子和视频立刻就要分享,和旁边的人一起看。

肩挨着肩,脑袋凑在一块,手机屏亮起的光不断变换颜色和亮度,照亮黑暗中的两张脸。

笑点不一样,不是每次分享都会一起笑出声。

在T大念书的巫雨清,永远是最后锁屏睡觉的那个人。

宗政航不喜欢她熬夜,到点就没收手机,拿到卧室外充电。

衣帽间很安静,这份安静他们也很熟悉。

礼堂总是安静的,这里是他们穿婚纱和燕尾服接吻的地方。

如果巫雨清对空间和面积更敏感点,会发现他们现在坐的位置,是当初婚纱人台摆放的位置。

“计划去哪儿?”宗政航开启对话。

“没有计划。

”巫雨清说。

他比她更清楚,她哪儿都去不了。

那为什么收拾行李,为什么里面有除结婚证和户口本外的所有的证书,为什么放一张全家福? 宗政航无声地问。

他最震惊和毛骨悚然的就是那张全家福,这让他想到巫雨清被枪击后他做的噩梦。

巫雨清“听”到了,但她该怎么说。

因为她意识到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不是想得就能得的病。

所以收拾行李。

哪怕无法离开。

因为如果不收拾好,她总是想起上辈子两次提出分手的场景。

一次是她收拾到一半接到继父的电话,公司出事了。

一次是她宣布分手后被关在房子里,关她的人坐车赶往机场,按计划出差。

她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如同一件家具,等主人回来处置。

犹如一个暴毙的亡灵——她确实是一个暴毙的亡灵,真奇怪,宗政航怎么不嫌她晦气?——想着生前没做完的事,徘徊不前,不愿赴黄泉,非要做完这件事,放下执念才行。

于是她收拾了一个行李箱,放在衣帽间里。

行李箱就是可能性,一个说走就走的可能性,也许概率很低,哪怕无限趋近于0。

但它存在。

人生有无数可能,不该无视和放弃任何可能性。

风华正茂的青年可能活不过30岁,掉到海里的人可能只是脑震荡,珍惜的人可能伤害你,极力避开的人可能成为夫妻。

“也许你明天起床,看到我就烦,觉得自己在一个女人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和精力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也许你在单位食堂吃饭的时候,发现一个人格外可爱,从此每天都期待能遇到ta。

“也许你午睡后大彻大悟,决定放过彼此。

“也许……” 宗政航把婚戒戴到巫雨清左手无名指上,打断她天马行空的排比句。

领证快3年了,这是巫雨清第一次见到她的婚戒。

鉴于她对这场婚姻的反对和漠视,宗政航自己戴男士婚戒,从未把给巫雨清买的婚戒拿出来。

她也从不提,十指光秃秃地晃了快3年。

晃到现在,对离婚和婚外恋充满想象力。

宗政航把戒指戴到她手上,尺寸刚好,不会太紧,也不会松得跑动。

这只细滑的手,软嫩修长,弹琴时的力度把握精准,技巧和情感都很到位,握拳打人时,左手的力气没有右手大,挠人的话,左右手力气没差别。

宗政航摩挲巫雨清的手,从指尖到手掌,不知怎么想起从亲戚那里听到的事,是堂姑还是表姨?或者是某位堂嫂,怀孕初期没有把婚戒取下来,几个月后人变胖了,戒指挤手,供血不足,只能去店里把戒环锯开。

清清以后要是怀孕了,他会取下所有可能会勒到她的东西。

不过这是未来的待办事项,现在还无需操心。

目前要紧的是培养和建立她对婚姻的严肃态度,她对待婚姻的看法和恋爱是高度相似的,这怎么行? 一步步来吧,先从仪式感开始。

“你的证书证件,我都放到你的保险柜里了。

”宗政航说,“过几天不是要到岳母那里去吗?刚好给她看看戒指。

” 比起巫雨清对待婆家的不积极,宗政航的礼数格外周到,给父母添置什么东西也会给岳母家添置什么东西。

每次巫雨清回娘家,宗政航只要不出差,必然是全程陪同。

巫惠敏对于这个女婿挑不出一点毛病。

宗政航还能让巫雨清在父母亲戚那里留不下任何话柄和缺点,他擅长前期准备和后期描补,就算不在现在的单位和岗位,做行政工作也会是一把好手。

聪明人一通百通,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全都抓得住办得好。

“还没好好看我们的卧室吧,床都换成了新的。

今晚想睡哪个房间?”宗政航把行李箱放回原位,牵着巫雨清离开衣帽间。

“家庭影院和室内泳池还是和以前一样,在负一楼,音响没换……” 灯火通明的冬夜,他的话语显得格外低柔。

宗政航没有故意发出气泡音的做作习惯,青春期变声后,他的音色朗润温沉,语速不急不缓。

巫雨清喜欢宗政航的声音,他没有声音工作者那种训练后的“完美无暇”,是普通人范围里的动听,有他自己的特点和气质。

巫雨清形容宗政航的声音是裹着天鹅绒的石头。

这辈子的宗政航不知道他拥有这样的形容词。

这辈子的他也从没有在浴室里听到巫雨清唱歌。

巫雨清喜欢在浴室里唱歌,完美的混响室。

多么着急忙慌的早上都能听到她一边涂护肤品一边开嗓,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展示自己的音域。

她的吟唱,让世俗的、日常的角落有着别样的氛围。

这就是音乐的力量,声音的魔法。

“早起的鸟儿有歌唱。

”赶在上课前买早餐的巫雨清这样形容自己歌喉。

与明亮清晨的歌声截然不同的是夜晚的声音。

巫雨清对自己的状态了如指掌,她晚上的歌声不如白天,但宗政航不是。

他当然不唱歌,但他的声音在结束一天的学习或者工作后,有种不明显的倦意和慵懒, 倦意让他说话言简意赅,慵懒让他的语气松弛下来。

巫雨清说早上宗政航享受了她的天籁之音(房间就这么大,不得不听,强买强卖的视听享受),晚上需要回馈。

怎么回馈?读诗。

宗政航读了巫雨清喜欢的所有诗。

里尔克、阿赫玛托娃、木心、余秀华、奥登…… 巫雨清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录下了宗政航为她读的每一首诗。

他是她的哆啦A梦,她一个人的点播台。

“倘若爱不可能有对等,愿我是爱得更多的那人。

” 整首诗巫雨清最喜欢这句,这句也流传得最广。

诗人真是了不起,他们能把人心中的慷慨和温柔,找到最贴切的词语表述出来。

从此这种心情就有了可形容的句子。

她不需要后半段诗,读到这里就够了,按下录音结束键,抽掉宗政航手里的诗集,吻上他的嘴唇。

他会怎么理解她的行为。

他知道这是她隐晦的表白吗? 或许他觉得这是小女生所需的甜言蜜语,男朋友说不出来,读别人写的诗也算。

也许他觉得这不过是和文艺女青年做爱的前戏,文绉绉的罗曼蒂克,哄女人开心的小把戏。

他怎么想真的无所谓。

巫雨清抱着他想。

倘若爱不可能有对等,愿我是爱得更多的那人。

同样的夜,同样的人,同样的声音,不同的心境。

人生真是奇妙。

巫雨清试了试自己的床和宗政航的床,觉得床垫的软硬都差不多,又觉得他的床好像更软一点。

无所谓,她不是豌豆公主,不管挑哪张床都要一起睡。

他不会同意分床睡。

落地灯的亮度调得很低,昏暗自带缠绵的氛围,床头柜上不仅有保温杯,还多了两枚婚戒,男戒的低调和女戒的璀璨形成鲜明对比。

同样产生对比的还有床上交迭在一起的人,他们相扣的双手。

一个人的手已经留下了戒指的形状。

另一个人的手则没有任何痕迹。

这样的迥异,会保持到最后还是变得相同? 宗政航和巫雨清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如果最后相同了,是都有戒指痕迹还是都没有戒指痕迹? 这两人的看法还是不同。

但在观点相左这方面,他们两个倒是从17岁保持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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