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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好气地同他道歉。
然而下决心是一回事,这样的难堪和冷落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当雪朝暗自怀了了许多的雀跃、希冀和小心翼翼,却被人冷冰冰地忽视,心里便像一团被打翻了的印度咖啡,泡沫和苦涩散的到处都是。
雪朝吸了吸鼻子,怯怯地开口,有一些害怕他带了刃的沉默,叫她呼吸都带着涩,“你,你不想同我说话啊。
” 她说完这句,便突然不敢再面对他的冷落了,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睛,“那你不说话,我就同你买粥了!” 几乎有些恶狠狠地,像要给她自己添一点气势,雪朝一面抿了嘴,一面委屈巴巴地提高音量,“就算你不喜欢,不告诉我的话!就只能吃粥了哦!” 清晨热闹的粥铺,雪朝有些颓唐地绞着手指。
她几乎是逃出来的,比方才的护士小姐,还要狼狈许多,像被刺刀一般刻骨的沉默和拒绝,彻底击碎了所有的自尊心。
她一边在心里骂三少,这样不理他,一句话也不讲,活该只能喝白粥,一面又忍不住去询问店家,“受了伤的人,应该同他煮一些什么呢?” 那店家瞧她小小的年纪,穿着打扮瞧起来生活优渥,却便要这样体贴劳累了,也很热心地同她指点,又问她,“是什么伤?” 雪朝含糊地同他道,“哦,就是,普通的外伤。
” 店家便以为是摔断了腿之类,又同她说了一些进补的药材,雪朝皆耐心地记下了,直到端了粥,还忍不住问他,“九里香要到哪里去买呢?” 她回到病房,还在念叨那些拗口的中药名,连三少的冷淡,都没有心思去想,放了粥,去扶着他一点点坐起来,嘴里还在念叨着“城南药铺,九里香。
” 颜徵楠想要推开她,可他这会半分力气都使不上来,一时失了神,险些跌回床上,被雪朝及时扶住了。
他面上一瞬间的懊恼,被雪朝察觉,思绪终于从城南药铺里回来,低声说了句“小心”,一面专心握了他的手臂,帮他坐好。
三少如今逞强的样子,倒很像她小时候常常欺负的小男孩。
雪朝一面扶着他,帮他将软软的枕头放好了,又幸灾乐祸地开口,“你不想我帮你?可是你现在只有我在身边呀!” 到三少终于可以忍着痛,靠在枕头上,额头也有了一些,因为痛和艰难,沁出来的薄汗。
雪朝拿帕子帮他去擦,他下意识地要躲,却被她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强行掰过来。
她手心的温度几乎烧灼掉他心里所有的决心,颜徵楠有些无力地合眼。
她离他这样近,三少抬了眼,便能看到她专注的眸子,还是这样亮,好像里面只有热烈的,燃烧的东西,不属于信州,也不属于他。
雪朝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注视,低了眼撞上他的目光,三少一瞬间的落荒而逃让她有些得意地微笑,“你这是怎么了?变得这样扭捏?”她歪了歪头,“是因为你受了伤的缘故吗?” 她想到自己发烧时候无理取闹的样子,便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我晓得,我生病的时候,也会脾气不好,也不爱搭理人。
” 她的目光落到三少皱起的眉头,声音带了一些柔软,“所以喝一些粥吧,胃暖洋洋的,心情也会变好哦?” 颜徵楠的冷漠终于裂了一道缝,叫雪朝也轻快了一些,一面吹着碗里的粥,一面抬了眼问他,“你干嘛不同我说话?” 她想了想,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你可以骂我呀?我一走了之,一定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 三少看着眼前的,被她吹凉的一勺粥,有些放弃地张开了唇,被她喂进去。
他倒不知道合雪朝也会照顾人,不晓得是否再另一个人身上演练过许多次,颜徵楠在心里冷呵了一声。
伤口的痛和身体的虚弱无力让他整个人的情绪变得不稳而焦躁,雪朝又递来了一勺粥,一面自言自语的样子,“说起来,你这次中枪,也是我闯的祸呢。
” 颜徵楠看向她,瞧起来有些困惑,雪朝抿了抿嘴,决定同他坦白,“开枪的那个人,是从前和我吵架的乐团团长。
” 她同他又喂了一勺粥,声音低落下来,“就是我假装因为气她,才投湖的那个。
” 三少从前并并没有见过乐团团长,才会以为她是冲着他来的革命党。
雪朝的声音有些抖,但还是强装着笑脸,同他吹着粥,小心翼翼地同他道,“你看,你是不是又有一个理由可以骂我啦?” 她这样强撑着开口,其实心里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已经缩成一团了,既希望他开开口,不要这样一句话不说,又怕他的指责,超过了她承受的范围。
颜徵楠的目光落在她握着勺子,有些颤抖的手指,心里像有一个小小的水晶片,破裂的声音。
他终于开了口,带着病痛的虚弱和沙哑,“怎么,”雪朝猛地看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三少心里的许多情绪,似乎被她目光里的胆怯和愧疚重新激怒了,带了她没有见过的刻薄,“你是来报恩来了?” 她的眼泪猛地涌上来,终于那些她鼓足勇气的坦白和认错,在他的冷漠和厌弃面前,可笑又苍白。
雪朝努力地握着手里的小瓷碗,憋着不哭出来,“你,你不要这样说话!” 她吸了吸鼻子,把从前准备的道歉,说的乱七八糟,“我,我知道我做了错事情,我也很愧疚,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一定很生我的气,所以我,”她顿了顿,带了十二万分的诚意,“我不想这样自责下去了,你想我做什么,可以让你开心一点,就告诉我,好不好?” 她不想这样自责下去了。
她也很愧疚。
颜徵楠有些荒谬地笑出来。
她大抵是觉得很痛苦,因伤害了人,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想来给他一点补偿。
可他要什么补偿呢?曾经他觉得陪伴就足够了,只要每天看着她,撒娇或者发脾气,便这样就足够了。
然后他的自尊和骄傲,被人嗤之以鼻,他家族的尊严,被她父亲一脚踩到污泥里去。
那个初夏,合钟明在电话里说,“你给她的最好的,又是什么呢?不过是我女儿人生的选项里,最不尽人意的那一个。
” 他不过是合家在时局下的一枚小小棋子,却连做棋子的一丁点自尊心,最后都交出去了。
颜徵楠看向她,他笑容里的嘲讽,不知道是同她的,还是同他自己的, “我很想告诉你,也想帮你不这么自责,”他垂了眉眼,叹息一般的,“可我要你的愧疚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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