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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再看了。
“救她有两种结果,”杨剪低低地说,“一是帮她把她妈打死,二是让她休息一会儿,回去挨更狠的打。
” 李白说不出话来,在他怀里不住地摇头,蹭湿了他的手心,也蹭得发丝被静电带起,附在他的颈侧、腮边,看起来像某种小动物凌乱的毛发。
他们都看得出来,那女人毫不犹豫的模样绝不是第一次动手了。
“你觉得哪一种好?”杨剪这样问。
女孩已经被扶了起来,有人给她擦泪,有人摸她的头,可她哭得愈加悲惨。
“你觉得家长会改吗?”杨剪又道。
李白终于应了声,却很错乱,话不成句:“她可怜,我觉得,我不想看见……” “嗯。
”杨剪在他背上揉了揉,开始捋他的脊梁。
“但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怕,烟头,”小时候都被更大的东西烫过多少回了,疤痕奇形怪状的,还在他背上,那沉缓的抚触下,“我不怕,哥,我没有怕……” 可惜他说得再乱杨剪也听得懂。
可惜那声“哥”,再轻,他也是叫了。
那个怀抱更紧了,箍得他喘不过气来,把他和那些痛打和哭声隔得很远,“我知道。
”他听见杨剪说。
李白不清楚这是种怎样的状态,杨剪又愿意抱他了么,重逢后他们做了很多次,却一次也没有开灯,杨剪已经能记起他那张后背丑陋的模样了么。
只是那副怀抱带来的安分终究压下了恐慌,陡然松下了力气,完完全全地,他把两臂搭在杨剪肩头,额头也靠在那儿,就像把自己整个挂在杨剪身上。
只听那人又道:“我也是个自私的人,需要救的也不止她一个。
” 是的,是的,有那么多小孩,你也救过好多了啊……所以救救我……救救我。
李白的呼吸渐渐平缓,默默地想。
他被暂时地托住了,不会再往下坠了,因为杨剪心软了。
这么明显,也这么不加遮掩,然而他也是才意识到,这或许是由于他的胆怯和落魄。
每每当他神魂颠倒,落魄至极,杨剪就会对他柔软。
不凑巧见过几个当街挨打的孩子,尤其是在夜晚,他总会变成这种混乱样子,杨剪一直记得捂住他的眼睛。
许多年以前是这样,在凉山的村寨里是这样,怎么到了现在,还是这样。
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卑鄙。
或者只是杨剪喝多了酒……又或者只是,杨剪也在痛苦。
“她被带走了。
”李白回过神来,小声开口。
“那我们来说你。
”杨剪不紧不慢。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在想什么,都告诉你了。
” “可是一开始你就错了,我和你早就一言难尽了,朋友?情人?没有词能给出这个定义,”杨剪顿了顿,又道,“我尊重你的选择,想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吧,然后你又找到我,全身上下都告诉我,你不舒服。
” “我是想知道,你怎么样舒服。
”李白沮丧地说。
“我无所谓,只是希望你先把自己想清楚。
” “和方昭质在一起呢?你们很投缘。
”更沮丧了。
语气就像是呢喃,杨剪却把自己说笑了:“你又觉得我和方昭质有什么?” “我不知——” 杨剪打断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和他接过吻上过床你就会不爱我吗?” “可能吗?”李白直直瞪着他,叹气道,“我爱你爱得都要死了,不可能放弃,爱你的人也有很多,所以想那些事都是自寻烦恼!”他说着就张开嘴,在那肩膀上咬了一口,很突然,力气用得也很重,咬上了还半天才撒口,把自己牙根都撑得发麻,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我只能,告诉自己,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替代品,纸糊的,泥塑的,在杨剪眼里,他们连人都不是。
” “如果不是这样的,也不要纠正我。
”他觉得牙齿很舒服,也把自己给说笑了。
杨剪没被咬出动静,也没再搭理他的絮叨,只叫他站起来,拉上他钻出这片由冬青围出的草地。
沾了一身碎草土灰,李白的手被松开了,他慌慌张张地跟在杨剪身后,发觉这像是原路返回,而自己身前这位竟然已经看起了手机,像是在浏览刚刚错过的消息。
在他猜测杨剪已经被自己磨完了耐心时,那张花园一角的桌子映入眼帘,方昭质还坐在原位,其他人也在,他们都沉默着。
“师兄!”眼见杨剪靠近,只有方昭质站了起来,有些拘谨也有些小心的样子,“你的眼镜。
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一会儿来取。
” 隔了条栅栏和一大蓝子假花儿,那副玻璃片被杨剪拿回手中。
他说和方昭质说“谢谢”,戴上它,冷不防把李白拽到自己身侧,迎上那四束目光的打量。
就像是早有准备—— 先是捏捏后颈,叫人下意识抬起头来。
随后他亲吻了李白。
酒气,灼热,叹息。
邻桌也在看了,碰杯声戛然而止,众目睽睽之下,杨剪没有停。
他先是侧目看着方昭质,目光又很快落回怀中眼下——李白也在看着他,两只眼睛眼皮肿了,里面的光却很亮,从不可置信变得痴迷,离得那么近,越看越看不清楚,使得他只能专心致志,从眼神到亲吻,从脸到人中,到那张总说蠢话的嘴。
李白好像渐渐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亲完李白就笑了,心满意足地,用鼻梁磨蹭杨剪的喉结,用额头磨蹭尚且湿润的唇角……他自己也被亲出了血色,他望向方昭质的目光和杨剪如出一辙,“谢谢你啊,方医生。
” 方昭质早已脸色煞白。
“不客气。
”他哑声回道。
这话在李白心头一碾,但此刻,那种隐秘又强烈的快感占了上风,极上风,在自己的一点点幸福面前,谁还会在意别人的!杨剪竟然还搂着他的腰,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感觉……原来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啊。
只有对他还算得上有例外了。
他也不是唯一奇怪的那个人,做出这种惹人咂舌的奇怪事,杨剪比他还少了顾虑。
是不是因为杨剪非但不介意别人的眼神,也不介意谁的眼泪?舒服,清清楚楚,这是杨剪需要的,而其余的那些都是可以拿在手中,也可以随手丢掉的东西。
这样的杨剪太自私,太残忍,也太令他喜欢了。
要想避免伤害就不要爱上这样的人!李白真想奉劝一句。
他不怕任何伤害,其他人做得到吗?就只有他。
他病了,但杨剪病得更重,只有他的病能接住杨剪的病,所以,当然,也只有他可以爱杨剪到底! 杨剪说他言而无信。
杨剪要那样认认真真地爱上他,似乎有点难度,以前就不一定有过,更何况现在,他们早已精疲力竭,千疮百孔,的确是回不去了。
但爱上别人对于杨剪来说还要更难。
那他就再也不要放手了。
这种感觉就跟被人工呼吸往肺里充回了气儿一样,管它如何,至少是差点死掉之后,又可以再活。
双臂缠上杨剪的脖颈,李白踮起脚来,凑近那人的耳朵,“哥,哥哥,”有些委屈地说,“我硬了。
” 贴上那人的心跳,他又悄悄笑了:“你带我去开个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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