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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司府宅(2/3)

整齐的小白牙。

顺着山麓一直往上走,两侧依地势而建的是大大小小的精巧竹楼,以粗壮的大竹子支撑,悬空铺楼板。

屋顶用茅草排覆盖,竹墙的缝隙很大,既通风又透光,楼顶两面的坡度比较大。

整座竹楼分为两层,楼上住人,楼下饲养畜生、堆放杂物,也是舂米、织布的地方。

在东川府也有土木建造的小楼,像这种干栏式的方形竹楼倒是少有,看似简单却极其精巧。

石阶堆砌而起的路曲曲折折,再往上的深处便是村寨里的佛寺。

&ldquo玉娇姑姑,我要去庙里喽!&rdquo 玉娇摸了摸帕文的脑袋,从背篓里挑出几串黄澄澄的芭蕉,&ldquo刚从山上摘的,拿回寺里跟小和尚们一起吃。

&rdquo 帕文咧开嘴,&ldquo都说玉娇姑姑不仅人美,心地更好!&rdquo 告别了帕文,玉娇领着朱明月来到半山腰的家中。

隔着一大片桫椤树林,竹楼修建得尤为宽敞精致,从二楼向远眺望,整片村落笼罩在蓝天白云之下,佛塔寺庙与摆夷竹楼、翠竹古木交相掩映,一派神圣的宁静景象。

&ldquo是不是跟想象中的不一样?&rdquo 玉娇拿着一杯竹筒,递给她,内盛清凉而甘甜的河水。

朱明月接过来抿了一口,&ldquo我以为披荆斩棘、刀山火海。

却想不到河溪清澈、阳光艳丽,一片祥和。

&rdquo 让西南当地的百姓都当之为豺狼虎豹之地、烟瘴蛇蝎之乡,却不知不过是民风淳朴、尚未开化的村寨部落。

在内城少见的是街巷大宅、店铺和酒肆,也没有衙门和监牢。

多的是连片而建的村寨,大寨子有二三百户人家,小村落有一二十家,依山傍水,聚族而居,相对保守闭塞,也单纯朴实。

玉娇面上一抹笑容,&ldquo&lsquo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rsquo。

美则美矣,沈小姐可不要被眼前的&lsquo良田美池桑竹之属&rsquo给骗了哦。

&rdquo 摆夷族的女子大多美丽,尤其是面前花信之年的女子,一颦一笑都带着一股妩媚的味道,很耐看。

朱明月淡淡而笑道:&ldquo哪里敢小瞧。

听说黔宁王府培植了多年的势力,在这看似简朴的村寨中却是水泼不进,均未成大气候,可见元江那氏之厉害是实至名归。

&rdquo 玉娇道:&ldquo沈小姐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呢。

就在小姐来之前,军师已经给各寨子里的老底子发了消息,大家都知道有一个身份秘密的人要进来,只是想不到年纪这样轻。

&rdquo 也没想到,小模样居然是这般绝色出众。

&ldquo沈小姐是官家人吧?&rdquo玉娇轻声问她。

少女点漆似的眸子,在阳光里映得一片清浅,画样精致的眉眼,肌肤更是白皙剔透、晶莹如雪。

这么明显的江南汉女特征,如何妆扮怕是都能看出跟夷族的姑娘们不同,玉娇不禁有些苦恼,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替她遮掩才是。

这时,就听少女道:&ldquo之前听帕文说,元江府的三城门是这几日才被封的,而我来的消息如此突然,没进城之前还一直头疼如何进来,你怎么会恰好在东面的小城门等着我的呢?&rdquo &ldquo不仅是我,还有其他的人。

&rdquo玉娇看着她,柔声道。

玉娇的意思是,是黔宁王府多年前在元江府城内发展的一个内线,也是地道的摆夷族人。

当初萧颜在得知了沈家明珠要混进元江那氏的打算,就提前派人把关于她的部分消息,秘密传给内部几个牢靠的眼线。

随后这些散落在元江的沐家眼线,便在通往元江内城的几条必经之路上守着,以各自的方式等待接应她。

玉娇只是其中之一。

朱明月听懂了,对这种毫无保留的照应,在感激之余却觉得甚是诧异。

她此行是在为黔宁王府铲除障碍没错,可她的出发点与此根本无关,对方在对她的立场不甚明朗的情况下,将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硕果仅存的眼线全部提供给了她,不得不说,实在是一种近乎冒险的信任。

正当此时,楼下传来了一抹孩童的稚音: &ldquo阿妈,阿妈!&rdquo 随着&ldquo噔噔噔&rdquo的上楼声,一个身着短衫花裙扎着花苞头的小娃娃跑了上来,跌跌撞撞的步子,直直跑到玉娇面前,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

&ldquo阿妈&hellip&hellip&rdquo 柔软的嗓音,仿佛含着糖块一般,甜滋滋。

小女孩儿扬起娇憨的小脸,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分外讨喜。

&ldquo是你女儿?&rdquo 朱明月有些好奇地问。

玉娇搂着小娃娃,笑着道:&ldquo是我的小女儿,今年已经五岁了。

&rdquo &ldquo取名字了吗?&rdquo 玉娇笑着摇头:&ldquo还没呢。

&rdquo 朱明月伸出手,摸了摸小娃娃嘟嘟的脸儿,不禁心生怜爱。

玉娇搂了搂小娃娃,忽然想起了什么,道:&ldquo差点忘了去给沈小姐弄一套衣裳,来了寨子,穿这样一身外族的服饰可不行。

暂时就委屈沈小姐待在楼上,我没回来之前,可不能乱跑哦!&rdquo 朱明月点头:&ldquo好。

&rdquo 玉娇拉着小娃娃的手,慢慢往楼下走。

朱明月到晒台前目送着母女二人的背影,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有说有笑地顺着楼前的小路,往寨子西面而去。

从她们俩身边经过的三三两两的村民,都背着竹篓,衣着朴素不起眼。

走到竹楼下面时,其中一两个状似不经意地抬头朝着楼上看来。

二楼的少女将一串风铃挂在檐下,微风拂过,风铃发出零零碎碎的轻响。

等玉娇领着小娃娃回来时,带回来了很多奇异甜蜜的水果。

玉娇手里还捧着一件金线滚边的金葵色高腰筒裙,外套浅色对襟窄袖衫,做工相当讲究;另有莲纹的银腰带、银发簪、银项圈&hellip&hellip无一不显出别样的简约和雅致。

朱明月不禁赞叹了一声。

玉娇笑吟吟地说道:&ldquo咱们摆夷人不像你们汉人重男轻女,对女子的规矩也多。

咱们是喜欢女儿的,在族里女孩子的地位总要比男子高些,一应衣饰用物也必是精而细之。

将来男孩子心仪哪个女孩儿,想要嫁给她,还要亲手打造银饰讨她欢心。

&rdquo &ldquo男嫁女?&rdquo 玉娇&ldquo嗯&rdquo了一声,笑着道:&ldquo所以村里的人都说我们家是好福气,一连生的都是女儿!&rdquo 中原汉室生女孩是弄瓦之喜,生下男孩儿才是弄璋之喜,在摆夷族的传统却刚好反了过来&mdash&mdash平民无姓,女子便以&ldquo玉&rdquo代姓,男子则是&ldquo岩&rdquo,矜贵之别,明显是重女轻男。

男子将来还要嫁到女子家中,为其家里从事生产。

朱明月看过《云南志》,上面对于西南边陲诸夷族民众的不同习俗介绍,大多是让人闻所未闻。

朱明月摩挲着纯银打造的小碗,轻声道:&ldquo在那氏的土司府里,也遵循这样的习俗吗?&rdquo 玉娇笑着摆手道:&ldquo土司府可不同。

那氏土司是朝廷钦封的世袭土官,沿用汉人传统,父位子承、兄终弟继,土司老爷是一府之长,在土府里便是以男子当家。

&rdquo &ldquo既是如此,那为何这次的封城,是土司夫人的命令呢?&rdquo 她还听帕文说,土司老爷那荣被土司夫人刀曼罗给关了起来。

玉娇捂唇笑了笑,&ldquo谁让咱们这位土司老爷色迷心窍,非要瞒着刀曼罗夫人从外面的府城找漂亮女孩子回来寻欢作乐。

刀曼罗夫人是孟琏刀氏嫡出的二小姐,娘家势力极硬,就连元江那氏都要给些面子,而那荣老爷又是个极度畏妻的。

出了这种理亏的事,便是堂堂的土司也要让三分。

&rdquo 朱明月有几分恍然地点头,又道:&ldquo除了那些女孩子,三个月之内,元江府还有没有其他的事?&rdquo 玉娇迷惘地看她:&ldquo&hellip&hellip沈小姐想问什么?&rdquo 她想问的太多了:那二十几名商贾的被抓;元江武士公然屠戮朝廷士兵,又与卫所军队在哀牢山下拼死血战;黔宁王府的御前请旨剿袭;沐晟率领沐家军亲临东川;萧颜多方游说撺掇土府家族&hellip&hellip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发生了很多事。

流言早已在云南十三府传得沸沸扬扬,足以让整个西南为之震动,可是元江府却太平静了,平静得就像是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ldquo最近,是不是经常有其他府城的土官和流官前来拜访?&rdquo 朱明月挑选其一,问道。

玉娇点头道:&ldquo其实以前各土府的老爷们也会来此。

像丽江府、普洱府、武定几处的土司,还有大理、顺宁的知县也会经常派人来&hellip&hellip但是自从商贾被抓,土司老爷便开始闭门谢客,就连九老爷都没出面。

无论谁来,一律拒之门外。

&rdquo 朱明月对这个答案有些意料之外,又问:&ldquo那元江府城内近期可有调兵的动作?&rdquo 玉娇想了一下,摇头道:&ldquo土司老爷的曼腊寨子和九老爷的曼景兰寨子隔着一条曼听河,假使有调兵的行动,两处府上的家奴、远近几处寨子里的武士早就在河两岸厉兵秣马了,还有内城的守军也应该开拔到外城,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我一直在留意,除了挂人头、封城门之外,并无其他。

&rdquo 这就更让人费解了。

一不缓解冲突,利用土府家族的从中调解,化干戈为玉帛;二不准备反攻,反而是眼睁睁看着对方调兵、备战。

而同样是等,沐晟不着急,是因为黔宁王府谋划几年,并不急于一时,是按部就班、胸有成竹;元江府也不急,不但不急,更给朝廷二十六卫羽林军的抵达提供了充裕的时间。

这分明是一种等死的状态,却像是自投罗网,又有恃无恐。

朱明月陷入沉吟,良久,开口道:&ldquo你可知道那些商贾被关押在哪里?&rdquo &ldquo九老爷的曼景兰寨子。

听说,都被关在南览河以南,西岸的水牢里。

&rdquo 朱明月道:&ldquo你说的这个&lsquo九老爷&rsquo,可是那九幽&hellip&hellip&rdquo 话音刚出口,最后的几个字就被玉娇捂在了嘴里。

玉娇的脸上是惊慌的表情,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没什么动静,才嘘声道:&ldquo不能直呼其名的。

寨子里的村民都只敢称呼其为&lsquo九老爷&rsquo或是&lsquo九爷&rsquo,若是哪个人随便说出九老爷的名讳,便是不尊,要被丢进曼听河里喂食人鱼的!&rdquo 那是一个光想一想,就让人心生畏惧的男子。

尚不到而立之年的岁数,排行第九,辈分极高,连土司那荣都需称呼其一声&ldquo九叔&rdquo。

一手掌握元江府的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掌握着西南大片土地上生命的生杀予夺。

朱明月没想到当地的摆夷族人也惧怕他到如此地步,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候,楼下响起对话声和脚步声。

玉娇一惊,赶紧到晒台去看,却是丈夫和两个姐夫垦田归来。

&hellip&hellip 东川府。

就在朱明月进入元江内城的前一日,东川府迎到了姗姗来迟的朝廷二十六卫羽林军。

此时此刻距离先遣传令官送来朝廷准许发兵的口谕,足足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沿途接到通知的卫所和驿站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终于在两月之后六月初一的这日,接到了御前钦差即将抵达的消息。

初二日,东川府的城门口张灯结彩。

衙署的官吏身着官袍、守城的士兵身披甲胄,排成整整齐齐的两道队列,中间是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百姓,簇拥成一团翘首等候。

这几乎是比迎接沐晟更隆重、更热闹的场面,由孙兆康亲自领着东川全体军民,专程迎接从应天府远道而来的皇家亲军卫队。

第一拨传信官,在巳时一刻将消息送到府城。

紧接着是第二拨。

等到未时三刻,第三拨传信官骑着快马而至,不久之后,城楼下的军民远远地就瞧见官道尽头有一队人马而至。

飞羽缨枪,红巾宝铠,浩浩荡荡的队伍仿佛笼罩在一片明灿灿的光彩中。

等离得近了,还能听到马脖子上銮铃发出动听的响声。

在马蹄踏地激荡起的飞扬沙尘中,每个将士身上都披着抹金甲、青织金云纻丝战袍,胯下烈马也是清一色的锁子头盔、火漆钉护腿,被阳光这么一照,连地上的尘土都是亮的,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放眼望去,简直是腾云驾雾的天兵天将一般。

率队行在最前面的,是一匹雪白的骏马,马背上的男子身着一袭惹眼的深紫色锦袍,风驰电掣,急速驰来。

东川府的外城城门下还搭设着简单的榄架,作为遮阳,也为烘托迎接的场面,上面特地绑着五色彩旗;架子下是敲锣打鼓的彩衣队,专等着御前禁卫军一到,就锣鼓喧天、热烈欢呼。

不料这样的一行飞骑队伍踏着滚滚黄土疾驰而来,尤其是前面的几匹马,因速度太快,连马上坐着的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

眼看就要冲到城门下,却丝毫没有勒马减速的意图,铿锵的马蹄声一瞬间扑面而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hellip&hellip 众人顿时就傻了眼,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下一刻,原本捧锣、打鼓的人&ldquo轰&rdquo地一下就开始四散。

那架子是全靠人扶着的,中间的百姓乱跑乱撞不要紧,一下子就撞到了扶架的衙差身上。

十几个人怎的也挡不住百来人,只听&ldquo砰&rdquo的一声巨响,榄架轰然倒塌;什么锣鼓、彩旗,悉数撒了一地,人仰马翻,一阵阵的哭爹喊娘声。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也是在乱飞的灰尘中,训练有素的亲兵卫队在十步之内已慢了下来。

紧接着,为首的那一人一马已来到跟前。

&ldquo这位便是孙知府吧,迎接的方式好特别!&rdquo 一袭缠枝宝相花纹织锦的锦袍,彩绣玉带,锦袍的面料还是织&ldquo宝相花&rdquo纹样的织金锦。

这纹饰一度是帝王后妃的专用图案,与蟒龙的图案一样,为民间所禁用;在袖口和襟口还烫染着大团紫箩花,更绣有寿字花纹,金线银丝,熠熠生辉。

仅是这一身衣裳就显出其人尊贵煊赫的身份。

而衣饰的主人,有一张堪比阳光更明媚艳丽的面容,眼梢略微上翘,带出些许媚气,不笑亦有三分笑意浮在眼底,却不仅是那眼,还有他的人,似乎都氤氲着醉人的桃花气息。

风华绝代,岂止女子。

孙兆康呆愣愣地张了张嘴,连下句话想说什么都忘了。

但见那人伸出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朝着城门下望了望,拧起秀气的眉,道:&ldquo怎么就孙知府你们几个,其他的人呢?&rdquo 李景隆问的是朱明月,孙兆康却很自然地想到是云南藩王沐晟,不由得结结巴巴地答道:&ldquo黔、黔宁王在莲湖别庄等候,还请国公爷移步&hellip&hellip&rdquo 别庄? 这么说珠儿跟那姓沐的待在一处,都在别庄等他。

俊俏的男子撇了撇嘴,又上了马,领着一众队伍往城里走。

平日鲜少有百姓的外城官道上,此时聚集着府城半数以上的军民,无一不踮着脚,瞪大眼睛瞧着这足有三千人的羽林卫。

宝铠红袄,鲜衣怒马,英姿飒飒,队列里的将官无不是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放眼一望,赫然皆是美男子。

尤其是骑着高头大马行在最前面的,一袭华贵肆意的紫袍耀眼,更耀眼的是他明媚至美的颜容。

多情最是桃花眼,一顾流转生辉似嗔若笑,端的是比桃花更艳美、比春光更迷离,仿佛只需他招一招手,就能召回草长莺飞的灿烂春天。

官道两旁的姑娘们红着脸不敢看,却在后面争相追随。

那些半老的婆子啧啧称奇,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怎么看怎么一个俊。

&ldquo国公爷一路颠沛劳顿,着实是辛苦了。

&rdquo 此时,孙兆康也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倜傥贵气的云雁官袍,在这男子的身边却成了单调的陪衬绿叶,毫无存在感。

男子勾唇一笑,道:&ldquo孙知府太客气了,下官身负钦命,岂敢说辛苦。

只不过&hellip&hellip此次带来的羽林卫可是皇上的宝贝疙瘩,孙知府要妥善安排才是。

&rdquo 孙兆康闻言,忙不迭地点头:&ldquo是、是、是,下官知道。

&rdquo 他自然是知道,比不得之前护送走货的沐家军,尚且能跟着货商和马队一起驻扎在城外,来东川的这些羽林骑兵,乃是一支专属于皇上的亲卫军,各个金贵得很,只能像供菩萨一样供起来。

而内城的府宅没那么大地方,于是把人都领到外城的这处别庄。

还有眼前的这位奉旨钦差,更是了不得&mdash&mdash永乐元年被钦封的&ldquo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rdquo,还是嗣位的曹国公,朝廷有大事,必以他为首主议。

年纪轻轻,却权倾朝野,他跺上一脚,半个朝堂都要抖三抖。

于是孙兆康在这种战战兢兢的被迫接待中,又颇是受宠若惊,与有荣焉。

毕竟在他府宅里住着一位堂堂的云南藩王,而即将入住孙氏别庄的,又是御前红得发紫的人物。

通向别庄的是一条幽长宁谧的林荫道,树叶在风中婆娑摇曳,不时有清浅的细芬飘入鼻息。

等一行人来到林荫尽头的开阔处,修葺百里的偌大别庄临湖而建,隔着半人高的镂空琐窗,还能隐约看到内里碧波荡漾的湖面、姹紫嫣红的花圃。

那卓然倨傲的男子,已经在别庄门前等候多时。

&ldquo许久不见,黔宁王别来无恙。

&rdquo 李景隆一抬腿就利落地下了马,向对方拱了拱手。

在他身后,三千羽林军勒缰下马,军容整齐地一致下马列队。

&ldquo能让本王在外城迎接的,除了皇上,曹国公还是第一个。

&rdquo 平淡的语气,让男子的面色看不出喜怒。

李景隆的笑容明媚不改,目光从沐晟身边几个正朝自己揖礼的武将一一扫过去,寻觅未果,又调回到沐晟身上,声调轻快地说道:&ldquo下官哪有那么大的颜面。

黔宁王迎接的是皇上的圣旨,而下官恰好是传旨的钦差,带着这些御前亲卫军来拜见黔宁王府的当家人。

黔宁王刚好说反了。

&rdquo 说罢,特地抬了抬手里的明黄手绢。

&ldquo曹国公可知传信官在三月末便到了,而今已然六月初。

&rdquo 李景隆&ldquo哦&rdquo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耸肩道:&ldquo都过去这么久了吗?一路上山山水水的,风光无限,可能是稍作停留,耽误了些时日吧。

&rdquo &ldquo曹国公比预期整整晚到了一个多月。

&rdquo 沐晟的脸色有些不善。

李景隆弯起唇角:&ldquo再晚也是圣旨,黔宁王也得等不是吗?&rdquo 若说举世无双,这两个男子便是当之无愧。

一个是少年将军,凛寒如雪;一个是少年权臣,灼灼其华。

浑然天成的风度和气度,是世间大多数男子都无法企及的,截然不同,却在伯仲之间。

然而两人一见面便不客气的态度,让孙兆康呆愣地瞪了瞪眼睛,却见沐晟一贯没什么表情的面上浮出一丝微冷的笑:&ldquo拖慢整体行军的速度,就等于是延误战机,若是军情紧急,这样的行为则要被军法处置。

曹国公担待得起,本王可担待不起。

&rdquo 李景隆挑着凤眸,笑容里含着戏谑道:&ldquo黔宁王莫不是忘了,皇上之所以让先遣役兵来传口谕,既是对黔宁王府的信任,也是因为深知兵贵神速。

黔宁王若有军事调动,依照口谕即可便宜行事,根本不用等待朝廷的亲卫军。

但黔宁王府在这两个月内都没有任何动静,不免让人怀疑,针对元江府的剿袭行动,是否真如呈递到御前的奏报上写的那样刻不容缓&hellip&hellip&rdquo 李景隆不紧不慢的一番话说完,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明亮,褪去了吊儿郎当的纨绔和不羁,连周身的气场都变了。

原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

而那分明挑衅的话茬,让旁边的几位将官骇吓了一跳,不由得互相对视了几眼。

沐晟冷而淡然地看他,道:&ldquo本王只知道曹国公是传旨而来,不晓得还是来当监军的&hellip&hellip如此倒是甚好,本王稍后会让人将之前针对元江发兵而产生的一切兵力部署和调动,呈报给国公爷审阅,届时还望给出意见,以便本王和诸位将领参考修正。

&rdquo 男子的下颚微抬起一个略高的弧度,目光中几分固有的倨傲,看在旁人的眼里却仿佛是别有一些意味。

毕竟这位曾经是建文旧部的败军之将,而在场的卫所将官都是靖难之役的功臣,这样的说法以及其他人默认的态度,无疑是对这位远道而来的手下败将一种无声的藐视。

况且李景隆并非监军,根本没有督查将帅的权力。

气氛有些凝滞。

孙兆康的脸色变了变,缩着脖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那明媚俊俏的男子眯起眼,优容的面色有一点点变冷的迹象,须臾,唇畔一抹凉飕飕的微笑:&ldquo承蒙黔宁王看得起,下官岂敢不竭尽所能?只是下官很好奇,等到将来战场上,究竟是黔宁王你的兵法厉害,还是你的口才更厉害?&rdquo 说完,抬起捧着黄绢圣旨的手,&ldquo黔宁王准备好接圣旨了吗?&rdquo 那威凛的男子一掀前裾,单膝跪在地上,肃整的神色透出恭敬。

在他身边的一众文官武将也跟着含胸垂首,伏地听旨&mdash&mdash &ldquo吾皇万岁。

&rdquo &ldquo吾皇万岁。

&rdquo 明黄绢帛上面的意思,与之前传令官送来的口谕大致相同。

当今皇上在荣登大宝之前,有长达三十多年的戎马生涯,能征善战,最懂得&ldquo兵贵神速&rdquo的道理,让口谕先行,钦差押后,就是担心千里之隔会延误战机。

或许再过个几年,这样的懂得和担心,会因为帝王心而发生根本的改变,但现在是永乐二年,战祸刚刚消弭,边陲动乱仍在,元江府的不断做大是黔宁王府多年来的一块心病,而今,对于初登大宝的皇上来说也成了一个隐忧。

六月的时令,菡萏为莲。

一望平阔的百里湖面上,铺天盖地的阔叶莲花已开得正好,红的嫣然如烟霞,白的冷艳似霜雪,黄的灿烂若蜀锦,晶莹的水珠在莲叶上滚动,泛出剔透的光泽。

有几艘兰饶画舫荡漾在莲花荡中,船桨一圈圈划开浸满阳光的金色涟漪,宛若揉碎的美丽梦境。

这便是当初孙姜氏跟朱明月提过的胜景。

现今景致依旧,曾说过要来赏景的人,已然身在千里之外失去了踪迹。

阿普居木顺着九曲回廊走过来,就看到沐晟独自一人负手伫立在湖畔,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没有温度的白光,平添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气息。

&ldquo王爷。

&rdquo 男子保持着背对的姿势,&ldquo查得怎么样?&rdquo 阿普居木低声道:&ldquo别庄外面的确有几双眼睛,从李国公到东川之前就跟着了。

末将按照王爷的吩咐,没让人动他们,只在暗中跟着,看看他们会接触什么人。

&rdquo &ldquo若查明他们仅是元江府派来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末将知道,一律就地格杀勿论。

&rdquo 阿普居木的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却是李景隆被孙兆康扶着,一步三晃地顺着九曲回廊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呵呵地笑道:&ldquo都说武将爱酒、文臣嗜茶,孙知府却偏偏惦记着这些花花草草。

让本钦差也瞧瞧,到底是什么稀奇品种,比宫里面的还好了?&rdquo 离老远就闻到一股醺醉的酒气。

阿普居木撇了撇嘴,真当自己是游山玩水来的,这才刚到东川居然就喝高了。

&ldquo呦,黔宁王也在啊!&rdquo 或许是真醉了,刚刚门口发生的一幕不快烟消云散。

李景隆一见到湖畔的人,一把拨开孙兆康扶着的手,握着酒盏晃晃悠悠地朝着他走过来,&ldquo黔宁王在这儿正好。

下官特地过来观赏孙知府养的花,刚好&hellip&hellip跟黔宁王一起品评品评。

&rdquo &ldquo本王对花无甚研究,不打扰曹国公的雅兴。

&rdquo 沐晟淡声说着,便要离开原地。

&ldquo别这么冷淡嘛,好歹也跟下官喝一杯!&rdquo 李景隆伸手一拉沐晟的袍袖。

沐晟的目光落在他攥着自己襟袖的手上,李景隆讪讪地松开手,却在对方迈出脚步的同时,开口道:&ldquo黔宁王可听过亳州牡丹?&rdquo 他这么问不过是碰碰运气,不料沐晟脚下果真一滞,倏然转过身来。

还真是让他猜对了,李景隆扬起醉醺醺的一张脸,朝着沐晟笑呵呵地道:&ldquo亳州牡丹啊。

黔宁王肯定听说过对吧,刚刚孙夫人还在说,没机会带沈家的小姐再到此地赏花,只瞧了牡丹却错过了莲花,真真是可惜、可惜&hellip&hellip&rdquo 李景隆的话有些颠三倒四,让一侧的孙兆康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沐晟却再没迈开脚步,好半晌,薄唇启阖道:&ldquo她的确曾来此赏过牡丹。

&rdquo 李景隆羊脂般的脸颊上,晕着一团淡淡的红晕,有种超乎于男女之别的妩媚,&ldquo那就是了。

如果珠儿来过,肯定会提起亳州牡丹,那花品可不一般,向来是宫中供奉,比起这些庸脂俗粉不知出众多少。

&rdquo说罢,伸出一指戳了戳孙兆康的脑门,&ldquo孙知府假若有幸瞧见,肯定宁愿把这一园子花圃给铲了,也要求得亳州一株!&rdquo &ldquo看来曹国公与沈家明珠,真的很熟络。

&rdquo 那厢,男子冷冷开口。

李景隆自顾自地举起酒盏,仰脖一饮而尽,&ldquo可不是嘛,在这天底下,没人比我更了解珠儿,也没有人比珠儿更了解我&hellip&hellip&rdquo 称谓变了,本人却毫无察觉。

嘴里一口一个姑娘家的闺名叫着,这样的不拘小节,在外人听来无疑是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孙兆康瞧着沐晟看不出表情的脸,忽然有乌云盖顶的不妙感觉,扶了扶李景隆的胳膊,赔笑道:&ldquo要不国公爷在这儿跟黔宁王说话,下、下官过去招呼众将士,先失陪一下。

&rdquo 李景隆迷蒙着醉眼,摆手道:&ldquo去吧去吧,好生招待他们啊!&rdquo 孙兆康点头哈腰战战兢兢地走了,阿普居木也被沐晟示意退下去,偌大的湖畔花圃,只剩下他和李景隆两个人。

&ldquo人都走光了,曹国公想说什么,说吧。

&rdquo 花叶在静谧的风中簌簌颤动,男子冷漠的视线仿佛是在看一个唱戏的跳梁之人。

李景隆很久没被人用这种目光看过,嘲弄地挑了挑眉,虚晃着脚步走到汉白玉雕栏前:&ldquo确实有件事想问,这么半天,为什么没看到珠儿?&rdquo 他指的是朱明月,也是沈明珠。

沐晟的眸色动了动,深邃的眼底没有半点温度,&ldquo如果曹国公能够在一个半月前准时抵达东川府,或许还有机会见到她的面。

&rdquo 李景隆一怔:&ldquo什么意思?&rdquo &ldquo她去了元江。

&rdquo 或者应该说,她现在人就快到元江了。

沈家明珠的离开已是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但是知情者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想过,她真能在黔宁王府的阻拦下越过重重关卡,并最终彻底在沿途驿站和卫所的视线中销声匿迹。

而前后整整一个半月,差不多够时间让她抵达目的地,与此同时,丽江府用以贡献给那氏土司、实则为沈家小姐作掩护的那些少女,绕路来东川府后再次启程的途中,被一伙蒙面武士全数屠杀,尸身被丢弃了一路,头颅却都不见了。

惨不忍睹的场面,骇人听闻,在几个府城传得沸沸扬扬。

那么当她也了解到这一情况后,是仍旧执意不改,还是会悬崖勒马&hellip&hellip沐晟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念头,让他希望她能选择后者,他希望她能回来。

&ldquo你说什么?元江,是你让她去了元江!&rdquo 最激动的莫过于李景隆,闻言上前一把抓住沐晟的衣襟。

湖畔的花圃与前面的敞台有些距离,隔着丛生的花木,琅台那边的宾客看不到回廊这边的情况。

沐晟抬起眼,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似醉得不轻、实则眼神清明的男子,&ldquo本王尊你一声&lsquo国公&rsquo的称呼,还请你自重。

&rdquo 最后的两个字含着无限警告。

李景隆的脸因怒不可遏更红了三分,拧紧眉头咬牙切齿地说道:&ldquo下官也尊称你一句&lsquo黔宁王&rsquo,劳烦黔宁王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什么叫&lsquo她去了元江&rsquo?&rdquo &ldquo四月十一寒食节,她用枫茄花、缇齐和千日醉,放倒了一同来庄上的所有人,还拐着一个纳西族的女锅头,动身去了元江府。

&rdquo 李景隆错愕地瞪大眼睛,&ldquo什么?&rdquo 树叶被风拂过发出沙沙声,男子的眼底却仿佛沉积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李景隆不禁松开了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ldquo怎么可能呢?元江那氏是个什么地方,她为什么去那种地方送死?&rdquo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当初沈明琪被抓她都没着急,忽然有一日,她便开始费尽了心思要求深入敌营,他驳回了,她又偷偷地去调动丽江的土官,最后的这次,更是不惜虚与委蛇,又是烈酒又是迷香&hellip&hellip 那时他让阿普居木向各府州县发出严查的军令,自以为放任她在外面胡闹一阵,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她带回来。

可惜到底是低估了她的能耐,而他之前所有的自负和笃定,也都成了笑话&hellip&hellip或许最初她背着自己擅自调动丽江的土官,就应该把她关起来,再不让她跨出府门半步。

&ldquo难道不是黔宁王默许她去的吗?&rdquo 李景隆见他久不出声,不由似笑非笑地嘲讽道:&ldquo毕竟只要珠儿进了元江府,就能够充当你在敌营中的眼线,黔宁王府想得到什么情报,她都能随时随地为你去探听。

这对于即将到来的剿袭行动,可是天大的好事。

&rdquo 就像当初姚广孝让她去建文宫中那样。

沐晟抬起头,&ldquo如果有可能把她留下,本王会不惜折断她的翅膀。

&rdquo 那一刻男子眼底流泻出的狠绝,让李景隆都不禁为之一愣。

转瞬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默声不语地眯起眼,眼底的神情变幻莫测。

&ldquo黔宁王真的不知道原因?&rdquo 半晌,李景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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