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额头上沁出汗来,“王爷容禀,小官真是冤枉得很。
” “王爷明察秋毫,此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泼脏水。
要知道朝廷命官向来严禁入商、营商,孙知府身为地方父母,岂敢以权谋私,罔顾朝廷法纪。
”那厢,李芳帮衬道。
汪大海道:“还是王爷在来东川之前,接到什么人的诬告?” “自东川府脱离云南管辖以来,军归云南,政归川蜀,就算有人要状告孙知府,也告不到本王跟前。
但是本王的确是收到了一些消息。
” 沐晟面色清淡,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东川府的前一任五品通判,几个月前被调迁回京,而今已经有了委任,听说是一个闲职。
” 对面的几个人齐齐抬头看他,须臾,坐在右侧的李芳道:“王爷说的可是于去年告老还乡的吴成海、吴公?” 沐晟点点头。
孙兆康有些奇怪地道:“吴公与下官同僚多年,亦是李芳、李通判的前任。
都说他年老体弱,卸任之后一直在乡里养病,如何去了京城?” 沐晟把玩着手里的杯盏,“冬至的大朝会前有一批地方官奉旨进京待诏,过完年吏部就下了具体的委任。
那吴成海自然就是病愈之后,谋到机会,重新出仕。
孙知府的消息似乎不太灵通。
” 孙兆康是地方四品流官,并没有进宫伴筵的资格,不由得讪讪地说道:“不知吴公被遣任到了何处?” “他进了科道。
” 话音刚落,孙兆康讶然地出声:“都察院?” “其实像孙知府这样的地方任上,山高皇帝远,很多事往往都传不到京城,但偏偏京城流出的消息有些许跟孙知府有关。
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倘若中间有什么误会,孙知府还是尽快说清楚才是,省得在这一两句议论上头吃亏。
” 沐晟的面色淡淡,语气仿佛谈论天气般平常。
孙兆康却连脸色都变了,急急地问道:“刚刚王爷提起下官私产的事,莫非就是应天府传出来的谣言诬告?” 酒尚未温好,煮茶的泉汤已沸。
等侍婢沏了新茶,沐晟就着热气抿了一口,不置可否地说道:“本王说了,就算有诬告,也不会告到本王跟前。
” 言下之意是,地方官吏一旦被谪罪,朝廷不会等罪名落实就会直接贬官拿人。
然而像置办私产这样的事在官员中间比比皆是,孙兆康在四品任上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直顺风顺水。
吴成海刚一调任到都察院,就出了这种传闻。
而作为东川府最高一级的知府,孙兆康出事,下面大大小小官吏都撇不清关系。
李芳的心里咯噔一下,道:“可王爷说吴公还是闲职,那他……” “虽是闲职,却从属给事中,往后或有作为也未可知。
何况能进都察院,可见吴成海其人颇得赏识。
” 在场几个人面面相觑,谁的脸上都没有了笑容。
汪大海沉不住气,刚想开口,却被李芳扯了一下,然后朝着孙兆康的方向努了努嘴。
一贯从容不迫的四品知府,此刻面沉似水;然只是一瞬,忽地又笑了:“说起来这吴公原是咱们东川的属官,而今被提拔进京,也是东川的荣耀。
同僚一场,咱们理当道一句‘恭喜’。
”说罢,扭头朝着李芳道,“是吧,李通判?” 李芳心领神会地说道:“孙知府说的没错。
吴公是下官的前任,给下官做了一个极好的榜样。
但他又是耿直之辈,秉性执拗,难免清傲了些,心热却面冷,很难不得罪人。
此番在京城出仕,也不晓得脾气改了没有。
” 孙兆康道:“李通判曾跟吴公多年,从前的吴公,的确不怎么喜与人结交。
” 闻弦歌而知雅意。
沐晟的视线从对面一唱一和的几个人头顶飘过,然后很随意地将手搭在朱明月身后的椅背上,“这么说,吴成海在任时,与三位相处并不融洽?” “王爷有所不知,在东川府里,那吴公的倔劲儿可是出了名的。
脸皮还薄。
就在他离任之前不久,就曾因为户籍归档的事跟几个书吏发生过争执。
书吏因他官职高,不敢还口,吴公却硬是要革那几个人的职。
事情闹到后来,也没分出个是非对错。
” 说话的是汪大海,一口气说下来,连气都没喘。
李芳睨了他一眼,像是责怪他多嘴,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孙知府深知吴公的脾气,见那架势,只当是劝说几句,给了颜面,都好下台。
事后那几个书吏都被吴公以不同的理由,罚了俸禄。
再后来吴公离了任上,也就不了了之了。
” 一段往事,三个人的描述。
一个心胸狭隘、善计较、犯口舌的狷介官吏,跃然纸上。
如果从未接触过吴成海本人,仅凭前后的这些话,就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
“科道”二字,属于言官范畴。
科,是六科给事中;道,则是都察院下设的十三道监察御史,负责十三省监察之职。
六科和都察院里的官职都很小,却行事自主,往往能够以小搏大。
吴成海从堂堂的正五品一下子降到了从七品,看似贬谪,实际上却等同于升迁。
倘若这位前任通判当真是“心胸狭隘”又常“犯口舌”,此番掌握实权,就非常耐人寻味了:要知道都察院管的就是监察百官、巡视郡县,且不受地方牵制,是专门往下砸人的。
官阶小,却连一、二品的大官都能弹劾,莫说是区区的地方官。
孙兆康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东川府的任期马上就要满了。
作为地方知府的流官生涯挨到了头,就等着朝廷新的任命通知。
选官、授衔的事,自然要经过中央、经由吏部;但是像科道那种地方,同时能够参与的,恰恰正是官员的谒选和拔擢。
“吴公的性子是冷了些,但吾等同僚多年,即便在任时有什么,也不涉私情,是公务,是职责所在。
想那吴公不会这么斤斤计较吧?” 孙兆康这般道。
他在阐明立场,替自己也替别人,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吴成海真的对东川旧同僚作出指摘,便是怀恨在心、公报私仇。
那厢,李芳道:“孙知府此言差矣。
孙知府宅心仁厚,顾念旧情,殊不知这世道凶险,人心难测。
历来官员都靠政绩说话,尤其像那等京畿之地,无人不想鱼跃龙门、争得赏识。
吴公本就要强,再加上新官上任,政绩压人;别说之前还有过误会,就算没有,也难保证人家心里是不是跟咱们一样,顾念着同僚之情。
” 李芳把话说到这儿,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于是汪大海端着酒盏起身,面朝着沐晟道:“要不是王爷途经东川,咱们被人算计了还蒙在鼓里。
但求王爷给咱们主持公道!” 铿锵的话音落地,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其余两人同时投来殷切的目光,那坐在明媚阳光下的年轻男子扬眉一笑,双手对顶在一起,将手肘搭在扶手上,淡淡地说道:“原来孙知府不是请本王来喝酒的。
” 站在原地的人尴尬地端着酒杯,也不知是该放下好,还是不放。
李芳狠狠扯了一下他的后襟,让他落座。
孙兆康讪讪地陪笑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自然是来喝酒的。
” “既然是来喝酒的,便应只品佳酿,不谈公事。
” 孙兆康心想,想喝酒什么时候都行,把这间酒楼双手奉上都行,“王爷莫怪,汪同知是个急性子,言辞间冲撞了王爷。
” 沐晟淡淡而笑,“冲撞谈不上,只不过汪同知拜错了庙。
本王管的是东川府的军政,是都指挥使司,而孙知府隶属文官,归的却是民政,有什么事都应该去找四川承宣布政使傅行之、傅阁老。
” 此趟出府名为体察民情,实际上是品酒踏青,安排的是相思坞的三楼,整层清空,虚位以待。
通往三楼的楼梯也是独立出来的,从正门进,却不用经过一楼,彰显着客人的独特和矜贵,不可谓不花心思。
只可惜事与愿违,不仅没有尽兴,还打了脸,让花了大价钱的孙兆康等人铩羽而归。
然而,吴成海的事已经在孙兆康的心里埋下了猜忌的种子,尤其吴成海在东川府供职多年,最了解的就是东川任上的这些事,上至文官知府,下至衙差小吏,会不会仍有把柄在他手上?吴成海又会不会制造一些把柄、用以成就自己的政绩?职权之内,公务之便,也该有冤报冤了。
同时孙兆康也是万万没想到,明明让他解甲归田,居然一下子把他排挤进了都察院。
于是在那之后的第三日,孙姜氏来找朱明月。
“还去?之前不是去过一次了吗?” 朱明月在屋苑内做刺绣,雪白的绷布上是莲叶田田的绣样。
孙姜氏拉住她走针的手,“明日刚好赶上相思酒起坛的日子,很多文人墨客都云集到东川府,专程来赴这场盛会,十分热闹。
沈小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也去瞧瞧新鲜。
” 朱明月道:“这不好吧?王爷只是暂时经停,平白流连在坊间,恐会惹人非议。
” “怎会呢,就算再忙也要偷个清闲不是。
何况参与民间盛会也算是与民同乐,王爷又是爱酒之人,上次没喝尽兴,我家老爷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呢。
” 孙兆康想再次向沐晟发出邀约,又怕被拒绝落了面子,再无商讨余地,于是就让孙姜氏来央求沈家小姐。
孙姜氏说到此,又趁热打铁道:“何况从曲靖出发的这一路上,小姐和王爷跋山涉水,风尘仆仆,怎能不好好休整一番。
” 朱明月面露难色,“但是小女一贯不插手王爷的事。
” “沈小姐这么说便是妄自菲薄。
”孙姜氏压着嗓音道,“妾身当小姐不是外人便说一句直的。
其实像朝廷军队护送走货这样的事,可谓是旷古烁今,王爷为了小姐却都做了。
小姐在王爷面前,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吗?” 空穴来风这种事,一旦经由默认就会变假为真。
朱明月望着孙姜氏笑靥如花的脸,犹豫着说道:“既然夫人都这样说了,那小女便试试。
” 孙姜氏握着她的手,“就知道沈小姐是菩萨心肠。
小姐只管去说,成与不成都由王爷。
” 说罢,从腕上撸下来一枚通体油亮的玉镯,塞到朱明月手里。
孙姜氏踏着满地婆娑的树影跨出屋苑门槛,正巧沐晟正从外面进来,那张涂脂抹粉的面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迎面见到沐晟,急忙敛身道了个万福。
而朱明月伫立在琉晶珠帘内,摇曳的碎光照耀在她的发间、肩上,待四目相对时,她抬起纤细的皓腕,摇了两下,腕上一枚鲜亮的镯子明晃晃的。
扑面而来的阳光明灿灿,连同玉镯油润的光晕一同投射在他的眼底。
沐晟挑了挑眉,道:“怎的,一个镯子就把你收买了?” “王爷在后面装神弄鬼,小女自然就在前面狐假虎威。
何况这可是良渚玉镯,白果青色,晶莹滋润。
王爷瞧,年头够久了,却没有丝毫的沁色,可见价值不菲。
” 沐晟走上台阶,执起她的手端详了一下,神情还很认真,“你是不是觉得无论如何明日本王都会去,所以不介意跟孙姜氏做个顺水人情?” 朱明月转着腕上的玉镯,“假使王爷拒绝了孙知府的邀请,就意味着对吴成海的事袖手旁观,那样不仅伤了孙知府的颜面,还会跟曲靖府的文官们交恶。
王爷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在相思坞酒楼中提起吴成海的,是沐晟;而后甩手不管的,也是沐晟。
这种抛砖引玉的行为,难道不是在等孙兆康这只鱼愿者上钩吗? 迎着刺眼的阳光,她微微眯着眼,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泪痣盈盈,明媚胜却星华。
沐晟望着她片刻,凑近了几分,耳畔低语道:“本王发现,你很擅长扮戏,每一次不用事先商量,都被你处理得妥妥当当。
” 那一刹的寒冰消融,都化作了他眸中、唇瓣上的淡淡笑纹。
朱明月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层薄薄的冰,就像是春日里封冻许久即将开化的湖面,看似一踏即碎,其实冻得十分坚硬,几可伤人。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朱明月仰起面颊,视线不离他那深邃的黑眸,“世人也都认为黔宁王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王爷真的是吗?” 《军形》中说,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她一直以为这话形容李景隆再贴切不过,露拙藏巧,假痴不癫。
如今看来能够决胜千里、克敌制胜的军中统帅,并非个个如她爹爹那般耿直憨厚,只懂拼命。
实则更多的却是像当年的燕王、像李景隆,还有面前这位年轻的黔宁王。
若论扮戏,怕是彼此彼此。
朱明月忽然生出一种庆幸,庆幸自己生性谨慎,面对坦途仍步步小心。
否则如身边这位,一旦先入为主,恐怕早已被拆穿了身份。
孙兆康的心思没有白费,早早预定了相思坞的位置,一掷千金的布置,然后成功地将贵客再次请进了门。
却并非是因为吴成海的事,都察院的权力再大,总硬不过六科,上下打点一下,谁都别想只手遮天。
所以孙兆康不担心吴成海公报私仇,而是怕黔宁王府落井下石。
当然,黔宁王能帮他美言一句,离任后的仕途则会更加顺风顺水。
尤其这次黔宁王府护送马队走货,其间情由是不会不报到御前的,东川府作为途径的第一站,自然也会出现在奏疏上。
两日后的天气也是极好的。
和风丽日,阳光轻暖,街巷边杨柳垂垂,叶落不沾地,又轻飘飘地落进了街道两边的莲池里。
一路上乘马车而来,经过的街巷都很热闹,等到了相思坞酒楼前,沿街来往的都是慕名而至的酒客,一楼人头攒动,二楼雅间早已坐满。
掌柜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桌椅,沿街摆在外面,等到美酒佳肴一上桌,整条街都是醉人的酒香。
三楼的布置比上一次还要雅致清净,两道孔雀雕饰的花梨木屏门挡着,落地几座六扇屏风,隔绝了喧闹和嘈杂。
从楼上凭栏眺望,能俯瞰到远近错落的屋苑、井然有序的街道,道旁小桥流水,花树烂漫。
在外间一扇雪织锦美人绣的屏风后面,还安排了个唱曲儿的姑娘,怀里抱着一把琵琶,唱的是北宋范仲淹的《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 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 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 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珠玉般的唱词,婉转悠长,入耳颇有几分烟雨江南的味道,让人的心都跟着醉了。
沐晟手里拿着与上次一样的杯盏,盏中却是刚刚起坛的陈年佳酿,淡淡的绯色,盈盈流光,鲜亮可人。
这便是相思坞的镇楼之宝。
据说由一对情人在殉情前所创,酿制方法神秘独特,埋在合欢树下。
每年起坛时,都会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前来凭吊品尝。
相思情,相思酒。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端的是很应景儿。
此刻的席间也是静静的,伺候的侍女执壶,款款斟酒,举手投足间,让人赏心悦目。
孙兆康手握酒盏,徐徐地说道:“之前听有幸进宫述职的承宣布政使傅阁老说,那时的席上佳酿,有一款与这相思酒甚是相像,不知王爷可有品尝?” 沐晟将远望的目光调回来,淡淡地说道:“傅阁老说的是西域的供奉,葡萄美酒。
”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王爷曾随老黔宁侯征战多年,半生戎马,比起吾等文官,必是更加懂得这其中三昧。
”李芳道。
汪大海起身,给众人斟了一遭酒,“依下官看,不仅是美酒醉人,美人更醉人,否则王爷也不会被羁绊住脚步,乐不思蜀。
” 说罢,别有笑意的目光从对面两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看来不仅是转道河南的行程,就连之前沐晟奉旨留京改良火器的事,在西南地界上也仍是秘密。
朱明月抬眸看了他一眼,正巧对方也朝她看来,搭在她身后椅背上的手同时抬起,轻拂过她的耳梢,然后很自然地落在她的肩头,“美酒佳酿的确是让人流连忘返,但好酒无杯,总让人多少有些遗憾。
本王听说前段时间孙知府正好收了一套周穆王时的夜光白玉杯,何不拿出来给大家一饱眼福?” 这样的姿势,朱明月被半搂进了他的怀里,很亲密。
孙姜氏笑盈盈地望着这一幕,款款道:“王爷真是消息灵通,我家老爷素来喜欢宝器收藏,尤其是那套夜光杯。
据传是周穆王时,西胡以鸳鸯白玉精雕细琢而成,杯壁薄而剔透,玉色透明鲜亮;以其盛酒,犹如月下对饮,照出盏中淡淡酒色。
我家老爷自得到之后,爱不释手,简直要当成传家宝呢。
” 孙姜氏说完,孙兆康咳嗽了一下,道:“没规矩,王爷什么没见过,区区一套玉杯就拿到王爷跟前卖弄。
” 那厢,孙姜氏悻悻地噤声。
朱明月浅笑道:“看来孙知府断是不肯轻易示人。
” “既说了是要传家的东西,自然奉若珍宝。
” 那厢,男子淡淡地接口。
孙兆康急忙扯出笑脸,道:“王爷言重了。
什么宝不宝的,既然王爷有这个兴致,那下官权当是献丑了。
” 因为一套夜光杯,品酒的地点一下子从相思坞酒楼转换到了知府官邸。
在回去的路上,李芳和汪大海都以有事为由告辞,于是品鉴的就剩余下四人。
那守门的衙差像是早知道出行的马车会提前回府,已在府门口准备好了踏凳,等马车就近停驻,连翘跑上去将挂帘掀开,扶着里面的朱明月下来。
当然,东川知府孙兆康珍藏有春秋时玉杯的事,并不算什么秘密。
这位附庸风雅的知府老爷,极嗜收藏,除了夜光杯之外府里还有很多奇珍异宝。
以往朝廷每派京官来地方巡查时,当地官吏都会献上真金白银,或赠以良宅美妾。
太祖爷时期贪贿之风甚重,惩治手段残酷,就演变到了后来投其所好,悉数成为官员们喜爱的金石玉器、古玩字画。
于是挂起这样一道遮羞的珠帘,贪赃枉法、私相授受也变成一桩雅事。
谓之“雅贿”。
绕过府门后的影壁进府,直接就回了内厅。
厅内少有伺候的随侍,就连苑中的洒扫仆从都打发了,体现出孙兆康的细心。
同时也说明,孙知府做这种事已是轻车熟路,府里的下人们也早见怪不怪了。
锦盒是由孙姜氏拿进来的,上面还蒙着一层深红锦缎。
孙兆康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当着沐晟的面将盒盖掀开,一道瑰丽的光晕扑入眼帘。
相思酒,夜光杯。
一个是绝世佳酿,一个是稀奇珍宝。
若是不懂酒的人,根本品不出那相思坞酒楼里的相思酒,其实正是御前供奉;如果不懂珍宝收藏,也断不会看出这精致的玉杯究竟有多重的身价。
当锦盒内夜光杯的宝光映照得众人的脸一片迷离灿灿,孙兆康低下头,掩饰住眼睛里的一抹意味深长:什么重若传家宝、不肯轻易示人,不过都是铺垫、是噱头,若这位黔宁王看得上眼,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便是他酬神用的岁钱。
当然,沐晟就是那尊神。
孙兆康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面上却挂着几分舍不得,“这玉杯原有五只,不断的王朝更替,流传到现在只剩下这么两个。
下官也是在不久前无意获得。
” 圆润的杯身,吞口很大,薄而剔透的玉璧,自杯脚往上盘旋着雕刻虺龙。
细致滑润的玉色使得那虺龙仿佛活了一般。
朱明月看了半晌,摇头道:“夜光杯诚然珍贵,可孙知府不愿意示人,推辞便好,不用拿个赝品来糊弄人啊。
” 话音刚落,引得孙兆康和孙姜氏双双抬起头。
“小姐何出此言?这东西是下官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一直悉心保管。
若不是王爷抬爱,哪里肯轻易拿出来。
” 孙兆康吹胡子瞪眼,有些被冒犯的恼火。
朱明月道:“那便是货郎愚弄了孙知府,因为这盏玉杯根本就不是春秋之物。
” 知府夫妇面面相觑,愈发感到荒谬之极。
却见朱明月将那玉杯拿在手里,“孙知府且看,这玉杯的杯脚上刻着的是双线虺龙纹,昂首睁眼,两角后翘,通身鳞纹,的确是秦汉之前君王御用青铜器和玉器的代表纹饰,可这杯身的浮雕却有些问题。
” 红袖添香的小小佳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熟识古董的行家,让孙兆康一时错愕,“什、什么问题?” “春秋战国时的龙纹雕刻特点是龙头似马头,上唇下卷,下唇上卷,似斧形或鱼尾形,口露厉牙,多用透雕结合细阴线刻的技法。
” 孙兆康面沉似水,不以为然地说道:“春秋时期确是如此没错,直至隋唐时也一直沿用,可凭此就断言这东西是赝品,下官不敢苟同。
隋唐时同样惯用的是镂空技法,龙头却相对较长,头上还有鹿角呢,丹凤眼,口大张。
以上种种在这个夜光杯的身上并无体现。
” 摆弄古玩多年,孙兆康自认眼力不差。
朱明月抿了抿唇,“正因如此,这东西不但不是隋唐的,反而还要往后。
” 青葱似的一根手指,摩挲过剔透的杯脚,停顿在杯身雕刻着的纹饰的嘴上,“元朝时的龙纹,上嘴唇明显拉长,向上翻翘。
当然五代时期也是如此。
然而从元朝至今,玉器的雕刻用得最多的就变成了高浮雕,这样雕刻出的纹饰比普通的雕刻技法都更为凸出,雕纹鲜活,栩栩如生……” 她说到此,孙兆康的额头忽然沁出汗来。
“而高浮雕,是不作镂空的。
” 随着那玉杯被重新放回锦盒中,孙兆康的脸色也跟着褪掉了一层。
是啊,高浮雕的手艺直到元朝才出现,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元以前更早的年代,更别说是春秋战国。
那厢,少女喟叹道:“玉是好玉,可惜虚报了年份。
孙知府若花了高价,真真是不值呢。
” 岂止是高价,他用了天价! 可这些话孙兆康没法说出口。
花了冤枉银子倒在其次,重要的是他这个堂堂的知府竟被愚弄了——向来自诩眼力刁钻的人,居然看走了眼!孙兆康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气得哆哆嗦嗦,像是随时都能昏厥过去。
孙姜氏急忙扶住他,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其余的两人在这时走出内堂,等跨出外院,沐晟看着她道:“让人印象深刻。
” 朱明月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事实证明那玉杯是赝品,就算王爷不要,恐怕也当不成传家宝了。
” 沐晟立在花下,唇瓣一抹淡淡的玩味:“但是孙知府一心想巴结黔宁王府,即便不是白玉杯,也会再送来其他的好东西。
届时你可以再帮他掌掌眼,也省得他拿假货来糊弄本王。
” 朱明月望着他,“王爷好像真的不知情。
” 轻薄的花瓣在他身后徐徐洒落,长身玉立,更显得卓然挺拔:“本王只是听说,除了这套夜光杯,孙知府府里还有两件战国时期的玉勾云纹灯和一块玉镂雕龙形佩。
” …… 东川府短暂的经停,就这样在闹出了一段真赝玉杯的轶事后,变得引人入胜。
而孙知府对待沐晟的态度愈加恭敬了,连带着驻扎在城外的沐家军和马帮也受到妥善的照顾,有城中官吏负责每日送饭送水、安排一切生活配备;偶有东川府的百姓出城犒军,馈赠些粮食土产,比出征打仗时还要受到爱戴。
孙姜氏则日日往返朱明月的寝房,恨不能把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来让她看一遍,顺便也让她选出几件称心如意的。
且正如沐晟之前所说,孙兆康挖空了心思淘弄来的这些宝贝中,当真有他提到的那两件。
于是在预料之中,朱明月忽然嗅到了一丝让她不安的气息。
时日又延迟了三个昼夜。
直到临近沐家军离开东川的前一天,当地的土官姗姗而来。
鲜艳的红毯铺地,黑裙花帕的侍女洒着鲜花开道。
紧跟着的是一辆八人抬的花梨木步辇,雕梁琐窗,装饰着颜色鲜艳的烟罗纱和琉晶帘,衬托出纯金打造的圆顶。
步辇的两旁跟着数十名彝家打扮的奴仆,后面则是手执户撒刀的土司府护卫,赫赫声势,气派非常。
“禄老爷来得可真是时候,下官正想着如何为王爷送行。
禄老爷要是隔日过来,或许还能看到沐家军离开的盛大场面。
” 禄弘铭,东川府的彝族土官,禄氏土司府的现任当家。
亦是太祖爷时期朝廷钦定的世袭首领,曾由元朝统治者亲封为武略将军,又以军功授昭勇大将军,加资散大夫、云南行省左丞,配三珠虎符,领有东川之地。
这样的身份在东川可谓是位高权重,孙兆康却似乎并不买账,朝着来人略一颔首,连礼都没行。
那从步辇上下来、一路踏着红毡毯走近的男子,约五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已有白发,却虎背熊腰,双目生威,步伐铿锵有力。
身上穿的是彝族正宗的黑色窄袖右斜襟上衣,多褶款裤脚长裤,头前部正中蓄小绺长发头帕,右方扎一钳形结,肩膀上还披着纯白羊皮披毡,腰间斜跨一把长约八寸的景颇尖刀。
“禄氏来迟,还望黔宁王见谅!” 双手一抱拳,嗓音里都带着彪悍的气劲。
来人说罢,不等对面的人做出反应,朝着身后的家奴一招手,即刻有人捧着木盘子上前,盘里是三个纯银酒碗。
“为了给王爷赔罪,禄氏老儿在这里先自罚三杯。
” 禄弘铭说罢,端起中间的一只碗,仰脖就喝,待饮尽后,将碗朝下一摔,而后双手并用,又一手拿着一个碗,一口气连干三碗。
这时沐晟走上前,淡淡扬眉道:“早就听闻禄氏土司府里的藏酒出名,禄公饮尽三碗,可有留给本王的?” 禄弘铭朗声大笑,三下响亮的击掌,身后有彝族黑袍的奴仆端上红缎木盘子,“素知云南府的黔宁王嗜好美酒,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 面前的银碗吞口颇大,寻常男子都要怯惧几分。
沐晟从容不迫地端起,一连也饮下三碗。
那禄弘铭见状,又陪了三碗。
算上之前的痛饮,酒量甚为惊人。
站在后面的孙兆康撇了撇嘴,暗道了一句“粗鄙”。
豪饮之后,禄弘铭抹了一把下巴,道:“孙知府刚刚说禄某人来得及时,此话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
姜芸穿成一本虐恋小说中双男主的亲妈,哥哥是黑化男主,弟弟是白衣天使,最后一死一疯。 姜芸:?????还好,他们现在只是缺爱的萌萌小包子。 至于抛妻弃子的渣男,想逼她转嫁小叔子的婆家? 姜芸:离婚!踹渣男!保儿保命远离女主! 文案二: 离婚后渣前夫大言不惭:姜芸离了我就不能活! 结果眼睁睁看着姜芸带着崽崽们种田致富,日子越过越幸福~~~ 更可气的是,优质男们络绎不绝地想给他儿子当爹,开大卡车/
云子宿什么都好,乖巧老实,任人宰割,花瓶一个。 就有一点:吃得太多。 家里人算计完了他父母的遗产,就把他打包嫁给了韩家那位阴气沉沉、克妻克亲、三年必死的韩大少。 别人见了韩大少恨不得绕着走,只有云子宿,他第一次见到韩大少眼睛就亮了。 这人身上有他最喜欢的诱人香气! 饿了三百多年的云子宿终于能吃饱了,为了长远的可持续发展,他决定帮对方活得久一点。 结果他帮着帮着却发现对方活过的时间好像比他还/
柏泠生病早逝,却穿进了一本豪门宠文中,成为豪门苏家的养女。 大哥是女主的忠情舔狗,二哥是女主的蓝颜知己,妹妹是女主的狗腿小跟班,小弟也每天追在女主身后喊着仙女姐姐。 而原主却画风突兀,作为炮灰反派,一路高开低走,下场凄惨。 看着面前的一滩浑水,柏泠转身就走 是学习系统发布的任务不够多, 还是奖励不够香? 请诸位继续自娱自乐,本演恕不奉陪~ --- 学习系统要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柏泠为了/
陆水身为陆家唯一男丁,今天接到了族里大佬的命令:前往慕家退婚。 听说慕家天之娇女一夜间修为尽失沦为废物,导致陆家大佬非常不满,欲要退婚,另寻婚选。 普普通通的陆水没有拒绝。 而当陆水来到慕家见到未婚妻的时候,懵逼了,原来这个上一世凶猛又不和的妻子也重生了。 /
开局一个破烂幼稚园,升级全靠毛绒绒! 一觉醒来就是三千年后,被判定为黑户的许秋被流放到一颗什么都没有的荒星 荒星上唯一的建筑,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幼稚园 里头的幼崽都是各大星球送过来的危险分子 她只需要在幼稚园服役一年,就能获得星际公民的身份 虽然荒星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要紧,她的系统商城跟着她一起穿来了 只要把幼崽养大,她就能够获得一批新的幼崽 许秋:不管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幼崽,只要是毛绒绒,/
人家穿越,我还是只能被穿越 人家泡妞,我还是只能被妞 在我的龙门客栈里,我接待了老槐树精、女鬼、神兽混血儿、冒牌茅山道士等人,发生了一连串让人忍俊不禁的故事 本书恶搞气氛浓重,修真、穿越、都市、爱情一个也不能少。所以名之以史上第一混搭 注:1,非吃老本作品。 2,本文系纪实文学,口述:龙羊羊,笔录:张小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