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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的泪水肆意的划过两边的脸庞,化成一声破碎的哽咽。
“阿爷,我不怕,我是怕你们怕啊……” 陈节和那罗浑并肩而立,眼神里涌现出无尽的悲痛,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样脆弱的花木兰实在太少见了,少见的让他们触目惊心。
袁放闭了闭眼,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那种逼迫良家妇女的恶霸,正是他强迫着用责任去约束贺穆兰正视自己身后还有多少的羁绊。
然而,他却丝毫不悔。
哪怕知道花木兰是女人,他想要跟随她的心思也从未动摇过,这便是花木兰的人格魅力。
一时的脆弱总是会渡过的,而她的人生价值,绝不该是在乡中织布种田! “花木兰被颍川王亲自送回了将军府”的消息没有多久就传遍了京中,在之前的那场变故中,许多臣子都站对了位置,除了拓跋焘的威望足以让这些人拜伏以外,贺穆兰午夜求助和崔浩迅速的控制局面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在这一点上,许多人家都欠贺穆兰一个人情,他们家中的子弟因为“平乱有功”,日后的出身是不必犯愁了。
所以当知道贺穆兰安然回到将军府之后,一群老狐狸们立刻推断出贺穆兰绝对没有失了圣宠,各家的拜帖和各式各样的邀请也立刻向着虎威将军府送了出去,惊得贺穆兰只能不停回帖解释自己肩膀还没有好,还需要养伤。
从转移出阳气开始,贺穆兰的脑海里就无时无刻不浮现出解甲归田的念头,就像是随着力量的流失,将她那些雄心、坚定也移走了一般,这种念头随着大魏的节节胜利、四海的靖平,变得更加的剧烈。
但袁放说的没有错,如今的她不是前世的花木兰,前世的花木兰军功是一点一点在军中拼杀出来的,是十二年来积攒的尸山肉海,是无数次出生入死的拼斗,更是她的部将们硬碰硬拼出来的功绩。
而她的功勋,是无数次率领部将“以弱胜强”、“擒贼先擒王”而得到的集体功绩,是以她个人武勇带动士气而创造出来的奇迹,她这个人,本身就代表了“虎贲军”最大的那个符号,是完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就算她要解甲归田,虎贲军也要被妥善安置。
盖吴也好、卢水胡人也好,虎威将军府的四十多个柔然奴隶也好,包括袁家那些犯妇和罪人,都是不能绕过的关隘。
甚至就连袁氏都曾忧心忡忡的问她,如果她回乡了,后院那位“夫人”到底该怎么办?会不会被恶妇找到给打死? 做出替父从军的决定是多么的简单,如今抽身事外却变得格外艰难。
“哎……” 夜凉如水,满怀心事地贺穆兰仰头看着苍茫的黑夜,忍不住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一片黑暗的未来了。
“花将军为什么叹气呢?” 一声温柔的女声出现在贺穆兰身后,带着一阵衣袂飘动而浮出的清香。
不必回头,贺穆兰也知道是谁。
在她的宅邸里,只有一位贵族出身的女人会在这样的时刻依旧不忘了将自己打理到最完美。
这是所有后宫的女人不得不学会的技能,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所以每个人都只能时刻披着属于她们的战袍,挥舞着她们的武器,呈现出她们最完美的一面。
“我在想,我实在是太穷了。
” 贺穆兰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回答着她的疑问。
“什么地方都要用钱,我原以为我很富有了,但等我做完想要做完的事,弄不好真要去做一个普通的农妇,甚至可能连越影和大红都养不活。
” 战马吃的是精料,否则就会掉膘,越影爱吃的是价格昂贵的黑豆,大红虽然没有那么奢侈,吃的也是麦子和豆料,这些比许多穷苦人家的口粮都要好。
“花将军是在提醒我没有付过房费吗?”贺夫人倚着栏杆坐下,捂着口轻笑:“像你们这样的将军,就算没有了财帛,上一次战场就都有了。
‘富贵’险中求啊……” 贺夫人一语双关的调笑着花木兰的名字。
“是啊,富贵险中求……”贺穆兰无奈地转过身来,看着这位风姿绰约的夫人,“但如果我不愿去求了呢?” 听懂了贺穆兰的话是什么意思,贺夫人的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角,狐疑地抬眼看向贺穆兰:“花将军前途大好,却已经生出了求去之意?” “夫人应该知道我的秘密。
”否则以贺夫人的高傲,是不可能答应到一位男人家里接受庇护的,她情愿自己生活。
“假的终归是假的,我原本会从军就是为了让家人安稳的生活,现在我却成了家中的困扰,总是要面对这一天的。
” “花将军总是这么洒脱。
” 贺夫人抚臂而叹。
“这让人羡慕啊……” “咦?” 贺穆兰一怔。
“陛下派人给我传话,要让我以女官的身份回宫里去做‘保母’,只要我愿意自残容貌,在脸上纹上胎记……”贺夫人的眼神里没有怨怼,只有无奈,“他对我们总是这么残忍,是因为我们没有你这样的本事吗?” 在这一点上,拓跋焘确实有着这个时代皇帝们的通病,贺穆兰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他啊,都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回去呢……”贺夫人好笑地捂住了自己的口,眼泪却夺眶而出。
“他怎么会以为在外面待了一阵子后,还会想回到那监牢里去?那样可怕的地方,每一天虽然活着,都觉得是死了……” “也许,您可以和他沟通一次,告诉他您的想法。
”贺穆兰诚挚地开口:“陛下很多时候,都是通情达理的。
” “我和你不同,花木兰。
你是英雄,是能为国家带来胜利和战利品的人,我们呢?我们在后宫里,除了花钱、生孩子、满足他的欲望,又能给他带来什么?我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又如何要求他给予我什么?在他看来,我保全了性命,又可以当上‘保母’,就已经很是优待了。
” 贺夫人摇了摇头。
“所以我才羡慕你啊,花木兰。
至少你的每一句话,都被人努力听进耳朵。
他会担心你在想什么,不高兴什么,伤心什么。
他会按照你做出的努力给你想要的东西,而不是永远赐下布匹、赐下首饰、赐下那些你根本不在意的东西。
” “您不愿意回去?” 贺穆兰突然觉得和这个女人有了某些共鸣。
“不,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 贺夫人连无声哭泣都美的惊人。
岁月没有给她添上任何阴影,反倒将她烘托的更加惊心动魄,有故事的女人最美,也难怪一干毛头小子被掩着面的贺夫人都能迷得神魂颠倒。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对女人心肠硬到不像话的拓跋焘,能狠心毁掉这么一张美貌的脸庞,只为了换取一位任劳任怨的高级管家。
“我明白回去才是最好的,毕竟我不可能永远在你的庇护下生活。
我在宫中生活的几乎有半辈子那么长了,离开别人的庇护,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买一斗米要多少布换?如何才能赚钱营生?我这样的容貌,会不会因此生祸?我会不会给家人带来危险?” 贺夫人很少有机会和贺穆兰这样坐下长谈,但长久压抑的情绪总是要找一个出口的,这让她忍不住尽情地倾泻出自己的心声。
“我又何尝不是,我在军中过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正常女儿家该做什么。
不怕你笑话,我这长相,穿女装都别扭。
就算恢复了女儿身,我大概也还是这样过。
”贺穆兰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肩膀,苦笑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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