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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近期中考试,章正霖手底下压着复习的套题,上头好长一串无意蹭上的铅笔乱线,他却看也没看到似的,只愣愣撑着面颊出神。
这期因为教学楼翻修的缘故,玉知的班级被临时调度到另一栋安营扎寨。
如今这一层楼只剩章正霖这一个初一班,旁边两个都换成初叁。
宣城中考分流很厉害,一半人上普高,另一半就淘汰去中专职校,毕业班迁居至此,成日苦读,连带着他们班也噤若寒蝉。
自从邢玉知搬走以后,章正霖再想看见她还得沾王怡婷的光。
他总觉得邢玉知是刻意冷落自己,她对他的温差怎么可以这么大?若说是教室距离远了,那为什么手机消息也隔叁差五才回?一次两次他还能在心里替她找借口,次数多了,他也哄不了自己了。
刚刚大课间做完课间操,他在斜坡上看见她,老远就举起手来打招呼,结果她看口型,大概只给他淡淡一声“嗨”,就和女同学们飘走了。
章正霖走到分叉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玉知夹在一堆丫头片子中间,身影都难分辨了。
她怎么就交到了那么多新朋友?她们班的女同学都被她灌了迷魂汤了? 另一头,玉知不动声色,实则一见他就连后背都僵了。
她和章正霖遥遥打了个招呼,一心想着“快走快走”,脚步匆匆间还得分神回应女同学们的闲谈。
上学期《爸爸去哪儿》热映,大家每周五晚上都守在电视机旁边,周一再见面,讨论的也都是相关话题。
女同学们因为综艺迅速拉近距离,到了节目结束以后,又逐渐分化形成比较稳定的小圈,玉知没心思掺和四叶草大战行星饭,两边都不是她的菜,于是分归到了无偶像主义派别。
玉知一跑神就被抓住,邹丹凑到她边上:“你怎么不和章正霖说话了?”邹丹是和她升到同班的小学同学之一,玉知和她好歹认识六年,知道她是口蜜腹剑的个性,又好八卦挑是非,虽然不愿意和她多说,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就是慢慢没话说了,你知道,男的嘛!毕业这么久了,我也有新朋友了呀!”说完就假装亲亲热热地挽起邹丹的胳膊,哄得邹丹喜笑颜开。
不过这样一来,她就理解了章正霖对她倾诉过的社交疲劳,人要想融入集体,势必要做出很多牺牲,要让渡时间、精力、边界,换来在集体中的容身之处。
人融入集体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那么出挑,好处和错处都不明显,日子就容易多了。
玉知成日被这帮女孩子们拉来拖去,一学期过后,已经把新学校里每一条路和角落都摸清了,要避开章正霖当然游刃有余,今天这种措手不及的碰面是很少见的情况。
她和同学们一起回到班级,上课铃响起,是英语课,大家都怵密斯刘,闹哄哄的教室立刻静下来,谁都不敢惹她生气。
玉知上学期被密斯刘抓到纸条、向爸爸告了状,时至今日,密斯刘对她还带着有色眼镜呢。
玉知又反刍了一遍尴尬的滋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他的那一丝愧疚又被浇灭了。
章正霖让她开心过,但他带给她的更多是尴尬和无所适从,他让她想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感觉到困扰就最好了。
晚上回家,邢文易难得准时下班,在厨房里忙碌。
她洗手洗脸,把校服换成家居服,坐在桌前玩手机,等着现成的饭端上桌来。
只是她没想到一打开手机就看见聊天消息提示,章正霖不知道给她发了什么东西,好长一段长消息,她只扫了一眼,整个人就要发烧了。
这个人!她像揣着炸弹似的揣着手机跑进自己房间里,躲在浴室里看他的消息。
007:邢玉知,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了?还是因为我喜欢你让你尴尬了?你这个学期都不理我,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你至少应该告诉我,别无缘无故这样,让我心里好难受。
007:我知道我之前冲动,给你添麻烦,但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对我都是很重要的。
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也是你重要的朋友,难道你还要和我绝交不可吗? 007:看到了就给我回消息/大哭 小玉:看到了 小玉:我有空再和你说 小玉:不许哭! 外头邢文易在叫吃饭,玉知急匆匆捧了一把冷水泼在脸上,让脸降温才擦干出去。
邢文易已经把饭菜都端上桌,看见她湿漉漉的刘海发鬓,只以为她是在里头磨蹭着洗脸照镜子。
“天气还冷,饭菜等不得,一下就放凉了。
快点来吃。
” 玉知哦了一声,看见他炖了汤,就去餐柜拿了个勺子打算舀汤泡饭用。
邢文易才从省里回来,打开电视机,卫视新闻不一会儿就播到关于大会的内容,玉知在吃饭没注意,邢文易拍了拍她的手:“看我。
” “啊?”玉知看向他,有点不解。
“电视,看爸爸在哪儿。
”邢文易无奈:“怎么魂不守舍的。
” 什么爸爸在哪儿,这放的也不是综艺啊。
玉知看向电视,猛地看见邢文易的脸给了个大特写,他在低头写笔记,看上去还挺认真的。
“你在记笔记?”玉知还想仔细看看,可惜也就一秒的镜头:“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 “什么叫像那么回事,我就是这么回事。
”邢文易哭笑不得,还得庆幸她没说出什么“人模狗样”之类的混账话。
“我觉得你是里面最年轻,长得最好的。
”玉知冲他挤挤眼:“我等下要到电脑上搜回放,再看一次,然后还要用你的打印机,给你彩印出来。
但是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你在开小差,你要是认真起来,眉头是皱着的,电视里好像有点放空了。
” 玉知说完,很夸张地皱了一下眉头,把底下眼睛都挤成叁角眼了。
“你开玩笑。
不过我当时也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会太长了,好多年纪大的人其实都在打瞌睡。
”邢文易也没忍住眯着眼睛笑了一下,露出有点儿狡黠的表情,“我还以为他们会剪掉,结果就这么放出来了。
” “还真是。
”玉知往嘴里塞一口饭:“那打瞌睡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下次注意。
”邢文易极少和她说工作方面的事,就着这个话题延伸一下:“平钢那个事要追责,牵扯出来一大堆利益纠纷,我们也要引以为戒。
” “我看了新闻,赔了好多钱。
开始就是一点点火,但没立刻扑灭,最后造成这么大损失,还死了人。
” “检修工人没有安全作业,外包公司也有问题,仪表机器也是有问题的。
”邢文易看着电视里的画面,说:“底下人吃厂商回扣是很正常的事情,估计都不会想到最后搭进去人命。
” 仪表、器材厂商逢年过节给底下的班组长送钱送礼打点是相当普遍的,普遍到大家都不把这当受贿,好像只是正常的人情走动,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从基层开始一点一点蛀,事情败露就开始上推下卸。
邢文易年前开始安排严巡严检,还真查出几个不灵敏的仪器,顺藤摸瓜,下头的人每年收厂商的好处,烟酒购物卡现金算下来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是人都难免动摇。
“那你管不管?”玉知小心翼翼地问他,她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很幼稚,但她以前也没想过邢文易居然还得干反贪工作,她也学了历史的,知道但凡对抗既得利益者,都是艰难的持久战。
“一点一点来吧。
” 邢文易既然去了省里,自然也到大伯那里走了一趟。
邢志刚退休一味醉心种花养鸟,邢文易知道他人不在其位,却不意味着耳目闭塞,于是下定决心来和他商量钢厂内部整风的事。
就像玉知在他面前一样,他在邢志刚面前也只是个透明的孩子,一切的锐意决心都好像变成蠢蠢欲动的冒进。
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大伯和他之间总是还有一层近似父子的温情,邢志刚是可靠的,还是慈爱的。
邢志刚不能生育,中年才找到的伴侣,前些年也因病去世了,和玉知的外公走在同年。
邢文易有点不放心他一个人,问要不要他经常来看看他,或者邢志刚搬回宣城,也好有个照应。
邢志刚一口回绝,让他别操心,都只是老年人的慢性病,几十年吃药都吃成定餐了。
他如今有个保姆照顾,老干中心、医院都很便利,再过一段时间也打算挪窝去南边的养老院了。
邢文易本来就因为他这个大伯饱受争议,这些年为了避嫌邢志刚都不和他多来往,还要勤走动,真是拖累了孩子。
最后邢志刚微微一笑:“你已经到了这个位置,我只要你只记得我一句话——输了才倒,不是倒了才输。
”意思就是让他放手去干,这是邢文易没想到的。
在任上的人只要做好漂漂亮亮的面子工程,待够了往上走,只要把污点藏好,哪里会有终身责任制呢?于是一代一代走马上任,很少敢蹚老牌钢厂的浑水。
大伯没有子女,硬命一条就是干,可他反而显得软弱了。
邢文易安抚了一下紧张兮兮的女儿,看他风轻云淡,玉知也就放下心来。
餐后她进房间写作业,邢文易洗着碗,心里却在想要不要给玉知配个司机或者保镖。
好像太张扬。
他一咬牙,还是拨通了司机周阳的电话。
这事要悄悄地办,他让周阳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要身强体壮、性格宽和,负责接玉知上下学。
周阳几天后给邢文易找来了一个人,他做事利索,直接把人领到邢文易面前来了。
邢文易一开始没意识到这就是周阳的人选,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朴素的中年妇女,身高一米七以上,身胚子很大,肤色是日晒过的黄褐,短短的青年头,一双眼睛看着他,一点也不畏缩,眼神像小时候生产队那头黄牛,也是这样温和坚定,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接受。
周阳生怕邢文易怀疑他的眼光,连忙说:“邢总,这是我堂嫂,她有C1还有B2驾照的,开货车都够用了。
” “两口子之前是拉货的,什么都干,家具建材,沙土,后来我哥那个事你知道的,就没跑长途了。
” 周阳堂哥那事他的确对邢文易提过,他堂哥是心梗死的,就是因为长期超负荷驾驶。
这两口子有个儿子,读小学的时候溺水死了,没等到要第二个孩子,丈夫也走了。
周阳讲起来也是唏嘘,他们兄妹几家感情好,接二连叁地打击哪有不帮衬的道理?堂嫂自丧夫后就有抑郁倾向,妹就做主给嫂子送了条金毛,本来是好心,没想到这狗吃得多开销大,逼得堂嫂又出来开车,也好在这样,她带着狗拉货又振作一点。
狗八岁得了肿瘤走了,家里没了牵挂顾念,本来更好找工作,可她年龄大了越来越熬不住长途,周阳这次咬牙求一个人情,让她来给邢文易的女儿开车,赚点松快钱。
邢文易心里也觉得这女人背时得可怜,虽说他不想身边用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人,但又忍不住体恤人家,一番权衡后说让她周末先来给自己开两天车试试。
陈芳霞连忙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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