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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山海不可平(2/3)

了嘴巴。

事已至此,她不至于还天真地以为可以跟两个亡命之徒讨价还价。

她小幅度地撑起上半身,往海面上看去。

夜雾已经下来了,笼在黑黢黢的海面上,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

海上的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她无法辨别自己大概是在海里的什么位置,也估计不出现在的大概时间。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尹青蕙绑她来的目的,是逼祁遇川来见她。

她懊悔极了,如果可以穿越时空,她多想回到不久前,狠狠打那个决定孤身去见尹青蕙的辛霓一耳光。

但什么都来不及了,她只能在巨大的煎熬中等待。

没过太久,一道雪亮的白色远光穿透了夜雾,朝他们所在的这艘双体船逼近。

尹青蕙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船头,扶着栏杆往前探看。

不久,一艘快艇破浪而来。

快艇绕着他们疾驰了两圈,缓缓停了下来。

这时,赵彦章一把揪住辛霓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粗暴地一攘,就将辛霓推到了船头的栏杆上。

她低低痛呼一声,弯腰朝下看去。

游艇上只有祁遇川一个人,他着一身烟灰色的户外装,上身套着一件橙色救生衣。

见辛霓毫发无损,他略松了一口气,朝她投去一道沉静有力的目光。

他转而看向船头的尹青蕙,朗声道:“都是按你意思办的。

我没有报警,也没有带人来。

你开出放人的价码来,一切都可以商量。

” 尹青蕙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借着灯光旁若无人地凝注着他。

她红着眼圈,样子痴痴的,像是有些醉了。

从辛霓的角度望去,她秀美绝伦的侧颜呈现出一种动人心魂的悲情感。

同样作为女人,辛霓读懂了那种神情,那种疯狂爱着一个人的神情。

她听过祁遇川的口述,祁遇川提起他们往事时,语气是轻描淡写的。

她看得出来他并非有意淡化,而是他真的从未在那段感情中有过刻骨铭心的体悟。

她因此也轻慢了那段感情,以为那只是一段近似于爱的同盟之谊。

如果她早知道尹青蕙那样爱他,她断不会不知轻重地去挑衅一个备受伤害的女人。

久久得不到回应,祁遇川五内如焚。

他望了望海面,远处的海雾被风驱赶着往他们这处飘荡而来,他紧张起来,高声说:“马上就要起大风了,我们的船都有危险,不如换个地方谈?” 尹青蕙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他们三人的纠葛源于海上,要终结也该是在海上。

“放了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名仑的股份,整个新思集团……或者别的什么,你只要开口。

” 尹青蕙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唤了一声“川哥哥”,然后她提高声音,带着哭腔说:“这些我都不想要了,如果你真想拿什么换她,就像当年那样,给我找一只桃花水母吧。

” 祁遇川怔了怔,他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记得。

他莫名有些伤感,短暂地闭上了双眼。

他上哪里再找一只桃花水母给她?纵然找得着,他们也回不去了。

云烟在他们面前穿梭,透过缥缈的烟气,尹青蕙仿佛看见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那天的上海也下着这样的雾,她跟着爸爸从棚户区搬进了顾家别墅。

别墅门打开时,几个比她略大一点的孩子跑出来帮忙,有住家用人的两个儿子,也有厨娘的女儿,还有一个人便是他。

她一眼就从他的白衬衫质地辨出他的真实身份,却不点破,默默旁观这位“少爷”的言行举止。

在确定要搬进来前,她对这位“少爷”有过一些遐想,那些遐想不尽相同,却都是带着光环的。

但切实见了他,她有些失望。

那是个真正一团孩子气的男孩,有着精致的脸和天真笑容,却没有一点豪门子弟的矜贵气。

用人家的儿子们见了她,顿时流露出知慕少艾的眼神,但他没有,他看她的目光和看厨娘家的胖姑娘没什么不同。

帮忙搬完东西,他和一个男孩在石桌上下起了围棋。

两个男孩一点形象也没有,在椅子上时蹲时跪,时而摇头晃脑,时而开怀大笑,口中聊的不是圣斗士便是一休。

而那时的她,想要谈的东西已经是简·奥斯汀和杜拉斯了。

渐渐的,她发现他总是赢,不禁起了好奇心,上前换下那个同他对弈的男孩。

她抱着必胜的心和他下了几局,方才发现自诩深沉机敏的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她纳罕极了,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男孩。

彼时,他盘着双腿坐在石凳上,手里把玩着几粒棋子,眼帘微垂,心无旁骛地纵观着棋局,黑白分明的双目里蕴藏着照见一切的定慧。

她方明白他并不顽钝,而她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聪明。

最后一次赢她时,他衔着些坏笑,头也不抬地说:“你比罗阿细强多了,以后我再找你玩。

” 他说完那个“以后”就把她彻底抛去了脑后,她却对他格外留意起来。

那种留意,最开始是躲闪的,不知不觉的就变得炽热。

她发现他很多优点,比如热心肠、不世俗、明朗通透……和阴郁敏感的她完全不同,他的心灵上没有任何无形的负荷。

她用了很多办法向他靠近:在放学的路上偶遇、向他请教作业题、加入他和其他人的聊天、每天为他的房间换一束手工插花。

做这些事情时,她从未想过从他那里得到回应。

她沉浸在一种迷乱的自我满足里,因为这些琐事,她感觉自己不再飘忽不定,她被他定在了一处。

有年夏天,他被家人送去了渔寮乡下。

因为他的离开,那个夏天变得漫长、燠热。

她每天都竖着耳朵注意大门那边的异动。

好几次她兴冲冲跑过去,却发现来的是外地访客,或是顾家的远亲。

他真的回来时,她反而因为午睡错过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了敲门声,她以为是厨娘家的阿娟来找她,穿着睡裙便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道明亮的笑容将她视野点亮,是他!她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为自己随意的睡裙和凌乱的头发羞惭懊悔。

她在他的笑声中分开指缝,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他,讶异男孩子怎么能长得那么快,一下子就高出她一个头了。

他捧起一只鱼缸,指着某处,为自己的突然造访做了个解释:“你不是说想亲眼看看桃花水母吗?这就是。

” 她这才想起,某日他跟他们聊海边的见闻,提到他老家渔寮的海里有“水中国宝”桃花水母,他曾亲眼见过。

那天,她问了他很多有关桃花水母的事情,比如那水母多大,是不是真的像一朵桃花。

他详细地一一作了答,末后见她一脸向往,便豪爽地承诺若是再见到桃花水母,一定抓一只回来给她看。

没想到他还记得,而且真的带了一只回来。

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可遏止地剧烈一动,然后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她抬头去看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些别的什么,但没有,什么情愫也没有,一如往昔地清浅明亮。

他比她晚熟,她注定要等。

那可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等待,她一直等、一直等,等他长大,等他成熟,等他可以用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看她。

十五岁那年,他们在镜海重逢。

他终于在漫长的时光里长成她期待的样子,她在海岸边望着他缓缓走近,用一种飞蛾扑火的姿态扑进他的怀里。

他被她的热情吓得退后一步,最后试探性地将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一阵剧烈的颠簸打断了尹青蕙的回忆。

风浪越来越大,船上的他们几乎无法站稳。

祁遇川的小艇更加无法承受,随着风浪剧烈起伏起来。

祁遇川在呼啸的风浪声中高声疾呼:“快返航!有什么事回陆地上再说!” 尹青蕙紧紧抓着栏杆,勉力站稳身体:“我不走,风暴来了,我们就一起死。

” 她话音刚落,一排大浪如连山、如喷雪般朝他们拍下,手脚被缚、无法借力的辛霓被强烈的冲击力猛地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甲板的护栏上。

“阿霓!”祁遇川惊呼一声,他慌了神,口不择言地对尹青蕙怒吼,“你疯了?你要疯自己疯,要死自己死!不要拉着无辜的人陪葬!” 他的话犹如点中了尹青蕙的死穴,她的脸“唰”地白了下去,身体呈现出麻木的僵硬。

片刻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从她内心深处翻腾起来,她扭头看向角落里的辛霓,红着双眼说:“我不会死,应该要死的人是她。

” 赵彦章在她眼色的指使下,将辛霓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恶狠狠扼住辛霓的脖子,将她死死压在船头的扶栏上。

辛霓被扼得满面通红,眼泪纵横。

她无比悲怆地望着行凶的赵彦章,他一点也不为所动,木然拿捏着那个让她痛不欲生,却又不会窒息而死的分寸。

辛霓绝望地闭上眼睛,她小时候听“太傅”讲过一个“魂善魄恶”的故事,那故事说人类的魂是善良的,魄是邪恶的,一旦灵魂散去,人就会受魄控制,成为无恶不作的行尸走肉。

目下的赵彦章和尹青蕙都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他们只是一对住在人类身体里的邪魄。

那一霎,祁遇川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伸手探进救生衣左襟,从里面拿出一只警用肩咪,按下启动按键。

尹青蕙努力克制住面部的表情,一字一句说:“你还是报了警?” “我原本给你留了余地,但你不给我们余地。

警方那边已经收到定位了,你们逃不掉。

如果你放了阿霓,我可以放弃追责,否则……” 尹青蕙无声地笑了起来,她转向辛霓,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亲手将她从赵彦章手里接过来。

她迫使辛霓转身面向大海,然后按着她的脖子一点点向下施压,逼她直视脚底的惊涛骇浪。

远光灯下,深黑的海面上卷起无数个碗口大的小漩涡,海面像一片正在转动的大型绞肉机。

辛霓心惊胆寒地望着那片深渊,如梦初醒般睁圆了双眼。

她一边扭动挣扎,一边哀声道:“尹青蕙,你醒醒!你这样真的回不了头了!”她心知女人一旦疯狂起来就会丧失底线,转而大喊赵彦章的名字。

她鼓足劲一声接一声大喊,像在为他喊魂,然而那声音刚发出来就被雷鸣般的涛声吞没。

这时,她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横抱了起来。

她全身发抖、心慌气促。

身还未死,却有了濒死前的窒息感。

尹青蕙安静的目光落在辛霓有些扭曲的脸上,她用一种近似梦呓的、自我催眠式的语气说:“阿霓啊,当了半世大小姐,姻缘若还美满,是要短命的。

” 顿了顿,她说,“海里面真的很黑很冷,你很快就要知道了。

” 她话音刚落,托举着辛霓的力量撤去,辛霓整个人直直地朝海面飞坠而去。

伴随着“轰”的一阵巨响,辛霓跌进了沸腾的海里。

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往海底拖去,海水无孔不入地往她身体里倒灌,她的眼球和耳膜传来一阵阵尖利的刺痛,从未有过的惧怕驱使她猛烈挣扎。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缚住,她不能划水,只能借助腰腹的摆动往上游。

八九秒后,她在浮力的托举下冒出海面,新鲜的空气钻入她的口鼻。

她贪婪地呼吸,刚睁开眼睛,一道海浪劈头盖脸地朝她拍下,她头脸一麻,半晕厥地再度沉入海中。

就在这时,一双手有力地截住了她不断下沉的身体,挟着她往海面游去。

浮出海面后,辛霓剧烈地咳了半天,方才把肺中的水咳出。

她睁开充血的眼睛,望着祁遇川的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哭起来。

祁遇川什么都没说,一手紧紧裹挟着她,一手奋力划水。

浪头越来越高,最高的那一波足有几层楼高,整个海面都像被翻卷了起来。

祁遇川回头望了眼辛霓:“闭气。

” 话音落下,他卯足力量带她钻入海中,以极快的速度从海浪底下游了过去。

他们潜游了数米,从海底钻出,恰恰又撞上了一波海浪。

祁遇川见躲闪无望,只得裹着她斜对着海浪45度角横穿过去。

一阵巨大的裂痛后,他们被浪头丢回了海面。

这时,他们离那艘快艇已经不远了。

祁遇川在巨大的起伏中猛吸了口气,奋力朝那处划去。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到快艇梯子的那一刹,一道涡流涌了过来。

暗涌很急,他们在海里旋转、翻卷,很快就被冲回那艘双体大船下。

辛霓头一次感觉到命运的恶意,用一种濒临崩溃的眼神抬头往船上看去。

几米高的船头上,尹青蕙正冷冷俯视着他们。

又一道巨浪袭来时,一道软梯从他们头上垂了下来,顶上传来尹青蕙凛冽的声音:“祁遇川,我只许你自己上来。

” 祁遇川二话不说,拥着辛霓往那边游去,他双腿一勾,将那软梯勾住,双腿将辛霓紧紧箍在梯子和自己中间,然后飞快地解她手腕上的绳索。

梯子随着船身的颠簸不断来回晃动,石头般的碎浪不断砸向他,状况恶劣至极,他却纹丝不乱,三两下便解开了辛霓手上的绳索。

绳子解开那一瞬,辛霓灵敏地抓住软梯两侧,借着浮力奋力往上攀去。

与此同时,祁遇川钻入水中,利索地去解她踝上的绳子。

尹青蕙洞悉了他们的心机,轻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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