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仑寒山上,狂风大作。
飞沙走叶,遮天蔽日,黑红色的灵流分散成交缠的网,漫过大地与天空,将整座山岭封锁在昏暗无光的牢笼中。
笼罩整个仑寒山的阵法亦激烈震颤——成千上万的令牌延伸出细长的血线,泛着刺目的红光,如蛛丝般覆盖了整个测试区域,又串联成结,散发一阵邪异的气场,正与阵法相抗。
透明帘幕再度在天地间浮现。
只是这次,它的气势不复当初那般恢弘玄奥,反而呈现出水纹状的漩涡,层层荡漾,隐隐有不稳之态。
这象征着星河宗财大气粗的大阵,如今在血色与暗纹的夹击中,竟是脆弱如蝉翼,表面不断凸起闪烁的光点,随后又迅速压回碾平,两股力激烈相争,此起彼伏…… 摘星阁内,一群人早已慌了手脚。
“快去请大长老,我们需要他主持局面!” 另一人无奈摇头:“大长老出门远游,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回来。
” “什么?”那人愕然。
十日前还在宗中,如今便出门远游了? 宗主重伤,大长老便是星河宗的最高战力代表。
在如此重要的招生考核之际,大长老不在宗内压阵,竟然…… 咬紧牙关,那人努力无视掉心头不妙的预感,又催促道:“孙长老呢,他的破剑式刚刚大成,怎得不快来,给这妖孽一点颜色瞧瞧?” “孙长老也不在!大长老远游时,带了数位长老一起,都是……” 回话之人话音焦躁,却又在关键处戛然而止。
刹得过急,他粗长的脖子瞬间憋得通红。
但在座多人仍在瞬间领悟。
未说出口的话,应该……是“都是大长老派系之人”。
自古以来,因派内弟子所修道法各有差异,长老数量众多,星河宗内的派系之争一直十分激烈。
只是现任宗主手段通天,在接过宗主之位这个重担之后,凭借超绝的个人能力,压下了个中龃龉,这才一直相安无事。
但被恶徒偷袭之后,宗主至今都在缥缈峰上闭关,三年以来毫无音信。
星河一时群龙无首,这种派系间的斗争便如死灰残烛,借着微风一点点燃起火星,如今竟愈演愈烈,渐有星火燎原之势。
“那……赵长老哪去了?” 沉默片刻,又有人焦急道:“明明派他去现场监看,现在怎会联系不上?” “谁知道,也许早让顾禾那恶徒给害——” 话未说完,便有弟子仓皇地从侧门闯入,手中高举一块翠色玉牌,指着上面一行空白处大喊:“孙长老划去了自己的名字,他叛宗逃跑了!” 四下登时哗然。
有人咬碎一口银牙,切齿愤盈道:“这个吃里扒外的败类,我说仑寒的大阵哪有那么容易破解,原来都是这王八羔子干的好事!” “此事事后再议不迟,关键是大阵现在如何,能不能……” 发问之人刚道出半句,思路飞转,便已想清了答案,尾音不由自主地衰弱下去,最后只沉痛地捻着胡须,将最后的“坚持”二字吞咽下肚。
他不问,却有人连连摇首,回应道:“难,难,难。
” “宗中目前情况如何,你们全都清楚。
此次招生也实在是捉襟见肘,才把这大阵修整之后,重新再用,谁知竟会发生这种事?” “早知这样,当年就不该废弃这守山阵。
” 这也是事实。
仑寒山的大阵,是多年以前,宗中擅长阵法之道的大能设下的,其设计之精巧,回路之玄妙,至今也没人能完全参透。
而想要维持这样的大阵,每年都要消耗数以万计的灵石。
在顾禾叛出宗门之后,星河宗威势大减,从各方收缴的灵石已是一年少过一年。
而一年半之前,正是大长老召集各位长老,在琅琊峰上召开会议,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通过了废弃大阵、开源节流的决议。
第一个抱怨的声音传出后,大殿之内,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有人低骂道:“马后炮!当年一个个抢着投赞成票,现在出了事,竟还有脸抱怨?” 其余人面色一赧,垂首不言。
但低下头后,心里却开骂—— 废话! 当年这个决议,可是能每年为宗中众人省下一万灵石的修炼资源啊! 除了许玉儿,缥缈峰那个死犟的小丫头片子,谁不想要一万灵石? 可无论众人心中怎么想,一时也无人胆敢将真心话道出口来,毕竟此时谈这些,便是在打大长老一派的脸。
不过在座众人也都清楚,仑寒的大阵,肯定是撑不住的。
这类阵法可以长时间持续发挥作用,却不能中止运转,因为一旦中止,其内诸多灵力回路便会产生变化,彼时想再启动,便是千难万难。
招生测试之所以拖延了数日,便是长老们在试图重启大阵。
但他们围着纷繁复杂的阵图钻研许久,也不过启动了最外围的装饰性阵法。
因此,此刻的仑寒大阵看上去光彩玄奥,气势恢宏,其实却只是个装饰华美的纸老虎,外强中干,一戳即破。
思索许久,有人长叹道:“事到如今,怕是只能派出几位长老,去阵中击杀那恶徒……” “……” 方才还喧哗鼓噪的大殿,刹那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长老们齐刷刷地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口,一个个缩在位子上装透明人,如同一群被人掐住咽喉的鹌鹑。
寒鸦凄厉的鸣声自殿外飘来,哀愁凄婉,似哭声阵阵,在大殿内缓缓飘荡。
恰有弟子抱着半人高的符纸,整张脸被摇晃的符纸挡住,慌慌张张殿外跑来,嚷嚷道:“这、这是之前库房里的阵法图,都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视野不清,“砰”地一声撞在石墙上。
淡黄色符纸被整摞掀飞,翩然如鹤羽,在大殿内飘落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纸页摊开,无数玄妙莫名的纹路延墨迹缓缓舒展,乍一看,便让人头晕目眩,不知所措。
“嘶——” 不知是谁,低低地抽了口冷气。
寒风飘过,冷意亦缠在所有人心头,似黏腻的毒蛇盘旋着滑上后背,吐出细长的红舌,一下又一下,轻轻舔舐。
“……一群窝囊废。
” 忽然,从大殿偏角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
许玉儿不知何时,已从玉椅上站起。
少女细眸微眯,朝大殿上环视一圈,茶色瞳孔中映出一众“鹌鹑”的倒影,殷红的嘴角微微抿起,轻轻地哼了一声。
“薛长老……不打算说些什么?” 侧方红木椅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微微摇首,浑浊的眸中闪过暗沉之色。
他粗糙的大手从蛇头扶手上轻轻拂过,用沧桑沙哑的嗓音道:“老夫拿那鬼修没什么办法。
” 提起“那名鬼修”,老者倒不似旁人那般眉目生畏,轻飘飘的口吻中掺几分不屑之意,听上去不像‘没有办法’,倒像是‘我才懒得管’。
许玉儿轻抿红唇,眸光微冷。
她盈盈转头,望向大殿另一处角落,脆生生道:“周长老呢?您可是阵道大家,现下星河有难,你难道也要冷眼旁观?” 被点名的中年人蓦然抬首,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小玉儿,你可真是抬举大伯了。
这仑寒的守山阵何等精妙,我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 他一边唏嘘长叹,一边尾指微勾,地面上纷扬散落的薄纸登时被无形之力收拢,叠成一沓,轻飘飘地飞过半个大殿,落在许玉儿面前。
“小玉儿,既然你对星河如此赤胆忠心,倒不如……你来看看这阵图?” 四下更加寂静,耳中飘来的只有轻盈的风,以及纸页翻卷的沙沙声。
许玉儿微微垂首,盯着地上的阵图看了很久。
她漂亮的浅褐色瞳孔中晃过哀色,委屈的水光一闪而过,又迅速被少女压下。
少女俯下身,抱起阵图,再开口时却强势又冷硬。
“看看就看看。
”她掷地有声道。
细雨般空灵的声音在殿内传开,嗓门很轻,语气却沉。
说话时,许玉儿抬起手,将耳畔散落的发丝别向耳后。
不经意间,露出腕上一串艳丽的红绳,暧昧纠缠,红豆轻轻摇晃。
…… 与之同时,仑寒山的白色石宫中,宁鸿步伐急促,在中央的甬道中快速奔行。
黑衣魅影,邪肆无边,衣角的暗金玄纹在阳光下看不真切,在这黯淡的环境中反而十分明显,随着衣袂翩飞,散发浅浅的淡色微光。
“催什么催,”他愤愤地嘀咕道,“不就一会儿工夫没走剧情么,你这赶着投胎呢。
” “少废话,电你信不信!”081冷冷道。
淡金色光点急速飞舞,几乎是拽着宁鸿向前跑。
“……嘁。
”宁鸿在心底重重地啐了一口。
方才,青年蹿入最右侧的甬道,本想深入几分,一探究竟,却被081百般阻挠。
“随便晃晃就够了啊,”它不依不饶,“随便看看,然后抓紧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宁鸿双手抱怀,眸光微暗。
他哪有什么该去的地方? 没有家,没有爱人,没有兄弟姐妹,如今他连生养自己的家乡都回不去了,只能在无数小世界中扮演连自己都厌弃的反派……他还该去哪儿? 下地狱吗? 此刻奔入中间的甬道,瞥见废置的壁灯,以及石壁上的血色污渍,宁鸿长眉微蹙,侧过头去。
他不喜欢这甬道内的气氛,极不喜欢。
简直……像地狱一样。
奔行在这样的通道里,周边尽是呜咽的幽风,恍惚中,几乎令人认为,他已是奔行在通往深渊的路上。
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举目尽是绵延的黑暗…… 没过多久,宁鸿找到了杭小时所在的石室。
只是一踏入室门,他瞳孔微缩,竟是愣在原地。
青火森森,光晕鬼魅。
狭窄的石室中央隐约是一方幽黑的地洞,边角沾着不知何物遗留的诡异污渍,一个修长的身影瘫倒在洞旁,白皙的手扒着洞的边缘,背对着宁鸿。
他似是遭遇了袭击,此刻正昏迷不醒,连宁鸿前来的声息也未能惊动,用来束发的淡金色发带从中崩断,瀑布般的乌发盖住整个肩头。
身侧则掉落一本玉简,表面流光溢彩,只是那光呈现诡谲的暗色,似鬼祟妖魅,幽影下静静浮动。
这是什么情况? 宁鸿心中一悸。
他的脚步下意识放轻,像是怕惊扰了潜在暗处的东西,狭长的眼眸警惕地眯起,右掌在袖中一翻,黑色气旋在掌心飞快旋转。
但直到他走到杭小时身边,在黑洞旁蹲下身—— 预想中的危险并未降临。
“奇怪。
”宁鸿喃喃自语。
他将杭小时绵软的身体托起,搂在怀中轻轻地推了推,小声唤道:“小时兄?小时?杭小时?” 怀中人依旧昏迷不醒,只在摇晃间,嘴唇微张,吐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呓语。
迟疑数秒,宁鸿探出手,用微凉的手背碰了碰杭小时的额头。
开水一样,滚烫。
眼角余光瞥见地面上掉落的玉简,回忆起剧情中的邪功,宁鸿的喉结滚动几下,心骤然悬了起来。
糟了。
这该不会是……练了属于反派的魔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吧? 迟疑片刻,他探出手,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捻起玉简,将其拽到面前。
入手一片粗糙。
宁鸿尚未来得及关注内容,倒是先被其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吸引了注意。
借助幽冥般的蓝色火焰,他蹙眉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又抬手在玉简表面抹了抹,望着自己指尖粘连的一片粉末,狐疑道:“这简……刚刻的?” 话音刚落,他怀中“昏迷”的杭小时突然抽动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剑眉紧蹙,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
宁鸿忙将玉简藏入怀中,抬手扶起杭小时的后背,运气抵住他的后心,试探道:“小时?” 杭小时哪里是痛苦。
分明是紧张到无以复加。
方才宁鸿来得极快,他飞快抬笔,胡乱写完结尾,字迹飘忽得宛如鱼龙狂舞,连自己都不太认识。
慌乱之中,又没空仔细布置,杭小时只得将玉简反手一扣,旋即一头栽在地上,假装昏厥,心脏却忍不住砰砰直跳。
宁鸿用冰玉般的手探他眉心,杭小时便忍不住想哆嗦。
微凉的灵流自天灵盖一路蔓下,仿佛密林中流淌的山涧,轻柔地拂过四肢骨骸,让他焦热的思绪与躁动的灵魂归于安宁。
舒服得简直像在三伏天里,一口气灌下整瓶冰可乐。
可没过片刻,宁鸿便移开了手,转而拾起掉落在地的“功法”。
假寐的杭小时眉头微扬,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耳朵高高竖起,听得宁鸿说“玉简刚刻”,顿时感觉要糟。
条件反射地,他指尖一阵抽搐,鼻端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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