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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节(2/3)

兄妹俩也决定小小庆祝一下他的康复。

祁跃离开留芳谷后,他酒窖中的极品佳酿早就被解萦偷梁换柱,转到了自家酒窖中贮藏,她原是要为君不封开一坛祁跃酿的“醉不归”,君不封却执意要喝解萦初学酿酒时为他酿的酒。

“自家人庆祝,不能再假以他人之手。

” 君不封这话一出,本来还在感动的解萦,立刻尴尬地不说话了。

君不封卧床的这几个月里,平心而论,虽然她对他的照顾还算妥当,但人无完人,总有自己力有不逮的地方,比如,吃食。

解萦一直对吃喝不太讲究,大哥此前在留芳谷照顾她,她就跟着蹭几天好吃的;大哥不在谷里,她或是与同门一起吃,如果时间赶不及,干脆自己操办食物,煮一碗稀烂的白粥,再配上从伙房拿来的小菜,这一日也就算对付过去。

给君不封养伤,吃喝显然不能这么随便。

拿手好戏白粥是配上了,其他食物却都犯了难,她也给他熬骨汤鸡汤,不是把锅煮裂就是盐又放多;青菜更是炒得一团稀烂,动辄糊底;至于面食糕点,更是想都不敢想,解萦极有可能当场引爆柴房,可怜君不封瘫痪在床,不管解萦做出了何等神奇的造物,他都得捏着鼻子吃下去。

君不封是从小饿惯的,等自己的能力大到终于再不用担心吃喝,他就对此尤其讲究,绝不肯亏待自己的胃。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后面解萦也知道自己做的食物约等于是给大哥强塞猪食,就很坦然地拿伙房诸位师傅们精心烹调的食物带回家,美其名曰,研究烹饪。

解萦的好学在整个留芳谷都出了名,就是每天拎着各式食材食物回家,也不会被人怀疑她别有用心。

得了留芳谷大厨的滋养,君不封的气色实打实地好了起来。

但属于兄妹俩的小小庆祝,他还是想亲自下厨,给他的好丫头吃点家常菜。

君不封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款待解萦一番,正要趁着四下无人去快活林打猎之际,他才准备打开房门,就机敏地退了回来,转而到书房,沿着窗户向屋外的几个死角虚虚一扫,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总舵主那边确实不信我已经死了。

” “有,有人盯梢?”解萦惊讶的舌头都捋不直,连忙回想这段时日的行径有无出格之处,君不封谨慎地观察了半天,拍了拍解萦僵硬的肩膀:“别慌,我这些个老朋友看来只是被临时被派来此地,不像是在这儿待了很久。

”他苦笑,“都说留芳谷不是外人可以轻易踏足的地界,现在屠魔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盯梢,可想谷里也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安全。

” 解萦怒气冲天,当即要出门去寻几位长老,君不封按住她,沉声道:“别慌,大哥有主意,你先按兵不动,就按平常那般行事,他们盯梢咱们,咱们也反盯梢回去,这事我最在行。

” 解萦半信半疑地听了君不封的安排,君不封也恢复了自己往日的营生,当真在窗边蹲守了一个白天,直到深夜才偃旗息鼓。

解萦同样忧心忡忡了一天,但这夜还算好眠,清晨醒来,大哥不在自己身边。

她这段时日一直在密室就住,君不封体内的毒成色混杂,毒发时症状不一,需要解萦根据症状及时处理,为了方便照料君不封,解萦在大哥入睡的稻草铺旁给自己搭了个简易的小床铺。

醒来看不到君不封的身影,解萦心慌意乱,衣服都来不及换好就要匆匆出门去寻,才打开密室门,她就迎头撞进君不封怀里。

君不封身上有股淡淡的露水气息,想是才从外面回来。

喻文澜要挟催生的梦魇去而复返,又把解萦激回了那日夜不安的动荡里,她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君不封很有耐心地轻声哄她,等她哭声渐弱,他点了点她的鼻尖,在她手里放了他新摘回来的石榴,这才不慌不忙地把抽噎的小姑娘领回密室,挨了她的数下小拳头伺候,他洋洋得意地说出自己出门的原委。

君不封虽然内功尽失,但他本就以外家功夫出众而闻名,只要不是碰上当世绝顶高手,与寻常江湖人还是能打个有来有回。

也多亏了这小屋的构造,这小屋如同一个严阵以待的堡垒,有足够辽阔的视野让他去观察四周,赶上盯梢的前同僚四下打盹的功夫,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小屋。

君不封随意挑拣了一些高人与弟子们的住所,伪造出了数个盗窃现场,眼看着长夜将明,他又大摇大摆地回到住处,抽了个空当便进了屋,还不忘给解萦摘了两个石榴。

解萦一面听他讲这一晚的经历,一面给他扒着石榴,兄妹俩吃了一阵水果,解萦冲他眨眨眼,还是没明白君不封此举的意图。

君不封倒是过往那副成竹在胸的神情:“莫慌,先让谷里乱一阵。

” 解萦眼睛一转,顿时明白君不封在打什么鬼主意,也埋头笑起来。

自他伤后,解萦还是第一次这样开怀大笑,君不封默默等解萦笑完,将她揽入怀中,叹气道:“这段时间,丫头受累了。

” 经历了清晨的失而复得,大哥还给她预告了一场想想就刺激的大戏,解萦红着脸在他怀里扭了扭:“不累。

只要大哥能康复,我做什么都值得。

” 接下来的几天,兄妹俩静观其变。

几位长老处理此事可谓雷厉风行。

君不封这一招“祸水东引”做得好,老同僚们被连夜赶出留芳谷,连带着喻文澜也收到了数封言辞颇为激烈的警告信,“劝”他把手脚放干净一点。

经此一役,解铃居士和解萦都被请去商讨设计新的机关大阵,避免这种不长眼的外人闯入。

会上,二长老似是有话要对解萦说,解萦也清楚大概是与屠魔会的突然盯梢有关,但她是一点屠魔会的腥都不想沾,大哥也为此前的打击对江湖很是厌烦。

会后二长老问解萦有没有兴趣听这事的原委,解萦断然拒绝。

比起这些,还是庆祝大哥的劫后余生更让人有奔头。

夜里回去,兄妹俩约好第二天要好好操办一顿“庆生宴”。

翌日,解萦从梦境中悠悠转醒,只觉身下有股清凉的黏腻感,她从没有尿床的毛病,四下摸不着头脑,解萦本能向下一摸,竟是一手血渍。

她吓得顿时叫出声,一旁沉睡的君不封听到她的叫喊也立刻跳了起来,焦急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话才出口,男人看到了解萦手上和床褥上的血渍。

愣了片刻,兄妹俩都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解萦臊得完全抬不起头,像是一个做了十足坏事的小孩被人抓包,她尴尬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君不封脸上倒有一股奇异的光辉,他似是惊讶又似是赞许地感叹道:“我们丫头是大姑娘了。

” 小姑娘和大姑娘的间隙在哪儿,解萦实在不知道。

虽然自己是早将大哥的身子看得一干二净,但那是医者和病人,兄妹俩的日常交际,她有分寸。

因为几位女皇继位的原因,本朝女子地位较过往略有上升,但禁忌毕竟是禁忌,这样血腥的东西居然让大哥看了个正着,解萦羞愤得做不出任何反应,也不知自己该往下做些什么。

君不封倒是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径自去柴房烧了热水,又接来清水,轻轻擦去了她手上的血渍。

他浑不在意地为她清洗床单,还从卧房里自己平素放针线的地方找了几块碎布,紧锣密鼓地为她缝月事带。

解萦擦好了身体来找君不封,大哥已经手巧地替她赶制好了一副月事带,正在加紧地为她做第二副用以备用。

寻常人家都是由母亲为女儿准备这类事物,解萦自幼丧母,但解萦有他。

他出身底层,手又灵巧,为了活命,什么家伙事没做过?寻常男人见到女子来月事,迂腐的怕是还要叫一句晦气,可他不会,他只在意姑娘们是不是夸他做的月事带结实又好用。

可叹小姑娘一上午都是副要哭不哭的害臊样子,还得是他先不要脸皮,打破僵局,教她如何正确地迎接这一转变。

备好了草纸,君不封招招手,把身旁一直生闷气的解萦唤过来,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很是认真地同她讲月事带的用法。

他一认真,解萦也不好再扭捏,脸红着听完全程。

君不封把战场留给解萦,他自觉出了卧房,踱步去书房。

书房有一面墙,专门挂着他这些年为解萦四处收罗来的小玩意。

随手抄起他们第一次去长安时买的小狐狸面具,女孩天真的笑颜又在他面前晃。

命运把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从人贩手里推向他,最后这个茁壮生长的女孩又在紧要关头救了他了命。

几个月了,他都是靠着回忆与她一起度过的温馨来对抗那不时袭来的虚无,稚嫩的小生命在悄然生长,他却不再是昔日大侠。

落魄至此,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便是只有陪伴,他又能陪伴她到几时? “大哥……”身后的解萦又在悄声唤他,他转过头,女孩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他自然走过去抱起她。

大概再过一两年,她就要成长到自己再没办法单手抱她,可叹小姑娘明明还是个隐约有少女轮廓的小女娃,却这样早地迎来了二次生长,他恍惚地拍着她的背,又在感慨造物主的神奇与伟大。

小姑娘抱着他的脖颈,嘀嘀咕咕地同他说着一些体己话,君不封凝神听了听,原来这丫头是在感谢自己为她做这样私密的贴身用具。

他们此前固然是亲密的,但似乎在此刻,他们才开始真正地无话不谈。

抱着她回到卧房,他在木椅上轻轻放下她,摩拳擦掌道:“今天双喜临门,一是庆祝我们丫头成了大姑娘,二是庆祝我基本伤愈,咱们这顿饭,是不热闹不行了。

” 看解萦仍是一脸迟疑,君不封连忙举手保证:“你放心,我在夜里行事,绝不乱走。

大哥只是去伙房做一个‘梁上君子’,手脚干净,不会被人轻易捉到。

你衣不解带地照顾大哥这么久,大哥现在是个废人,又摊上了恶名,没办法像往常那样在外面给你挣名声……大哥也想对妹子好,你就给大哥一个机会,让大哥出去一趟,给你做顿好吃好喝。

” 解萦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也好奇大哥这趟出去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新鲜东西。

及至深夜,君不封拎着个菜篮子就隐匿于夜色之中。

他从伙房偷来些许鸡蛋,又随便挑拣了些青菜,按照心意拿了些米面和腊肉,回程路上,他从忘川叉来三条路过的鲫鱼,又撞上了不长眼的小野兔,这一通出门可谓满载而归。

解萦为了等这顿大餐,白天都没怎么舍得吃东西。

他看她脸色苍白,先为她熬了碗红糖水做打底的糯米小圆子吃,又为她备了一枚白水煮蛋,上面浅浅点了朱砂。

热菜是青菜炒腊肉,红焖兔肉,补气的鲫鱼汤的同样熬得发白,用院子里栽种的菊花花瓣佐味,主食自是蒸好的白米饭。

君不封喝酒,解萦喝石榴汁,一顿家宴甚是有滋有味。

往常两人吃家宴,都是为了既定的离别,解萦固然喜欢大哥操持的热闹,也尤为嫉恨这背后不祥的寓意,但今次不同了,他们是在一起庆祝新生。

吃到一半,解萦突然福至心灵地向屋外看了看,月轮高挂,尚是残缺的一牙。

解萦突然意识到,不管是将至的中秋,还是两个月后的诞辰,乃至是更远的除夕,元宵……大哥都能跟她一起度过。

解萦双手合十,很虔诚地闭上眼睛许愿。

君不封久违的解了馋,又因为内力尽失,酒量也大不如前,这时不免醉眼惺忪地笑问道:“又不是过诞辰,这就急着要许愿了?” 解萦回过头,郑重其事地握住他的手:“因为高兴。

” 君不封笑得迷迷糊糊的,眉眼弯成了月牙:“那方不方便告诉大哥,我们丫头许了什么愿?” 不夜石的迷离灯光下,微醺的君不封脸色微红,竟有股少年般的赤诚天真。

大哥究竟有多久没这样毫无城府的开怀大笑了?她在酒气中拥住他,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这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实感。

“许愿日日是好日,也许愿日日如今日。

”她抬起头,冲着男人绽开笑颜,“我的愿望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希望大哥身体康泰,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 第七章变节(四) 这场“庆生宴”后,兄妹俩多了个在夜里打牙祭的习惯,君不封做梁上君子上了瘾,饶是留芳谷伙房已经发现了食材被偷盗的蛛丝马迹,对他如临大敌,他还是隔三差五光顾一次,熟稔地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

久而久之,在伙房师傅的迷信带领下,谷里上上下下均以为是狐狸大仙造访,特意理出一部分食材作为贡品,解萦专门查验过,里面没有下毒,君不封也很自觉地拿了贡品就走人,偶尔根据食谱,小小的偷鸡摸狗一把。

与大哥朝夕共处的日子如流水,很是不禁过,似乎只是眨眼工夫,解萦迎来的她的十一岁诞辰。

诞辰当天,解萦白日接受师傅朋友们的祝福,连讨人嫌的林声竹都托付相熟的弟子为解萦送来了昆仑山上的珍贵药材。

待送走亲朋,夜里又是大哥为自己操办的家宴。

君不封做梁上君子的同时,也不忘跟留芳谷里的师傅们偷师,变着花样为解萦做饭。

为了避免鸡鸣狗盗的营生太过明目张胆,解萦在他的恳求下,启用了此前一直废弃的小别院,当真养了些小鸡小鸭小兔,方便君不封随时宰杀。

冬至那日,两人一起吃了热腾腾的猪肉白菜水饺,冬日倦怠,也不急着去收拾碗筷,解萦从屋外拿了两个冻柿子,回到密室和大哥继续这几日的玩乐。

君不封是个闲不住的人,在野外上蹿下跳更像是他的一种撒欢本能,逼着这样一个“山野猴子”长久待在密室,也着实残忍了些。

解萦有心找些玩乐来给大哥做消遣,但又不能拉着他来过家家,思前想后,解萦将主意动到了皮影上。

她擅丹青,而大哥手巧,两人珠联璧合,稀奇古怪的皮影角色攒了一沓,每晚都有编不完的故事热热闹闹地上演。

皮影玩累了,君不封就去一旁给她挖已经有些解冻的柿子吃。

对外宣称“四季如春”的留芳谷并非每一个地方都如春天,起码解萦是结结实实地在过她的一年四季,柿子在外冻了些许时日,稍微一化,口感绵密如冰沙,是冬日解馋的好甜品。

大哥教了她这种关外吃法后,解萦便对此爱不释手,与之一起的冻梨也是解萦的心头好,给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许多温情。

和大哥在一起待的时间越久,解萦越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的世界仿佛被自然一分为二,对外的她是被上了发条的精密机关,运转全凭求生本能;而与大哥有关的一切都是她赖以为生的安乐窝,似乎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稍微喘一口气,不把自己催逼得那么紧。

她开始还在愤恨屠魔会对君不封的处置,但渐渐又觉得,他们一日不肯放过大哥,大哥便一日不能离开留芳谷,这样想来,竟像是成全了自己。

乐不思蜀地过了两个半月,新年到了。

解萦此前一直没能和君不封好好过一个年,现在有了机会,她从小年夜那天就在想两人的除夕究竟该怎么过。

离除夕还有两天,谷内弟子被纷纷召集在一起,七位长老宣布,今年还是老规矩,全谷上下一同于除夕夜赴宴。

解萦不想去,回家拉着君不封的袖子让他帮忙出主意想借口,君不封却说解萦平时已足够避世,这种场合还是要给足长辈面子,若是处处不合群,反而容易被人看出问题。

解萦思前想后,不情不愿地同意了君不封的劝说,乖巧地出席了晚宴。

谷内诸人均知解萦在去年遭逢大变,自此不见生人,便是她在喜庆的夜宴上情绪不佳,也没人敢跳出来对她说三道四。

解萦百无聊赖地挑拣了自己和大哥喜欢吃的一些小菜和糕点,同朱蒙一起看完烟花,便提早告别了夜宴。

离家愈近,解萦的步伐就愈欢快。

留芳谷众人欢聚一堂,应该也无暇留意独属于解萦的小小炊烟。

柴房是几年前就与主厅彻底打通了,君不封不便露面,解家的柴房大门也就基本没再打开过。

回到家中,屋里热气蒸腾,灶台前的君不封正赤着上身,热火朝天地炒着菜,留意到解萦回家,他手上的动作不停,还有闲暇同解萦点了点头:“丫头回来啦?有看刚才的烟花吗?要不说你们留芳谷就是人才多,大哥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这么好看的烟花。

” 解萦想他想了一个晚上,听他说话就高兴,也不顾自己一身寒气,直接从身后拥住了他。

君不封本能一顿。

小姑娘年岁渐长,两人却还亲密如过往,若是被一个孩子搂住也就罢了,但现在拥住自己的,俨然是个豆蔻初开的小少女,很多他们习以为常的亲近,在她的成长面前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但眼下的光景,似乎也不是和解萦说开的好时机。

女孩的侧脸紧贴着他的脊背,脊背满是汗水,解萦却也不嫌,反而着迷地抚摸着他背后的烧伤,手指腾转,颇为灵巧。

她的手在脊背上不舍地顿了顿,又无师自通地向前抚摸,掠过他胸口的道道伤疤。

君不封为人正派,又不近女色,便是在青楼卧底,也从没让姑娘这样占过便宜,可现在专注对着他窸窸窣窣摸索的,偏偏是个不通人事的小姑娘,君不封可以很坦然地同她讲月事带的用法,可这里的曲折,他又如何同她说呢? 就是说了,她怕是也不理解。

他以做菜为由,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拥抱。

解萦也不着急离开,而是叉着手在旁观看,间或偷吃预备好的菜品,也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大哥的身体要比过往看起来更“红”些。

如今虽是冬日,屋内炉火充足,并不寒冷。

席间,君不封衣袍半敞,用来散体内的热气。

两人例行公事般说了说对新年的期盼和祝福,解萦殷勤地给君不封夹她带回来的小菜,还给他倒自己酿了两年的青梅酒喝。

言笑晏晏之际,解萦盯着他前胸的烧伤,沉声说出了晚上突然冒出的想法——年后她想去学刺青,用刺青遮掩他背后和胸前的伤疤。

听到解萦的打算,君不封竟长舒了一口气。

反常总有原因,她还是那个天真无邪,一心为他的小妹妹;倒是他,活了一把年纪,容易把事想龌龊了。

刺青在贩夫走卒中流传已久,部分帮派首领更是遍身刺青。

君不封一度也想试它一试,但偏偏自己两袖清风多年,又俗事缠身,久而久之也就将它忘在了脑后,解萦这么一提,君不封也来了兴趣,不知道小丫头会给自己设计出怎样的惊喜。

留芳谷的年轻弟子里,数晏宁画技最为出众,在他之下,解萦算佼佼者之一,但擅丹青的弟子来学刺青,解萦还是头一个。

朱蒙和罗介晔两人最会锦上添花,听闻解萦在学刺青,呼朋喝友唤来一圈人,招呼解萦给他们身上或大或小刺点什么东西,解萦在这些年轻的身体上历练了一番技艺,成功出师。

最后胸有成竹地拿着事先画好的图样,在君不封身上操弄。

刺青是个磨人的功夫,解萦为君不封设计的图样又大而繁琐,君不封全程任由解萦的摆弄,即便疼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曾因这不间断的细密疼痛发出丝毫痛乎。

解萦这段时日见了太多鬼哭狼嚎的同门,与他们相比,大哥宛如一个不知疼痛的铁人,更让她钦佩不已。

大半日后,君不封身上多了只凛然高贵的青鸟,鸟身横跨前胸后背,式样颇为华丽,鸟头最终停在他胸前,对着胸口的茱萸微张开嘴,一副要品尝的姿态。

君不封对这刺青哪儿哪儿都满意,唯独觉得青鸟要含自己的乳头,有点难为情,但解萦坚定这图样不容更改,他就只能应了她的安排。

青鸟相传是西王母的信使,现世即为吉兆。

刺青的用色也颇为考究,蓝青两色相间,辅佐红黄白三色打底,青鸟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叹。

君不封嘴拙,肚子里也无甚墨水,对解萦送上的这份大礼,翻来覆去也只会说好看,解萦接受了君不封最高规格的礼遇,又说这刺青的奥妙不止于此。

君不封对此更好奇了,挠着解萦的痒痒肉去问,后面解萦实在被他挠怕了,哭笑着指了指柴房,说等他身上的细小伤口好转后,泡澡即可见分晓。

君不封怀揣着莫大的好奇,连等了四五天,确定刺青带来的微小伤口已彻底愈合,不等解萦这边提醒,他率先烧好水,把小姑娘推出密室,自己在浴桶里研究身上的变化。

蒸腾热气中,君不封没感到身体有什么异常,正是准备离开密室去询问解萦之际,他看到了水里的倒影,愣在原地。

眼下在他胸前盘旋飞舞的,根本不是西王母的信使青鸟,而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她用的是会随着体温变化而变换颜色的染料! 他身上体温不均,一度蒸腾的云气成了燃烧了蓝色焰火,火红的凤凰隐匿其中,时隐时现。

这是个有着双重寓意的刺青,她既祝他诸事平安,万事顺遂,又贺他浴火重生,终于涅槃。

君不封呆呆坐回水中,直到洗澡水渐渐变凉,凤凰收敛了它的张狂,变回往日青鸟的模样,他才逐步回过神。

滔天的喜悦已被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取代。

从酿酒开始,小丫头就给过他太多惊喜。

可叹他现在又能为这有情有义的小姑娘做什么? 有了君不封的陪伴,解萦一度忘了离别的滋味。

除却大哥不能随意见人这点小缺憾,解萦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兄妹。

但就算大哥一直在她身边,也总会有其他人离开她。

解萦十四岁那年,解铃居士于梦中辞世,为解萦留下了数册机关师不传之秘。

此前为了给君不封解毒,解萦有意改变了自己的求学方向,二长老擅炼药,四长老擅毒术,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研习医术上,同时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要学,幼时她一度赖以为生的机关术,地位日趋边缘。

解萦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师傅,但脾气一向古怪的小老头也没抱怨过她什么,反而次次对她的奇思妙想有求必应,四处张罗着帮她收集罕见的矿石和材料,也与她一同研究防身机关,一同设计入谷大阵…… 解萦虽从不明说,但让自己有了一个栖居之地的师傅无疑是她在谷里的定海神针,大哥“失踪”,师傅再一去,偌大个留芳谷,似乎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二长老有意彻底接管她,解萦终究没答应,还是默默扛起了留芳谷偃师的名头。

晚上回到家,她很是羞惭地朝君不封忏悔,觉得自己在其他东西上耽误的时间过多,如今他身体渐愈,她也要将自己的重点挪回机关的研究上。

君不封对此很是欣慰,直夸丫头懂事。

解萦被他夸高兴了,献宝似的给他看自己这些年的小作品,君不封看着看着,又难过此前她送给他的木鸟和“棒槌”都在屠魔会洛阳分部的卧房里放着,怕是早已被后来者丢进了尘埃。

解萦不以为然道:“那都是早年练手的东西,大哥若想要,我再给你做几个便是了。

” 他把她的头发揉得一乱团,笑道:“这哪是再给大哥做几个的问题,我们丫头给大哥的礼物,大哥一向都很珍惜的。

” 解萦高兴地丢了手里的物什,还是本能往他身上爬。

这几年她长了个子,也不方便再坐到大哥肩头。

大哥嘱咐她要注意男女有别,不可再像过往那般亲近的失了分寸,解萦平时勉强能记住,但心里一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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